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章 黑色星期四(下)(1 / 1)

導演萬歲 張雲 2565 字 12天前

我並沒有在紐約交易所呆很長的時間,因為那裡已經徹底亂了。在安慰了那些極度失去信心的民眾之後,我帶著利弗莫爾等人離開了交易所。當我們坐進車裡車子一點點在人群中向前挪動的時候,陰沉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已經是十月底,天氣早已經有了涼意。冰涼的雨水,傾盆而下,一片蒼茫。但是那些民眾,沒有一個人跑開。他們站在冰冷的雨水中,昂著頭看著紐約證券交易所的方向。他們在等待著那裡能夠傳來好消息,哪怕是謠傳也好。這些民眾,在暴雨中瑟瑟發抖,他們臉色蒼白,嘴唇紫青,十分的可憐。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你很難想象這些人在前一天還被譽為“美國最幸福的一代人!”。你也很難想到,一天之前,這裡還是個天堂一般的所在,到處都是歡歌笑語,到處都是歌舞升平,可瞬間變成了地獄!你隻會歎息。除了歎息,還是歎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雖然知道股市會崩潰,但是從來不會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在股市裡麵摸爬滾打了一輩子什麼樣的慘劇都見識過的利弗莫爾也低下了頭。車子就在人群中這麼一點點地向前開,我們也被十分殘忍地被迫看著這一幅幅淒慘的畫麵。道路上,處處上演著一幕幕悲劇。有人自殺,而且是很多人一起自殺。警察們先是去製止,妄圖維護秩序,但是到後來,警察中也有人把槍對準連自己的腦袋然後扣下了扳機。走丟了的孩子站在街道當中哭泣,老人們抱著雙膝坐在街道旁邊的玻璃櫥窗之下一動不動,眼神空蕩。一條街道的拐彎處,一個西裝革履的人,在向人們兜售他的汽車。汽車上麵掛著一個巨大的牌子,上麵寫著一行字:“幾個小時錢,我還是個百萬富翁,現在變成窮光蛋,此車售出,100美元就可以開走!”而他的那輛車,是福特車廠剛剛推出來的新車,價值4000美元。街道旁邊的一家商店大門上,被店主塗上了幾個大字:“本店因為錯誤而關閉,錯誤的原因眾所周知。”這樣的畫麵,比比皆是。到到了最後,車裡麵的人都選擇了搖上了車窗。當車子回到洛克特克電視台在紐約的那個分站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我們回到房間,坐在沙發裡麵都不說話,隻是看著對方發呆。“老板,柯立芝先生不久之前才給你打過電話。”賓館的服務生告訴我道。我點了點頭,然後拿起了電話,撥了公司辦公室的號碼。“安德烈,紐約交易所是不是有人自殺?”柯立芝跟我說得第一句話,就讓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有。很多。慘極了。”我沉默了好半天,才擠出了三句話,然後反問了回去:“洛杉磯那邊呢?”“從上午開盤到收盤,五個小時之內,已經有近200人自殺了。”柯立芝似乎在喃喃自語:“太慘了,太慘了,整個洛杉磯一片哭聲,很多人當場暈倒,醫院裡麵人滿為患,現在形勢有些時空,開始出現騷亂,很多人到處打砸,也有人放過焚燒商鋪。”柯立芝的話,雖然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我還是十分難過地閉上了眼睛。如果說紐約這邊的慘狀,讓我大為震撼的話,那麼洛杉磯發生這些事情,就讓我內心刺痛了。我對洛杉磯的感情,遠遠高於對紐約的感情。何況在我的心目中,洛杉磯一向是個快樂的地方,繁榮的地方,連那裡的民眾都要比美國其他地方的民眾可愛得多。但是現在,那裡卻成為了另外一個地獄。突然之間,我又十分慶幸這個時候我在紐約。因為如果親眼看到洛杉磯的慘狀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安德烈,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訴你。”柯立芝的聲音,突然變得沉重起來。從他的聲音裡,我聽出了不祥和悲傷。“什麼消息?”我在椅子上坐直了身體。直覺告訴我,這會是個不好的消息。電話那頭的柯立芝,沉默了一會,然後長出了一口氣,道:“托德·勃朗寧,自殺了。”“什麼!?”我一下子站了起來,腦袋嗡的一聲就大了。與此同時,眩暈襲來,要不是卡瓦和達倫·奧利弗齊齊扶住我,我肯定一頭栽倒在地!托德·勃朗寧自殺!這個消息,無異於晴天霹靂!“安德烈!安德烈!”柯立芝在電話那邊焦急地喊著我的名字。“托德·勃朗寧為什麼會自殺!?為什麼!?”握著話筒,我大聲喊了起來。“比沃格拉夫電影公司這些年來的發展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拍不出好電影,公司的經營也出了問題,產業規模越來越小,債台高築。托德·勃朗寧那家夥,這一次瞞著我們這些人乾了一件大事。