阪泉原西北方向,距離嬴衝四十七裡外,左賢王老上滿含無奈的,看著遠方。此時戰場上各處,都隻有零星的消息出來。可這恰恰證明,他們正處於極端的劣勢。他可斷定這戰場上,至少有七成騎軍的建製,已處於崩潰狀態,如今這黑霧,雖是掩蓋住了他們的行蹤,可也同樣不利於他的駕馭指揮。對麵以破虜軍為主力的一記左勾拳,實在過於狠辣。不但一開始的進襲,迫使他不得不移動了本陣的方位,之後的四麵掃蕩,也令各部騎軍,都完全混亂。此時整個戰場,已是將找不到兵,兵尋不到將,一片亂麻。須臾之後,遠處一陣馬蹄聲響起。幾個略顯狼狽的身影,正飛馳而來。而前麵為首之人,正是呼韓邪。“殿下!”匆匆趕至到老上的身前,呼韓邪立時落馬跪下,滿臉的愧色:“呼韓邪無能,三萬騎戰損近七成!”那是匈奴軍三十餘萬騎中,最為精銳的一部。包括九千天山聖騎,還有兩萬四千王帳軍——可這部精銳,卻在那嬴衝的本陣麵前,幾乎全軍覆沒。甚至連對手的麵,都沒有見到。“此事本王已知,非你之過!”老上搖了搖頭,而後眼神傷感的看向了南麵:“我軍已敗!通告各部,加速撤離戰場!”天山聖騎再次遭遇重創的消息,早就有權天位稟報他得知。這也確非是呼韓邪的過失,而是一開始就已注定。責任在他,那位少年國公的預判,也過於精準。陰陽士鎖定的方位,亦恰到好處。聽得這句,在場數十餘人,則都一言不發。這場阪泉之戰,確實是敗了,且敗得極慘。此時在戰場上還存活的匈奴騎士,絕不超過三十萬,其中還有近七成,已脫離了他們的控製。至於道兵,天山聖騎再次折損近半,血狼天騎那邊,據說也是傷亡慘重。呼韓邪則再次低頭俯首,目含決意:“臣自請斷後!”今日匈奴左翼七部的滅頂之災,至少四分之一的責任在他呼韓邪。七十餘萬騎折戟冀州,讓他如何有臉麵,回歸部族?倒不如戰死在這裡,可免受辱。“無需如此,本王已有斷後之法!這次你呼韓邪,確是責無旁貸,卻還罪不致死!待得回歸草原,本王自然會給你定罪。”老上一聲輕哼,又略含自嘲道:“且如這氣霧散了,你又能拖延他們多久?人少了的話,效果微乎其微。人多了,本王也舍不得。”呼韓邪麵色忽青忽白,神情茫然怔忡的跪在原地,老上卻已手握馬韁,將馬首強行轉向了北麵,隨後再用長鞭指向了一旁:“把他一起帶走,這人還有用處!那位天聖帝,一定想要他的人頭。”在他的長鞭所指處,百裡長息渾身顫抖著,仿佛是在篩糠,麵上血色褪儘,眼神則惶恐驚懼。左賢王他說錯了,天聖帝暫時不會要他的人頭,而是想要他百裡長息活著回到鹹陽,成為朝爭的籌碼。如今真正想要他性命的,已換成了那些曾與他有過聯係的大秦世族。可無論是哪種結局,都一樣的悲慘之至;無論匈奴人能否逃出冀州,他都一樣是死。這並無什麼區彆,他百裡長息死局已定,煊赫數百年的百裡家,即將煙消雲滅。可怎會如此?他怎就會落到這地步?明明一個多月前,才剛裡應外合,大破冀門郡,近百萬匈奴大軍肆掠冀州,使大秦北境四州危如累卵。可如今僅僅不到五十日,就已落到了敗亡的境地。左穀蠡王成為階下囚,他百裡長息,則成了左賢王老上,與大秦交涉和議的籌碼。思及至此,百裡長息的嘴裡已經溢下一線血絲,然後狀若瘋癲的哈哈大笑了起來。嬴衝!他到底還是輸了,徹底輸給了那個乳臭味乾的小兒。自己還是小視了他,嬴神通的唯一血裔,果然無愧父名!他的百裡家,也完蛋了——這是報應!果然天道昭彰,報應不爽!百裡長息的狂笑聲,使得所有人側目,也將呼韓邪驚醒。這位麵無表情的起身之後,就直接用刀背,將百裡長息擊暈,而後又粗魯的將這人綁在了馬背上。殿下說得對,這個百裡長息,確實還有用處。至少鹹陽城內的某些人,會不計代價的想要此人性命,那位天聖帝與繡衣衛,也會極感興趣的。※※※※當前方的戰事,漸趨平靜之後,嬴衝就開始按兵不動。隻將遊騎散出,覆蓋二十裡方圓地域,一旦遇敵,可以第一時間向中軍示警。而秦軍各部則在保持必要的警戒之餘,儘力清掃周圍殘敵。