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1 / 1)

紅花 渡邊淳一 1620 字 16小時前

仿佛從遙遠的旅行回來,冬子漸漸醒來。意識的清醒總是慵懶,伴隨著不甘情願。又似自深逐的海底蘇醒,冬子茫然睜開眼。眼前有貴誌的喉結,有厚實的胸膛。那是以往的四年間,冬子不知凝視多少次,確定過多少遍的情景。“會冷嗎?”突然,頭上方響起貴誌的聲音。回過神來,發現貴誌的手放在自己背部。“太好了……”那是詢問抑或呢喃?冬子想起來了,每次結束後,貴誌都會這樣說。也許他是因為問了沒必要問的事麗覺得心滿意足吧!但,那隻是徒然喚起冬子的羞恥。當貴誌深入時,冬子不知道自己說過些什麼話,隻是茫然記得曾叫喊著什麼。“你是淫蕩的女孩。”有一次,貴誌曾半開玩笑的這樣說,然後笑了。冬子也了解那並非輕蔑,而是在充滿愛的感覺中喃喃低語之詞。但,那樣的講法卻令她感到殘酷。在不自覺中,冬子像被窺見另一個自己。可是雖厭惡自己另一麵被看穿,卻……很不甘心的總是又沉淪。仔細回想,貴誌一向都那樣冷靜、那樣清醒,儘管燃燒熱情,卻永遠不會陷溺其中。而,現在他一定又是用那種清醒的眼裡看著自己瘦小的身體燃燒。隻是,此刻的冬子雖被窺見自己羞恥的一瞬,卻連反擊的氣力皆無。她現在有如結束漫長航海的一時扁舟,靜靜下錨於貴誌胸口,體內仍殘留旅途之後的暈眩與無力的甜美。冬子感到不可思議了,就在前不久,為何能夠那般堅持的抗拒貴誌呢?為何不更率直的接受呢?抵抗、反擊的自己消失於遙遠的過去,目前已變成極儘溫柔的順從。“不要緊嗎?”“咦?”“你的肚子。”這句話把冬子拉回現實世界。冬子似乎暫時忘掉自己生病之事——肚子裡有個異物,下星期必須接受手術。也不知何故,冬子的身體殘留一種類似麻痹的甜蜜感覺。“奇怪呢?”“什麼事?”“不……”冬子為自己明明生病,卻有那種強烈感受麵不可思議,更因居然比以前更迷亂而羞赧。“太可惜了……”突然,貴誌喃喃說著。“可惜什麼?”“這麼漂亮的身體卻……”貴誌撫摸她的小腹。冬子身體後縮,她馬上明白對方想說什麼了。身體留下創傷,冬子也很難過,而且害伯。“可是,好像隻是很小的傷口呢!”“大概吧!沒必要為這種事擔心。”貴誌的聲音很溫柔,更是九九藏書一種憐憫。冬子也是這樣認為。醫師說過,隻是輕輕劃了一道橫向的短傷口,若是那樣,確實不是問題。不,她是強迫自己這樣認為。否則,根本無法做手術。“我希望再看一次哩!”“看什麼?”“身體啊!”“不要。”冬子把瘦小的身體緊貼貴誌。以前冬子曾讓貴誌看過自己全裸的身體,當時是已決定要分手之前,在輕微的醉意下,讓她有點大膽。“可以嗎?”貴誌哀求時,冬子突然有了讓他看也無所謂的心情。她希望讓這個人永遠記得自己、無法忘懷。在那之前,貴誌應該也隱約看過冬子的身體,卻從沒有在明亮的燈光下讓他見到赤裸的全身。冬子緊閉雙腿,閉上跟,忍受貴誌的視線。“好美!”貴誌凝視著,不久,終於無法忍耐似的爬上來。男人目前正感受到最強烈的愛意,但自己卻要主動離開,這是對深愛自己、卻又沒有勇氣與妻子分手的男人的唯一報複。但,目前的冬子沒有兩年前那樣的心境了。當時,她認定這是最完善的報複,借此能逃離等待男人的生活,確立自己的生活方式。問題是,這兩年裡,貴誌的影子一直糾纏住冬子,腦海裡是打算徹底切斷關係,可是身體裡卻仍存在著等待貴誌的某一部分。儘管憎恨,但,某夜,她突然能感覺貴誌就在身旁。即使去百貨公司,也會若無其事的看適合貴誌的領帶,找尋合乎貴誌脖子尺寸的村衫。另外,有時候她會去看貴誌所設計、位於世田穀的扇形體大樓,刊登貴誌照片的建築設計雜誌。以電話交談時,冬子會假裝漠不關心,卻完全知道貴誌工作方麵的概況。這兩年內,冬子充分理解人類實在很難按照理論、很理智的活著。此刻,雖奉獻出一切,冬子卻毫不後悔,甚至領悟到,唯有貴誌能讓自己獻出最後的、沒有創傷的身體。“可以吧?”貴誌再次在耳邊喃喃訴說。“上次也讓我看過的。”貴誌似還未厭膩欣賞冬子全裸的身體。男人為何想看女人的身體呢?隻要彼此相愛、互相滿足,應該已經足夠,為何還要用眼睛確認?隻有愛的行為沒辦法滿足嗎?