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人寂,一座寂靜而宏偉的宮殿,宮殿裡麵,年老的帝王獨自坐在榻上,手持一杯清茶,他早已屏退了下人們,祭祀大典快到,這個大典是迦邏皇室無上的榮耀與尊崇,當每年到了這一天,他都會獨自一人坐在這裡,屏退左右,靜靜的思考未來一天的祭典細節,彆以為帝王思考的全是國家大事,其實,他隻不過在思考,明天應該怎麼著裝,怎麼行走,怎麼站在祭台之上威武莊嚴的麵對下麵的文武百官,雖然這種祭典,他進行了不下四十次,但是,每一次,在祭祀之前,他都會緊張,生怕行差踏錯一步,讓百官們見了笑話,雖然,他心底明白,沒有人敢笑話他。隻因為,這個祭典,是他在祖先們麵前展現自己威武的地方,是向祖先們報告自己政績的地方,有誰敢說,這些長眠在地底之下的祖先,沒有在天上看著呢?所以,每年的這一天,他都會譴退所有的下人,一個人親自動手泡上一杯清茶,慢慢的啜飲著清茶,望著冉冉而升的水氣,平心靜氣的思索,這個時候的他,會放下所有的爭執與煩惱,準備第二天的祭祀大典。整位皇宮,都知道皇上今天在做什麼,都知道皇上今天的規矩是什麼,這位身處皇宮正中的宮殿,今天容不得絲毫的嘲雜與喧鬨,就連巡視的侍衛們,都手扶著腰刀,怕刀鞘在腰帶上撞擊的聲音傳了出去,隻因為,這座宮殿之中的老人,是他們的天地,他隨口說出一句話,可以讓他們入地獄……也可以讓他們進入天堂。所以,今天的皇宮裡麵,寂靜得連蟲兒鳴叫的聲音都沒有…也幸好是冬天,要不然,為了不打擾皇上休息,隻怕這些宮女太監們連鳴叫的蟲兒都要翻找了出來。宮殿裡麵,牆壁上地燈花忽然間暴開,寂靜的大廳裡傳出那聲輕輕的暴破之聲。傳得那麼的遠,引得迦邏帝抬起頭來。望向響聲之處,隻見那盞燈忽然間熄滅了,雖有彆處的燈照著,但是,那個角落卻一瞬間暗了下來,那裡。是一扇小小的門,門後,是侍候的宮女呆的地方,迦邏帝正準備回過頭來,卻陡然之間,隨著燈光地熄滅,傳來一個聲音。一個他幾十年都不會忘記了的聲音。他還記得那一年,自己年老地父皇臥病在睡榻之中,他那種病拖得時間太長了,長得年輕的自己已經等待不及,那一晚。他獨自一人來到了這座宮殿,沒有帶任何侍衛,因為他知道,他要做的事,不能假於任何人的手。父皇雖然年老,但依舊精明狠辣。依舊防衛得密不透風。下毒,刺殺。都傷不了他分豪,他隻有用最原始的方法…那個時候,他記得,父皇終於屏退了眾人,獨留下他一人,連貼身的那位高手都未留下,他仿佛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可是,自己卻沒有等他開口。當他用雙手掐住自己父王年老地脖子的時候,他居然發現他的父王嘴角露出一絲奇怪的笑意,仿佛在說,沒有用的……他心中大驚,稍輕開了手,隻聽他的父王說了最後一句話:“你做得好,但是,沒有用的。”說完,他就在自己兒子地手裡與世長逝,但是,今天,當燈的豆花爆亮的時候,他又聽見了這一句話,蒼老,悲涼,與那一晚一模一樣:“沒有用的,沒有用的…”他倏地站起身來,大聲地叫道:“誰,是誰,快出來…”那聲音卻消失了,他懷疑的在大廳走了幾步,長袖到處,燈影晃動,把他長長的身影印在牆壁之上,仿佛群魔亂舞。