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陽春雖說靜觀其變,但還是心裡煩躁。姓郭的要是真刀真槍地明著來,他還真不怕。他就是擔心他們陰不陰陽不陽背後搞動作,搞得大家提心吊膽,防不勝防。現在的世道可真是,沒有了宋雅亭,又冒出李雅亭、郭雅亭。說什麼也不能把辛辛苦苦籌來辦學用的錢,去填飽這些豺狼的肚子。他托了好幾個朋友找校址,就是沒有合適的地方。再說,就是有了合適的地方也不敢大興土木。一動土開工,郭培武就知道自己有錢,肯定會下手。可現在鄉裡連所學校都沒有,孩子隻能跑到外鄉去上學,要不就隻能在家務農。總是這樣的話,這些孩子就都荒廢了。自己當初回國,就是為了辦學,怎麼能輕言放棄呢。關鍵是得想好怎麼應付這些軍閥無賴。“如果這次再出什麼意外,我怕要是帶著遺憾進棺材了。”簡陽春歎息了一聲。雅蘭生氣了:“你能說點吉利的話不能,不讓你辦學,你就說死。那就豁出去了,辦就辦唄!”“你說得容易,辦學得有教員,永定這地方,哪找現成的,我一個人肯定也教不過來。”“哎……要是舒燕回來就好了。再說,我也真想文文了。”雅蘭說。玉雯看到二老爭執,心中若有所思,轉身出了屋子,給舒燕拍了封電報。陶舒燕收到玉雯的電報,很是為難,她擔心阿爸急出病來。“是啊,玉雯勸也勸不了。二老天天不是吵架就是唉聲歎氣,要不舒燕你真的回去一趟吧。”簡肇興建議。陶舒燕拿不定主意:“秋菊剛中槍入院,我這個時候走,怎麼好跟肇慶開口呢?”“那就等肇慶回來商量商量再說吧。”簡肇興也隻好作罷。陶舒燕叫住了肇興:“大哥,這樣吧。你去看看還能不能訂上今天回國的船票。肇慶忙得不可開交,我也幫不上什麼忙,文文也的確該回去看看二老了,我正好帶他回國讀書。阿爸的心思我明白,他當初想在開平辦學,就一直說讓我回去幫他,趁這個機會,我正好可以回去幫他老人家完成這個夙願,也能減輕老人家的壓力。”簡肇興點點頭:“阿爸就是為這事著急,玉雯來電報也是這個意思,你回去也好。不過還是要跟肇慶商量一下再做決定吧。”“我先收拾東西,你去幫我訂票。然後我們一起去醫院找肇慶。”陶舒燕想了想,“路都熟了,買了票你就給三叔發個電報讓他去接我們就行了。”“那行。我先去了,一會兒來接你。”簡肇興出了門,陶舒燕急忙開始收拾衣物。一切打點停當,陶舒燕來到醫院向肇慶告彆。簡肇慶坐在走廊的長椅子上已經睡著了。陶舒燕小聲地叫了兩聲,肇慶也沒酲。陶舒燕伸出手剛要推醒肇慶,想想又把手放了下來。她輕輕坐在簡肇慶旁邊,靜靜看了一會兒,離開了。簡肇興站在汽車旁邊等著舒燕:“肇慶沒說什麼吧?”“……沒有,快走吧,要不趕不上船了,阿哥,我走這些日子你替我多照顧他。”簡肇興點了點頭。簡肇興送陶舒燕的汽車剛開走,林夕就來到了醫院,他要查一下強仔的底細。正巧老賈和刀疤臉也奉命來醫院動手殺人,見警察先來了,嚇得躲在了一邊。林夕推醒了肇慶,簡肇慶一激靈醒了,他揉揉眼,剛要說話,鄺振家和劉姐從病房出來了。林夕伸頭往屋裡看了看:“這是強仔吧?我剛得到消息,趕過來看看。”簡肇慶站起來:“林警長,朱瑾怎麼樣了?”“我來就是找你說這事兒的,秋菊沒危險了吧?”“危險倒是沒有,就是失血有點多。