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克·帕金斯說道:“這是我聽過的最荒謬可笑的事情。”他示意阿麗克絲站著彆吭聲。“博比·特林布爾是個慣於說謊、道德敗壞的小偷。他同母異父的妹妹小的時候,他不知羞恥地利用了她。如今,他為了讓自己不致受到強奸罪的指控又在利用她。說不準這強奸指控也根本就是假的,是你們設計捏造出來的。這樣做有失你的身份,斯米洛。我要帶我的當事人回去了。”斯米洛說:“請彆離開大樓。”帕金斯勃然大怒道:“你準備現在就指控拉德醫生嗎?”斯米洛探詢地看看斯蒂菲和哈蒙德,但他們倆誰都不說話,於是就說:“還有一些事我們要討論一下,請你們出去稍等一會。”哈蒙德的行為像個懦夫。直到律師陪著阿麗克走出房間,他都沒敢朝她那邊看一眼。他的表情說明了她目前的境況是多麼危險。所有的一切都對她不利。她和特林布爾的過去不是個好兆頭,他們以前曾經共同犯過罪,而且那可不是微不足道的輕罪。那個被刀刺傷的人最終沒有死,可以說創造了醫學的奇跡。她和特林布爾這麼多年都沒見過麵,可在盧特·佩蒂約翰被殺之前的幾個星期,他們又見麵了。阿麗克絲小時候曾經充當過特林布爾詐騙他人錢財的誘餌。阿麗克絲家裡的保險櫃裡裝滿了現金。這其中的含意十分不妙。哈蒙德的止痛片幾個小時前就失去藥性了。為了保持比較清醒的頭腦,他沒有再服藥。他的不適一定非常明顯,因為帕金斯和阿麗克絲剛一出門,斯蒂菲就轉過身來對他說:“你看上去都快虛脫了,是不是疼得厲害?”“我能忍受。”“我很樂意為你做點什麼。”“我很好。”其實他根本不好。他害怕聽到斯米洛就博比·特林布爾這段話說出什麼對阿麗克絲不利的話,但他無能為力,隻能由著探長高談闊論他的想法。“事情是這樣的。去年春天,博比·特林布爾在一個鄉村小酒吧裡跟人大鬨一場,誰都不是他的對手。佩蒂約翰手下的一位所謂獵頭正好看到了這一場景,就把特林布爾介紹給了他。佩蒂約翰讓他去處理斯佩克島上的事,那兒正需要這麼個惡棍。”“去給那些不肯出售土地的島民施加壓力?”“說得對,斯蒂菲。佩蒂約翰打算把整個島買下來,可他萬萬沒料到會碰到阻力。島上的居民從他們的祖先那裡繼承了土地和房屋。他們的祖先是奴隸,祖先的主人把財產轉讓給了他們的祖先。他們世世代代在這塊土地上勞作,這個島便是他們的一切,是他們祖先留下來的惟一遺產,比金銀財寶更重要。這是佩蒂約翰無法理解的。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允許彆人開發‘他們的小島’。”“佩蒂約翰也許並不是去開發小島,”斯蒂菲推測道,“他可能隻是想把它弄到手,過幾年,等它增值了再轉手賣出去,自己狠賺一筆。”她轉向哈蒙德:“你有什麼想法?”“你們說得很有道理。我沒有任何異議。像特林布爾這樣的小醜在那些一輩子都辛勤勞作、身強力壯的島民麵前,根本不算什麼東西。島上的居民隻是希望沒人去打擾他們平靜的生活。他使的手段也許比他自己說的要可惡得多。”“確實如此,”斯米洛說,“我派出的調查人員彙報說,他們在那兒放火,打人,還使用三K黨的那一套手段。特林布爾組織了那批打手。”“可惡!”哈蒙德憤慨地說。怎能想象他自己的父親居然跟這樣的暴行有牽連?普雷斯頓聲稱自己原先對佩蒂約翰的恐怖手段一無所知,還說一聽說有這種事,他就把手中的股權賣掉了。哈蒙德向上帝禱告,希望他父親說的是真話。他又提到博比·特林布爾,嗤笑著說:“而這個人就是我們可靠的品德信譽的見證人?”斯蒂菲對哈蒙德的這句評論不置可否,繼續說:“特林布爾自稱自己意識到這種做法是錯誤的,所以拒絕再幫著佩蒂約翰乾這種卑鄙肮臟的事。可能性更大的是,他厭倦了這一切。那個小島上畢竟沒有太多舒適的去處,而他做的事也不可能像在脫衣舞夜總會當主持那麼刺激有趣。”