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婚紗 黑田研二 2488 字 12天前

我遲到了。樣子一定會認為我出了什麼事故,而為我異常擔心吧。我看了看手表,已經11點多了。轉過一個緩緩的彎兒之後,教堂終於近在眼前。一種緊張的感覺油然而生,我還是自然地挺了挺身子。這條路上的人照舊很多,我一邊躲閃著路上的行人,一邊開車緩緩向教堂前進。啊,終於趕回來了!……我將摩托車停在銀杏樹下,奮力向禮拜堂跑去。我一邊跑著,一邊用手解開襯衫上的紐扣。倘若再多給我兩分鐘,我一定有時間換上無尾晚禮服的。我推開重重的門扉,飛奔著進入禮拜堂。“祥子,對不起啊!……我遲到了……”我的話一下子頓住了。因為非但見不到祥子的影子,反而看到祭壇前麵,模模糊糊地站著兩個男子,正緊緊地盯著我。“祥子?……”我叫了一聲。或許是見我久久不來,到外麵去找我了吧?……我調整了一下呼吸,衝著祭壇走去。兩個男子都穿著黑色的無尾晚禮服。他們是樣子的朋友嗎?但是,我們明明已經說好,婚禮隻有我們兩個人參加,誰都不再通知的嘛。他們兩個人也用一種驚訝的目光盯著我。“不對……不是‘製片人’!……”戴著銀框眼鏡的男子小聲嘟囔著。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說話的男人是一個皮膚白淨,瘦得像是生病一樣的青年男子。或許是覺得這樣做,與自己很相稱吧?青年男子不停地將自已的長發捋到後麵,這種姿勢,讓人覺得很反感。雖然,對於眼前這個男子,我非常討厭,但是,也不能流露出十分厭惡的表情。這裡畢竟是一個應該讚美彆人的場所。如果他還是祥子的朋友,那就更不能粗魯地對待他了。“啊……那個……”站在戴著銀框眼鏡男子旁邊的男人,首先開口說話了,發出很尖銳的聲音,與他的麵部表情很不協調。聽到他的聲音,我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那是一個長著張虎頭狗臉、肥頭大耳的中年男子。儘管天氣並不那麼炎熱,但是,他卻不停地用手帕擦著額頭。頭頂上沒有頭發,頭發被胡亂梳成背頭。除了相間的頭發與頭皮之外,什麼都沒有。“那個,你是……”“是問我嗎?”我一邊抑製著自己厭惡的心情,還是衝著那張虎頭狗臉說道。虎頭狗臉的男子籲籲喘著粗氣,似乎很不髙興。“那個……你是鬆井祥子的男朋友嗎?”“嗯,我是她的未婚夫啊!……”我直裁了當地說,“你們是祥子的朋友吧?”“啊……不,怎麼會這樣子喲……渾蛋!……”虎頭狗臉的男子咬著牙,很生氣地說道。“那麼,祥子去哪兒了?是出去找我了嗎?”“不,我想不是那樣的。”這次回答我的,是那個戴著銀框眼鏡的男子,他一邊神經質似的扶著眼鏡框,一邊回答我。“那是怎麼一回事呢?”我走到了祭壇前麵,與兩人麵對麵地站著,詢問他們的語氣中,多少帶了一點攻擊性。那兩個人什麼都沒有回答,隻是戴著銀框眼鏡的男子指著祭壇,但這已經足夠了。我看著祭壇,倒吸了一口涼氣。一件撕得粉碎的純白婚紗,就像是電視裡見到的、那種死於非命的樣子一樣,橫放在那裡。看著都覺得非常之淒慘。我想要跑到祭壇上,將婚紗拿到手裡,但卻被戴著銀框眼鏡的男子叫住了。“你還是不要動它為好。”我轉過頭來,盯著對方的臉。“最好不要破壞現場!……”“渾蛋,你都在說什麼呢?”我的聲音有些狂躁。“能告訴我樣子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不知道啊,我什麼都不知道。”戴著銀框眼鏡的男子,用右手中指向上扶著鏡框,耷拉著腦袋搖了搖頭。我毫無顧忌地拿起了祥子的婚紗。我並不能夠斷定,這件婚紗就是祥子的東西,因為,我還一次都沒有見過,祥子穿著這件婚紗時候的樣子。應該是這樣的——這件婚紗不是祥子的,應該是悄悄進入教堂的孩子們,玩惡作劇時放在這裡的。祥子一定是跑出去找我了,一定是這樣的!……我掏出了裝在斜紋褲口袋裡的行動電話,撥打了祥子的電話號碼。“沒用,聯係不上的。”虎頭狗臉的男子嘟囔著,伴隨著一聲鼻息。正如他所說的那樣,行動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告訴我,我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行李呢?……祥子隨身帶著的行李在哪兒呢?”我焦急地怒吼著。“全都不見了。”虎頭狗臉的男子一聲歎息。“騙人,不可能的!……”我穿過祭壇,粗暴地打開了休息室的門。