我們回去再詳談。”簡肇慶對劉姐和振家說,“這就拜托了。”兩人出了醫院,林夕告訴肇慶:“已經安排了幾個弟兄馬上趕來盯著病房四周,強仔一醒馬上審訊。噢,對了,我已經了解過,據說這個叫強仔的人是堂口裡的,也不知道又跟什麼案子有關。真沒想到,強仔是劉姐的前夫,這麼巧。但願他是個清白的人。不過,我的預感可不太妙。”躲在醫院外麵的刀疤臉和老賈見簡肇慶和林夕上了汽車,剛要進醫院,突然又見個警察走了進來。刀疤臉失望了,看樣子今天是下不了手了。輪船嗚嗚地拉響了汽笛。上船的客人急忙走上了甲板。“大哥,你回吧。彆等了,我們能照顧好自己。文文,跟大伯再見。”陶舒燕向肇興擺了擺手。“大伯再見!”“文文再見!聽阿媽的話啊。”“回吧,家裡一堆事兒呢。”“行,那我回去了。把行李都放好,晚上早些把艙門鎖好啊。”簡肇興囑咐著。陶舒燕答應著:“知道……彆讓肇慶喝酒!”簡肇興點了點頭。陶舒燕和簡端文上了輪船。簡肇慶和林夕回到家裡,才知道舒燕領著兒子回國了,馬上又追到了碼頭。客輪已經起錨,林夕看了看表:“還有五分鐘就開船了,快!”簡肇慶緊跑幾步,踏上甲板,然後在頭等艙外一個一個尋找著。陶舒燕從艙裡出來,和簡肇慶撞了個滿懷。“走,下船,跟我回家。”簡肇慶拉起陶舒燕的手就走。“我不走!”“還生我氣呢?我跟你道歉,我說話不太注意……”簡肇慶急了。“你千萬彆誤會,我不是因為跟你慪氣才回國的。嫂子來電報說阿爸為辦學的事,寢食不安,都快急出病了,正好我能回去幫幫阿爸。再說,阿媽也想文文,我們也真該回去看看了。你現在又這麼忙,我笨手笨腳的總是添亂,還是回去吧。”簡肇慶堅持道:“舒燕!真的不怪你,雖然出了一些意外,但我知道你是想幫我。十年前咱們吵架,你賭氣回國了。我當時發誓,再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回國,再也不能和你吵架,可我沒做到,我有時候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汽笛又響了,陶舒燕也急了:“彆說傻話了,男人怎麼能沒點脾氣啊。隻要你心裡有我,有文文,有這個家,我做什麼都心甘情願的。都是一家人了,有什麼委屈,等咱們忙完再說吧。回國的船票特彆緊俏,阿爸阿媽也需要我的照顧,我必須回去,這是我做兒媳的責任,你就彆擔心我了。本來我是想親口告訴你的,可是去了醫院,看見你累得睡著了,就沒叫你。”“舒燕!我真舍不得你和端文走。”陶舒燕笑了:“可你也沒時間一起回去幫阿爸,對不對?彆磨磨唧唧的了,趕緊下船吧。秋菊傷還沒好,我本該好好照顧她的,你替我解釋一下,她不會怪我這個時候走吧?”簡肇慶緊緊地把陶舒燕摟在懷裡:“不會的。注意安全,到了家讓三叔給我報個平安。我以後再也不對你發火了。”“你敢!你要再發火,我帶著兒子就真不回來了。”簡肇慶笑了。鄺秋菊醒了。她蒙蒙曨曨地睜開眼睛,想起身卻疼得直齜牙。守在旁邊的鄺振家急忙說:“阿妹彆動,想喝水嗎?”鄺秋菊點點頭,劉姐端起碗用勺子給她喂水。秋菊喝了兩口水,微微地清醒了一點:“……陶……陶……”鄺振家沒弄明白,還是劉姐聽明白了:“秋菊,你是說舒燕吧?她沒事兒,你放心吧!”