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4章 不一樣的大哥(1 / 1)

導演萬歲 張雲 2503 字 12天前

《最後一個東北軍》,片長兩個小時,最後在雄壯的《義勇軍進行曲》中結束。當銀幕上失焦一片黑暗的時候,諾大的廣場成為了一個激蕩的海洋!人們已經完全沉浸在莫名的悲痛、憤怒和感動中,久久回不過神來。廣場之上,人們的痛哭聲,怒罵聲,高喊聲,此起彼伏,摻雜在一起,如同海嘯一般。電影結束之後,並沒有立刻亮燈。這是事先我跟張石川他們說好的,當時張石川還有些疑問,問我為什麼不立刻開燈,我告訴他,當人們在一部電影中沉溺進去的時候,必須要有一段恢複神智的時間,如果突然開燈,他們的精神就會被強硬地扯斷,這樣會對他們的精神有極大的損傷。張石川對我的這個說法十分的讚同。但是結果我們誰也沒有想到。廣場上麵,黑暗一片,原本我覺得五六分鐘就已經差不多了,但是人們根本緩不過勁來,周圍一片哭聲。約莫過了十分鐘,啪啪啪,廣場周圍的一盞盞汽燈才亮了起來。這個時候,人們才紛紛抬起頭來。也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自己不是在沈陽,不是在戰場,而是在南京。啪啪啪啪!嘉賓區中的人在蔣中正的帶領下,站了起來齊聲鼓掌!嘩!緊接著,是十幾萬民眾的鋪天蓋地的掌聲!“柯裡昂先生,好電影!”“柯裡昂先生,謝謝你了!”……人們一邊高呼一遍鼓掌!我帶著斯登堡、胖子、小津、溝口、費穆、蔡楚生等人走上了前方的高台,向觀眾行禮致謝。掌聲長久不息!我們一次次鞠躬,一次次致謝,等抬頭的時候,卻發現下麵的民眾臉上皆是淚水。我走上前去,握住了話筒:“女士們先生們,讓我們向著沈陽城的方向,向那些東北軍的英靈鞠躬吧!”唰!十幾萬人開始之調轉身體,麵對這沈陽的方向齊齊鞠躬!連蔣中正都牽著宋美齡的手彎腰鞠躬。三鞠躬之後,我才開始我的講話。“女士們先生們,拍攝這樣的一部電影,是一件十分殘忍的事情!一件讓人發瘋的事情!這種感覺,我想你們也能夠在觀看這部電影之前的時候感受得到!就像是經曆了一次次的摔打,心靈被一次次地狠狠地割傷!”“我要感謝我的同伴,感謝伯格先生、斯登堡先生,感謝我的中國同行們,蔡楚生,費穆,尤其還要感謝三個有良知的日本導演,溝口健二、小津安二郎和伊藤大輔,你們看到的很多鏡頭,都是出自他們之手,他們是冒著生命危險伸張正義!所以,請把掌聲獻給他們!”人們看著台上的那個三個日本導演,全都鼓起了掌!“謝謝了!”“謝謝了!”……民眾的掌聲和感謝聲,讓溝口、小津和伊藤感動得掉下淚來。這一刻,雖然他們是日本人,但是他們獲得了中國人的極大的尊敬。在民眾眼裡麵,他們不是魔鬼,他們是朋友,有良心的朋友。“女士們先生們,沈陽城陷落,幾萬人殉國!對此,我沒有什麼要說的,我想蔣主席有話要和大家說。”我退到一邊,看著台下的蔣中正。嘩!現場一下子就亂了!剛才還秩序井然的民眾,一下子就陷入了大亂之中。“對!我們要政府還沈陽城守軍一個公道!”“我們要抗戰!”“我們要政府打鬼子!”……現場吼聲如雷,民怨沸騰!蔣中正愣了,他想不到我當著十幾萬人的麵玩這一手!對於他來說,這絕對是一個極大的挑戰。如果上去,麵對這群情激昂的民眾,他該怎麼說!?他如果要說不抵抗的話,今天哪怕就是憲兵、警察和軍隊的保護,恐怕也很難毫發無傷地離開這裡!但是如果他要順應民意,那將是一個和以往有極大不同的改變!這樣的一個難題,他該如何解答,我很是期待。這一幕,我早就想好了,我就是要當著十幾萬民眾的麵,確切地說,是當著全中國民眾的麵,讓他站出來,讓這個從九·一八事變之後一直就躲在總統府深處不出來的最高領袖站出來和民眾麵對麵!這個講話,他必須得講,沒有任何的選擇。蔣中正看著我,愣了愣,然後眼神變得無奈起來。然後他站起身來,慢慢地走上了台。“柯裡昂先生,你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呀。”走過我身邊的時候,他低聲說道。“主席先生,這個時候,可是一個關鍵時刻,有些話,你可要想好了再說。”我提醒他道。我的話,他自然明白。我知道,自己這麼做,這位最高領袖肯定內心不高興,但是我是不管的,我又不拿他的工資,不在他手底下乾事,他能奈何得了我。蔣中正走到講台跟前,拿起了話筒,他剛要張嘴說話,就被下麵的一聲力喝打斷了。“出兵東北,還我河山!”一個學生模樣的人舉著拳頭高喊了起來。“出兵東北!還我河山!”“出兵東北!還我河山!”……這位學生的大喝,立刻得到了十幾萬民眾的認同,一陣陣山呼海嘯一般的呼聲,讓這個城市都震蕩起來。