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走西口 俞智先 3532 字 22小時前

牛師傅沒有打走梁滿囤,本想罷手,但裘老板沒發話,他也隻能照舊。就這樣,他三天兩頭找滿囤的毛病,梁滿囤也就三天兩頭挨打。滿囤有苦無處說,隻有在幫豆花乾活時才能發泄幾句。“瘦猴這小子下手也太黑了,就衝他打我的這一頓板子,我記他八輩子!我跟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他犯得上這麼使勁打我嗎?”豆花看得明白,勸滿囤說:“瘦猴也是受牛師傅指使打的你,他也沒辦法。”“那他也不能下黑手打我啊。不說他了,一說我就來氣,恨不得活剝了瘦猴的猴皮。豆花,我怎麼好些天沒看見田青了?”“他去恰克圖跟俄國人做生意去了。”“跟俄國人做生意?他會俄國話嗎?”“學唄。”豆花心裡一直認為這天底下就沒有田青做不成的事。“這小子的腦袋就是活泛,我是比不了啊!”“你也不錯嘛!我聽牛師傅背後誇獎你,學手藝學得特彆快。一年下來,你已經成了大工匠了。”“大工匠?可我還是跟學徒一樣,還是白吃飯白乾活兒,一文錢不掙。我這個模樣,又不會受裘小姐待見,自然也就不會被裘老板重視了。”滿囤怪聲怪氣、話裡有話地說。一聽這話,豆花臉色變了。“這人心是最難知的呀!”她摸著田青送給她的耳環。雖說田青把她認作妹妹,這對她來說不太滿足,可也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撐了。聽了這話心中很不舒服,又勾起了她的心事。梁滿囤幫豆花一邊洗著蘿卜一邊說:“豆花,我知道你心裡苦。可我心裡比你更苦!我走西口已經快兩年了,自己挨打、吃苦、受累……這些我都不在乎。就是……我一個大男人,兩年下來一文錢都捎不回家,我是連寫信的勇氣都沒有啊!田青成啊!一年好幾次托人往家裡捎錢捎信。你想一想,我們是一個村兒的,又是親戚,我家裡能不知道?他這不是往我臉上抹黑也是往我臉上抹黑!他往家裡寫信指不定怎麼編派我呢!”豆花把耳環摘下來,“滿囤,把這個賣了,把錢捎回家去。”“不不,那是田青給你的。”“我不想戴它了,拿去吧!”“這……要不我先把它當了,等我滿了徒,掙到了錢就贖回來,還給你。”梁滿囤拿過耳環,感激地看了豆花一眼。梁滿囤當下拿著耳環去了當鋪,當他拿著當來的錢從當鋪走出來,經過棺材鋪門口時被田耀祖叫進了屋。田耀祖早知道了這個滿囤是自己的女婿了,雖然心裡一百個看不上,但為了自己的女兒,他還是一直關注著滿囤。田耀祖聽說梁滿囤要往家裡寄錢,而且隻能寄半塊大洋,心裡挺不是滋味兒。他一邊幫滿囤寫家書,一邊想好了主意。田耀祖放下筆,從錢櫃裡取出十塊銀元,“快兩年了才往家捎半塊銀元,太寒酸了。這十塊銀元你拿去,捎給你媳婦吧!”“這……這哪成?我一時半會兒還不起。瓜子不飽是人心嘛!”滿囤推托著。“你瞧不起我?我們是老鄉不是?拿著,多會兒有了你多會兒還。沒有你就不用還。”“不不不!”滿囤連連擺著手說。“我讓你拿著你就拿著!論起來,我這個歲數應該是你的長輩吧?聽話!拿著!你呀,就像我兒子一樣。”田耀祖說得還真是他心裡話。“那我就認你做乾爹吧!”“好啊!”田耀祖樂了。梁滿囤跪下就磕頭,連叫:“乾爹!”田耀祖高興地應了一聲,就這樣把女婿認做了乾兒子。梁家收到了滿囤的信和錢,那個高興勁就不用說了。“以前幾回都是田青寫信的時候捎帶說滿囤幾句,這回是滿囤自己打信來了。好!”梁父美滋滋地拿著銀票。丹丹看著銀票有些不解,“以前田青捎錢的時候都有滿囤的份兒,這回他怎麼隻捎自己的錢,沒有田青的份兒呢?”“這還不明白?田青這回沒有銀元捎回來唄!”梁妻高興地早合不上嘴了,“這麼說咱們的兒子比田青掙的錢還多?”