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偷用了他的電台(1 / 1)

影子戰士 餘之言 4685 字 15小時前

深秋江水消瘦,羅麗婭卻感到腹中終日飽脹。她加倍幫羅長虎乾活,以增加活動量來消化腹中食物。這些時日,羅長虎堅持以製造豐富的三餐,來表達對羅麗婭的疼愛。森林裡獵來的麅子、野兔、鬆雞和飛龍,成了她的家常菜。這些山珍在彆的人家一般是舍不得吃的,是要拿到集鎮上換零花錢用的。羅長虎卻執意下鍋上桌,給心愛之人改善夥食。他增加了進山入林的次數,不知疲倦地為她獵取盤中餐。羅麗婭無奈,她知道自己剛過江到他身邊還不到三個月,他對她還保持著熾熱的激情,每天親得都不知道怎麼親她了。她想,就由他折騰去吧。羅長虎進山打獵時,她常到江邊溜達,目的是為了抵抗秋季困乏和終日飽食。當然也是想多望一望對岸景色。江麵的波紋顫動著,急湧在下麵鼓動,似在前進的樣子,卻又懶懶的不願流動。橘黃的波光被朝陽映得一跳一閃的,給人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她遠眺對岸,看見似霧似煙的氣體,籠罩著達達什維克的山麓和峰巔。她問自己,就真的這樣按組織要求長期不能回返,和自己並不愛的這個中國男人真真假假地生活下去嗎?這些日子,她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去接受他,去愛他。三個月來,她時常問自己,我現在愛上眼前這個男人了嗎?以後,我會愛上他嗎?突然,眼前的水麵躍起一條叫不上名來的魚兒,“嘩啦”一下驚得她後退一步,心“怦怦”一陣快跳。就在這快跳之中,她明顯感覺到腹部拱動了一下,片刻又一下,再一下。她愣在那兒不敢動了,心還在繼續狂跳。腹中又拱動了幾下後,她勸自己冷靜下來,全身心地去體驗這生命的湧動。終於,她找到了準確的感覺。於是,她坐在江邊流起了眼淚。她告訴自己,她懷孕了。不爭氣的自己,沒出息的自己,真的懷上了那個盲漢的骨肉。她哭訴自己的不幸,哭罵那個沒羞沒臊、臉皮肉厚的男人,怨恨無情的上司雷恰洛夫上校。無淚之後,她返回了她和羅長虎共同生活的家。進門時,他正在揮刀剝離一隻麅子的皮。他為自己今天進山收獲頗豐而心情舒暢,小調不離口,眼神中的柔情拋向了他心愛的人。她沒有正眼看他,而是進了柴屋,費力地把夏季他在山上扒下來的整張樺樹皮拖出來。她找來一把刀,估摸著量了量大小,揮手一劈,一分為二。他想上來阻攔她,卻已經晚了,說:“這是一張多年難見的好皮,我本來想要做一條好船的,你卻用刀砍了它。好生生的一張皮,你把它弄成廢物了。”她並不看他,說:“你才是廢物。一劈為二,一塊做一隻搖籃,一塊做一隻背簍。”他不解地看著她的眼神,看著看著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衝上來,想抱住她。她一閃身,把刀指向了他,說:“你讓我懷了孕,因而傷了我的心。以後離我遠點,彆再傷了我的孩子。從今天起,不許你靠近我半步。”他說:“快收起刀,怪嚇人的。你這話沒有道理,我怎麼就傷了你的心。”她並不放下刀:“你讓我懷上了你的孩子,就是傷了我的心。”羅長虎知道,她在無理取鬨,用使小性子的方式揮灑一種特彆的情緒。這時候的羅長虎,沒有跳將起來高喊一聲我要當爹了,而是舉起利刀,把手勁都用在了麅子身上。僅用了一袋煙工夫,麅子肉就下了鍋。出乎羅長虎意料的是,晚上羅麗婭把白天對他“不許靠近我半步”的警示拋到了一邊,主動熱情地把胸貼在了他的胸脯上,並示意他無數次撫摸腹部,感觸他們的孩子。