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華山,山勢險峻,自古華山一條路,歐陽峰卻自旁攀援而上。周誌重雖四肢得脫自由,氣海被封,一身功力被封了八成,卻也隻能咬牙跟上。二人爬至半山,罡風陣陣,天已漆黑。當是時,天降大雪,道路泥濘,懸崖深穀處處可見,稍不留意踏空,勢必粉身碎骨,便以歐陽峰如此絕頂武功,走路也未免戰戰兢兢,更苦了跟在身後的周誌重。周誌重步履艱難,一路上他已腳下打滑數次,每次都是靠著自己一口精純的先天真氣強行施展“上天梯”功夫站穩腳步。他此時雖甚為辛苦,然心下卻頗為平靜,重陽祖師“重陽立教十五論”中的語句在心頭流過:“二者參尋性命,求問妙玄,登巇嶮之高山,訪明師之不倦,渡喧轟之遠水,問道無厭”,直覺道心頗有進境。二人再行得片刻,忽聞香氣撲鼻,此半夜時分,二人腹中早已饑餓,聞到食物香味,遂隨味尋去。轉得一個彎,卻見一口小鐵鍋正熱氣騰騰,香味便是發自其中。旁側卻有一老一少正大朵快頤。那老者須發皆白,衣衫襤褸,那少年卻是楊過。周誌重知那老者必為洪七公。楊過見是周誌重,欣喜的跳了起來:“義父,周大哥,是你們啊,你們怎會走到一起的,這美食不錯,你們都來嘗嘗。”周誌重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卻發覺北丐西毒二人已相向而立。二人之間氣流波動,洪七公笑道:“老毒物,你清醒了?”歐陽峰卻道:“老叫化子,你是什麼人?你認得我?”洪七公一愣,難道這老毒物還沒清醒?當即道:“我叫歐陽峰。”歐陽峰嘿然道:“老叫化子你休得瞞我,我才是歐陽峰。”歐陽峰見洪七公嘻嘻哈哈,半句實話沒有,心中甚是生氣,加之他與洪七公結怨數十年,雖記憶喪失,卻直覺的見了他便生氣。歐陽峰目中凶光大盛,忽大喝一聲,合身撲上。洪七公雖言語中頗不在意,實則不敢絲毫托大,當下見他撲來,側身還了一招“神龍擺尾”,二人內力相交,俱是一震。楊過大驚,急身形搶動,想上前攔阻,周誌重卻已扳住他的肩頭。楊過數年來日日在寒玉床上苦練內功,內力大是不弱,此時肩頭受製,真氣反彈,周誌重功力隻剩兩成,此時覺虎口發麻,竟是製他不住,被楊過內力彈開。周誌重促不及防,竟讓楊過一衝而過。好在他反應迅速,那一瞬間,右足疾跨前一步,身形已搶至楊過身前,右肩竟向楊過撞去。楊過不假思索,左肩運勁反撞,二人肩頭一觸,楊過陡然間感受不到對方肩頭傳來任何力量,這一撞竟是落了空。他此時用力過猛,收足不住,卻向左側深穀倒去,心中暗歎:“今日看來是要斃命於此。”背心一緊,已為周誌重一把抓住。周誌重適才肩裝、避讓、出手拉人,招式瞬變,已是用上了先天功,他功力被封,這幾招下來,卻是耗力甚巨,適才出手,險些抓不住楊過,心下也是後怕不已。周誌重正色道:“你且彆動。那老爺子便是威名赫赫的北丐洪七公。他二人俱是當世絕頂高手,你如此冒失,不但救不了他們,隻怕他們掌力一吐,你連小命都不保。放心,今日他二人還沒有危險。”楊過素來欽服周誌重的眼光,見他這般說便暫放下心來。他是心智高絕之輩,心情一靜,見二人相鬥,絕招秘技層出不窮,心中大是神往,以他修煉九陰真經的武學基礎,自是大有裨益。值此之際,朔風拂動,嗬氣成冰,二人在這山道之上激鬥,卻周身熱氣騰騰,他二人武功修到如此境界,難逢敵手,許久未曾如此酣暢淋漓的打上一架,自是精神抖擻,隻是狠鬥。周誌重大為欽服,隻覺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妙到巔毫。