丹丹搖頭,“不會吧?我弟弟識文斷字,咋還能沒有滿囤掙得多呢?”“田青識文斷字不假,可論出力氣乾活他可就趕不上咱們滿囤了。”梁妻不服氣了。“哎!咱們的滿囤出息了!丹丹,去,打酒割肉,慶賀慶賀。”梁父吩咐著。“要不要把我娘也找來?”“彆價呀!滿囤的信裡又沒提田青的事兒,再說,她要是知道滿囤比田青乾得好、掙得多,心裡該不好受了。”“也對。丹丹,滿囤往家單獨捎錢的事兒,你可千萬不能露給你娘。”梁妻讚成丈夫。丹丹心裡挺不是滋味,挎上籃子走了出去,看見娘也沒敢多嘴。田青和賬房先生一趟差回來,就足足地比在本地賣多收入二成。“這趟買賣,我是聾子耳朵——擺設。能賣上這麼高的價錢,全仗著田青的機敏智慧。”賬房先生由衷地對老板說。“不不不,我可不敢貪天之功。您是掌包的嘛!”田青直擺手。裘老板心裡高興,“好了,你們就不要謙讓了,都有紅包!沒事了,你去吧!”“怎麼樣?你試過了嗎?”田青一走,裘老板就問賬房先生。“試過了,他對煙花柳巷根本不感興趣。”裘老板掂掂手裡的銀元,“對這個呢?”“不義之財分文不取。”裘老板聽罷點了點頭。“我就說嘛,田青是個正人君子!”一旁聽他們說話的巧巧得意了。裘老板看了巧巧一眼,“這丫頭!”賬房先生也笑了,“老板,那我就告辭了。”賬房先生走了出去。“巧巧,我要是把田青招為養老女婿,你願不願意啊?”裘老板看著巧巧問。巧巧的臉紅了,“爹!”“你不願意啊?那就算了。”“爹!你壞死了!”巧巧捂著臉跑了出去。裘老板看著巧巧的背影,樂了。田青從老板屋裡一出來,就拿著買的披肩去看豆花,豆花看田青進來了自然是一臉的驚喜。她解下圍裙,一邊抽打著田青身上的土,一邊和田青說著話。田青打開了包裹。“你過來。看看我給你買的披肩。”“什麼東西?”豆花沒聽清。“是個洋玩藝。”田青將兩條披肩抖開,“你喜歡哪一條?”“都好。”“貪心!一條是你的,一條是給你未來嫂子的。”豆花不悅了,“我不要,都留給未來的嫂子吧!”“又使小性子!這條花色鮮豔,你就要這條吧!過來,哥給你披上!”田青把披肩披在豆花的肩上,退後看她,“好看極了!一下子給人增色不少!”豆花看著田青,“這麼說我原來長得不怎麼樣是不是?”“看你這張嘴!”田青嗔怪著。豆花看見了田青背後的巧巧,“小姐,有事呀?”巧巧看看田青,又看看豆花,哼了一聲,轉身便走。田青回頭看了一眼說:“不管她。”豆花把披肩取了下來,“這東西好是好,可我啥時候能用得上?總不能披著披肩洗碗吧?”“你不會總洗碗嘛。哎,我上回給你說的那個人,你覺得怎麼樣?”“什麼怎麼樣?”豆花根本沒往心裡去。“你沒往心裡去呀?那個小夥子是絲房的夥計,人挺老實的,模樣也好,文質彬彬的……豆花,你不能太挑剔了。”“你就那麼急著把我嫁出去?”豆花不樂意了。“這是什麼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是你哥,我不替你張羅誰替你張羅?”“我知道你是我哥!你這個‘男大’還沒‘當婚’呢,我這個‘女大’也不急著‘當嫁’。”田青指點著豆花,“你太厲害了,將來誰娶了你非受氣不可!哎?你的耳環呢?”“耳環?我……我摘下來了。我整天乾的都是些粗活兒,戴個耳環乾什麼。”豆花摸摸耳朵。“也好,等出嫁以後再戴。”“你彆提這事成不成?”豆花把包袱係上塞給田青,推他往外走,“去吧去吧,去澡堂子洗洗你的一身臭汗,彆在我這兒起膩了!”田青笑著走了出去。豆花也走出來去牆根底下抱柴火,巧巧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豆花!”“小姐?什麼事?”“你怎麼這麼不要臉?你也不對著鏡子照照,看看自己是個什麼德性!”豆花被罵糊塗了,她氣得把柴火扔到地上,“小姐,你沒對著鏡子照照自己是什麼德性嗎?”