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雖然外表肥碩看似憨厚,但是是個極有野心的人,以我對他的了解,英國的那家弗雷德曼電影公司就是讓他當老板,他都有可能覺得屈才,他的目標,是走向世界,名利雙收。而有野心的人,往往有兩種,一種屬於夜郎自大型,空有野心心比天高卻沒有那份能力,另外一種,屬於梟雄型,有野心有能力,更有魄力。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屬於後一種。這個胖子有問鼎世界電影的超級實力。正因為看清楚了他的這個性格,我才極為肯定這次好萊塢之旅之後,確切地說在見到好萊塢這番光輝天地之後,希區柯克絕對會選擇留在好萊塢重新找個比弗雷德曼電影公司強大得多的電影公司做自己的東家。在我的預想之中,希區柯克肯定會被我的這句話搞得神魂顛倒,但是希區柯克在聽到我的話後,並沒有顯現出來多少興奮的神色,而是微微點了一下頭,道:“想是想,但是在好萊塢工作可不是想來就來的事情,再說,這裡的情況我還不熟悉,來了也沒有人請我拍電影。”希區柯克邊說邊衝我撇了撇嘴。我嗬嗬笑了一下,道:“阿爾弗雷德,我看了你的山鷹,覺得非常不錯,對你的電影才華,我也非常欣賞,你放心,如果你來到好萊塢,就是彆的電影公司不請你,我也會簽你的。”我這麼說,無非就是委婉地告訴希區柯克,我想招他入夢工廠。這樣的誘惑彆說是現在根本沒有什麼名聲的希區柯克,就是換成好萊塢的其他出了名的電影導演,早就求之不得了。而這個胖子聽到我的話後,隻是嘿嘿對我笑了一下:“柯裡昂先生,你的好意我永遠記在心裡,夢工廠是我心目中的電影聖地,如果能在這裡麵工作那將是我的極大榮幸,但是現在我還沒有這樣的實力,我想多多曆練一下,然後再談這個問題。”他在拒絕我,而且找了一個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的心猛然一抽:難道我看錯這個人了?看錯了他的野心?!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他為什麼會拒絕我呢?一瞬間,我的心裡疑問層生。希區柯克似乎注意到了我的不快,馬上堆起笑臉說道:“柯裡昂先生,今天我來,一是為了和你見麵,二是想聽聽你對本屆最佳外國語片獎入圍的幾部電影的看法。”繞了一圈,這家夥此行的真正目的原來是為了他的電影而來。誰都知道我的觀點對於觀眾乃至評審委員會裡麵的評委影響巨大,入圍的六部電影實力都很雄厚,希區柯克根本就沒有必勝的把握,於是他想到了我,畢竟很久之前我們通過信,也有點交情,如果能夠獲取我的支持,那他離成功就隻有一步之遙了。這個人,原來心計如此之重。希區柯克的這番話,讓我原本心中對他的欣賞蕩然全無。不錯,他有能力,有才華,在電影方麵算得上是一代大師,但是他的野心,他的心計,讓我心生隔膜。這個時候,即便是他要加入夢工廠,我也很有可能要仔細考慮一下。夢工廠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團結,其他人不說,就說現在的導演組,無論是格裡菲斯、都納爾這樣的老將,還是斯蒂勒、斯登堡這些生瓜蛋子,從來都是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他們眼裡,夢工廠的利益大於一切,他們心裡排在第一位的永遠都是夢工廠,接著才是他們自己,他們明白,隻有夢工廠好了他們才會有好日子過,所以很多時候,他們有委屈他們有抱怨,但是最後在夢工廠的大局麵前,全都煙消雲散。就拿都納爾來說,進了夢工廠之後,他一直打下手,連比他晚進來的茂瑙都有了自己獨立執導的影片,他卻不停地當副導演,如果說他沒有怨氣,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明白我這樣安排是有利於夢工廠的長久發展,有利於夢工廠的整體拍片質量,所以儘管心裡有些不舒服,但是都納爾還是卯足了勁跟在海蒂這個對電影一竅不通的毛丫頭後麵做副導演。這,才是夢工廠需要的人。有野心不是壞事,但是希區柯克這樣的人,在他心中,擺在第一位的永遠都是自己,是自己的名和利。現在他在弗雷德曼公司做得很好,為了自己著想就能跳槽到好萊塢,很難保證以後他在夢工廠工作時遇到好的公司再跳到彆人那裡。而且,即便是留在夢工廠,以他的性格,如果受點委屈或者是心有不滿的話,也很難像都納爾等人那樣埋頭乾自己的工作,夢工廠的團結氣氛肯定會被他破壞掉。所以,基於這個原因,我原先想把希區柯克招進來的想法,大打了個一個折扣。