他暗自笑笑:女人是難以琢磨的寶物。冬天來臨時,她已經顯肚子了。為活動身骨,她開始跟他學彈棉花,跟他走街串巷攬活。在人們麵前,她低眉順眼,柔聲和氣,儘管身子笨重,手上的活卻麻利。鎮上鎮下無人不誇羅虎子從江東引來了一房好媳婦。羅麗婭很快就同這個小鎮融為一體,成了鄉裡鄉親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冬雪漸頻的時候,鎮上的人們陸續住進了地窨子。剛住進去,羅麗婭感到很新鮮。外麵寒風肆虐,這地窨子裡卻溫暖如春。爐火把地火龍燒得直燙手,炕也熱得舒坦。她隻穿件線衣,腆著肚子在羅長虎麵前晃來晃去。羅長虎躲著她的來回走動,卻不耽誤手裡的活。他不想再讓妻子做一點家務,屋裡屋外的事都搶著乾。每日睡前,她總是搶著往地龍裡塞幾塊半乾不乾的劈柴,把火壓住。她從他那裡知道,晚上地龍裡不能放乾柴,那樣柴會早早燒完,天不亮炕就會涼下來。現在,她頗為自己不錯的壓火技術而得意。她壓的火,往往不多燒一塊劈柴,卻天大亮了還餘熱不減。羅長虎每天晚上一躺上火炕,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羅麗婭的肚子上聽動靜,往往聽到的卻是咕咕的食叫。在夏季這裡還能吃上新鮮蔬菜,而一入九月,就難見綠色了,吃的都是易儲存的白菜、蘿卜、土豆。這些食物風乾得發柴,無論蒸煮都燒不出來好味道,肚裡也就難有好聽的動靜。豆腐是每天都要吃的,有時也燉些乾凍的野味。冬季的生活遠不如其他三季可靠,但羅麗婭也沒有虧了嘴。隆冬時節晝短夜長,羅長虎早早起床磨了半天的豆腐,天才蒙蒙亮。做豆腐並不是供自己家吃,而是為了要上街去賣。本來羅家有彈棉花的手藝,攬的活不多不少,也還能維持生計。可羅麗婭過日子的心氣高,非要讓羅長虎兼做磨豆腐的買賣不可。她說,日子要過好,就得勤抓撓,能多掙一毛是一毛。這全是為了她和孩子生活得滋潤些。隻要是為了老婆孩子好的事,羅長虎總是全力投入,很快他的豆腐在鎮上就好出了名。連日偽軍營夥房都買他做的豆腐。每天早晨他把豆腐做好時,羅麗婭也正伸著懶腰,腆著肚子下炕。吃過早飯,就跟著男人上街。上午是賣豆腐。固定的時間,先給軍營的夥房送去幾包,車上的貨就下去了一大半,然後才沿街叫賣。進日偽軍營,羅麗婭每次必去,去了眼就不夠使,心就不夠用。她去的是山外的軍營。深山裡的軍營她是進不去的。據說,那裡是日軍的軍事重地,連鳥都飛不進去。這是羅麗婭讓羅長虎磨豆腐賣的真實用意,可他卻不知道她的這一心計。下午是上街彈棉收棉。夫妻推著個輕便彈棉車,量少的當街就彈了,量多的就拿回來晚上彈。夫妻倆彈棉在街上是一景,夫蹬車,妻續棉,配合默契,動作嫻熟,漂亮乾練,常圍有閒人觀看,兩口子就越來勁。在買賣交接中,羅麗婭就完成了她的情報傳遞工作,每每都天衣無縫,連羅長虎也不曾察覺。羅麗婭的上線和下線都是蘇軍早已發展的情報員,現都屬於羅麗婭領導。羅長虎外出打獵時,她時常在家裡組織人員商議工作,而羅長虎對這些全然不知。羅麗婭對自己這天地不知、神秘刺激的私暗勾當頗為得意。讓羅麗婭沒有想到的是,在賣豆腐和彈棉花的過程中,羅長虎也在做著他的懷報傳遞和搜集工作。羅麗婭先前也未曾發現,後來有所察覺。她本來就知道羅長虎是抗聯的情報人員,卻總不見他有什麼行動,隻是每天做家裡的活。漸漸她才現他在乾活中就把一些大事做了。她因此而很佩服他的功夫。