“混蛋!你還敢頂嘴?你個讓土匪劉一刀扔掉的破貨!”巧巧被氣壞了。“喲!我從前以為你是尊貴的小姐,今天看,你怎麼看怎麼像個罵街的潑婦!”豆花得理不讓人地繼續說道。“好啊,看我不拆巴了你!”巧巧把手裡的荷包掖到懷裡,拾起一根劈柴舉起來要打豆花。豆花隨手操起了牆邊的一把鐵鍁。“你敢!我反正是賤命一條,你隻要敢往前再邁一步,我就活劈了你!完了咱倆一命抵一命!”巧巧嚇得後退:“你……你……你……”她扔下劈柴,轉身跑開了。豆花扔下鐵鍁一捂臉,蹲下哭了……巧巧氣咻咻地跑到裘老板的屋子,“爹,你把豆花那個狐狸精給我攆走!”“豆花怎麼了?”“她勾引田青!一個土匪劉一刀用過的洗腳水,一個破貨,她竟敢要拿鐵鍁劈我!”裘老板霍地站了起來,大聲喊:“曹先生!”賬房先生聞聲跑了過來。“給豆花多開一個月的工錢,讓她馬上走人!”“老板,您是說要把豆花打發了?”賬房先生怔了一下。跟出來的巧巧一瞪眼睛,“你聽不明白中國話呀?”裘老板製止住巧巧,“先生,我就是這個意思。”賬房先生有些為難,“這,怕不大好吧。豆花是田青的妹子。田青去洗澡了,要不等他回來再辦?”“誰是這兒的老板?”裘老板說完進了屋門,巧巧也“哼”了一聲跟了進去。這一切都被梁滿囤看在眼裡,他放下水壺,轉身就跑去找豆花。“哎呀!你呀你!我爹跟我說過,人在矮簷下,哪敢不低頭?你說你跟小姐逞什麼能?就算她說你了,罵你了,那也不疼。你就不能忍一忍?”進門滿囤就數落豆花。“我憑什麼忍?我乾活吃飯,沒掙受氣的錢!”“好好好,你能!這回好,你不用乾活了。老板把你辭了!”豆花一怔,忽然又笑了。“他們不是要趕我走嗎?我還不伺候了呢!走就走!”豆花說罷,解下圍裙一扔,往外就走。梁滿囤一看隻有田青能幫上豆花了,抬腿就朝賬房跑去。誰想沒找到田青,卻被巧巧撞了個正著。裘巧巧拉著長聲威脅梁滿囤,“你跑前跑後的乾什麼哪?我告訴你,你給我少摻和豆花的事兒,小心我讓牛師傅打折你的狗腿!”滿囤害怕地退著,“沒……沒有。我沒摻和。我……我是來找田青的。不信您問問賬房先生?”“你給我滾回去乾活去!”“好,我滾,我這就滾。”梁滿囤躲著裘巧巧,從門邊溜了出去,撒丫子就跑。裘巧巧是來讓賬房先生給豆花結賬的,“她一個月掙一腳踢不倒的錢,你就算了這麼半天?快點打發她走!我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裘巧巧說完剛要走,梁滿囤從門後閃了出來。“裘巧巧小姐,有件事我想我不該不跟小姐說。”“什麼事?我沒工夫。”她根本不愛理這個傻乎乎的小子。“田青的事。”這下裘巧巧站住了,“田青的事兒?田青的什麼事兒?”“田青在家裡有個未婚妻叫秀秀!”梁滿囤說完就跑開了。裘巧巧怔住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來跑去找爹。賬房先生心裡明白豆花現在是巧巧的死敵了,可自己也是無能為力,同情她也沒有用。於是偷偷給豆花多算了兩個月的工錢,他叫過豆花,並告訴她有個同鄉在一家商鋪裡也當管賬先生。“要不要我給你說說,你去那邊找個活乾?”“您的心眼兒真好!”豆花感激地說。“彆誇,事兒還指不定辦成辦不成呢。這樣吧,你呀,先找個落腳的地方,說妥了我讓你哥去告訴你。”“地方不用找。我去我乾娘家——就是‘想回家山西蓧麵館’。”豆花謝了賬房先生,提起包袱走出了門。龔嬸聽了豆花的講述直安慰豆花,說就在乾娘這住吧,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王南瓜聽罷直罵裘胖子,說他恩將仇報,差點要了田青的命,根本就不是講理的人。“那不是誤會嘛!現在他不是對田青很器重嗎?不過話說回來了,既然他那麼重用田青,為啥把田青的妹子給辭了呢?”