“盧特是個小氣鬼,”斯米洛說,“他不肯支付特林布爾太多的酬金。再說斯佩克島上也沒有那麼多地方可以讓博比穿他那些花哨的高檔服裝。”斯蒂菲拿起她手裡的那張手寫字條,說:“他不是還提到島上的人,說他們很難對付嗎?也許他的那些高壓手段不怎麼奏效,佩蒂約翰對他的表現不太滿意,威脅要解雇他。”“不管怎麼說,特林布爾是個心懷不滿的雇員,而他的老板正乾著法律所不允許的事,恰好又很有錢。”“換句話說,敲詐勒索的一幕就要開場了。”“完全正確。敲詐計劃似乎有點經濟意義。”斯米洛歪著嘴笑了笑,又說,“特林布爾認為,既然隻要威脅一下佩蒂約翰,說要向外界透露斯佩克島上發生的那些事就能敲詐他一大筆錢,那他平時乾的就實在太辛苦了。”“你認為是佩蒂約翰叫博比去傷害那些人、去打人、去放火的,還是博比在誇大其詞?”“我敢肯定有些地方肯定是言過其實的。”斯米洛說,“不過你要是問我,是不是認為佩蒂約翰會想出那樣惡毒的手段,我的回答是肯定的。為了達到他的目的,他會不擇手段。”“不管他乾了什麼,一定是乾了壞事。因為為了堵住博比的嘴,他同意支付他十萬美元。”斯米洛繼續說下去:“但是,用博比自己的話來講,他‘可不是三歲半的小孩子’。盧特對他提出的要求答應得有點太快了,博比對盧特這麼爽快很感疑惑。去取這十萬美金現鈔很危險,博比精明得很,明白他可能會中了盧特的圈套。”“於是,他妹妹上場了。”“是同母異父的妹妹。”哈蒙德糾正她,“她不是‘上場’。”“好吧,是他找到了她,請她幫忙。”“他是偶然找到她的,他在《信使郵報》上看到了她的照片。”阿麗克絲一定非常後悔,後悔那天簽名誌願參與組織一年一度的“國際節”。所謂“國際節”,就是查爾斯頓市每年11月份舉辦的為期十天的電影節。一則看似無關緊要的新聞報道,一張登在報上的集體照,如今給她帶來了多大的災難。特林布爾的錄音中有這麼一段話:“當我在報紙上看到阿麗克絲的照片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看著她的名字,後來才意識到她一定改名了。我在電話簿上查到了她的住址,到她的住處去觀察。一點沒錯,拉德醫生正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哈蒙德說:“在看到那篇報道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她就住在查爾斯頓。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躲著他,一直以新的身份生活著。他的出現令她很不高興。”“也許她是這麼說的。”斯蒂菲說。“假如他是你的哥哥,他要是在你的生活中重新出現,你會高興嗎?”“也許會的,如果我們曾經是很不錯的合夥人。”“什麼見鬼的合夥人。是他以最可恨的方式利用了她,斯蒂菲。”“你認為她是無辜的?”“是的。”“哈蒙德,她是個妓女。”“她才十二歲!”“那她是個小妓女。”“她不是。”“她為了錢提供性服務,妓女的定義不就是這樣?”“夥計們,”斯米洛平靜的語氣使他們倆都停止了爭論,不再大喊大叫。他拿了一堆書麵材料塞進卷宗袋,遞給了哈蒙德。“這裡有你帶給大陪審團所需的一切材料。陪審團下周四開會。”“我知道他們什麼時候開會。”哈蒙德沒好氣地說,“我手上還有其他案子等著處理。這事就不能等個把月,等他們下次開會時再說?乾嘛這麼著急?”“你還用問嗎?”斯米洛嘲諷道,“我還有必要跟你說這樁案子的重要性嗎?”“在提交給大陪審團之前,我們必須確保成功。”他抓住了另一個理由,“你倒是讓特林布爾做了一筆劃算的交易。這麼一個卑鄙無恥的小偷,在監獄至多隻呆上一晚。他也許開心得都笑掉大牙了。”“你的意思是?”