鄺秋菊放心地閉上眼睛。“振家,快給簡大哥打電話,說秋菊醒了。”鄺振家站起身,鄺秋菊攥著他的手不鬆:“彆……彆麻煩他了。”忽然,旁邊床上傳來了呻吟聲,劉姐條件反射一樣轉過身去,看了看已經睜開眼睛的強仔:“強仔……你醒了?”強仔聽見有人叫他,愣了愣神兒:“你是……你是……”他看著劉姐,忽然激動地掙紮著要起來。劉姐把他按住了:“你不能起來,強仔,你剛做完手術……”強仔眼睛裡閃動著淚花:“玉仙!玉仙!是你嗎?玉仙……我這是活著還是死了?咱倆這是在哪兒見麵了啊?”劉姐再也支撐不住,撲在床邊,拉著強仔的手哭起來。鄺秋菊聽見二人對話,動了動嘴唇,艱難地說:“阿哥,嫂子……這是誰啊?”鄺振家起身尷尬地站起來:“秋菊,你躺著啊。阿哥給你買飯去,你餓了。”鄺振家開門走了出去。鄺秋菊扭過頭,看著趴在強仔旁邊痛哭的劉姐,一臉迷惑。簡肇慶知道秋菊醒了,放了心,他讓阿哥買些吃的送到醫院,順便給秋菊換個單人病房,她和強仔住一起不方便。簡肇慶和林夕這才坐下來:“林警官,說說什麼情況了。”“我今天一早去見了我們頭兒,他的意思是,人可以先保出來,但是報紙肯定不能再辦了。還有,冼致富要解散商會。”“解散商會?為什麼?”“還是因為你啊。雖然這次這事讓大家誤會了你,但是冼致富心裡很明白你在商會這些僑商心中的位置,他是擔心你取代了他啊。”簡肇慶擔心商會一解散,相關的稅收優惠就沒有了,這樣一搞,僑商們不光要多掏錢,而且會少很多生意,尤其對外貿易,身後有商會的支持和自己單乾絕對是天壤之彆。林夕點點頭,這次麻煩挺大。而且,朱瑾即使取保候審,罰款金也要交五萬。“五萬?讓我想想。”簡肇慶吃了一驚,不過他還是拿起電話,“七叔,前兩天人了一張五萬塊的支票,到賬了嗎?好,好,全額給我開出來,開五張,一萬一張。現金支票。馬上開。”隻能如此了。關鍵和阿伍也來了,這兩天急得阿伍都恨不得馬上找冼致富拚命去。“彆著急,我們正說這個事兒呢。剛才林警長說可以取保候審了,其實就是變相地跟咱們要錢,得五萬。”阿伍和關鍵驚訝得張大了嘴巴:“五……五萬?這是什麼狗屁洋人?這不是明搶嗎?”簡阿七拿著五張一萬的支票放到辦公桌上,簡肇慶在支票領取單上簽了字。阿伍和關鍵相互看了一眼,林夕也無奈地搖搖頭。簡肇慶站起來說:“走,林警長,救人!”“簡先生,這筆錢算我們借的,我們回頭一定還你!”關鍵感動地說。“這話就見外了,我們僑商也離不開朱瑾和你們的支持。革命黨在南洋的很多工作還等著你們正常開展。看不到祖國早點從腐朽和落後中走出來,僑商賺再多的錢也沒什麼意義。”簡肇慶擺擺手,“什麼都彆說了,五萬塊換一個忠誠的革命黨員值了,隻是……任何人都不許和朱瑾說起這五萬塊的事情。”鄺秋菊從阿哥口中知道了強仔就是劉姐原來的丈夫。簡肇興去醫院幫秋菊調了病房,又買了兩籃子水果送到她和強仔的病房,臨走時又交代說如果想吃什麼,就到食堂去打,都記在賬上。簡肇興就是這樣一個辦事認真細致的人。“秋菊,好好養傷,彆擔心錢的問題。”“肇興,這個錢我們出,不能總花你們的錢。”鄺振家感動地說。“什麼你們我們的,把傷養好,錢可以再賺啊。等夢唐放學,我會讓司機接她過來看你。我得走了,還得見幾個客戶。”