而羅長虎之所以長時間沒有發現她做情報工作的企圖和行動,因為他壓根兒就不知道她是那邊派過來的情報人員,隻知道她曾是一個普通的郵局工作人員。羅麗婭囑咐自己,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告訴羅長虎實情的。她卻可以適當問一些他的情報工作情況,因為她曾是他的報務教官,她不能裝作不知道他的抗聯情報聯絡員身份。實際生活中,她主動配合他做一些工作,他也就感到是合情合理的了。在這個漫長的寒冬,儘管嘴不虧,但她還是經常督促他為她調節生活。她喜歡看著他甘心情願、樂此不疲地把她的冬季三餐弄豐富。羅長虎心裡也明白,她之所以整天喊著讓他改善夥食,全是為了肚裡的孩子不受委屈。他想,她在乎肚裡的孩子,就是在乎他們的感情結晶,而在乎他們的感情結晶,就是在乎他羅長虎。他明顯感到,自從妻子有了身孕,她與他的關係一下子有了長足發展,他可以同她做任何想做的親昵動作,而在這之前是絕對不行的。羅長虎從內心感激這個未出世的孩子。他真切地體驗到,她已經在慢慢接受他,學著愛他了。在這個漫長的寒冬她一心孕育他們的孩子,而他卻在實施一項令人費解的工程。一天,他開始在地窨子的一角刨土挖洞。活乾得有些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像是不敢弄出大動靜,挖出的土倒到屋外也隨時用雪蓋了。聽到有人來串門,趕快用席子把洞口蓋了,生怕外人瞧見。她問他挖洞何用。他說添一口人,要擴展生存空間。他一笑,一副神秘的樣子。她知道,這個理由是不能解釋他那種見不得人的挖洞方式的。整個黑虎鎮,沒有哪家靠地窨子裡再挖一個套洞來拓展生活空間的。彆人家都是靠一麵或三麵挖壁寬闊窨子,而他卻挖其一點,洞中套洞。她並不再多問,知道他另有不宜言表的目的。洞中洞完工後,他的最後一道工序使她徹底明白了他的真實意圖。他從洞中打一細眼到地窨子頂部,弄一根樹皮色的電線穿入其中。電線順一棵大樹樹乾上去,巧妙地纏繞到樹枝上。她一看便知,這是一副隱蔽性很強的天線。果不其然,沒幾天,他偷偷弄來一部電台。他衝她笑笑:“我知道你早就猜出我挖洞的意圖了。抗聯要加強情報交流的力度,組織決定把電台設在我們家。這是對我的信任,也是對你的信任。你雖然不在我們的黨,可你知道我的底細,所以組織把你當做抗聯自己人來看待。你曾在郵局當過報務員,還做過我的教官,希望能在技術上幫我一把。”她沒笑,說:“你是一個優秀學生,自己能勝任這項工作。我隻管幫你把孩子生下來,把孩子養育成人。至於其他,我沒有義務和責任幫你。當然,我也不會出賣你和你們的抗聯情報站。”冬夜寒冷又漫長,接連七個夜晚,他隻穿件單衣,乾得熱火朝天。他把一台小型手搖發電機,改裝在了家裡那架大彈棉花機上,多次試驗後,用腳蹬彈棉花機得以成功發電。然後,他把笨重的彈棉花機巧妙地放在了洞口處。進出洞口,要從大彈棉花機底部爬進去,旁邊還放上那架平時攜帶出門做活的輕便小彈棉花機做掩護,外人進家難以看出破綻。這樣的安排,帶來了一個不可避免的問題,羅長虎一人難以完成他的報務工作。必須有一人腳蹬電機發電並負責望風,他才能在洞內操作電台完成收發報。這項工作隻能靠羅麗婭來完成。他同她商量,她不語,隻是衝他笑。笑著笑著就坐在了彈棉花機上,並不費勁地蹬踏起來。她笨重的身子,還不足以影響她的腿部動作。夫妻配合著,他完成了第一次與上級電台的聯絡。她對他巧妙的設計很讚賞,即使有人突然進來,也會以為她在彈棉花,而不會想到彈棉花機後麵還有一洞,洞中還有一人在發電報。羅麗婭的肚子七個月的時候,她腳蹬彈棉花機就很困難了。他一時不知道如何解決報問題。