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對了,我常常納悶:那些性感少女後來怎麼樣了?在這個因果交錯的鍛鐵的世界上,我從她們身上偷走的那種神秘的悸動難道不會影響她們的未來嗎?我占有了她——而她根本不知道。好吧。可是這一點往後什麼時候就不會產生什麼影響嗎?我使她的形象介入我的voluptas(拉丁文,肉體的享樂。)中,是不是多少左右了她的命運呢?哦,這一點過去是,而且依然是一個叫人萬分疑惑的根源。然而,我還是知道了那些可愛的、叫人發狂的、細胳膊的性感少女長大後會是什麼樣子。記得在一個天色陰暗的春天下午,我沿著馬德萊娜教堂(M adeleine,巴黎的一座教堂,是市內一個很突出的標誌。)附近的一條熱鬨的街道走去。有個矮小、苗條的姑娘穿著高跟鞋,腳步輕快地匆匆從我身旁走過;我們同時互相回頭看了一眼,她站住腳,我跟她攀談起來。她幾乎還不到我胸口長毛的地方那麼高,生著法國姑娘往往具有的那種帶酒窩的小圓臉。我很喜歡她長長的睫毛和緊裹著她身體的那件剪裁合身的珠灰色的衣衫。她年輕的身體仍舊保持著一團稚氣,跟她痩小、靈敏的臀部那種職業性的fré illement(法文,扭動。)混在一起。那團稚氣就是性感少女的回聲,是歡樂的震顫,也是叫我衝動的刺激。我問她價錢,她立刻用悅耳動聽的嗓音準確地回答道:(一個老在行,真是一個老在行!)“t。(法文,一百(法郎)。)”我想還個價,可是我的眼睛朝下直盯著她那飽滿的腦門和不完整的帽子(一條鍛帶,一束花),她看出了我低垂的眼睛裡那種異常孤獨的渴望神色。她眼睫毛一眨,說道,“Tantpis,(法文,算了。)”一麵裝著像要走開。也許,就在三年以前,我還看見她下學後正往家走!這種想法使事情就此解決。她領我走上通常那道很陡的樓梯,還有為monsieur(法文,顧客。)開道的通常的那陣鈴聲,因為monsieur在沮喪地爬上樓到那間裡麵隻有床和坐浴盆的簡陋的屋子裡去的時候,可能不樂意碰上另一位monsieur。和往常一樣,她馬上要一樣petitcadeau(法文,小禮品。)。和往常一樣,我也問了她的名字(莫尼克)和年齡(18歲)。我相當熟悉街頭妓女這種老一套的作風。她們總回答說,“dix—huit(法文,十八(歲)。)”——這是一句信口可以發出的啁啾,一種決定性的、渴望欺騙的鳴叫,她們每天都要這麼發出十次,這些可憐的小家夥。不過就莫尼克來說,毫無疑問,她給自己的年齡加了一兩歲。這是我從她小巧、乾淨、出奇地尚未成熟的身體上的許多細微之處推斷出的。她令人銷魂地飛快脫掉衣服,有一刹那站在那兒,一部分身體用肮臟的薄紗窗簾裹著,帶著幼兒的歡樂,儘可能若無其事地聽著樓下滿是塵土的院子裡一個街頭手風琴師的演奏。我看了看她的小手,把她的注意力引到她齷齪的指甲上,她天真地皺起眉頭,說道:“Oui,est pasbien。(法文,對,這是不大好。)”說完,就走到盥洗盆那兒去,但是我說這沒有關係,壓根兒沒有關係。她留著褐色短發,灰色的眼睛亮閃閃的,皮膚蒼白,看上去非常迷人。她的屁股小得跟一個蹲坐著的小夥子的一樣。事實上,我可以毫不躊躇地說(而這也確實就是為什麼我滿心感激地留戀記憶中和小莫尼克在一起的那間灰紗窗簾的房間的緣故),在我玩過的那八十多個grues(法文,“妓女”一詞的民間用語。),唯有她叫我感到一陣真正的歡樂。“Ilétaitmalin,celui qui aié cetruc—là,(法文,發明這玩意兒的人,是個機靈鬼。)”她親切友好地評論道,接著用同樣最時新的速度又鑽到她的衣服裡麵。我要求在當天晚上較晚的時候更周詳地再安排一次聚會。她說她九點鐘在街道轉角的那家小餐館和我會麵,還發誓說她這輩子還從來不曾posé un pin(法文,對誰失約。)。我們又回到同一個房間,我禁不住說她長得多麼漂亮。她聽了假裝矜持地答道:“Tu es bieil de dire ao(法文,你這麼說真是親切客氣。)”