鄺秋菊躺在病床上,除了感謝說不出彆的了。強仔沒有想到會在醫院裡碰上妻子,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劉姐:“玉仙,我能看你一眼,死都值了。”“烏鴉嘴,剛從鬼門關過來,還老說死死的。”“他對你好麼?”他問。劉姐已經把自己和鄺振家的事和他說了。劉姐喂粥的手停住了:“……對我好!”“那就好!”強仔知足地笑了。劉姐岔開話題:“是什麼人要殺你?”“我在南洋一開始是在橡膠園做豬仔,後來逃出去做了點小本生意,也掙了些錢。一直給家裡寫信,可始終沒有回音。六年前我回國去找你,可家裡已經沒人了。後來才打聽到你來找我了,所以又返回這裡,卻怎麼也找不到你。後來我被人騙入賭場,輸了個精光,還欠人家一筆錢。他們就逼我為他們做事,可看到他們做的事,越想越害怕。所以就跑出來了。我知道他們很多在碼頭上與洋人之間做買賣的內幕,所以,他們是要殺我滅口。”劉姐吃了一驚:“啊!這些都是什麼人啊?”“我也隻認識幾個手底下的人,大老板見過一次,都是為洋人做事的。”“做什麼事?”強仔小聲地說:“賣槍!不說了,這些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劉姐睜大了眼睛。簡肇慶出麵保出了朱瑾,但動用的五萬塊錢還沒來得及和阿哥說。直到把朱瑾送回晚晴園,肇慶才回家和阿哥說了錢的事。“大哥,我實在是來不及了。晚一分鐘都不知道洋鬼子有什麼變卦。我怕時間長了影響朱瑾的安全。”“可你再想收購狻猊,那時該怎麼辦?”簡肇興提醒阿弟。簡肇慶也犯了難,拍賣會的日子越來越近,東西在冼致富手裡,彆人又沒有憑據,都這麼多年了,狻猊也不會開口說話,黃裕達也不在了。簡阿七打斷哥倆:“有個事兒,我得提醒你們。咱們賬麵上現在能流動的資金,隻有三萬多塊。剩下的都是儲戶的錢,動不得的。你們後麵有什麼資金出口,提早告訴我,我好規劃一下。最近光上下打點,就花了不少。這次舒燕回國,又帶了兩萬塊的轉賬支票給你阿爸辦學校。”“我知道了。一些該催的款項要趕緊催。”簡肇慶打了哈欠。“這不是還過著年嘛!華人都沒開工呢。”簡肇興看著累極了的阿弟,“你上樓休息會兒吧,一宿沒睡吧?”簡肇慶疲憊地回到臥室,但仍然睡不著,他在想劉姐和強仔的事,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幫他們。是讓劉姐跟強仔走?還是繼續和鄺振家生活?還是……他怎麼想都覺著不合適。這種家務事兒,其實外人是沒法說的。本來鄺振家和劉姐開個茶餐廳,勉強維持著生活,日子是苦了點兒,可也過得有滋有味的。可又冒出了個強仔……肇慶這次是真沒主意了。鄺秋菊也為阿哥的事犯難,阿哥喜歡什麼話都憋肚子裡,自己一個人難受也不會對彆人說,這兩天可是眼見得憔悴。第二天簡肇慶來看秋菊時問她:“秋菊,我問你句話,如果不妥當你就不回答,也彆生氣。假如……你是劉姐,你會選擇誰?”“乾嗎問這個啊?”“我覺著有時候,男人和女人對待感情的選擇上,想法真的不同。我就是想聽聽你站在女性的角度,怎麼處理。”鄺秋菊長長地歎了口氣:“我也想了好久了。這麼說吧,不管劉姐選擇強仔還是我阿哥,我都同意。