他把整個比沃格拉夫電影公司都抵押了出去,把得來的錢全部投入了股市,原本想賺一把,幫助比沃格拉夫重新東山再起,哪裡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這個狗娘養的,做事情太隱秘了,我也是在他自殺之後才知道這件事情!要不然,也絕對會阻止他!”聽了柯立芝的話,我一屁股跌坐在椅子裡麵。柯立芝後麵說的話,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這個時候,我滿腦子,都是托德·勃朗寧的臉。在我剛剛進入好萊塢的時候,一開始那些大電影公司的老板都不怎麼搭理我,即便是在《色戒》拍完了之後,在酒會上,很多人也依然認為安德烈·柯裡昂是個土包子、暴發戶。那個時候,第一個主動把我當朋友看待的,就是托德·勃朗寧。我還記得當時他穿著一件格子西裝,端著一杯紅酒走到我跟前的樣子。他對著我舉起杯子,然後很靦腆地說道:“柯裡昂先生,你拍了一部好電影!托德·勃朗寧,很高興認識你。”那個時候,儘管比沃格拉夫已經衰落了,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作為這樣一個公司的老板,他根本沒有任何的看不起我。再往後,他出席了我的所有電影的首映式,在拍攝上,在輿論上,都給我最大的支持。就連我深陷苦難的時候,在我和派拉蒙公司鬨翻的那段時間,在夢工廠和洛克菲勒財團對決的那段時間,在連馬爾斯科洛夫都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的那段時間,托德·勃朗寧,始終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比沃格拉夫,始終都是夢工廠最堅定的盟友。我還記得我們兩個人在《勇敢的心》首映式之後托德·勃朗寧喝得大醉的樣子。他摟著我的肩膀,拍著胸脯跟我說:“安德烈,你知道嗎,我真羨慕你,羨慕你能夠拍出這麼好的電影!你真是太幸運了,讓上帝這麼眷顧你!”“我這個人,沒有多大的藝術才華,經營上,也比不上馬爾斯科洛夫那些人。所以拍不出什麼太好的電影,公司也被我管理得勉強度日。但是我喜歡電影。真的,比好萊塢任何一人都喜歡電影。”“我就是想好好地拍電影,一直拍到我死的時候。我就是想讓比沃格拉夫這個牌子不倒,想讓這個老電影公司一直在好萊塢生存下去。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願望。”“安德烈,我真是太愛好萊塢,太愛電影了。在我看來,世界上沒有什麼比這更值得珍惜了。因為這裡有藝術,也有我的理想!為了這個,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是我的生命!”托德·勃朗寧這個人,在電影上,算不上一個一流導演,他的水平,在好萊塢的眾多導演中,也就算個中上等。他也不是經營電影公司的天才,和馬爾斯科洛夫、阿道夫·楚克這些人相比,差得遠了,甚至連明星電影公司的老板羅伯特·基恩都比他優秀。但是論對電影的赤誠之心,對好萊塢的赤誠之心,恐怕好萊塢沒有幾個人能夠比得上他。他這麼說,也是這麼做的。每一次,隻要牽扯到比沃格拉夫電影公司的利益,牽扯到好萊塢的前途和發展,他都會奮力地站出來,站在我的身後全力支持我,哪怕他的力量不是那麼的強大。這是一個真正的純粹的電影人,他把他的一生都獻給了比沃格拉夫這個老電影公司,獻給了好萊塢。可是現在,他卻選擇了自殺!這,讓我怎麼可能接受得了!“安德烈,托德·勃朗寧今天十二點多的時候,跑夢工廠來找過你。”柯立芝的聲音變得有些哽咽了:“他一個人開著車過來,臉色有些蒼白,頭發有些亂。他徑直來到辦公室裡麵,那個時候隻有我在裡麵。他看到我楞了一下,然後就問我你在哪裡。”“我告訴他你有事出去了,到紐約去了。托德·勃朗寧就拉著我,十分擔心地問道:‘卡爾文,今天股市崩了你知道嗎?’我說知道。”“托德·勃朗寧接著就問:‘你們夢工廠這一次不會有事吧?’,我笑了笑,說沒事。托德·勃朗寧接著又問:‘安德烈不會有事吧?’我說不會有事。”“然後托德·勃朗寧就笑了,他點了點頭,說:‘那我就放心了。’接著他在你的椅子上坐了一會,然後給你寫了一封信放在你的抽屜裡麵就走了。”“走的時候,我絲毫沒有注意到他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到晚飯的時候,他老婆就找過來,說托德·勃朗寧離開夢工廠之後把車子開到好萊塢的後山下,在車子裡麵吞槍自殺了。”柯立芝的敘述,讓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最後終於嚎啕大哭。作為老朋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為什麼在已經決定自殺之後,特意跑到夢工廠去找我。在托德·勃朗寧的心裡,他一直把夢工廠和我看成是好萊塢的希望。很多次,他一本正經地跟我說:“安德烈,好萊塢現在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好萊塢了。