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愛心跳(1 / 1)

影子戰士 餘之言 4886 字 16小時前

知道葉真真的身世,是同葉真真一起工作了半年之後的事。話是葉真真先挑起來的。葉真真有意無意地問羅長虎:“見你經常打聽東北的情況。那裡還有你的家人吧?聽人說你有一個漂亮的俄羅斯媳婦?在中蘇邊境,兩國青年通婚的很多吧?”這是倆人之間第一次談論家事。這個時候,羅長虎正陷入對羅麗婭母女擔心的思緒中不能自拔,不想說這些事,就說:“說說你自己吧,我還不知道你是哪裡人呢?”葉真真一笑:“我的情況對你沒有什麼保密的。參加八路軍之前,我做過地下交通員。所以,我很早就對黨的情報工作感興趣。所以,現在從事著這項神秘的工作,我很快樂。”葉真真在中學時代就不忍山河破碎,同胞遭受日寇的蹂躪,一直和幾個進步學生商量著要奔赴抗日前線。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葉真真經人介紹被中共地下黨組織展成為交通員。葉真真的父親是山西太原的一個煤商,兼營南北乾貨和藥材,是個開明人士,在經濟上大力支持女兒從事革命活動,女兒所在的地下交通站的活動經費全部由他提供。有父親的支持,葉真真工作乾得很出色。她機敏勇敢,膽大心細,多次喬裝打扮,傳遞情報,保護同誌,接應過往的領導同誌並護送他們前往解放區。葉真真得意地向羅長虎講了她參加八路軍的驚險過程。“我最後一次執行交通站的任務是護送一個首長的愛人去延安。那次非常驚險,當時日寇正在發動一次大掃蕩,我們倆走到一個鎮上正想落落腳吃頓飯,卻迎麵碰上了一隊日本兵。那首長的愛人臉一下子白了,扯著我轉身想跑。我給她打氣,彆怕,有我哪,現在不能跑,隻能向前走。我現前麵不遠處有一個門庭氣派的大戶人家,就一咬牙,對圍上來的鬼子說,我們到前麵姨媽家去,親戚在等著我們吃午飯呢。還沒等日本兵反應過來,我就拉那首長愛人徑直朝那大戶人家走去。我倆走在前麵,日本兵跟在後麵。走到門口,我就‘姨媽、姨夫、表哥、表姐’地喊了一通。我這樣喊,不管這人家住的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誰出來我都沒有叫錯。出來開門的是個和善的中年婦女,我忙說,姨媽好多時日不見您,我真想你呀。我‘姨媽姨媽’地又叫了兩聲,並向她使眼色。這中年婦女一見這種狀況,馬上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大聲說,你這娃不來家裡看我,還想讓我去看你呀,還站著乾啥,快進屋吧。我們就快步進了院子。鬼子兵信以為真,轉身走了。後來,才知道,這戶人家也是當地的開明人士,同情共產黨,表麵上也和日本人周旋。這些日子,他家的後院裡正駐有幾個日本軍官。我的靈機一招,加上碰上了不怕事的好心人,又加上這一家還住著日本軍官,那隊日本兵才沒敢下手抓人。到了北嶽區一個鎮子上,我把首長愛人轉交給下一個交通站,在當地就參加了八路軍,一直再沒有回家。”葉真真繪聲繪色的故事,使多日臉帶愁色的羅長虎有了些悅色。他說:“一個女娃娃家,你還真行。小小人兒,心眼賊多。”“什麼女娃娃家、小人兒小人兒的?你沒看到給我介紹對象的人身後跟了一大串,就你老拿我當小孩子。”葉真真嬌嗔地說。“也對,按參加革命的時間算,葉真真也該是個老革命了。”羅長虎不想接她諸如談對象之類的話茬。他隱隱覺得,這個話題對他與她有著一種莫名的敏感。葉真真卻又折回來:“我老了嗎?你看我老了嗎?那我得快點找個對象。