或者,因為那瞬間的歡愉淡薄,才企圖得到視覺的喜悅?冬子無法理解。但,貴誌是很嚴肅的在懇求。“都已經是老太婆了呢!”“沒有這回事。現在的你最漂亮了,以前猶有些許稚嫩,但,現在則是完全成熟的女人。”“講這種話真奇怪哩!”“我是在讚美。可以吧?”“那麼.不能開燈。”“沒有燈光就看不到了。”“也許你看過之後就會很奇怪。”“一點都不奇怪,隻要是人,都希望看美麗的東西。”“可是……”“我希望再仔細看一次。”冬子自問:被男人看到毫無創傷的身體,這絕對是最後一次,就算以後再有了何等喜歡的男人,也不可能在明亮燈光下讓對方看自己的裸身。“好吧!不過要快點。”冬子仰躺著,緊閉雙眼。但,即使在黑暗中,她仍知道貴誌正看著自己。雖說希望快點結束,另一方麵,卻又盼望對方仔細看清楚,即使以後腹部留下創傷,貴誌腦海裡仍烙印著自己目前的身體。“還沒有看夠?”“真漂亮!不管幾歲,你的身體仍像少年。”“少年?”“我沒有不好的含意,而是說,肌肉結實,自得近乎透明……”“好了吧!”冬子拉起毛毯蓋住自己的臉孔。貴誌隔著毛毯再度抱緊她。“讓這樣的身體留下創傷是罪孽。”“可是,沒有辦法呀!”“話是這樣沒錯……”貴誌伸了一下攝腰,撐坐起上半身。“要起來啦?”“嗯……”貴誌環顧四周,找尋內褲。貴誌總是這樣突然起來,開始穿上衣田,好像完全忘掉曾那般熱烈燃燒開始冷靜的係上領帶。對這種情形,冬予不知已見過多少次了。“要回家了?”“已經十一時啦。”“再多留一會……”說著,冬子噤聲了。以前,在這種時候,冬子總是這樣挽留。而,溫柔的貴誌卻神情困惑的抽著香姻。貴誌回家並不見得是因為妻子,事實上,他都利用夜間進行建築物的構思,描繪設計圖。但,即使明細如此,冬子仍立即將貴誌的回家與他的妻子連結一起。但是,現在已非能那樣撤嬌的關係了。自己早就宣布和對方分手,再挽留未免太可笑了。貴誌坐起上半身,背靠著床頭,開始抽煙。在昏黃的床頭燈光中,香煙的火亮了,又黯淡。“幾點的班機?”“晚上十時。”“一個人?”“當然羅!我幫你帶點禮物回來,想要什麼?”“不,不必了。”“回來時你大概出院了吧!”“大概……”“有任何困難請告訴船津。”說著,貴誌下床,開始穿衣服。十一時剛過不久,貴誌走出冬子的公寓住處。“下星期三之前我還在日本。”邊說,貴誌在門口回頭。身穿睡袍的冬子頷首。“那麼,我走啦!”分開時,貴誌總是很平靜,似乎才不久之前的纏綿已經冷卻。即使過了兩年,這樣的態度依舊未變。門被關上了,走在走廊水泥地的足音消失。冬子回到起居室的沙發。遠處,小田急線的電車聲在黑暗中消失。貴誌家住獲窪,若是夜間,從參宮橋開車三十分鐘可到。他會直接回家嗎?或是再去哪裡?冬子甩甩頭,不願再多想了,畢竟那和自己無關。冬子拿起茶幾上的百樂門香煙,用紅色打火機點著。教會她抽煙的人也是貴誌,在認識約莫一年時,貴誌問她:要抽抽看嗎?她順從的吸一口,卻嗆住了。貴誌笑著說:“煙是要直接向前方歐出的。”冬子本來也感到不可思議,為何要抽這麼難受的東西呢?但,很快就已習慣。現在,睡覺前或工作空檔,她都會獨支煙,每天隻要有十支百樂門談煙就已足夠。她緩緩吸人、吐出,煙霧飄在空中,散了。房內一片靜寂,是屬於暴風雨過後的那種靜寂,暴風雨和冬子的身體同時吹掠過獨居的房間,那簡直是在無法預期下所發生之事。甚至和貴誌見麵時都沒預料到會變成這樣,隻是想要確定昔日的懷念而已,然後馬上分開。今天的事並非那一方誘惑,而是彼此很自然的需求,而有了這樣的結局。暴風雨明明剛過,冬子的心情卻出奇平靜。這樣,不論何時被割開肚皮都無所謂了——她已經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住院日期是下星期四,正好是貴誌出國的翌日。今是周末,已剩下不到一星期了。這中間,必須準備好不到店裡上班的事。包括工作室、店麵、材料的采購、庫存等等,一旦自己不能上班,就得事先處理各種問題。但是,這些事隻要用心就能夠解決。最重要的是心情方麵,不過,借著和貴誌見麵,似乎已平靜下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