祥子本來是應該在這裡換穿婚紗的。但是,休息室裡什麼都沒有留下。我查找了一圈旁邊的祈禱室,同樣一無所獲。除了馴鹿玩偶和聖誕樹,雜亂地堆放在那裡之外,其他什麼都看不到。“祥子!……”我激動地叫嚷著,“你在哪兒,祥子?”那兩個男子看著我,似乎有一點憐憫我的樣子。我看到他們這樣,頓時火冒三丈。“畜生,你們怎麼會這麼冷靜?……你們都是祥子的朋友嗎?你們一點也不擔心她嗎?”我大聲地嚷嚷著,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你們在乾什麼呢……吵死了。”教堂的門被打開了,走進來一位老人,半張臉上都長滿了白色的絡腮胡子。通過瞳孔的顏色和奇怪的聲調,可以知道,他是一個外國人。但是,他那張柔和的麵孔和那個圓圓的紅紅的鼻子,看上去那麼可愛,卻比近些年來深受外國影響的年輕人,更像是個日本人。我很快便知道了,他就是這家教堂的牧師。雖然我從來也沒有與他謀麵,但是,不止一次聽到樣子說起過金牧師。“祥子呢?樣子究竟去哪兒了呢?”我焦急地又跳有嚷,兩手胡亂地揮舞一氣。“祥子?……哦,你就是祥子的未婚夫吧?……”牧師不慌不忙地走到我的麵前,向我伸出了右手,“你好,請多多關照。”“渾蛋,祥子在哪兒呢?”“啊,已經這個點兒了,讓我耽誤了。準備好了嗎?……要不,這就開始吧!……”金牧師和藹地笑著說。“等一等,祥子還不在呢!”從剛才開始,一直在大聲說話,我感到喉嚨深處隱隱作痛,仿佛是被燒著了似的。“祥子不在?她沒跟你一起來嗎?”“祥子應該已經先到了。你沒有見到她嗎?”牧師的表情總算顯示出一種陰鬱。“太奇怪了!……祥子還沒來過呀?到底怎麼了?”“去她家裡看一看吧!……”戴著銀框眼鏡的男子突然插話道。“或許會發現什麼呢。”就這樣在這裡胡亂猜測,也是毫無進展的。我隻能聽從他的話。“就坐我的車去吧。”聽到虎頭狗臉男子的話,我和銀框眼鏡男子一起點頭同意。拜托牧師保管祭壇上撕得粉碎的婚紗,並請他見到樣子以後,要迅速聯係我們之後,我們三個人便離開了我堂。虎頭狗臉男子的車,是一輛車身側麵上刷著“白瀑汽車維修”字樣的、白色的單車廂工具車。行李箱裡,汽車修理工具堆積如山。車廂裡倒是收拾得比較乾淨,讓人覺得與眼前這個粗野的男子,有點不太相稱。銀框眼鏡男子坐在副駕駛上,而我則坐進了後排的座位。而在後排座位的角落裡,更是放著與這個虎頭狗臉男子極不相稱的貓仔玩偶。這是他女兒的東西?或者是女朋友送給他的禮物?“啊!”我眼前一亮。想起來了。“星期一和星期五打我電話,估計是聯係不到我的。”我想起了祥子跟我說過的話。“照舊,這條路還是這麼擁擠。”“從前麵右拐,繞道過去遠是遠一點,倒可以節省點時間。”“嗯,那就這樣走吧。”聽到銀框眼鏡男子的建議,虎頭狗臉男子扯著鼻音回答道。我聽了這些對話,似乎全身的血液都要逆流流動了。不僅僅是兩個胳膊,就連背上都起了雞皮疙瘩。我終於弄明白了,為什麼我從一開始聽到他的聲音,就會感覺心裡什麼地方被抓了一樣。我若無其事地拿出行動電話,翻動著通話記錄裡的電話號碼。應該還有保留的。拐進一條偏僻的小路時,汽車的速度開始慢慢提升。傳來了汽車粗獷的引擎聲。“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找到了!……”我撥通了行動電話上顯示著的電話號碼。駕駛室裡傳來了一陣滴滴滴的行動電話鈴聲。虎頭狗臉男子開始一隻手離開方向盤,彎下腰摸索著。我悄無聲息地撥通了行動電話屏幕上,顯示出的電話號碼。與此同時,駕駛座位旁邊傳來了行動電話的響鈴聲。虎頭狗臉的男子一隻手離開方向盤,開始在座位四周,摸索找尋起行動電話來。可以肯定。我撥出的電話,打到了虎頭狗臉買子的行動電話上。那個電話是我向祥子求婚的那一天,給祥子打電話的那個來自M·S的人的行動電話號碼。我想起在哪兒聽到過虎頭狗臉男子的聲音了。那天晚上,我悄悄地從祥子的行動電話通話記錄裡,偷到了這個號碼,打給了這個男子。“……啊,不好意思啊!……”我極力掩飾著內心的不安,假裝平心靜氣地對他們兩位說道。“我想問一下,你們跟祥子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呢?”戴著銀框眼鏡的男子和虎頭狗臉男子對視了一眼,同時皺起了眉頭。“樣子的人際關係並不是很廣。她的朋友們,我能想到的,全都是她上學時的同學,要麼就是打工時候的同事,再有就是料理教室裡的朋友,僅此而已。但是你們兩個,都不應該在我所說的這些範圍之內。到底,你們是……”“我們是她的未婚夫!……”虎頭狗臉男子一臉苦澀地回答。