師傅,你說我找個什麼樣的對象好?不過,有一點是肯定了的,我堅決不找紅軍老乾部。”這個時期的延安到處洋溢著和平景象,其最明顯的象征,就是經常見到莊重而熱鬨的婚禮。在這個革命的城市裡,革命者的愛情與婚姻少了許多禁忌,大多數有情人由戰爭中組織安排婚姻變為自由戀愛。然而,這裡卻存在著一個嚴酷的現實,男女比例是16:1。婦女的地位自然升高,其女權意識得到空前強化,連紅軍將領也得下馬追求女人。葉真真就是被一些將領熱烈追求的對象,可她卻一根筋:不找紅軍老乾部。延安師長以上的乾部不少,可有文化的卻不多,心高氣盛的知識青年葉真真,到處聲言決不找高居要位的長,要自己找一個有共同語的知心伴侶。羅長虎進入了葉真真的視野。她有事沒事願同他呆在一起,連飯後散步的機會都不放過。可他拒絕和她談工作之外的事。在葉真真粘著羅長虎的時候,卻有一個張姓師長三天兩頭騎著馬來找她。這個師長決心很大:非葉真真不娶。他不惜搬來李克農做她的工作。倔強的葉真真一句話,竟然把李克農噎得一時不知說什麼好。葉真真說:“我堅決不找師以上領導乾部!在這方麵,誰的麵子也不給。”葉真真不同意,李克農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這張師長心裡憋悶,卻也不敢動粗。全延安的人都不會忘記,1937年身經百戰的旅長黃克功,在延安為追求女大學生劉茜不成而將其槍殺,後被毛澤東含淚下令槍決。作戰經驗豐富的張師長,見正麵猛攻主陣地無效,便改變了策略。他瞄向了吸引葉真真芳心的羅長虎。在眼見著羅長虎就要成為延安情報係統的紅人和漂亮女人葉真真情人的時候,張師長得到了一個對他十分有利的信息。有人說,日本人在東北黑虎鎮槍殺二十七位地下黨員事件,是因為黨組織內部叛徒出賣而造成的。傳言,這個叛徒可能還活著,而羅長虎就是這個組織中活下來的人,並且有可能是黑虎鎮地下組織所有二十八名成員中唯一的生存者。由此推斷,羅長虎是叛徒的嫌疑最大。黑虎鎮“叛徒事件”在延安盛傳,源頭在羅長虎本人。他對這一事件想不清,思不明,弄不清到底誰是那個叛徒。他由此生出許多苦惱。心裡悶得慌,就要對周圍的人說說。說來說去,傳來傳去,就演繹成了他羅長虎自己可能就是那個叛徒。在延安,查處叛徒、特務的運動搞過不少,大家對叛徒、特務無比憎恨,在一些人的頭腦中存在著“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個”的意識。關於羅長虎是叛徒嫌疑傳一出,延安的情報係統立即起了軒然大波。組織很快對羅長虎進行了審查,各部門對他的選調之事擱置下來。東北形勢不等人,也已另派他人赴任。對羅長虎第一次審查後,便傳出一段非常令人震驚而又不置可否的對話。問:“羅長虎,你是黑虎鎮地下組織的負責人,你應該清楚地知道你的組織共有多少成員?”答:“我非常清楚,我們共有二十八名成員。”問:“那麼被日本憲兵拉到西山崗槍決的有多少人?”答:“我親眼看到,我的二十六名弟兄同我一起被拉向刑場。我之所以沒有死掉,是因為我們這個組織中唯一沒有被捕的瘋花子王小二,在去刑場的路上趁亂把我替換下來。他和其它二十六名同誌被帶到刑場槍決了。”問:“也就是說你們組織全部成員中的二十七名同誌都犧牲了,隻有你活了下來?對吧。”答:“是的。”問:“這個叛徒肯定是你們這個組織中的一員,不然敵人不會那麼準確地掌握你們的情況,使二十七人幾乎同時被捕。你是否說過這話?”答:“對,我多次說過。這是事實,肯定我們二十八人中有一人叛變了。”問:“按常理,當了叛徒的人敵人是不會殺害的,對吧?”答:“是的。”問:“而二十八人中你是唯一活下來的人。