蔣中正站在講台跟前,看著一眼望不過去的民眾,臉色鐵青。我想,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場麵吧。以前他不論到哪裡,都是各級官員夾道歡迎,現在,十幾萬人的反對聲,對於他來說,還是第一次。蔣中正站在講台上,十分的平靜。在海嘯一樣的呼聲之中,他就那麼站著,如同一塊沉默的石頭。漸漸地,呼喊聲平靜了下來。在等待觀眾完全安靜下來之後,蔣中正握住了話筒。“沈陽城犧牲之東北將士,永垂不朽!”蔣中正的第一句話,就讓所有觀眾徹底呆了。不僅觀眾呆了,連我都呆了。麵前的這個人,還是那個不抵抗的蔣中正嗎?是他改變了,還是後世的曆史對於他的不抵抗的評價是誤讀?我有些茫然了。蔣中正的這句話,說得十分的鄭重,也十分的真誠。“永垂不朽!”“永垂不朽!”……人們都高呼了起來。蔣中正深吸了一口氣,道:“諸位!日軍進攻沈陽,乃十足之侵略!我國土之淪喪,乃十足恥辱!今日,我要說的是,任何一個中國人,都是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國土落日敵手的!何況我還是中華民國的主席!”“不抵抗之命令,我沒有具體下達過!這個我可以保證。東北之事情,十分之複雜,不是隻言片語所能夠說清楚的。今日,在諸位麵前,在英雄的靈位麵前,我蔣中正撂下一句話,這句話,東北軍的那些英勇的將士們說過,現在,我也要說,那就是:中國人,沒有一個是孬種!我們不會讓國土白白淪陷!中國,不死!”蔣中正挺著身軀,高舉起了手臂!他站在那裡,牙關緊咬,表情十分的堅定!“中國不死!”“中國不死!”……民眾一聲聲的高呼,聲勢震天。電影結束之後,按照常理有一個慶功宴。這一次也沒有例外。和好萊塢不同,這次的慶功宴並沒有在首映式現場舉行,而是選擇在了總統府的一個巨大的客廳裡麵。參加宴會的人,除了各國的使節之外,還有政府的各級高官。我們一行人成為了關注的焦點,我、斯登堡、小津、溝口以及費穆、蔡楚生等人都被人們團團圍住,他們要親耳聽我們講述東北軍的那些慘烈而英勇的故事!這個宴會,完全不是之前的那種鶯歌燕舞的宴會,彌漫著悲愴,也彌漫著憤慨。中途,我找了個空蕩走出了大廳,來到了外麵的一個花園裡麵,坐在椅子上抬頭看著星空。星空璀璨,星鬥滿天。我記得,不久之前,在沈陽城裡麵,我和那幫東北軍的將領們也同樣看過這樣的天空,那個時候,星空也是如此的澄澈。但是現在,他們都不在了,隻剩下我一個人!沒錯,我的這部電影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事實上,對這部電影我自己也十分的滿意,但是不知道怎麼的,和以前相比,我的心裡麵沒有任何成功的喜悅,有的,隻是一種沉重,一種悲愴。我就坐在那裡,呆呆的,沒有任何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轉過臉來,發現是張學良。他穿著那件標誌性的尼子大衣,奔著我走來,然後坐在了我的身邊。我們兩個並沒有說話,就那麼並肩而作。“真漂亮呀!”張學良看著星空,歎息了起來。“安德烈,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最喜歡在大帥府的露台上看星星。那個時候,父親還活著,他是一個大大咧咧的人,動不動就會罵媽了個巴子,但是對我卻很好。我的記憶裡,父親很少和我們呆在一起,整天都是帶著人打打殺殺,母親是個信佛的人,她說父親這麼打打殺殺一輩子,臨了恐怕不會善終。”“不過那些和我沒有任何的關係。儘管無數人見到我都很尊敬地喊聲少帥,但是我一直自己隻是個普通的孩子。直到有一天,父親把我叫過去,告訴我如果他死了,東北三省的大業就由我來承擔。那個時候,我隻有十幾歲,也是在那一刻,我明白了我不是平常人,我是張作霖的兒子。”張學良坐在我的身邊,一邊看著星空一邊說著話,像是自語一般。“後來有一天,我跟著父親到東北講武堂去,見到裡麵的那些學兵們一個個雄姿英發,就跑去跟父親求情,讓他允許我進入東北講武堂去。你知道父親怎麼說我嗎?”張學良轉臉看著我,笑了起來。“父親說,你這不是丟我的臉嗎?那裡是什麼地方,那是東北軍最神聖的講武堂,你一個公子哥進去,受不了那苦,沒幾天逃了出來,我張作霖的臉哪裡放!?”“我就不服氣!彆人是人,我也是人,彆人能做到的,我為什麼做不到!我進入了東北講武堂,入堂的那一天,我告訴自己:你不是什麼少帥,你隻是一個普通人。在講武堂的那些日子裡麵,我比任何人都要刻苦,訓練之後,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皮膚,被人睡覺,我躲在走道裡麵學習文化課,畢業的時候,我以優等生的身份接收證書,連八叔都說我是不愧是張作霖的兒子。”