接著,她看到我從反映出我們小伊甸園的那麵鏡子中所看到的情景——咬緊牙齒、使我的嘴扭歪了的那副溫柔體貼而又十分可怕的怪相——恭順的小莫尼克(哦,她早先管保是一個性感少女!)想知道avant quon se couche(法文,在我們上床前。),她要不要把嘴上的那層唇膏擦去,以備我想吻她。當然,我想吻她。我縱情恣意,跟她交合,比以前跟任何一個年輕女子都要儘興。那天晚上,我對長睫毛莫尼卡的最後印象帶著一絲歡快的情趣,我發現這種情趣很難跟我那不光彩的、汙穢的、沉默的愛情生活中任何一件事兒聯係在一起。她揣著我給她的五十法郎小費,顯得萬分高興,急匆匆地走進四月夜晚的蒙蒙細雨中,而亨伯特·亨伯特則蹣跚地緊跟在她痩小的身子後麵。她在商店的一個櫥窗前站住腳興致勃勃地說道:“Je vais macheter des bas!(法文,我要給自己買雙長統株!)”我決不會忘記她那種巴黎孩子發出“bas”時的口型,她興致勃勃地發出這個詞的音,幾乎把那個“a”發成一個短暫、輕快,爆破的“o”,像在bot(法文bas一詞是“長統襪”的意思,bot一詞意為“畸形足的”)那個詞裡那樣。第二天下午兩點一刻,我在自己的那套房間裡又和她約會,但這次卻不大成功,一夜之間,她身上似乎少了幾分稚氣,多了點兒成年女人的味兒。我從她身上傳染到了感冒,就此取消了第四次約會,而中止一係列情緒激動的約會,我也並不感到惋惜,因為這種約會可能會使我背上許多痛心的幻想,結果又在沉悶無聊的失望中漸漸消失。因此,讓她依然是那個水靈、苗條的莫尼克,像她有一會兒表現出的樣子:一個有過失的性感少女透過那個講究實際的年輕婊子閃閃發光。我和她短暫的交往勾起了一連串的想法,熟悉內情的讀者對此可能十分清楚。一個晴和的日子,一份黃色雜誌上的廣告把我引到埃迪特小姐的辦公室。她先遞給我一本臟乎乎的照相簿,讓我從裡麵一批相當正規的照片中挑選一個合意的人兒(“Regardez—moicette belle brune!(法文,瞧瞧這個棕發美人!)”)。等我把照相簿推開,設法把我罪惡的願望說出來以後,她看上去像是就要把我轟出門去。可是在問了我打算出多少錢以後,她屈尊介紹我去跟一個qui pourraitarranger chose(法文,能夠作出安排的。)人聯係。第二天,有個患氣喘病的女人粗俗地抹著脂粉,說話嘮嘮叨叨,滿嘴大蒜氣味,帶著幾乎滑稽的普羅旺斯口音,發紫的嘴唇上還有兩撇黑胡子,她把我帶到顯然是她自己的住處。在那兒,她吧嗒吧塔地親了親自己胖乎乎的手指那隆起的指尖,表明她的貨色的質量像玫瑰骨朵一樣美好。接著她演戲似的拉開一塊帷幕,露出房間的另一部分,我猜那是一個不太挑剔的大家庭通常睡覺的地方。眼下那兒空空蕩蕩,隻有一個胖得出奇、膚色灰黃、平凡得叫人厭惡的姑娘,年紀至少有十五歲,頭上有幾根用紅緞帶紮著的粗粗的黑辮子,她坐在一張椅子上,漫不經心地擺弄著一個沒有頭發的布娃娃。我搖搖頭,剛想擺脫這個陷阱,那個女人嘴裡還在很快地說著什麼,一麵卻動手從年輕的女巨人身上脫去那件肮臟的羊毛針織緊身套衫。接著,她看到我打定主意要走,就馬上索取sent(法文,她的錢!)。房間儘頭的一扇門開了,兩個在廚房裡吃飯的男人也加入了這場爭吵。他們都形態醜陋,光著脖子,皮膚黝黑,有個人還戴著一副墨鏡,一個小男孩和一個渾身長著羅圈腿的小娃娃偷偷跟在他們後麵。那個憤怒的老鴇用噩夢中蠻橫的邏輯,指著戴眼鏡的那個男人,說他lui(法文,本人。)曾經當過警察,所以我最好照著她的吩咐去做。我走向瑪麗——這就是她那個明星的名字,這時她已經悄悄地把她的大屁股挪到廚房餐桌旁的一張木発上,繼續喝她那盆剛才給打斷了沒有喝完的湯,那個小娃娃撿起掉在地上的布娃娃。胸中湧起的一股憐憫之情使我那愚蠢的動作相當引人注目,我把一張鈔票塞到她的滿不在乎的手裡。她把我的禮物轉交給那個以前當過警察的人,於是我獲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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