“阿爾弗雷德,你問我對那幾部電影的看法,我還真的說不好,不過惟一敢肯定的就是今年的這幾部參選電影,質量都非常之高,你的電影,還有讓·雷諾阿以及普多甫金的電影,都是很不錯的電影,另外,張石川的《空穀蘭》以第一名的身份入選,也說明觀眾對於這部電影的認可,所以這第一屆哈維獎最佳外國語片獎的最後競爭,肯定是十分的激烈。”我笑了笑。其實我說的這些希區柯克都知道,他問我這個問題其實是想讓我支持他的電影,見我如此回答,臉上頓時露出失望的表情來。我們又胡亂地聊了議會,希區柯克起身告辭。我把他送到了門外,旁邊的斯登堡看著他的背影,對我說道:“老板,這個希區柯克的電影我覺得還不錯,今天和他這麼一交談,覺得這家夥是個很有計劃的人,如果能把他招到夢工廠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可是我就不明白了,你那麼露骨地想招他,他怎麼就委婉回絕了呢?要知道這種好事情就是好萊塢有點名氣的導演也是求之不得的呀。”我揚了揚眉毛道:“斯登堡,你還看不出來嘛,這家夥是個很有野心的人,既然我邀請他他都拒絕了,那就隻有一個解釋了。”斯登堡眼睛咕嚕咕嚕轉了幾下,將信將疑道:“老板,你的意思是這家夥現在已經被彆的公司給挖過去了?”我點了點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還是比我們夢工廠檔次更高的公司。”“不會吧!?他現在隻是個英國來的導演,在好萊塢沒有什麼名聲,怎麼可能一到這裡就被大公司給簽了呢?!”斯登堡連連搖頭。我白了斯登堡一眼,道:“這有什麼不可能的。希區柯克的《山鷹》放映的時候,很多好萊塢電影公司的老板都去了,那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生閱片無數,一部電影他們隻需要看上一遍就對這個導演的水平一清二楚,希區柯克的電影,對於好萊塢來說是一個新的電影類型,前景極好,所以那幫老板自然會找他簽約。”斯登堡聽我說完,惋惜道:“可惜了,可惜了,老板,你應該早點找他的。”我搖了搖頭:“我可沒有感到什麼可惜,恰恰相反,我還覺得慶幸呢。這樣的一個人,我不敢用他。如果他來到好萊塢,不出一年,我們這裡肯定會被他弄得雞飛狗跳。”“為什麼?因為他有野心?!老板,你不是常說有野心是好事嗎?”斯登堡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我歎了一口氣道:“是,有野心是好事,但是希區柯克的野心,歸根到底是自私的表現,在他眼裡,自己永遠都上最重要的,這樣的人,為了自己,是什麼事情都能乾出來的。我們夢工廠的精神就是個人服務於整體,局部服務於全局,有的時候為了公司的利益必須犧牲個人的利益,這樣的事情你們這些人絕對沒有二話,但是你覺得希區柯克會這麼做嗎?”斯登堡聽了我的話,默默無語,夢工廠的精神早就滲透到他們這些人的心中了,所以我這麼一說,斯登堡就立刻明白了。“但是老板,如果希區柯克被彆的電影公司簽了,那我們豈不是在好萊塢多了個對手?”斯登堡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冰冷起來。“你的意思是不是讓我在希區柯克還沒有崛起的時候就拔除他?”我笑著問道。斯登堡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我搖頭道:“斯登堡,其實你的這個想法我考慮過,但是最後被我否決了。”“為什麼?!這樣做有利於我們自己的發展呀。”斯登堡急了。“為什麼?!很簡單,決定我們夢工廠發展的不是我們的敵人,而是我們自己,如果我們把電影拍好了,即便是再強的敵人我們也不怕,恰恰相反,敵人越強就越能激發我們的潛能讓我們發展得更好。還有,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得有兼容並包的博大胸懷,今天你拔除了一個希區柯克,說不定明天就有兩個希區柯克冒出來,這樣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而且時間長了還會給我們自己的形象抹黑,再說,隻有好萊塢繁榮了,我們夢工廠才能繁榮,一味地打壓電影人,隻能把好萊塢向敗落下場退,這樣的行為不應當是我們的作風。”我的一席話,說得斯登堡麵有愧色連連點頭:“老板,是我想錯了。”