二人武功一正一奇,洪七公降龍十八掌施展開來,招招如斧劈錐鑿,氣勢雄渾,他一身外門功夫,由外而內,這數十年來苦練不輟,已是內外兼修,自認為這世間難逢敵手,卻不知,那歐陽峰卻是奇招迭出,絲毫不落下風。他二人數次對掌,歐陽峰一身逆練九陰真經的內力,卻也不輸洪七公苦修的內功。周誌重隻看的眉飛色舞,一招一式比劃間,勁風波動,無形之間,他已沉浸在武學的浩瀚海洋之中。要知洪七公二人以此時大宗師身份,隨手一招都勝過世間任何精妙的武功,這樣的經驗對於在武學之道上孜孜以求的周楊二人來說是極為難得的。周誌重此時將二人的拳意融入自身武學之中,拳打足踢,什麼三花聚頂掌、昊天掌、純陽拳、終南指法、先天功,間或還有一兩招全真劍法夾雜在掌法中,興之所致,雜亂紛呈。楊過在側卻是看的咋舌,他在古墓之中曾習過全真武功,見周誌重出手之初,各項武功轉接之間尚有斧鑿痕跡,待時間一長,卻是圓融如意,恰似渾然天成。他初時觀摩洪七公二人出手,現下倒是有七分觀摩周誌重,三分關注二人了。洪七公二人雖出手招式更為精奇,然他二人武學境界畢竟高於楊過太多,而周誌重則不然,楊過所習偏向內家,與周誌重路數相近,與他的境界差距也不若前者,是以受益反深。正如讓一個中學生去聽大學教授的課,絕不如聽中學老師的課效果來得好,便是這個道理。周誌重一套拳腳打了半夜,直至天光大亮,隻覺真氣流遍全身,甚是舒服,周誌重長嘯一聲,左掌右掌斜分左右,緩緩收勢。他此時隻覺體內內力奔流,丹田紫氣凝結,先天功竟精進至“金液還丹”境界,那歐陽峰下的禁製竟不知何時已經給衝開了。抬頭回望,卻看到三雙眼睛正好奇的盯著自己。原來那洪七公和歐陽峰竟不知何時已經停手罷鬥了,不知從哪打了幾隻雪雞,此時正啃著食物呢。周誌重麵上一紅,訕訕道:“各位前輩,楊兄弟,早。”洪七公將那油膩膩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笑道:“小朋友功夫不錯啊,這是什麼掌法?怪了,我從未見過,怎麼又如此熟悉呢。”周誌重道:“這是晚輩昨夜見二位神功大展有感,胡亂打出的。”洪七公笑道:“你是王重陽的徒子徒孫罷,想不到十年未見,全真居然有此出色人物,中神通後繼有人,王真人九泉之下也當欣慰了。”那歐陽峰卻是沉默不語,任楊過一旁勸說罷手,隻是搖頭不肯,此時道:“老叫化,吃夠了,動手罷。”伸手折了一段樹枝,向洪七公頭頂擊落,洪七公亦撿起一枝短樹枝回架相還。二人棒杖相交,自是另一番景象。與拳腳交手相比,歐陽峰杖勢大開大闔,一改他拳腳奇巧,而洪七公卻棒法靈動,頗不似其掌法威猛正大。二人兵刃交擊,周誌重與楊過自是看的如癡如醉,心下欽服,洪七公二人的武功已不能用常理的內外功來區彆,自是一番武學中的新天地。直鬥到日當正午,二人均是已上年紀之人,手腳不免趨緩。楊過卻是煮了食物叫二人罷手。洪七公見有東西吃,立即罷手後躍,歐陽峰卻也不追趕。二人用過了午飯,重又戰至一處。鬥到要緊處,歐陽峰手上加緊,口中卻厲嘯連連,輔以音攻。洪七公不甘示弱,以長笑對應。歐陽峰語聲鏘鏘,刺耳難聽,而洪七公笑聲清越,直上九天,二人聲音共振,楊過隻覺氣血波動,兩耳嘶鳴,直欲發狂。他身形略動,背後一隻手掌貼上“靈台穴”,一股柔和內力透入,耳輪頓時為之一清,側目看時,卻是周誌重。但見他右手為楊過輸送內力,左手撫胸,雙目微閉,卻也是在運功抵禦。良久,周誌重卻也是耳鳴目眩,快要支撐不住。驀地,突然遠處隱隱傳來一曲簫聲,簫聲初顯柔和,但一絲一絲自二人嘯聲中穿越而出,聲聲入耳,陡地拔高,好似空中一個炸雷,頓將二人的聲音壓了下去,洪七公二人委頓在地。周誌重二人大驚,急掠前扶起。卻聽有人大笑二來,一襲青衫,手持玉簫,正是那黃藥師,身後跟著五人,麵色蠟黃,好似受了傷,洪七公卻是認得,道:“藏邊五醜?”