這個叛徒你說應該是誰?”答:“我不知道。難道你們懷疑是我?可我是這個組織的負責人,我能叛變革命嗎?”問:“前些年,在上海地下工作中,中共中央總書記向忠還叛變了呢?你一個地下組織的小小負責人為什麼就不會是叛徒?”答:“哪有這樣的道理?我絕對不是叛徒!”問:“那你說誰是那個叛徒?”答:“我哪裡知道?我想了多年都沒有想出我的弟兄中誰會當叛徒。”問:“不用想,你就是那叛徒。”答:“放屁!”聽到這段對話的延安人,不少人認為羅長虎就是那叛徒。於是,組織就把羅長虎關押起來進行審查。羅長虎失去了人身自由,可他頭腦卻異常活躍。他白天黑夜地想二十八個人當中到底誰是那叛徒,二十八人之外誰還可能是那個叛徒。他怎麼想就怎麼說給了審查他的人。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問題,審查他的人自然也越聽越糊塗。最後,他鑽了死牛角,連續幾天幾夜都在想同一個問題:組織和周圍的人為什麼都這樣對我?他想不開,就往牆上撞頭。審查他的人笑說:“撞吧,多撞幾下就把那個叛徒撞出來了。”正在異常痛苦的時侯,組織派人宣布暫時解除對羅長虎的隔離審查,急需他到電台室工作。跟他到電台室的還有兩個門崗,整天在屋裡屋外巡視。羅長虎在電台室工作一天後,就完全明白了葉真真的良苦用心。葉真真說:“最近城裡的蔣介石和山外的胡宗南,正在緊急部署對我黨中央的圍剿,敵人的電台很活躍。我們急需抓住敵台訊號,抄下敵報,破敵密碼,為毛主席、黨中央提供及時準確的情報。而這些我一個人做不到,非需要羅長虎這個技術能手不可。我向領導打了報告,同意了。眼前,最緊要的是儘快搜索到敵台訊號。我費了兩天兩夜的工夫,就是抓不住它們的尾巴。現在看你的了。”羅長虎不敢怠慢,把一切怨憤即刻拋掉,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不到半天時間,他便準確抓獲了敵台訊號,並死死地咬住了它們。再一看旁邊機器上的葉真真,正笑盈盈地快速抄報。這說明,在他來之前,她就搜索到了目標。她說:“是的。敵人的通訊技術有了發展。敵人愈是在戰場上失敗,就愈會在技術上力圖改進,以延長他們的垂死掙紮。但是,敵人的技術還沒有到難倒我的地步,你不出山我也能解決問題。”“我明白了。你是為了解救我,才去找領導謊說少我不行的,”羅長虎躲開她的目光,“可他們最終是不會放過我的。”“你有一個小時的自由,就應該抓住六十分鐘工作。抓住敵台訊號、抄下敵人密電並不難,難的是破譯敵人密碼,產生情報效益。這套密碼把我害苦了,我一人收拾不了它,所以,需要師傅你出山與我聯手乾掉它。”說完,葉真真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她第一次給他親昵動作。羅長虎看了她一眼,說:“那我們工作吧。”他倆關在密室幾乎三天三夜沒有出來。第四天早上,他倆終於破譯了敵台密碼。葉真真拿著譯出的情報,狂奔出電台室,直接衝進了李克農的辦公室。葉真真從李克農那裡回到電台室時,正碰上保安處的人要帶羅長虎回隔離處。她攔住了他們,說了句謊話:“這裡的工作還有一個尾巴需要羅長虎同誌來做,這是首長的指示。”保安處的人說:“先糾正葉同誌一個錯誤,對人民的叛徒是不能稱為同誌的。這個人已經走到了革命者的對立麵,他不能長期在電台室工作。如果他趁機給敵人發電報,泄露我軍重要況,那黨中央的損失可就大了。”葉真真一瞪眼,吼道:“你們懂不懂技術呀?你們是外行呀。這個電台室是偵聽室,這裡全是專門偵獲敵人電台的設備,連電鍵都被收走了,他用什麼給敵人發報?