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的來訪,讓我的心情變得極其低落,低落的原因固然是因為不能把希區柯克招攬到自己手下反而讓他轉投到了彆的公司那裡去,但是讓我感到悲傷的最重要的一個緣由,則是在後世,希區柯克是我比較喜歡的電影大師,他的電影我一直都很喜歡,如今見到他,他留給我的形象是自私的、有心計的甚至有點不擇手段,這和我原先心目中的那個光輝燦爛的希區柯克的形象有很大的不同,所以,巨大的反差之下,讓我的心裡空空蕩蕩的。不過這種感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有先前卓彆林的例子,我還是有點免疫力的。所以也僅僅隻是傷心了一會便恢複了正常。如果說希區柯克讓我深感鬱悶的話,那麼下麵兩個人的同時到訪,就讓我渾身每一個毛孔都感到極為舒暢。這兩個人,就是普多甫金和讓·雷諾阿。在希區柯克離開我的一個小時之後,這兩個人同時出現在我的辦公室裡,讓我多少有些驚訝。兩個人都是三十剛出頭,正是一個男人一生中的黃金時段,加上他們的電影又入圍決賽,所以一個個意氣風發。讓·雷諾阿,有一張典型的法國人的臉,渾圓誇大,高鼻梁,頭發很短,身體有些肥胖,但是很結實,皮膚是健康的大麥色,一看就知道是經常在外麵跑的緣故,眉心的地方,長了一個豆粒大的肉疙瘩,配合他的那個憨厚的長相,給他披個袈裟肯定就是洋人版的釋迦牟尼。而站在他身邊的普多甫金,一看就知道是俄國人,身材高大瘦削,穿著一套長條的西裝,臉型修長沒有什麼肉,顴骨微微凸起,鼻骨極高,眼睛微凹,雖然剛三十出頭,但是頭發卻已經半白,說話時有明顯的鼻音,有些時候甚至含糊不清。雖然他們兩個的年紀都比我大得多,但是見到我,他們倆的態度極為恭順。“雷諾阿先生,普多甫金先生,你們的電影我看過了,很精彩,我很喜歡!”見到這兩個一直很敬佩的電影大師,我有點激動。稱讚他們的電影精彩,完全是我的真心話,但是讓普多甫金和雷諾阿誠惶誠恐。“柯裡昂先生,能獲得你的肯定,是我們最大的榮幸。”讓·雷諾阿嗬嗬大笑道。“怎麼樣,對於這次評獎有沒有什麼信心?”我笑著對雷諾阿和普多甫金問道。兩個人相互看了一眼,普多甫金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對我說道:“柯裡昂先生,說實話,我來這裡首要的目的就是來見你,然後是學習一些好萊塢的先進理念,至於能不能獲得哈維獎的評獎,那是評委的事情,就不是我的事了。”旁邊的讓·雷諾阿點頭道:“不錯,這次入圍的六部電影都很優秀,說有信心那是騙人的,不過我想重在參與,能和電影界的同仁相互切磋一下學習到一點東西,這才是最重要的。”他們倆的回答,讓我高興地點了點頭。這樣的胸懷,才是一個真正的電影人應該具備的胸懷,與希區柯克相比,讓·雷諾阿和普多甫金就顯得坦蕩多了。“差點忘了,柯裡昂先生,這是謝爾蓋(愛森斯坦的名字)、亞力山大(杜甫仁科的名字)和列夫(庫裡肖夫的名字)托我給你帶的禮物,這也是我們全蘇聯工作者給你的禮物。”普多甫金把他的那個巨大的手提箱拎到了茶幾之上,一邊說話一邊把箱子打了開來。我伸頭看了一下,裡麵的東西還真不少。普多甫金從裡麵拾掇出來的大概有十幾樣東西,有上好的白狐皮、一瓶上等伏特加還有一些俄國的特產,這麼多東西,又沉又重,真不知道普多甫金是怎麼帶過來的。雖然這些東西不怎麼值錢,但是讓我很感動,在我眼裡,它們可不僅僅是一瓶酒一張狐皮那麼簡單,它們代表的,可是蘇聯電影工作者的一顆顆滾燙的心呀!普多甫金一邊把那些東西從箱子裡往外拿,一邊絮絮叨叨地告訴我這個禮物是誰送的,那個禮物發生過怎樣有趣的事情,讓辦公室裡的人哈哈大笑。“柯裡昂先生,這個,是我們蘇聯電影工作者的全體同誌送給你的!請你一定要收下!”最後,普多甫金從箱子底下鄭重地拿出了一個用錦布精心包裝的包,打開之後,普多甫金對斯登堡招了招手,兩個人一起把包裡的東西扯了開來。映入我眼簾的,竟然是一麵巨大的蘇聯國旗,在國旗上麵,是幾行巨大的用俄文和英文書寫的大字:“致:全蘇聯電影工作者的精神導師柯裡昂先生,你,永遠是我們不倒的旗幟!”在幾行大字下麵,是一個個手寫的簽名,愛森斯坦、普多甫、庫裡肖夫、杜甫仁科……上麵密密麻麻不下幾十個名字,很多名字都是後世電影教科書裡必然會提到的名字!這些名字,如果一個個升騰的小火把,照得我心裡暖洋洋熱騰騰的。“柯裡昂先生,這麵旗幟,是同誌們在我臨行的時候集體商議做的,大家說了,隻有用這種形式,才能表達我們對你的尊敬和愛戴!”普多甫金看著我,眼神真摯。我站起來,雙手接過那麵旗幟,顫抖地對普多甫金說道:“請你回去轉告蘇聯的同誌們,就說能受到他們如此的愛戴和尊敬,是我一生最大的榮幸,我會把這麵旗幟永遠掛在夢工廠的功勳室裡,永遠記住蘇聯同誌們的寄托!”普多甫金被我說得眼角濕潤,說不出任何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