有時候,女人愛一個人,沒什麼理由,可能所有的決定都是一瞬間的事情。誰都有麵臨這種痛苦放棄的時候。就像我。”筒肇慶愣了一下,他是到現在也不太懂女人的心思。最難過的要數劉姐了,麵對兩個男人,她已經失去了選擇的能力。神情憔悴地和鄺振家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我知道你心裡有強仔……”“不,十多年了,我已經把他忘了,沒想到他又出現,打亂了我所有的生活,可我又不能不管他。”鄺振家看著劉姐:“你聽我說完好嗎?失而複得的東西是最珍貴的。如果強仔已經把你忘了,我也就徹底死心了。可是他還係著紅腰帶,就說明心裡還有你。我記得在錫礦的時候就答應過你,如果有一天強仔回來了,我一定退出,不讓你為難。”劉姐緊緊地攥著鄺振家的手:“你彆說了,我舍不得你,也放不下強仔……都怪我,都怪我。”“怎麼能怪你呢。彆想這麼多,有什麼事兒等出院再說吧。不管你和誰在一起,隻要你幸福,我就高興。”劉姐埋頭哭了。冼致富一得勢,地皮丁幾個更加為所欲為,碼頭上那些商販誰也不能自己出單賣貨,否則就會遭到一頓拳打腳踢,貨也會被搶了去。冼致富越發得意。不過他還是擔心強仔會泄露了他們的秘密。這天,冼致富正在花園裡和夫人特蘭達喝茶,刀疤臉和老賈跑了過來。冼致富一臉不耐煩:“以後能不能彆老掃興,好不容易陪夫人待會兒,你看你們倆……”“對不住了冼爺。”冼致富哼了一聲:“對不住!強仔沒抓著對不對?醫院外麵有警察對不對?”“神了哎,冼爺真是料事如神。”老賈說。“彆再拍馬屁了。這事還用料事如神?用腿都能想出來。鄺秋菊在醫院,簡肇慶還不得親自出馬請警方出動?”刀症臉忙說:“就是,一撥接著一撥的。”冼致富一揮手打斷了刀疤臉:“上次簡肇慶要到我這兒收購狻猊,我當時沒應他。你去派人捎個信兒,說我想通了,可以轉讓給他,看他什麼時候有時間,見麵聊聊。”刀疤臉疑惑地答應了一聲。電話打到銀行,簡肇慶氣得說不出話,這個時候冼致富要把狻猊出手,要價十五萬英鎊,顯然是落井下石。冼致富明明知道他剛剛出了一筆大錢救朱瑾,現在肯定拿不出這麼多錢。簡肇興也沒辦法了,銀行確實拿不出這麼多錢。彆說是英鎊,就是馬來幣,十五萬也拿不出啊。簡肇慶把阿七叫到了辦公室。肇慶一開口,簡阿七馬上說:“我不同意!”簡肇慶和簡肇興感到很意外:“七叔,怎麼了?”“我一直就想跟你談這個事兒。咱們銀行這些年,每年拿出來捐給各項事業,打點各種關係,救濟華僑民眾的錢,占到年收入的百分之七十。我們這一家老小幾十口人,國內還有你阿爸阿媽,還有一個學校和一個分行需要經營,靠著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我已經快支持不住了。十五萬英鎊?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七叔,我知道這件事情難度很大……”簡阿七打斷簡肇慶:“你不要說了,作為長輩我有必要給你提個醒。狻猊是國寶我知道,是你死去的結拜兄弟的傳家寶我也知道,你收購狻猊是為了給中國人爭口氣我更知道。可是我們沒有那麼多錢!