你們的領導早想到前頭,做了周密安排了,他搞不了任何破壞活動。”葉真真隻顧對保安處的人發火,她的一番話卻深深刺痛了羅長虎的心,又一次真切地體驗到了組織對他的不信任。這之前,他沒想到這次組織讓他出來工作也是有防範的。保安處的人沒有被葉真真大喊大叫所嚇倒。他們說:“不管你怎麼叫,我們必須把叛徒帶走。”“羅長虎同誌是對革命做出過重要貢獻的人,他是個非常難得的奇才。你們不能這樣對他。”葉真真急出了汗水,急出了眼淚。保安處的人說:“在延安有幾個不是對革命有貢獻的人?在革命隊伍裡有幾個不是人才?有貢獻,是人才,也不能當叛徒呀。”葉真真說:“我同你們說不清楚。走,咱們去見李克農。”一行四人走在高高的山崗上。葉真真邊走邊想見到李克農如何為羅長虎求,而羅長虎卻一直在心裡喊著:“我羅長虎不是叛徒,我羅長虎是一個堅定的革命者。”在延安那個對叛變革命者深惡痛絕的特殊時期,羅長虎不知多少次地對葉真真說起過這句話。每每聽到這句話,葉真真總是一言不發,隻是咬緊薄薄的嘴唇使勁點頭。在這個時候葉真真的眼神,那種令羅長虎樂此不疲去解讀的眼神,就會帶著呼哨聲撞擊他的心靈。羅長虎對自己說,葉真真的每一次撞擊,自己都願付出一生的時間去體驗。那是一種難以名狀的心理感受。葉真真,二十歲的東方美女,我的生命支柱,我的靈魂之光。挽起胳膊一道白光奪目的美女。在危難之時值得我羅長虎依靠的美女。張師長夜盼日想的真真切切的美女。張師長,一條血性漢子,拿出了攻山頭的氣勢。對於她,他勢在必得。對於我,他不擇手段。他,他,他竟然說我是叛徒,他竟然讓全延安的人都說我是叛徒。她,眾人眼中的美人。她給我羸弱的心臟中注射了一針強心劑。她,在一群身著灰布軍服的同伴中,宛若鶴立雞群般顯眼。她,機敏過人,心智透亮熱奔放,心胸坦蕩。眾人,一群血性漢子,拿出了大兵團作戰的攻勢,個個勢在必得的樣子。對於她,他們仰慕已久。對於我,他們口誅筆伐。他們,他們,他們竟然都跟著張師長說我是叛徒。說我是叛徒的唯一證據是因為我還活著。安然無恙、全頭全尾的我,曾與那死去的27人風雨同舟、患難與共的我,在延安同毛主席一起乾革命的我,被眾人誣陷為變節者、被組織關押起來不再信任和重用的我,在無奈和迷離之中,在一念驅使之下,瞄準了高高的山崗之下的懸崖。我,這一生從不怕凶殘的豺狼虎豹,不怵凶狠的鬼寇頑敵。可我怕好壞不分的自己人。我,一旦死了,就再也沒有被組織和同誌誤解的煩惱了。這些年,在革命工作中,什麼樣的難,什麼樣的苦,我都可以承受和麵對,但說我是叛徒,我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飽受心理折磨、痛苦難忍的羅長虎真的悄悄靠近了懸崖。他縱身一跳,這是自絕於黨和人民的無恥之舉。他心想。她也縱身一跳,這是挽救他生命的高尚之舉。她心想。葉真真這一跳,並不是使羅長虎與死亡之穀失之交臂的關鍵動作。要緊的一瞬是,她在這一跳之前,快速伸出雙手,把已經起跳的他,推向了另一個方向。這個方向是布滿雜草的斜坡,而另一個方向則是懸崖峭壁。然後才是她的那一跳。她那一跳,順坡而下,和他一起滾到了坡底。頭腦清楚過來的他,很快就明白了她要重新塑造一個他。在那沒有半點響動的溝底,滿身泥土、蓬頭垢麵的他與她,長時間地相互凝視。那是一種無的凝視。她那種眼神又重重地撞擊了他。她說:“從今以後,你從哪兒跳下去,我就跟著從哪兒跳下去。我救你一時,不可能救你一世。所以,你死,我也隻有跟你一起去死。”他說:“你這樣一說,我就不能自尋短見了。但張師長他們會讓我死,他們不會放過一個革命的叛徒。”她說:“我回去就對張師長說,羅長虎死,我必死。