龔文佩不明白。“你們就彆問了。我乾閨女不想說,就有不說的道理。”襲嬸心裡有了點估摸。“龔哥,我不會長住在這兒給你添麻煩。在我找到落腳地界之前,先在你這兒幫幫忙。”豆花求道。龔文佩滿口應承下來。“那我先謝謝龔哥了!南瓜哥,我求你一件事。我被辭的事兒我哥還不知道。我不知道這事會不會影響他跟裘老板的關係。再說,我也怕我哥為了我的事兒,跟裘老板爭執起來,壞了他的前程。所以,你替我去趟皮匠鋪等等我哥,看他要是回來,你讓他過這邊來一趟,我有話要囑咐他。”王南瓜應了,抬腳就去了皮匠鋪。王南瓜眼巴巴地在皮匠鋪門前守候了半天,才見田青回來。原來田青洗澡時碰見田耀祖,田耀祖看著自己出息的兒子卻不能相認,自然是百感交集,就拉田青喝了會兒酒。田青沒醉他先醉了,田青把他送回家才回來。田青看見王南瓜一愣:“南瓜兄,你怎麼跑這來了?”“田青,你可回來了!急得我白毛汗都出來了。”王南瓜急得一拍大腿,“先彆問了,快跟我走吧!豆花在蓧麵館呢,找你有話說。”“蓧麵館?這正是她做飯的時候,她跑蓧麵館乾什麼去了?”王南瓜又一拍大腿,歎了口氣:“豆花讓裘老板辭了。”“啊?辭了?……為什麼?”田青一愣。“我也說不清楚。你去見了豆花就知道了!快走吧。”田青沒說啥,直直地就往大門裡走。王南瓜在後麵追上他,薅住他的衣襟。“田青!豆花讓我來找你,就是怕你因為她被辭的事兒跟裘老板起爭執,她特意讓我來叫你去一趟蓧麵館的。”田青一把甩開王南瓜,走進了皮匠鋪院裡。王南瓜沒能拉住田青,氣恨地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田青大步流星地走進了院子,裘老板正好站在院子裡看見了他,就笑著招呼道:“田青,你回來了,進來吧!”田青看了裘老板一眼,跟著他進了前櫃房。“坐吧。”“不用。我想聽聽我妹子犯了什麼不可原諒的過錯,讓您給辭了?”田青不高興地問。“我知道你會來問的。其實她也沒犯什麼大不了的過錯,就是跟巧巧頂了幾句嘴。我問你,豆花多大了?”裘老板笑眯眯地問,他早料到田青會來找他。“十九了。”田青奇怪地說。“你多大了?”“二十。”“你看看,都不小了嘛!前年你們來的時候,你呢孑然一身,豆花呢也是一貧如洗。現在不同了,你的薪水完全可以養家糊口了,你們也該把喜事辦了。她再在廚房乾這麼又臟又累的活就不合適了嘛!”裘老板善解人意地說。田青吃了一驚:“誰說我要娶豆花?她是我妹妹。”“你真不打算娶她?”裘老板追問了一句。田青有些急了,“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娶她!”“唉!那是我弄誤會了。這樣吧,你趕緊再把她找回來。這事弄的,我幫倒忙了。”“那好,我這就去把她找回來。”“快去吧,去吧去吧!”田青從皮匠鋪裡走出來就被賬房先生攔住了。“你來一下,我跟你對對賬。”他邊說邊使了個眼色。田青跟他進了屋。“豆花被老板趕走了,我給她多開了兩個月的工錢。”“啊,您是說這事啊。老板跟我說了,他是誤會了,讓我這就把豆花接回來。還問我為什麼不快點娶豆花。”田青替裘老板解釋說。賬房先生歎口氣,“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你還記得我在恰克圖的時候,攛掇你去逛窯子嗎?”“記得。”“那是裘老板的意思。他還讓我暗中監視你,看你是不是打二上黑了櫃上的錢財。”“這……裘老板不信任我?”“也不一定是不信任你,他是想確認一下你的為人。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裘老板和裘巧巧看上你了!”“我有未婚妻。”田青鄭重地說。“你聽我說完好不好?裘老板沒有兒子,裘巧巧是十畝地裡的一棵高粱,獨根獨苗。