我們愛莫能助。千萬彆在這個時候為了這樣一件玉器,把全部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上麵,不值得啊。”“我覺得肇慶這樣做是對的,不過我們確實沒這個能力。十五萬英鎊,全新加坡華人銀行的流動資金加起來也不過就這麼多錢。”簡肇興看著阿弟。“咱們中國已經流失了多少好東西了,咱們救不過來。我說這話沒彆的意思,如果不想讓國寶流失這種事情九*九*藏*書*網再發生,隻能把有限的錢捐給革命,隻有革命勝利了,咱們才可以不用為這種事情擔心。”簡阿七勸著肇慶。“七叔,您說的這些我都明白,都理解,也都想到了。國內軍閥混戰,沒有一個能代表國家的政府,更不用說出麵保護自己的東西了。眼下隻能寄希望於阻止這次拍賣,看能不能找到更有實力的買家。”“等等!有實力的買家?”簡肇興拍拍腦門兒,“或許我們可以找南洋兄弟試試,他們公司生意做得很大,經營得很好。”“南洋兄弟?”肇慶一時覺得有了希望。朱瑾一出來就跑到醫院看鄺秋菊,兩人說起報館被封的事,都很生氣。“報紙停刊責任在我。肇慶費那麼大力氣拿下的刊物許可證,我們才發行了三期,這可能是最短命的報紙了!今天見到肇慶的時候,我真希望他能責備我,可他什麼也沒說,反而安慰我……畢竟肇慶掏的是真金白銀,那是人家辛苦賺來的錢啊。”朱瑾愧疚極了。“秋菊,等你傷好了,還得給我們做炒牛河啊,我和阿炳都快想瘋了。全新加坡的炒牛河都沒有你做的好吃。再放點辣椒……嘖嘖嘖……想想都美得很。”阿伍岔開話題。“行,大夫說我再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了。可是,出了院去哪兒啊?警察署也沒有說茶餐廳什麼時候可以開張啊。”朱瑾笑道:“今天就可以啊,你們還不知道?”“真的?太好了!”鄺秋菊高興極了,“等茶餐廳重新開張了,咱們也不能浪費辦報紙時采購的機器啊設備什麼的,還有好多那麼貴的工具,咱們可以印傳單,印簡單的刻板小報,繼續宣傳革命,反正不能閒著。”這正是朱瑾心裡想的。朱瑾還想到了一件事:她是怎麼出的獄?身邊隻有阿伍和關鍵的時候,朱瑾說:“現在你們該告訴我了吧。簡先生這次救我,拿了多少贖金?”阿伍不自然地說:“我們……不知道啊。簡先生也沒說……”“咱們已經欠簡先生的太多了,人家救了我,我不能就這樣心安理得地接受。欠人家的錢,一定要補上的。你們要不說,我自己問簡先生去,一定不少吧!”“簡先生不讓說……五萬!”阿伍還是說了。朱瑾愣住了。這兩天冼致富心情挺好,讓地皮丁領著上了街,他要看看如今的市場是什麼樣了,也不枉他費的一番苦心。兩人搖搖晃晃地在街上走著。很多商戶看見地皮丁來了,急忙下了門板,擺地攤的看見他卷起包裹就走。“丁仔,乾得不錯啊。誰見了你都躲啊。”“還不多仰仗冼爺您的神威。”“恐怕是狐假虎威吧!還是要以德服人啊,把這些商戶都管得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咱們還賺個屁錢啊?”冼致富教訓地皮丁。“是是是!”地皮丁連聲應著,邊說邊往冼致富身邊擠了擠。他已經看見了迎麵走來的阿伍和阿炳。