之前當灰霧開始的時候,嬴衝下達的軍令堪稱激進。可當勝局抵定,他的做法,卻又趨向於保守。隻因灰霧的範圍太廣闊,按照王承恩的說法,這霧至少覆蓋了周圍百二十裡地域。此人之前才從九霄雲外回歸,在雲空之上能夠儘窺整個阪泉原戰場,估測的準確性無需置疑。於是嬴衝也就放棄了,繼續追擊的打算。此舉固然有利於匈奴大軍撤離,可他也不敢將麾下的士卒,置入險境。老上擅於騎戰,用兵變化多端,絕不缺反擊的勇氣。他們要在這黑霧中行進追擊,可謂是尋死。便是他自己,也可以想出數種方法,對追襲的秦軍施以打擊。這灰霧無疑是最佳的保護色,可令秦軍蒙受重創而無可奈何。如若他麾下這四十餘萬人,都是邊軍精銳,嬴衝就可無懼老上的手段。可惜不是,這裡二十二個師加上一萬禁軍,有十九個師是暫編師,隻從這‘暫編’二字,就可知道,這不是能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冷靜應對的精銳之師。其中一大半,都才合訓不到一個月——故而嬴衝,寧願將他麾下的大軍,如烏龜殼一般收攏在附近,也不願冒險。不過這霧維持的時間,卻比兩位大陰陽師預計的還要長些。嬴衝猜測對麵,應當是又用了什麼術法。使得阪泉原的黑霧,整整維持了一個半時辰,這才陸續消散。嬴衝的龍視術,首先恢複了過來。他發現前方的匈奴鐵騎,已經不見了蹤影。不過在前方戰場上,倒下的屍首,至少達二十五萬人以上。其中近八成,都是匈奴騎士。還有大量無主的戰馬,散落在了戰場上。或是哀鳴著,陪在他們的主人身邊,或是受傷無力的臥倒在地。此外各部,還有著零零散散大約三萬左右的俘虜。而臨河的塢堡那邊,那些冀北世族之軍,亦有大約九萬人存活。而整個戰場,最慘烈的地方,就位於他的本陣之北。那個方向,赫然現出幾個巨大的深坑,還有蜘蛛網般的溝壑,延展十裡。裡麵的匈奴人屍骨,足有兩萬餘具,一部分已被燒焦,正散發著肉香。嬴衝不由凝然,心想這土元之法,果然是陰陽術中,殺傷力最大的一種!雲光海一人之力,也確可抵二師之眾!這裡沒有四萬人,然而那九千天山聖騎的戰力,又何止四萬?“軍中書吏何在?”王承恩亦將整個阪泉原,都映入到眼中,也是喜上眉梢:“安國公於阪泉原大潰匈奴一百一十萬二人,斬首七十九萬級,降獲十二萬眾!還不速速擬稿?咱家要上奏陛下,露布告捷!”贏衝聞言,隻覺下巴都要掉落了下來。無不錯愕的看向了王承恩:“有這麼多?”他剛才已仔細估算過,對麵有匈奴騎軍四十三萬,步軍十四萬,總數才五十七萬人出頭而已。降獲十二萬眾倒是對的,可此時戰場上匈奴人的屍體,最多也隻二十九萬人左右。哪怕是加上一個月前的宿州城大勝,總數也隻四十五萬多一點。這個斬首七十九萬級,未免也太誇張了——“如今我秦軍之內,都是如此,已成慣例。”嬴宣娘卻啞然失笑:“那樞密院賞罰苛刻,無論各處軍功上報,都要先削去三成。如今我軍大勝,冀州戰局已至尾聲。接下來自是要議功論賞,往朝中多上報一些,才能多要些好處。便是父親,他也曾向朝中報功,斬首七國之軍一百一十萬級呢。”嬴衝思忖了片刻,而後了然,當下感激的朝王承恩一禮:“多謝公公提點!”他豈不知這虛報戰功之事?隻因這些日子以來,擔憂被朝中之人抓住了把柄,這才一直如實奏報。這時他卻忘了,如今朝中的形勢,已經變局在即,自家的安國府,亦是今非昔比。虛報些戰功,彆人能拿他怎樣?且為自家部屬謀福祉,也是他這主帥該為之事。王承恩卻急忙讓開,然後又朝著嬴衝鎮重回禮;“是咱家該代陛下,感謝國公才是。阪泉原之勝,國公大人一力回天,平定北境。陛下他,終可安枕無憂!”恰在此時,周圍十數裡抵禦。歡呼之聲又如海嘯般的響起,激蕩澎拜,直衝霄漢!ps:三更九點後,還是補更,補償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