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1 / 1)

影子 道尾秀介 1518 字 2天前

水城打開自家大門,看到洋一郎,輕輕說了一聲“喔”。他看起來似乎整晚沒睡,眼窩凹陷,眼球充血。咲枝火化那天兩人才見過麵,現在的他看起來卻瘦多了。“怎麼了……,一大清早跑來找我。”水城以宛如死人開口說話的聲音詢問洋一郎。那聲音姑且不論,連內容也令洋一郎感到錯愕。“什麼怎麼了……我問你,惠她是不是……”“惠死啦。”洋一郎不禁皺眉看著水城。水城在他的注視下打了一個嗝,發皺的襯衫胸口處一度深深凹陷。“亞紀呢?沒事吧?”“什麼有沒有事?”洋一郎相當困惑,水城的態度極為不正常,看起來像是喝了酒,但又聞不到酒味。“母親過世了,她一定很難過吧……,她在家嗎?”洋一郎往屋內看了一眼,亞紀正孤零零地坐在客廳沙發上,低著頭茫然地望著膝蓋。“打擾了。”洋一郎將鞋一脫,閃過水城身旁走進客廳,來到沙發旁。亞紀緩緩地抬起頭,輕輕發出“啊”的嘶啞聲音,似乎現在才察覺洋一郎的來訪。她的臉色非常蒼白,毫無血色。“亞紀,真是苦了你。”洋一郎蹲在亞紀麵前,儘量以溫柔的語氣對她說話。亞紀一句話也沒有回應。洋一郎心想,或許她現在的心情很亂吧。他看到亞紀的雙手端正地放在裙子上,便伸手輕輕放在亞紀的手上。但在那一瞬間,亞紀發出一陣細微但尖銳的驚叫,用力甩開了洋一郎的手,好像動物受到驚嚇的反應,動作非常迅速。亞紀以左手粗暴地甩開洋一郎的雙手,又將上半身往後一縮,背部緊貼在椅背上,宛如極力想與洋一郎拉開距離。“亞紀?”洋一郎感到一陣錯愕,凝視著亞紀。背後傳來水城的說話聲:“我茂,亞紀受到的打擊太大了,讓她靜一靜吧。”水城的語氣非常平淡。“可是……”“到我房裡去吧。”洋一郎還沒回答,水城已經走向客廳深處,進入自己的房間。洋一郎又向亞紀看了一眼,亞紀渾身僵硬,視線完全不與洋一郎相對。“彆擔心,亞紀。水城、我及凰介都會陪在你身邊。”說完之後,洋一郎靜靜地離開了沙發邊。走進房間後,水城便緊緊關上房門,默默地示意洋一郎在辦公椅上坐下。自己則坐在旁邊的圓凳上。房間裡非常安靜,沒有半點聲響。洋一郎相當不自在。接著,他突然想起,以前曾經聽水城說過,這個房間做過隔音處理。為了在家中也能專心工作,水城把聲音完全阻隔在外。所以,隻要走進這個房間,關上門,屋外的喧囂聲、客廳的活動聲,甚至連電話鈴聲也傳不進來。水城的背後有扇小窗,透過厚實的窗玻璃可以看見相模醫科大學與附屬醫院,研究大樓看起來隻有一丁點大。這裡是公寓的十樓,而研究大樓是五層樓建築,所以看到的角度是研究大樓的斜上方。“就是從那裡跳下去的。”水城沿著洋一郎的視線望向窗外,開口說道:“就在我工作的時候,惠從樓上跳下來,經過我身旁,摔到地麵上。”“呃”的一聲,水城又打了一個嗝。“水城,到底是怎麼回事?”“就是我剛剛說的那麼回事啊,惠昨晚死在我的研究室下麵。”“這個我已經聽田地老師說過了。水城,我知道你現在很混亂,但是……”忽然間,洋一郎住了口,他看到桌上有一本筆記本,呈現被翻開的狀態。這是什麼?筆記本內頁的橫線上排列著奇怪的文字,雖然看起來是日文,但每個字都寫得歪歪斜斜,極儘扭曲,完全偏離了橫線,簡直像是用腳寫出來的。“這……是你的筆記本嗎?”聽洋一郎如此問道,水城伸長脖子看了一眼,嘴巴張得老大,發出“啊”的聲音,齒縫間掛著幾絲唾液。“啊,對,這是我的。昨晚從醫學書上抄了一些資料。”“這些字是怎麼回事?”“是我的字啊。”水城“呃”的一聲,打了一個嗝。洋一郎感到一陣不安。那是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不,幾乎可以確定,水城可能……他搖了搖頭,將這個想法從腦海中驅離。“總之,水城,你能不能講清楚,惠真的是自殺的嗎?”“是啊,她是自殺的。”“警察說的?”“警察根本沒做什麼調查,又不是凶殺案。”“水城,拜托你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我。”水城微眯著眼,瞪著洋一郎。沉默了片刻,才娓娓道出從警方那邊聽來的消息。除了嘴巴的開合,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看起來就像一個橡皮麵具正在發出聲音。