阿伍大聲叫道:“好啊,我找你們很久了,沒想到你們還敢出來!”“這不是堂口的叛徒老伍嗎?怎麼?入了革命黨就囂張了?就不認老東家了?旁邊的是阿炳吧,嘖嘖嘖,你瞅瞅你們倆,都混成什麼德行了。”冼致富迎上前,竟然一點都不怕。“姓冼的,你作惡多端,要不是你跑到國外,我們早收拾你了。”阿炳喝道。“嘿……個子沒長脾氣長了啊。我現在就站這兒,你收拾給我看看?”地皮丁小聲勸著:“冼爺算了,這個阿伍太能打了。”冼致富叫著號:“哼!光罵算什麼,動手啊。”“我今天要親手滅了這兩個禽獸不如豬狗不吃的東西!”阿伍不顧阿炳阻攔,上前就打。頓時整條街上所有的門簾都降了下來,沒人敢圍觀。“冼致富,冤有頭債有主,你自己做了什麼事情你自己清楚,小心遭雷劈!”阿炳小聲勸阿伍,“咱們不能動手,彆因小失大。”阿伍已經拉開了架勢,他今天就是死,也得跟冼致富一起死。阿伍快速地進了幾招,冼致富連胳膊都沒抬,晃著身子就躲了過去。阿伍定睛一看:“行啊,沒白在外國待著啊。”冼致富樂了:“就你這三腳貓的功夫,過時了。”地皮丁站在一邊,高興地鼓掌,阿炳焦急勸阿伍算了。阿伍不聽,接連又進了幾招,冼致富還是沒還手,躲了過去,穩穩地站在地上。阿伍再進招時,冼致富嘩啦一聲拔出手槍頂住了阿伍的腦袋。“阿伍,十年前我打不過你,十年後,我不用打你,我有更快的方法讓你死,到了那邊兒,替我給黃裕達帶個好啊。”冼致富連扣三下扳機,槍卻卡了殼。阿伍乘機一腳把冼致富踢飛,一個下劈把剛爬起的冼致富再次踢翻。冼致富指著阿伍身後大喊:“刀疤臉,快開槍!”阿伍下意識地往右一個側翻,冼致富乘機跑掉。阿伍知道自己中了計,回頭一看,冼致富已經跑遠,他衝上去揪住地皮丁,往他臉上猛擊三拳,飛身一腳,踢得地皮丁滿臉開花。阿伍蹲下身對躺在地上的地皮丁說:“下輩子一定記得做個好人,記住了!”商戶們紛紛探出頭,一下子歡呼雀躍起來。地皮丁被手下人弄回來時已經奄奄一息。刀疤臉和老賈站在一旁看著,心裡不怎麼得勁。冼致富不停地擦著手槍,又扣動扳機,還是卡殼,他憤怒地把手槍摔在地上,刀疤臉忙給撿了起來。老賈上前小心地說:“冼爺,我看他快不行了,還是送醫院吧,沒準還能救過來。”“救他乾什麼?”“好歹也是自己弟兄。”“要不是他,今天還不能這麼丟人呢。一點功夫沒有,就知道坑蒙拐騙,沒長進,天生狗奴才的命。不過他也挺可憐的,看在他幫我背了那麼多年黑鍋的份上,臨死我就讓他看看,什麼是真正的狻猊。”冼致富說完從大木盒子裡取出狻猊,放在地皮丁麵前,“丁發財,這個才是真的。當年你偷了黃掌櫃家的假狻猊,弄得人家連個陪葬品都沒有,報應啊!”老賈提醒著:“冼爺,他好像要說什麼?”地皮丁半睜著眼睛,嘴嚅動了幾下,一口血吐了出來,他使儘全身力氣望著冼致富叫道:“冼致富……你個王八蛋……”冼致富一愣,從椅子上一躍來到刀疤臉麵前,奪過手槍,邊扣扳機邊說:“讓你罵讓你罵讓你罵讓你罵……”手槍還是卡殼,冼致富急紅了眼睛,地皮丁睜大眼睛看著冼致富,刀疤臉和老賈拚命地攔著冼致富,冼致富掙紮著朝地皮丁不斷地扣扳機,隨著幾聲卡殼聲,終於砰的一聲,槍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