他愣愣地看著她,愁悶難解。她說:“天無絕人之路,眼前就有兩條路可走。一是,你把電台電鍵引出洞外,自己一邊蹬踏發電,一邊敲鍵發報。這對你來說,有很大的技術難度。這需要你具備很好的協調性,必須刻苦練習才行。這種方法安全係數也小,一旦有人闖進來,即刻暴露。不到萬不得已不能使用這一方法。二是,我與你換位工作。你在外發電,我進洞內工作。你彆忘了我是報務員出身,收發報技術不在你之下。這種方法很安全,但需要得到你和你們組織的充分信任。”羅長虎沒有表態,他知道要采取羅麗婭建議的第二種方法,她就會更多地掌握他們電台的波長、呼號等情況。這必須經組織批準。在幾次中斷情報聯係後,組織上批準讓羅麗婭進洞工作。這一天晚飯後,羅麗婭挺著大肚子,很困難地從彈棉花機下仰麵進了洞。羅長虎站在機旁,看著她一點點往裡縮,肚皮差一點就蹭到了彈棉花機底座,眼淚就止不住湧了出來。這是一個多麼偉大的女人呀。為了他的幸福,她在鬼子的眼皮底下渡江而過;為了羅家的血脈沿襲,她無怨無悔地孕育著他的孩子;為了他的地下活動,她自甘自願地參與他無比危險的工作。羅長虎在心裡叫道:我羅長虎這一輩子要不好好待她,自己就枉來這世上一趟了。他對她越來越充滿感激,但卻從沒有喪失原則而對她說一些不該說的話。也就是說,儘管她幫他完成了收發報,但她經手的電報到底是什麼內容,她是全然不知的。因為他沒有把組織上的密碼告訴她。為避免不測,他嚴格把持著,不把她曾當過他報務教官的過去,告訴任何一個不該知道此事的同誌。所以,到家裡來的人,隻知道她是羅長虎的蘇聯籍媳婦,而沒有人清楚她的真實身份。細心而又有情報工作經驗的她,卻悄悄掌握了羅長虎組織的很多情況。同羅長虎一起外出做活,他與什麼人有異常的密切交往,她心裡很有數;家裡常來串門的人,哪些是純粹來借東西或嘮家常的,哪幾個是來找男人有重要事情的,她也心如明鏡。據她私下掌握,同羅長虎有異常交往且必定是抗聯重要情報人員的就有十多個。像偽自衛團下河村的白連長、河泡村的李排長、大窪村的偽保長、黑虎鎮警察署署長鄭六子、河西道觀的黃老道、還有長年在這一帶乞討的瘋花子王二小,他們都常以不同方式同羅長虎保持著神秘的聯係。儘管他們極力背著她做事,但也沒逃脫她的視線。羅麗婭清楚地知道,羅長虎的情報工作做得是很出色的,他在黑虎鎮一帶建立起了暢通的情報渠道。可她卻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出口過,在他和他的同誌麵前,全然一副家庭主婦的模樣。她不能以蘇軍情報員的身份與羅長虎他們發生關係,不能互通情報,這是鐵律。她受蘇軍海參崴情報中心的直接領導,蘇方的情報人員與她保持著嚴格的單線聯係。她隻能把她自己的聯絡員傳遞到手上的情報和自己收集到的情況,通過跑蘇方的聯絡員送到海參崴。這年初,形勢有些吃緊。羅麗婭從羅長虎頻繁的電台聯絡和與聯絡員交往活動的密度看出,抗聯正在預謀一次大的行動。她從蘇方情報員那裡也得知了黑虎鎮邊境一帶的軍事態勢。這一天晚飯後,羅麗婭感到腹部劇烈疼痛,她知道自己要生了。羅長虎出門已經兩天未歸了。她忍著痛苦動手做著孩子降生的準備。這是她的頭胎孩子,沒有任何經驗,心裡懼怕萬分不知如何是好。恰巧來了一個取棉花的鄉親,為她叫來了接生婆。半夜時分,羅長虎才急匆匆進門,身後跟進一個陌生人。衝鼻的血腥氣使羅長虎一愣,他看到了炕上的孩子,語無倫次地問了幾句。她則臉朝牆裡不理睬他。羅長虎似乎心不在她和孩子身上。他把院門和房門插死,就和那陌生人鑽進了洞內。