雖然我早有預想,但這樣的回答,還是著實讓我大吃一驚。“我也是啊!……”戴著銀框眼鏡的男子轉過頭來說,臉上泛起一陣苦苦的微笑。“什麼?……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喲?”我向前探了探身自,追問著他們兩個人。“也沒什麼,就是這些!……”虎頭狗臉男子向路邊吐了一口唾沫,回了我一句,然後很粗暴地停下了車。“這事也太荒唐了。那女人跟咱們三個同時談戀愛。要隻是這樣的話,也就算了。我也不差第一回被這樣玩弄了。可是,那小娘皮還嫌玩兒得不夠。竟然接受了我們三個人的求婚,還決定就在同一天,同一個地方舉行婚禮。我們三個人,全都被那個狐狸精給玩兒了。”“不會這樣的……”我笑著否定了他的說法。我當然不相信,他說的話是真的。也不是說不能相信,其實在我的心底,已經開始有些動搖,已經有點相信對方的說法了。“你剛才在教堂裡的時候,還問我們倆,‘你們倆就一點也不擔心祥子嗎?’啊,還擔心個什麼啊?現在,她不定躲在什麼地方,看著我們三個人,傻嗬嗬地被她玩兒得團團轉,一定髙興得不得了。現在,就算是跑到她的家裡去,也是徒勞。恐怕早就人走屋空了。”“估計是這樣的!……”戴著銀框眼鏡的男子,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我是按照約定的時間到的教堂,那個時候,就沒有見過祥子,就看到他一個人,呆呆地站在祭壇前。說好就兩人舉行婚禮,這人究競是誰呢?……”虎頭狗臉的男子憤憤地說著,“太不可思議了。看到放在祭壇上的婚紗時,我起初也非常驚慌,但是,聽了他的話之後,我才知道,我們全都被祥子給騙了。”“全都被祥子騙了?……怎麼會呢?”我有點驚慌失措。“她是在用結婚進行詐騙嗎?但是,我沒有給過祥子一分錢,她什麼都沒有得到呀!……如果說樣子是騙我們三個人的,那她的目的又是什麼呢?”“或許,根本就沒有什麼目的呢?”虎頭狗臉男子衝著路上吐了一口痰,回答著。“這女的擺明了生來就是一個蕩婦。跟我們三個人同時交往,結果又都答應了要結婚。沒辦法拒絕婚禮的時候,就讓三個人在同一個地方見麵,這樣不就能很輕鬆地,解釋清楚了嗎?”“渾蛋,怎麼會是這樣啊!……”我全身虛脫,一下子又把探到前麵的身子,縮回到了座位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這樣的事情……我不願意相信。”她一定是在公寓裡。或許是臨時心情有變,又回到家裡了呢。之所以打行動電話聯係不上,是因為電話正在充電。眼前的這兩個男人,一定是一直都暗戀著祥子,聽說她要結婚了,就坐臥不寧了,所以才跑到教堂裡來胡鬨的。說什麼他們也是樣子的未婚夫,一定是在信口開河地胡說八道。終於,車子開到了祥子所居住的公寓。我們三個人就像是在追討惡意欠款似的,不停地敲撞著她房間的門;但是,裡麵絲毫沒有有人的跡象。大家都自稱是祥子的未婚夫,但是,沒有一個人有她房間的鑰匙。被祥子欺騙的感覺,開始慢慢地變得強烈了起來。我突然想起來,要祥子給我配一把她家門上的鑰匙的時候,被她斷然拒絕的事情。當時還以為,她是要保護自己的隱私,但是現在再想一想,看來完全是另有原因的。樣子是不想讓我看見,她和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不,不對,不是這樣子的!……”我狠狠地敲打著自己的頭,一邊自我責怪著,“不,樣子不是那樣的女人。會不會是出了什麼意外,躺在房間裡了呢?”我們三個人與公寓的管理人員取得了聯係,一邊編造著適當的謊話,一邊說明原委,拿到了祥子房間的鑰匙。但是,樣子不在裡麵。我留了一張便條,上麵寫著:想與你見麵聊聊。將便條投入郵箱裡後,便匆匆地離開了公寓。我們三個人交換了姓名和聯係方式之後,在教堂門前分彆。禮拜堂的大時鐘,此刻已經顯示下午兩點了。如果一切按照計劃進行,現在我們已經在新婚旅行的列車上了。祥子到底遇上了什麼事情呢?……我怎麼都無法想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嗓子眼兒裡都冒著煙。我使勁兒地咬著牙,狂打著教堂庭院裡的銀杏樹。“畜生!……畜生!……”我用額頭磨蹭著樹乾,嘴巴裡不停地念叨著同一個詞,就像是在念咒語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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