若咬定羅長虎是叛徒,那我就會永遠當他張師長的叛徒,同他連普通戰九_九_藏_書_網友也沒得做。”他說:“那你就真的救了我一世。你的這一跳,叫愛心跳。”她苦笑一下,說:“命名我這一跳叫愛心跳的想法很古怪。我的這一跳與愛無關。因為我是為了戰爭的勝利才挽救你的。你是我們情報係統不可多得的一把好手。你不能死,你死了我軍勝算的把握就會打折扣了。”他說:“我沒那麼大的作用和價值,我的心思和精神也沒全用在這兒。東北黑虎鎮才是我的愛戀之地,傷心之所。那裡有我的愛,有我的恨,有我那些長眠在西山崗的戰友。在這裡,我難以證明我不是叛徒,在黑虎鎮更說不清楚我是不是叛徒。隻有尋找到真正的叛徒,我才能脫得了乾係。可要找到那個真正的叛徒,很難,很難。所以,我才想到了死。不過,現在我不能死了。因為已經有另外一個人的生命和我綁在一起了。”她說:“我知道你不是叛徒,那該死的理由不能成立。你活著跑出來與誰是叛徒沒有必然聯係。我是這樣認為的。”他說:“我們黑虎鎮一帶的地下黨組織之所以長時期牢不可破,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們28個弟兄血肉相聯,情同手足。這是我親手培養組織起來的無比堅強的地下組織。我們一直在為東北抗聯做事,我們的秘密無外人知曉,就連抗聯有的領導也不知道我們這個組織人員的詳細情況,抗聯隻管獲取由我們提供的準確情報。隻有我們其中的部分人,才知道誰是這個組織的成員。所以,其它人都死了,而我卻活著。我有口難辯。我們當中出了叛徒,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我知道自己不是叛徒,可誰是叛徒呢?”她說:“現在有人指證你是叛徒,而你自己又沒有證據證明你不是叛徒,那你的命運就可想而知了。這個時候不在於彆人說什麼,關鍵在於你自己要相信自己,要為真理和事實而勇敢地活下去。”他說:“我周圍的不少人都說我是叛徒,你葉真真卻說我不是叛徒。我知道,這種信任來源於我們心與心的交融。我倆的溝通是從心開始的,而他們沒憑良心來評判我。”他與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溝底,進行了一次生死之後的深度交談。其實,他與她在以前的報務工作中,就有了良好的合作和密切的心智交融與溝通。在這方麵,他與她有著天然的悟性。他與她都因情報工作中的成績突出,為革命戰爭的勝利做出了重要貢獻。他認為,他與她是純真的戰友關係,那些日子的朝夕相處,未曾有感情火花閃耀。他,有漂亮的俄羅斯媳婦和混血的小女。她,在延安有多個癡情追求者,其中不乏高級領導乾部。張師長,這個多次在死人堆裡滾出來的英雄,把她視為屢攻不下的高地、數擒不獲的頑敵,揚言:葉真真是他的戀人,誰再招惹她,他就會與誰刀槍相見。其實,葉真真隻是在他死打硬纏之下,不得已赴了他三次約會。在黃昏的斜陽中,在潺潺流水的延河邊,陪他散了三次步。僅此而已。張師長對“招惹”葉真真的羅長虎並未刀槍相見。他卻使出了軟刀子:他說羅長虎是叛徒。羅長虎覺得:這還不如給他幾槍,捅他幾刀子。在這個寂靜的溝底,葉真真下定決心要“招惹”羅長虎。她要使他時刻充滿勇氣和信心,使他永遠幸福地活下去。葉真真與羅長虎進行了一番交心通肺的對話之後,保安處的人才領著醫護人員抬著兩擔架找到溝底。葉真真摸了一把臉上的劃傷,說:“你們來收屍了?這讓你們失望了。我沒死,他也好好地活著。”來人不說話,檢查了他們的傷處,便把他們按在擔架上抬出了山溝。在去醫院的路上,路過李克農辦公室時,葉真真出其不意地滾下擔架,踉蹌地衝到李克農身邊。