兩人大概在洞內商量好了什麼重要事情,那陌生人又獨自爬出來坐上了彈棉花機,先是不熟練地蹬了幾下,然後,越蹬越快。他一邊蹬踏,一邊細心觀察了這個承載著特殊使命的地窨子。嬰兒開始啼哭,母親始終背朝外,一動不動。嬰兒越哭越激烈,母親仍然無動於衷。陌生人在琢磨剛剛當母親的這個女人為啥心這麼硬,置嬰兒的抗議而不顧。他也琢磨剛剛出世沒幾個時辰的嬰孩,哪來的這麼大的力氣而長哭不止,且嗓音洪亮及三歲的孩子。他疑惑之中,就影響了蹬踏。羅長虎從彈棉花機下探出頭,低沉而有力地叫了一聲:“電力不足,你蹬得快一點!”他沒有看一眼炕上的產婦和哭叫的嬰兒,就又縮回了洞內。發完了電報,羅長虎從洞內爬出來,才把精力轉到啼哭的嬰兒身上。他推了推羅麗婭,見她臉色蒼白,說話聲音很微弱。她說:“我渴,我餓。”羅長虎恍然大悟。她生下孩子後還水米未進,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更顧不得哄喂孩子了。他忙亂地生火煮麵。家裡早備了一些坐月子用的食品,他先給她衝了一碗濃濃的紅糖水,扶起她喝下,又把荷包蛋麵盛了喂她。她整整喝了兩碗紅糖水,吃了兩碗麵,身上才有了些力氣。羅麗婭扔下飯碗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迅速把嬰兒抱在懷裡,不顧眼前有陌生人,解開胸衣給嬰兒喂奶。第一次叼住奶頭的嬰兒立刻止住了哭聲,她的臉上開始有了血色,慈愛的神情也呈現出來。陌生人把羅麗婭育嬰的動作儘收眼底。一個剛剛做了母親的俄羅斯少婦的形象猛烈地衝擊了他。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女人。此時,剛做母親的幸福,正充斥在她那姣好的麵容上,飽滿的乳房一隻被孩嬰貪婪地霸占著,另一隻堅挺地裸露在大人們麵前。她隻顧貪婪地欣賞自己的孩子,而把那隻乳房忘得一乾二淨。後來,還是羅長虎發現了問題,順手把她的胸蓋上。羅長虎有些尷尬地盛了一碗麵遞給陌生人,自己也盛了一碗蹲在炕角吃。他對羅麗婭說:“這是我的朋友,剛從外地來,叫李萬玉。我們也整整一天沒有吃飯了。”她勉強地抬了抬頭,衝陌生人苦笑了一下,算給客人打招呼了。吃完麵,陌生人還沒有要走的意思,羅麗婭臉上就有些急色。羅長虎說:“今晚萬玉得在我們家將就一晚上。”羅麗婭臉上急色更重。羅長虎又說:“實在沒有彆的辦法,這個時候出去不方便,碰上日本人巡邏隊盤查就麻煩了。”羅麗婭就湊到他耳邊說了一句什麼話。羅長虎手一攤,很為難的樣子。李萬玉說:“我到外麵找個地方待一晚算了,睡在柴房草堆裡也不錯的。”羅長虎說:“這哪能行,這麼冷的天。”這時,羅麗婭用手指那洞。羅長虎明白了她的意思,笑說:“我倒把這個好住處忘了。”於是,就抱了柴草席子同陌生人進入洞。羅長虎出洞後,忙把尿盆端上炕,扶羅麗婭解決問題。這時,她才說了生孩子後的第一句話:“你這個狠心的東西,這泡尿憋死我了。我算看出來了,你心裡根本就沒有我和孩子。”羅長虎手裡為她端著盆,頭頻繁點著連說對不起。羅麗婭生孩子後的第三天,羅長虎說有事外出兩天。他備足母女倆所用食品,沒等羅麗婭表示同意就走了,三天後才返回。從他臉上的喜色看,他和他的同黨肯定在外做了件大事,但他始終未對羅麗婭提半個字。事實上,李萬玉、羅長虎組織黑虎鎮一帶的地下工作人員,配合抗聯一股部隊,襲擊了駐小河子的日偽水上巡邏隊,炸沉一艘巡邏艇,打死日偽軍十七人。這次襲擊戰之所以打得漂亮利落,一個重要因素是羅長虎他們的前期情報搜集工作做得出色。