老板視她為掌上明珠,他是想把家業傳給女兒。於是這幾年他就在物色一個合適的人選,做他的養老女婿。首選就是你!”賬房先生仔細地給田青分析著。“這……這根本不可能!”“怎麼不可能?今天裘巧巧跟豆花吵架,其實就是看你跟豆花好,她扳倒了醋壇子!所以才……不說了不說了。既然他明白了你不想娶豆花,那這一天的雲彩也就會散了。你就等著裘老板托媒提親吧!”田青急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地上轉了幾圈。“你就彆轉了,轉得我都眼暈了。你當了皮匠鋪的大老板也好,對待下人不會像裘老板那麼苛刻,皮匠鋪也能有大的起色。你的能力我還是信得過的。”田青站下了,“我跟裘巧巧根本沒有這個可能!我有未婚妻!”“我知道你,沒有三媒六證,又沒換庚帖,沒下彩禮,那不作數。”“可在我心裡就作數!”田青倔強地說。“我不跟你爭這個。我隻想告訴你,你現在雖然當了外櫃,可還是個給人家打工的夥計。你隻要娶了裘巧巧,你可一步登天,就是皮匠鋪的少掌櫃了!”賬房先生耐心地勸道。“就是當了皮匠鋪的大老板我也不乾!我不是那種見利忘義的人!我這就找裘老板去!”賬房先生生氣了,“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個脾氣!我也隻是猜測裘老板的意思,人家又沒托我當媒人,我是看你人不錯,才先給你透個底兒。你這麼冒冒失失地就去了,說你不願意娶人家裘巧巧——一來,裘老板說人家根本沒這個意思,你這不是疤瘌眼子照鏡子,自找難堪嗎?二來,就是他承認有這個意思了,你是不是把我老漢給裝進去了?裘老板還不因為我多嘴多舌,把我給辭了?你呀,消停穩住,要裝作沒事人似的。等著吧,我估摸著,不出三天。裘老板就會托媒人找你提親了。”田青一轉身走了出去,直奔蓧麵館。由於王南瓜先回來傳了話,田青進來時豆花正在生氣呢。聽了田青的解釋,豆花冷笑著說:“誤會?他讓我走我就走,讓我回去我就回去?我是他們家養的一條狗嗎?我就是餓死在包頭,填了陽溝,也不會回他的裘記皮匠鋪!哥,你要是不去廚房給我送什麼披肩,裘巧巧能把一醋壇子的酸醋倒在我的頭上?”“我向裘老板解釋過了,我們之間是清清白白的兄妹關係。”田青在旁勸著。“我們之間就算是不清白,關他姓裘的什麼事?他是不是想把裘巧巧嫁給你?”豆花嘴上不讓人地追問道。田青猶豫了一下,“……賬房先生是這麼說的。不過這也隻是猜測。”“哥,我可先恭喜你了!你這可是喜從天降!裘記皮匠鋪雖說不算是萬貫家財,可也總該值個五七八千的吧?你要是被裘胖子招了養老女婿,可就立馬成了富翁了!”豆花挖苦著田青。田青大聲吼著:“你給我住嘴!”豆花嚇了一跳。田青已經轉身走了。王南瓜也怔住了,“喲,我可從來沒見過田青發這麼大的火。他這是回去乾什麼呢?”“肯定是辭工不乾了。”龔文佩說。“不乾就不乾。”豆花倒是並不著急,“他混得再好,也還是給人家吃勞金。端人家碗,受人家管!我早就認準了,我哥比那個肥頭大耳的裘胖子不知道要強多少倍,他應該自己當老板!”王南瓜也讚同,“那倒也是。不過你說起來上嘴唇下嘴唇一碰——‘自己當老板’!資金呢?作坊呢?技術呢?銷路呢?你吹氣哪?”“宋江在當山大王之前是乾什麼的?小小鄆城縣的一個小小的押司,人不逼就上不了梁山。我哥要是不逼,他一輩子也隻能是個給人家賺錢的外櫃!”豆花不在乎。龔嬸樂了,“你們聽聽,聽聽,我的乾女兒主意咋這麼正!你就不會看走眼?”豆花很肯定地說:“不信你們就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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