沒有人答應他,他喘息著站立在大廳的中央,他當然記得這個聲音,那件事之後的很多年,有很多次,他都夢到了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已經深入他的骨髓。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他急走幾步,走到桌前,拿起桌上地那杯茶,一飲而儘,茶已涼,涼茶入口,讓他稍微鎮定了一下,心想,難道真是我地幻覺,又或是埋在地底的那人,走了出來,向自己索魂?他坐回榻上,那上麵依舊錦滿了錦繡,盤龍繡鳳,栩栩如生,手摸上去,依舊柔軟溫暖,那種如雲一般地絲讓他鎮定下來,他想,自己是帝王,何須害怕那些鬼怪?天下本無鬼,隻是人心生鬼而已。他方自安慰著自己,卻聽見身後又傳來一個聲音:“沒有用的,哎…”隨著那一聲“哎…”他感覺到自己的後脖子被一陣涼風吹過,他渾身上下不由得起了陣陣雞皮,他想不到,自己還有這種時候,他的脖子僵硬,幾乎轉不過頭去,聲音變得顫抖,而且,很可悲的,他感覺到了他心中的害怕,如果現在有人走進來,看到他的樣子,絕對不會相信,他是一位帝王,高高在上的帝王。帝王也有嚇得直發抖的時候嗎?他現在,就在發抖…他一手抓住了麵前的茶杯,哢嚓一聲,茶杯因為他的緊張而捏破,碎片刺入他的手中,讓他忽然驚醒,他是一位帝王,不是嗎?他血液中的強橫因子忽地發做,他一聲冷笑,忽地轉過身去,卻不見人影,他冷聲道:“不管你是誰,快點出來,彆裝神弄鬼!”沒有人答他的話,卻又有人在他的耳邊歎息了一聲,他不理那聲歎息,忽地快步走到屏風前,那裡,有一個衣架,衣架旁邊,有一把長劍,他走過去,抓住那把長劍,正想往外拔,斜邊上,卻忽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那把長劍…他忽然間發抖,因為,他認識那隻手,那隻手潔白晶瑩的時候,它抱過他,當那隻手枯瘦如材的時候,它掙紮著想扳開自己這雙手的鉗製,那雙手,正是他的父皇的。枯瘦如材,卻依然潔白。這個時候,他才徹底的崩潰了,自登上帝位之後,他從未向人跪過,今天,卻跪了下來,他連連磕首:“父皇,父皇,你原諒兒臣吧!”良久,那隻枯瘦潔白的手一動不動,隻是抓著那把劍,仿佛在審視著這把劍為何如此的華貴而鋒利,迦邏帝鬆開抓劍的手,那隻手把劍拿了過去,上上下下反反複複的看了又看,依舊沒有說話。這個時候,迦邏帝忍不住,微抬起頭,向上看去,卻驚得跌坐在地,隻見他的麵前,站了一人,他望過去,幾乎懷疑他自己就站在麵前,除了那雙手,不如自己的光潔圓潤,他有寬廣的額頭,威嚴的麵頰,明亮的雙眸,唇下有短須,冷冷的目光注視著…那把劍。這個時候,迦邏帝看到了他手腕上戴著的圈玉珠,他忽然明白,這個人,並不是自己,他…是自己的父皇,他的麵容,正是他春秋鼎盛之時的樣子。除了那雙枯瘦如材的手…他心中的驚恐不能用言語來形容,就算是麵對敵國的千軍萬馬,他也沒有過這麼恐慌的時候,他大叫一聲,抱著頭蹲下,居然索索發起抖來。他想了千種萬種,下麵將要進行的事,或許,自己的父皇會一劍刺入自己的心臟,又或許,他會向殿外的人大聲宣告,自己的罪行,可是,萬萬想不到的事發生了…那個時候,他怎麼也想不通,自己那以冷血著稱的父親,為何會放過自己,當然,以後,他終於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