戰鬥中,李、羅二人帶領地下組織二十餘人裡應外合配合得很好。戰鬥結束後,抗聯這股部隊迅速撤離小河子一帶,地下組織人員也神不知鬼不覺地分散返回了黑虎鎮。李萬玉到黑虎鎮後組織的第一次大行動就取得了圓滿成功,心裡數日來的憋悶被驅散了大半。他在順澤城暴露之後,即被組織派往其他地區開展工作。前不久,他又被派到黑虎鎮,以鎮上張記煙店夥計的身份潛伏下來,同羅長虎一起領導當地的地下情報搜集工作。按照組織要求,羅長虎領李萬玉熟悉了多個聯絡點的情況,介紹了人員組成和活動方式。李萬玉對羅長虎等人卓有成效的情報工作給予充分肯定,他佩服他們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建立起了嚴密的情報網。李萬玉很快投入工作,使黑虎鎮的地下組織更有了生氣。李萬玉後來又多次到羅長虎家中,羅麗婭從不多言多語,對男人們的事表現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隻顧照料自己的孩子,到時也給他們做好飯,其他事情一概不多過問。這個溫存優雅、從不多事的外域來的家庭主婦,給李萬玉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他想,這個俄羅斯女人的秉性與東北人中的一些好媳婦相比並沒有什麼兩樣。一天,李萬玉望著抱著孩子在炕邊溜達的羅麗婭出神。羅麗婭見狀,衝他笑了笑,問:“大哥成家了嗎?”李萬玉此時正在想,不知章紅玉現在怎麼樣了,忙說:“成家了,可還沒有孩子。”羅麗婭又說:“你一人在外做事跑買賣不容易,大嫂一人在家更不容易。”李萬玉就不再吭聲。良久,他走近她,伸出雙臂,想抱抱孩子。她遞過孩子,見他眼角滲出了淚花。羅麗婭疑惑地看著他,不理解堂堂的五尺漢子為什麼會抱著彆人家的孩子紅眼圈,就沒話找話地說:“這孩子是個女孩子,我給她起了個名字叫羅諾娃。好聽嗎,大哥?”李萬玉沒有回答,把孩子遞給她,轉身走了。多年後,李萬玉才知道,章紅玉和羅麗婭是在同年生的孩子,他們的兒子比羅家女兒大兩個月,生在深秋。那晚,在羅家地窨子裡,羅麗婭產後的痛苦狀和嬰兒哭鬨的情景,永遠地刻在了李萬玉的腦海裡。他時常出現錯覺,認為這就是章紅玉生孩子後的一幕。他覺得愧對章紅玉,在她生孩子最痛苦的時候,不在她身邊。她一人承擔起了因他逃離而帶來的所有苦難,一人撐起了那一片天,把孩子養育成人。李萬玉告訴自己,一定要終生銘記。諾娃百日那天,羅長虎起了個大早,多跑半天腿,進了一個從沒去過的深山,他想多打一些珍貴獵物,做一桌好飯慰勞一下妻子。果然收獲頗豐,下午太陽還高高的,他就回到了家。到門口時,羅長虎現大門緊閉,推了推,裡麵插了杠。就想,最近孩子鬨夜,羅麗婭夜裡常起來哄孩子,睡不好覺,有時白天他不在家,孩子一睡,她也常插起門來補上一覺。他不忍心驚擾熟睡的妻子,就悄聲翻牆而過。他想在院裡把獵物收拾好,等妻子醒來下鍋,可刀具卻在地窨子裡。他便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屋,可屋門也插著。於是,他順手拿了牆上掛著的鐮刀撥開了門。驚人的一幕呈現在羅長虎的眼前:羅麗婭正蹬踏著彈棉花機用他的發報機發報。聽到身後的動靜,她回頭一看,臉上的驚恐即刻消失。她示意他把門關緊,然後,繼續不慌不忙地發報。她的動作非常驚人,腳蹬踏的速度之快,敲電鍵的手腕上下拱動之迅速,讓羅長虎望塵莫及。他想,老師就是老師。片刻,羅長虎明白了一個現實:從她動作的嫻熟程度看,她已不是一兩次偷用他的發報機了。