李克農望著滿頭葉草、臉帶血跡的她驚住了。葉真真腰一卡,手一指,說:“我與他,給你兩個團的兵力都不換。這是你李克農說過的。剛才,你這兩個團的兵力差點全軍覆沒。在這之後的幾天,還有可能不剩一兵一卒。是查找一個莫須有的叛徒重要,還是保存兩個團的兵力重要?你看著辦吧。”說著,衝出門外。李克農也跟著她出來。外麵已彆無他人。李克農說:“我親自送你去醫院。”葉真真說:“這並不重要。您倒是有必要去看看要尋死的羅長虎。”到了醫院,李克農對醫生說:“這個人必須給我救活。這是命令。”又衝保安處的人說:“這個人要解除隔離,我需要他活著。誰要再限製他的人身自由,我就限製誰自由。這是命令。”葉真真向李克農彎腰致謝:“有您這句話,他死不了了。”這之後,葉真真開始喜歡穿那身簡單潔淨的列寧裝,烏黑的大辮子搭在胸前,一雙撲簌簌的汪著水的眼睛,常常在羅長虎身上掃來掃去。無人之處,她掛在嘴邊上的一句話是:“你必須活著,為戰爭的勝利而活著,也為了我而活著。”他還是那樣躲著她的眼神,喃喃地說:“你沒必要這樣,我心裡很亂。”她堅定地說:“我很快會讓你安定下來的。”一次,她對他說:“不同國籍的男女一般難以生活在一起。你與羅麗婭又是在那種背景下結合的。你們之間根本就沒有過愛情。最起碼她從來沒有愛過你。”她自知自己心底之語擊中了他敏感細密的心思,又連忙改口說:“也不儘然。你要還愛著她,我以後就再不煩你的心。”這個時期,羅長虎的心頭時有被一種新鮮憧憬所填滿,他意識到來自她的情愫正逼迫過來,進而籠罩了他。他想,他與她心意相屬、朝暮廝守的生活將是怎樣的情景呀?不久,他與她的交往開始生了一些變化。比如,她會在灰色列寧裝的領口上紮上水紅紗巾,樸素的辮梢被她刻意弄蜷曲,再纏上蔥綠絲帶,專做給他看。他看到,素淡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竟然有了花紅柳綠、風生水起的效果。他嘴上說“好看,漂亮”,心裡卻覺得,無論她如何妝扮也不如她出眾打眼的天生麗質耐看。再比如,爬山的時候互相拉扯著攀登,手有了長時間的觸碰,且常常不由自主地去牽對方的手。接下來,在一個多的黃昏,在寶塔山上如煙的樹林裡,他們有了初吻。嚴格地說,是她勇敢地湊上去,主動給了他一陣吻。最終,葉真真的一意孤行,使張師長不得不撤下陣來。張師長很快就攻上了另一個女大學生的陣地,並同那女生結了婚。羅長虎雖帶著“叛徒嫌疑”,組織上卻沒有再停止過他的工作和限製他的人身自由。他同葉真真一起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屢屢做出驕人的成績。這一天,葉真真去找了賀老總,說組織上應該對羅長虎這個搞情報工作的骨乾人才負責,儘快查清證明他不是叛徒,不能總讓他背著這個包袱工作。賀老總說:“羅長虎人才難得。現在是戰爭空隙,有時間還他曆史清白了。”於是,組織上安排專人調查此事。這些人通過種種關係,與當年同羅長虎一起來過延安的那兩個蘇聯聯絡官取得了聯係。蘇聯那邊連續來三封電報,以蘇軍方某一組織的名義,證明羅長虎是革命同誌,不是叛徒。電報中羅列了羅長虎在蘇期間的種種良好表現,重點讚揚了他在護送兩個聯絡官到延安的路上的英勇行為。葉真真興高采烈地拿著這些電報去找賀老總,不厭其煩地講述羅長虎的情況。終於有一天,組織上做出結論:羅長虎政治上沒問題。這一結論公布後的第二天,頗有心計的葉真真,又托人聯係那些蘇方人員,請他們查一查那個叫羅麗婭的女子是否從黑虎鎮回到了蘇聯。幾天後,那邊傳來消息:有一個叫羅麗婭的女子,其丈夫在中國死了。她帶著小女早已從東北回到了蘇方,改嫁給了一個汽車司機,並又生了一男孩。