“也許是特林布爾殺了佩蒂約翰,現在又讓他妹妹充當他的替罪羊。”斯米洛考慮了有一秒鐘,隨即搖了搖頭。“沒有證據證明他在犯罪現場出現過,但是有確鑿的證據證明阿麗克絲·拉德跟佩蒂約翰曾經呆在同一個房間裡。而且,丹尼爾斯也證明:她在那裡待的時間,正在盧特死亡的時間範圍之內。”“弗蘭克·帕金斯能夠輕而易舉地應付那個時間範圍問題。而你卻沒有找到凶器。”“我們要是找到了凶器,今天我就會指控她。”斯米洛說,“現在這種情況,就必須提請大陪審團注意,查爾斯頓四周環水,她可能在星期六晚上的什麼時候已經把槍扔到水裡去了。”“我同意,”斯蒂菲說,“這把槍我們一直找到世界末日也未必找得到。我們確實不需要找到凶器,哈蒙德。”她顯得信心十足。他用手摸了一下臉,這才意識到早上太匆忙,沒有時問刮胡子。“要讓大陪審團接受她的殺人動機,我看很難。”“這還不簡單,”斯蒂菲爭辯道,“你有特林布爾關於她過去的證言。”“你在做夢,斯蒂菲。”他說,“那件事發生在二十多年前。即使就發生在昨天,弗蘭克也決不會讓它在審判中起任何作用。他會辯護說她少年時代的經曆與現在無關,而且任何公正的法官都會判定這種證言無效。陪審團決不會相信這樣的胡扯。退一步說,即使我這邊能通過某種合法的方式讓法官判定它是有效的,我也不能肯定我就會用它。這樣的證言可能會產生適得其反的效果,對我們不利。”斯米洛眯起眼睛看著哈蒙德。“檢察官先生,也許你站錯了立場。你是準備給這個案子製造障礙還是怎麼的?”“我清楚法庭上會發生什麼,斯米洛。我隻是實事求是。”“也許是膽小。也許斯蒂菲應該讓梅森知道你已經臨陣退縮了。”哈蒙德克製住自己沒有用臟話來回擊他。斯米洛是在故意激他,如果他大發雷霆就正中他的下懷。因此,他反而心平氣和地說:“我倒有個主意。為了給人定罪,你乾嘛不能免去所有的合法途徑呢?讓我們來想想看,你可以采用哪些見不得人的方法?有了。”他的手指啪地打了個榧子。“證明無罪的證據你可以扣住不用。對,你可以這樣做。而且這也不會是第一次,是嗎?”斯米洛刮得乾乾淨淨的下巴因為生氣而皺了起來。“你們在說什麼呀?”斯蒂菲問道。“你問他,”哈蒙德的眼睛一直盯著斯米洛,“你問問他巴洛的案子是怎麼回事。”“要不是你已經受了傷……”“彆管我受沒受傷,斯米洛。”“二位,彆說廢話了,”斯蒂菲不耐煩地說,“你們兩個還要互相攻擊,難道我們要操心的還不夠多嗎?”她轉過身對著哈蒙德。“你剛才說的什麼?什麼拉德少年時代的經曆會對我們不利?”過了好幾秒鐘,哈蒙德才把目光從斯米洛身上移開。他看著斯蒂菲說:“拉德醫生聽特林布爾的錄音時,你隻要看看她臉上的表情就知道她有多討厭他。陪審團也會觀察她。”“不過也許不會看得像你那麼仔細。”即使用燒紅的烙鐵戳他一下,他的反應也不可能更為強烈。“你他媽什麼意思?”“沒什麼意思。”“到底什麼意思?”他生氣地非讓她說個明白。“隻不過是我的觀察,哈蒙德。”她回答時語氣平靜得讓人受不了,“今天,你的兩隻眼睛都沒從我們的嫌疑人身上移開過。”“是嫉妒嗎,斯蒂菲?”“嫉妒她?恐怕不會吧。”“那就把你的刻薄話收起來吧。”他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反應過火,免得弄巧成拙。他重新揀起了剛才的話題。“特林布爾是個混蛋,他甚至還冒犯了你,而你不是個輕易可以冒犯的人。他的證詞隻會引起女陪審員的反感。”“我們會指點他什麼該說,怎樣說。”“你沒見過弗蘭克·帕金斯在反詰方麵有多麼厲害嗎?他會吹捧特林布爾,請他解釋他的那些男性至上的理論。特林布爾那麼虛榮,根本不會知道那是個圈套。他會誇誇其談,一直讓自己走進那個圈套。到那時,我們就完了。我根本彆想讓陪審團相信拉德醫生——而且可以肯定弗蘭克一定會請來一大批道德信譽見證人——會跟他這麼個惡棍串通一氣。”