明白了這個現實之後,接著又產生了很大的疑惑:她在給誰發報?羅長虎瞪著她,“你、你、你”了幾聲,下意識地把手裡的鐮刀握緊了。她鎮定自若,嘴角還隱隱露出了幾絲笑意。在他的怒目下她穩健地發完了最後一組電碼,才下了彈棉花機,挑戰似的叉腰站在他的麵前。她說:“彆問我這是為什麼,就像我從來沒有乾涉過你的事情一樣,彆想弄清我的真實身份。你隻記住兩點就行了:一是這個秘密絕不能告訴任何人,就像我沒有把你的事情告訴任何人一樣;二是我會永遠忠於你這個男人和我的組織。我忠於你的最好表現,就是我一天比一天更熱愛我們的諾娃;忠於組織的最好表現,就是要千方百計地完成組織交給我的任務。我承認在十分火急的情況下,幾次竊用了你的電台。而與此相關的一切一切,我都不能向你坦白,現在不能,將來也不能。我相信你能理解我的所作所為,因為你也是一個在組織的人。”羅長虎從憤怒和愣怔走出來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迅速把報機電鍵和耳機送回套洞。他長時間一聲不語,陰著臉,咬著唇,快手快腳地把兩隻麅子和幾隻飛龍收拾乾淨。這時,羅麗婭已生起了火,也手腳麻利地把獵物扔在鍋裡。噴香的食物上桌,孩子也醒來。羅麗婭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拿食物亂啃一氣。兩人悶悶地吃了一頓飯。羅長虎敲著炕沿,說:“你知道不知道,你偷用我的電台,增加使用次數,這意味著暴露的危險增大,我們的生命受到的威脅也必然增大。這個後果你想到了沒有?當然,現在日本人在黑虎鎮一帶還沒有安裝無線電波方位監測設備,那是因為他們沒有想到這個邊陲小鎮上也會隱藏著地下黨和地下黨的電台。但是,不管怎麼說,你偷用我的電台是違反組織紀律的。”她冷笑一下:“我不是你們組織的人,我違什麼紀律?我隻管完成我的組織交給我的任務,其他我管不著。”他更生氣了:“你這人不但不講道理,也不講道義。你我都是有各自組織的人,對這裡的工作安全要共同負責。羅麗婭,你這種態度,是很危險的。”她把孩子往他懷裡一推,說:“彆忘了我曾是你的報務教官,這方麵的安全常識我比你知道得多。羅長虎,你我本身就是乾危險活的,怕危險就彆在家安電台呀。我一再聲明,我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使用你的電台的。在我的情報傳送渠道不暢,又有緊急情況時,才借用一下你的方便條件,你應該理解。”他把孩子放在炕上,說:“可你把電鍵拿出洞外,一個人大白天發報,這是一種極大的冒險行為。羅麗婭,今天你必須承認!”孩子“哇哇”哭起來,她抱起,說:“我又不屬於你領導,憑什麼向你承認錯誤?我隻能這樣做,我彆無選擇。我就這麼乾了,你怎麼著我吧。”羅長虎見她一味胡攪蠻纏,扔下一句“我沒法給你講道理”,就走了。這是夫妻倆第一次生這麼大的氣,數天兩人誰也不給誰說話。直到有一天,羅麗婭心軟下來,笑嘻嘻地湊上去,在身後抱住了他的腰。他也就反轉過身摟了她。摟了之後,他才弄清她主動同他和好的意圖。她說,現在有一份緊急情報需要傳遞給她的組織,需要用他的電台。無奈,在她爬進洞後,他不得不坐上彈棉花機配合她完成了這一任務。羅長虎坐在彈棉花機上長歎一聲:“這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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