“然後有一天,有人跑過來告訴我,父親被日本人炸死了!那個時候,我徹底崩潰了!父親在家裡就是頂梁柱,他是我的依靠。他死了,我就徹底沒有了方向。八叔他們幫助我,告訴我必須挺下來,我咬牙挺了下來,為父親,為東北軍!這麼多年,我殫心竭力,從來沒有一絲懈怠!”“安德烈,你知道我為什麼下達不抵抗的命令嗎?”張學良看著我,聲音有些哽咽了。我看著他等待他的回答。“你或許不知道,如果我不是少帥,我會第一個衝上去和日本人拚命!但是我是少帥呀!幾十萬東北軍的少帥!父親在世的時候,發動了一次又一次的戰爭,和各個軍閥大戰,很多次戰鬥,我都直接參與指揮,我見過將士們屍橫遍野的慘象!我見過東北軍將士的遺體運回的時候,他們的老小妻兒痛苦的慘景!”“我不像讓東北軍讓無數家庭痛不欲生了!這種景象,我見夠了!所以哪怕我一個人頂下罵名,我也希望東北軍希望東北的百姓能夠沒有失去親人的痛苦!你明白我的想法嗎?”張學良說著說著,已經滿臉淚水。我呆了。看著張學良,徹底呆了。說實話,九·一八事變之後,我對他的印象很不好,但是現在不知道怎麼的,我突然對麵前的這個少帥生出了一絲同情。在彆人看來,他是東北軍的少帥,有名望,由地位,有軍隊,但是實際上,他也就是個剛三十出頭的年輕人,有著彆人無法想象的痛苦和責任!我敢肯定,他今天晚上和我說的話,之前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眼前的張學良,不是少帥,他隻是張學良,一個真實的張學良!“大哥,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想法,其實是錯誤的。不錯,老百姓、東北軍希望能夠一家老小好好過日子,但是他們更希望能夠有尊嚴地活著,如果活在日本人的鐵蹄之下,我想他們寧願昂首挺胸地去死!”看著張學良,我咬了咬牙。張學良不說話,隻是拚命地點頭。我們兩個沉默了。星空之下,我們之間好像又恢複了當初我剛到北平城我們一起在城外看星星的日子。一對好兄弟。“拍完了電影,你有什麼打算?”張學良問我道。“回好萊塢去,我出來的已經太久了。”我長出了一口氣。“不在中國多呆了嗎?”張學良有些失望地問道。我搖了搖頭:“某種程度上說,我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剩下來的其他事情,就要看你們自己的了。畢竟我能做的,隻有這麼多。”“是呀。是呀。”張學良點了點頭,然後對我說道:“安德烈,我替東北軍幾十萬將士感謝你,感謝你讓他們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不要感謝我,感謝他們自己吧,那是他們應得的。”我搖頭道。“什麼時候走?我去給你送行。”張學良道。“不用了,你好好做你的少帥。我大概這個星期就回去了。”我看著他,心情複雜。“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我沉聲對張學良道。“說吧。”張學良看著我笑了起來。“你是個單純的人。真的,和其他人相比,比如和那位蔣主席相比,你實在是太嫩了。我要告訴你的是,以後的日子裡麵,不要意氣用事,不要輕易相信彆人,不管什麼時候,都要記住,你的依靠是東北的土地,是東北軍,和東北軍分開的那一天,就是你失去自由淪為階下囚的那一天。這句話,我希望你能夠記住。”看著張學良,我有千言萬語,最後卻根本說不出來。“我記住了。”張學良點了點頭。“還有,不管什麼時候,如果在國內呆不下去了,就去美國找我,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我笑了起來。“知道了。誰讓我們是兄弟呢。”張學良破涕為笑,摟住了我的肩膀。我們倆抬頭看著星空,一邊看,一邊笑了起來。“大哥,你知道嗎,我的記憶裡,小的時候,我也這麼看過星星。有二哥鮑吉,也有大哥卡爾,但是現在,我根本記不清卡爾的麵孔了,我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麵了。”我輕聲說道。張學良沒有說話,他隻是緊緊摟住我的肩膀,使勁拍了拍。“安德烈,現在,你不是有大哥了嘛。”他的話,讓我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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