昨晚,水城在三樓的研究室工作時,惠從研究大樓的頂樓跳了下來。推測死亡時間為晚上八點至九點半。不過,水城表示曾聽見巨大聲響,根據這個證詞,幾乎可以確定惠的墜樓時間為晚上九點十分左右,現場沒有留下遺書。研究大樓的一樓大門每到晚上九點便會自動上鎖。這個安全係統在洋一郎還是研究生時代就啟用了,所以他也很清楚,一旦過了晚上九點,大門隻能從內側開啟,除非有鑰匙,否則無法從外側進入建築物。換句話說,惠在九點以前便進入大樓內,然後從頂樓跳下。那扇從樓梯通往頂樓的門,平常似乎不上鎖。“不過,她並不是為了跳樓才上頂樓的,跳樓自殺不是她一開始的打算。”“什麼意思?”“她本來打算割腕自殺。警察讓我看了屍體,她的左手手腕上有割過的傷痕。警察說,在頂樓中央找到一把美工刀及一些血跡。”“美工刀是從家裡帶出來的嗎?”“不,是新買的。”這麼說來,惠是在某家店買了美工刀之後才來到研究大樓的頂樓。“想來是她割了手腕之後發現死不了,隻好越過欄杆往樓下跳。”“可是,惠為什麼要在你工作的地方自殺?如果一開始便打算跳樓,那還有理可循,但如果隻是想割腕,不必選擇那樣的地點吧?”“誰知到?”水城搖搖頭,空虛的眼神望著地板。“大概是為了報複吧。”洋一郎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他出言詢問,水城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她早上看起來怎麼樣?你們早上應該見過麵吧?”“誰會特彆在意……,呃……老婆的模樣。我隻知道警察說她昨天在公司裡正常出現,早晚各一次。”惠任職的保險公司規定員工必須在早晨及傍晚回到辦公室開會,其餘時間則讓員工四處拜訪客戶。惠昨天傍晚六點多從外麵回到公司,處理一些雜事後便打卡離開了辦公室。根據警方從惠的同事口中聽到的證詞,她當時的模樣似乎正在煩惱什麼事。“從離開辦公室到九點十分跳樓,這段期間沒有人知道她在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亞紀似乎打了好幾次手機找她,但沒有一次打通。我想大概是……”說到這裡,水城住了口,乾燥的雙唇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算了,反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也不知道她跑到哪裡去了,我隻知道她昨天早上跟平常一樣出門,但那時候她已經準備要自殺了,就這麼多。”水城的話讓洋一郎大感狐疑。“你怎麼會知道這一點?”水城似乎沒有聽懂洋一郎這個問題的含義,隻是眯著眼望著他。“你怎麼會知道惠從早上就有尋死的打算?如果她用來割腕的美工刀是從家裡帶出去的,那還可以理解,但是她的美九九藏書工刀不是新買的嗎?”此時,洋一郎察覺水城很明顯地隱藏自己的情緒。“喔……,隻是我的直覺啦,長年在一起生活,這些事情都看得出來。”水城說完之後,往洋一郎臉上瞄了一眼,似乎很害怕他對這些話起疑。於是接著又說:“你應該也很了解咲枝吧!所謂的夫妻……,呃……不就是這麼回事嗎?我太了解惠了,沒有什麼能逃過我的眼睛。”這句話跟他剛剛說的簡直完全矛盾。洋一郎詫異地凝視著他,水城慢慢地將上半身湊向洋一郎,問道:“怎麼了……,你在看什麼?”“沒什麼……”洋一郎不禁將頭往後一縮。“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不,沒有……”“你為什麼從剛剛就一直問東問西的?你自以為是警察嗎?惠的事情問得那麼仔細乾什麼?”“沒有,我隻是關心……”“隻是關心,為什麼像警察一樣問東問西?為什麼問得那麼仔細?你從剛剛……”一道透明的唾液從水城的嘴角溢出,沿著下巴滴流。水城自己也嚇了一跳,忽然動也不動了,兩眼睜得老大,瞳孔在被撐開的眼窩中微微顫動,驚恐地望著洋一郎。兩人不發一語地僵持了數秒。“水城,你……”洋一郎開口問老友。“到底吃了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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