葉真真拿著電報去找了羅長虎。不久,葉真真與羅長虎就結婚了。新婚之夜,羅長虎又一次告誡自己:羅麗婭回蘇聯了,與她過去的生活一刀兩斷了,不可能再同他結合在一起了。在這複雜而脆弱又極其殘酷的戰爭環境裡,羅長虎被動地、猶猶豫豫地、不由自主地與葉真真走在了一起。他越來越覺得,沒有葉真真他難以活下去。我羅長虎彆無選擇!我羅長虎已經無法選擇!我羅長虎也不想再選擇了。全延安的人都知道,是葉真真這個女人把我從死亡的邊緣上拉回了這個世界上。羅長虎最後告誡了自己一番,才心安理得地上了婚床。他離愁漸遠,沒有了那如春水般的悵然若失,隻有對新生活蒙昧不清卻無限向往的企盼和描畫。久求愛情而如願以償的葉真真,精神生活空前充實。她活潑的天性時時呈現在羅長虎的麵前。她每天哼唱那支百唱不厭的歌,原因是他曾說過,這歌是世界上最好的歌。“河裡水,黃又黃,東洋鬼子好猖狂,昨天燒了李家寨,今天又燒了王家莊。這樣活著有啥用?拿起刀槍乾一場!”唱到“乾一場”時,她常常用小拳頭砸羅長虎的後背一下。羅長虎笑說:“你這歌唱得有些問題了。一是小日本已經被我們趕出了中國,他們不會再猖狂了,應該換成‘蔣匪美幫好猖狂’。二是你要乾一場,不應該總砸我,而應該把力氣用在工作上,砸在蔣匪幫的頭上。破開他們的密碼,掏出他們的心臟,為儘快解放全中國出力。”之後,葉真真再唱到“乾一場”時,就用小拳頭狠狠地淩空往下碰,然後,再狠狠跺地一腳。羅長虎見狀,還是笑:“你這歌、你這動作,我還是怎麼看怎麼彆扭。這樣吧,我給你寫咱們自己的歌,找延安的才子作曲家高咪咪給咱們譜曲,讓你唱個夠,好吧?”“你還能寫歌,我不信。”葉真真一副不屑的樣子。“這有啥難的,會說話,會寫信,就會寫歌詞。你等著,明天就寫出來。”羅長虎說,“不過,學唱時,你得找個歌唱家指點指點,不然,會糟蹋了我的好詞。”葉真真獨自走了。“看能的你。”第二天一早,羅長虎真的寫了一歌詞給葉真真看。這歌的歌名叫:“《影子戰士之歌》”“殺敵寇豈止血刃在前線,”“誓無聲智力快刀破敵頑,”“立壯誌擰沙為繩也不難,”“為前方少流血,我願多流萬滴汗,”“收獲敵情報給勝利帶來戰機無限,”“屢克敵堡為民族解放再礪肝膽,”“毛主席的指示記心間,”“王家坪的燈火啊,指引我們不斷向前,”“背影對著鮮花訴說忠誠,”“影子戰士永做黨中央的千裡眼。”葉真真看罷歌詞,也不說話,直直地看著羅長虎。“這是一首寫我們這個行當的歌。我們在後方做情報獲取工作,不像前方將士直接殺敵立大功,但我們的工作做好了,會給前方帶來無限戰機,能直接推動戰爭勝利的進程。我們的一紙重要情報,能抵得過千軍萬馬。然而,鮮花不屬於我們,功名不屬於我們。我們一生都不會停止戰鬥,卻永遠給人們一個背影。所以說,我們是忠誠的無名英雄,我們是合格的影子戰士。”葉真真聽得睜大了眼睛,羅長虎更來了精神,“殺敵人為什麼非得‘拿起刀槍乾一場’?我們這個行當殺敵不用槍,我們強大的殺敵武器是自己的腦子,是智力快刀。我們的工作難度很大,就像把沙子擰成繩子,用空氣鑄造利劍。這些,我們都做到了。在革命的戰爭中,我們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說,我們是黨中央的千裡眼、順風耳。”葉真真聽罷,還是不說話,向前一步,拉著他就走。“我們快去找高咪咪,讓他譜上曲。我要把這歌唱遍全延安。”一段時間後,葉真真便歌子不離口了,用“誓無聲智力快刀破敵頑,立壯誌擰沙為繩也不難”,替代了“拿起刀槍乾一場”。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