原來的那個好萊塢,是個隻講究藝術和電影質量的好萊塢,現在呢,變得越來越有銅臭味了。我明白,華爾街的那幫財閥們,尤其是洛克菲勒財團,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吞並這個地方。”“能夠把他們趕出去,能夠讓好萊塢上空那麵自由大旗永遠飄揚的,隻有夢工廠,隻有你。沒有你,沒有夢工廠,好萊塢遲早就淪為華爾街的印鈔機器,而那是一件比天塌了都可怕的事情!”在股市崩潰之後,在走投無路夢想破滅之後,在決定自殺之後,托德·勃朗寧唯一牽掛的,不是他的家人,也不是比沃格拉夫,而是夢工廠和我!他擔心夢工廠會在這次股市中受到損失,擔心夢工廠和我會一蹶不振,擔心好萊塢的基石會動搖。對於他來說,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所以他跑過來找我。在得到滿意的答複之後,他便可以放心上路了!至於為什麼選擇在好萊塢的後山上自殺,我想也隻有我能夠理解托德·勃朗寧為什麼這麼做。因為好萊塢的後山上,睡著象征好萊塢的白色的HOLLYWOODLAND的白色大字。有一次,我和托德·勃朗寧在好萊塢市政府的大樓上聊天,那個時候,我和他是帶著電影去送審的。我們兩個人在樓頂抽煙,聊著電影,我就指著後山上那一行巨大的白色大字對托德·勃朗寧說道:“托德,你相不相信,再過幾十年,那些字會成為好萊塢的象征!這個地方,將會成為世界電影的聖地?!”托德·勃朗寧隻是笑,他深情地看著後山上的那個原本是一家建築商為了推銷見好的住宅社區攝製的廣告看板,使勁地點了點頭。“安德烈,我信!我當然信!我不僅相信這地方會成為世界電影的聖地,我還相信幾十年後,在這裡工作的每一個電影人都會因為那一行大字而自豪!”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托德·勃朗寧在和好萊塢的一幫人交談的時候,總是喜歡說起後山上的那行字。也正是因為他的關係,後山上的那行字在好萊塢電影人中流傳開來,並且慢慢成為了好萊塢的象征。他選擇在那個地方自殺,說到底,還是對好萊塢的深深的卷簾和熱愛。他知道自己已經走上了一條絕路,把他比生命看得還要重要的比沃格拉夫斷送掉了。他沒法活下去,他選擇了死。但是,並不代表他對好萊塢不牽掛,不愛。事實上,他不任何人對這個地方對這個土地都要愛得深沉。他在那個地方開槍自殺,就是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能夠看著那行象征著真正好萊塢精神的大字死去!他絕對那是他的光榮!托德·勃朗寧,就是這樣的一個電影人!一個把好萊塢把電影看得如此重的一個人!一個真正的純粹的好萊塢人!他的死,讓我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痛!“卡爾文,都怪我呀,如果我把股市將要崩潰的消息告訴他們每一個人,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對著電話,我痛哭流涕。“安德烈,這不怪你!真的不怪你!要怪就怪我吧!我沒有發現托德·勃朗寧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柯立芝的心情也不好。“安德烈,我覺得你還是儘快回來吧。一來為托德·勃朗寧舉辦葬禮,二來洛杉磯現在形勢很吃緊,少了你,好萊塢沒有主心骨。”柯立芝沉聲說道。“我會的。在我沒回去之前,你替我好好照顧托德·勃朗寧的家人。”我叮囑道。“這個你放心吧。”柯立芝答應一聲,掛斷了電話。放下話筒,我的心情沉重極了。利弗莫爾、卡瓦、達倫·奧利弗知道我很難過,都沒有打擾我。“達倫,去安排一下,我們今天晚上回去。”我對達倫·奧利弗揮了揮手,無力地說道。“老板,現在天色晚了,你也累了,天氣也有些不好,我看就明天早晨走吧?”達倫·奧利弗小聲說道。“是呀,老板,明天再走不遲。”利弗莫爾和卡瓦也都十分的讚同。看著他們三個人的臉,我點了點頭。他們說得沒錯,這麼一鬨騰,我現在渾身無力,連動一動都覺得心裡麵堵得慌,而且現在也的確是有點玩了。天氣也不好。決定明天早晨回洛杉磯之後,我們在餐廳裡麵吃了一頓晚飯。晚飯很豐盛,但是大家都吃得很少。回到了房間,洗完了一個澡,剛想睡覺,卡瓦就急匆匆地走進了我的房間。“老板,有個大人物要拜訪你。”正要睡覺的我,聽卡瓦說有個大人物要拜訪我,頓時睡意全無。這個時候,誰會來拜訪我呢。“誰呀?”我問卡瓦道。“我。安德烈,你不會不歡迎我吧。”卡瓦還沒有回答,一個聲音就從外麵傳了出來。也許是下雨的關係,來人穿著一身厚實的雨衣,而且拉上了帽子,根本看不到他的臉。但是聽到他的聲音,我立刻就知道他是誰了。“安德烈,你這地方,真夠難找的。”來人走進放進,脫下雨衣,將雨衣遞給了卡瓦,一屁股坐在的我的沙發上,然後兀自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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