黃藥師笑道:“正是,我上山之時,正看到這五個家夥惶惶下山,口裡還說什麼老叫化厲害,彆讓他碰上之類,我覺可能和你有關,便將他們製住帶來了。”洪七公笑道:“他五人適才為我等內力相激,隻怕已經耳膜震破,神經錯亂了罷,既已是廢人,放了罷。”歐陽峰卻道:“你乘人之危,勝之不武,待我休息一會,恢複了內力再和你鬥。”黃藥師卻是自那日擊退李莫愁後,命程英二人速至大散關與郭靖夫婦會合,自己卻順著歐陽峰遁走的路追尋下來,歐陽峰樣子打扮奇特,倒不難打聽,隻是他儘走偏僻小道,黃藥師打聽行蹤倒是頗費了幾日,故晚了兩日到達。黃藥師見周誌重內斂、楊過軒昂,笑道:“想不到這世上出色年輕人如此之多,你我這些老家夥可快混不下去了。”他知自己的小徒弟心有所屬,此番追來大半便是為了周誌重。此時見他神清氣定,目光晶瑩,飄然有出塵之氣,心下自是頗為滿意。當下眾人找了處山洞歇息,各敘離彆之情。周誌重得知程英等已去襄陽,自是大為放心。言談之中,眾人知道了楊過的身世,洪七公道:“原來你是楊康的孩子。”楊過急道:“你認識我爹麼?那他是什麼樣的人?”洪七公支吾道:“這個我也不是很熟,隻是知道有這麼個人,你要打聽,還是問你郭伯伯罷。”歐陽峰卻是一怔,隻覺楊康這個名字在那裡聽過,聽來頗為不舒服,隻是一想他是乾兒子的爹,也就罷了。各人敘說自事,周誌重說到自己得到先天功,洪七公恍然道:“原來如此,重陽真人的武學倒是有傳人了。”楊過說到自己受全真眾人欺負,背叛師門,投入古墓,洪七公自是拍案大怒,道:“這王重陽的徒子徒孫怎的這麼沒出息?”他隨即歉然道:“周小兄弟,我不是說你。”言下對楊過頗為同情。隻是對楊過叛師倒是覺得頗為不妥。黃藥師卻道:“這樣的師門不要也罷,你這孩子我喜歡。”他想來視禮法為糞土,楊過行為在旁人眼中大逆不道,他看來卻是順眼的緊。當下他與楊過言談投機,兩人談到興處,大有相見恨晚之意,倒把旁人撂在一邊。洪七公二人調息片刻,傷勢不但未曾好轉,反有惡化跡象。原來他二人惡鬥一日夜,比拚招式尚可,卻不該好勝心切,以長嘯內力相衝,傷了元氣。好在他二人未曾像原書中那般直接比拚內力,故此時受傷雖重,卻於性命無礙。隻是傷勢一日難好。隻是楊過提到小龍女卻備加思念起來,他原本懵懵懂懂,這幾日行走江湖,見到人家少年夫妻恩恩愛愛,已是心有所悟,此時在華山上突然想起那日姑姑那嬌羞深情的目光,突地大叫一聲,躍了起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姑姑,姑姑,過兒愚笨,今日方才明白你的一番深情,隻是為時已晚,人海茫茫,隻影難尋啊。”周誌重卻也是想起,道:“楊兄弟,你姑姑應該去大散關找你了。”楊過急問其故,周誌重道:“大散關陸家莊武林大會開在即,你姑姑知你是個愛熱鬨之人,必會參與盛會,她若要尋你,也必會前去。”楊過一躍而起,道:“正是正是,多謝周兄了。”待要便走,卻看著歐陽峰又為了難。周誌重道:“我知你擔心義父,這樣罷,我在此處照顧兩位前輩,你快去罷,不要誤了時辰,見不到你姑姑。”楊過知道周誌重功夫甚強,等閒人也確無法近身,隻是他也不能就此棄義父而去。歐陽峰道:“好孩兒,你去罷,義父還撐得住。”歐陽峰雖記憶尚未恢複,神智卻已經清醒,他自知自己尚要尋回記憶,卻也不便羈絆住楊過,便出言讓他離開。得他同意,楊過給他磕了三個響頭方才離開。黃藥師道:“正好我也要去看看我的女兒女婿,楊過小友,我們同行罷。”當下囑咐周誌重早日回去看程英後,一老一少結伴下山。[](全本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