斯蒂菲考慮了一會兒。“好吧,為了讓我們的論據更加有力,不妨就算她是一個玉潔冰清的人吧。那麼當她同母異父的罪犯哥哥向她說出他的敲詐計劃時,她為什麼沒有立即向當局告發?”“你想想,”哈蒙德回答,“她要保護自己的工作和名譽,她不想讓人再去翻她過去那些無聊的陳年舊賬。”“也許,她完全可以向他攤牌,威脅他讓警方來抓他。她也可以不理睬他,最終他沒辦法不就走了。”“不過,我倒覺得要不睬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會不斷地去找她、騷擾她、威脅要把她過去的事告訴她的病人、朋友和鄰居。這些可不是說說而已的。人們總是願意相信彆人說他人的壞話。病人信任她,讓她幫助他們解決他們的問題。如果他們聽了博比的話,他們還會繼續信任她嗎?不會的,斯蒂菲。他會讓她遭受嚴重的傷害,她知道他會的。“她在專業上取得了成就,在治療嚴重焦慮性心理紊亂方麵成了一位專家。她受到人們的讚賞和尊敬,隻有上帝知道,為了擺脫兒童時代帶給她的困苦,創造新的人生,這麼多年來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她無論如何都要保護這種生活。”“這就是了。這個案子我們能贏!”斯蒂菲興奮得叫了起來,“你說得對極了,哈蒙德。博比威脅她,如果不跟他合作就把過去的事抖出來。為了擺脫他,她答應去取他敲詐的那筆錢。但是飯店套房裡出了點岔子,她彆無選擇,隻好殺了佩蒂約翰。”太晚了,哈蒙德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話是多麼不恰當。斯蒂菲說得對,他能贏得這個案子。“可能行吧。”他含糊地低聲說。“除了這,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解釋她跟盧特·佩蒂約翰一起出現在那個套房裡呢?她當然還沒有解釋過。”這就是問題的症結所在。在他心裡,他其實竭力想繞開這一點,但他的潛意識又讓他不知不覺總是回到這個地方。如果阿麗克絲百分之百地沒做任何不好的事,她那天下午去見佩蒂約翰究竟是為了什麼?斯米洛向門口走去。“我去告訴帕金斯下周四我們將把案子提交給大陪審團。”“為什麼不乾脆逮捕她?”斯蒂菲問道。一想到阿麗克絲要呆在監獄裡,哈蒙德心裡就一陣難受,但他知道,他現在最好不要提出任何異議。感謝上帝,斯米洛說出了他本想說的話。“因為帕金斯會指責我們犯了規,我們必須先指控她,然後再監禁她。否則,他用不了幾個小時就會把她保釋出去。”“他說得沒錯,斯蒂菲。”哈蒙德說,他感到自己好像被判了死刑緩期執行一樣鬆了口氣,“她受到起訴時,我希望大陪審團也站在我們這一邊。”斯米洛出去了,房間裡隻留下他們兩個。斯蒂菲同情地看著哈蒙德。“你能肯定這個案子你吃得消嗎?不管你承認不承認,這場搶劫給你的身體造成了傷害,也許過了這一兩天真正痛起來時會更加難受的。我很樂意幫你接手下麵的工作。”表麵上聽起來,她主動提出要幫他的忙,是出於同事間的關心,但是哈蒙德懷疑她的這種姿態是不是完全出於無私。她本來就想得到這個案子。也許,他最終接了這個案子,使她很不痛快。除此之外,她主動提出要接手也可能是一個精心設置的陷阱。自從她含沙射影地說什麼他的眼睛都離不開阿麗克絲,他必須小心提防著。即使斯蒂菲僅僅感覺到阿麗克絲對他有吸引力,她也一定會像老鷹一樣盯住他不放的。他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會在她的頭腦中過濾一遍。如果她發現這種吸引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猜測,那麼,不管是對他還是對阿麗克絲都將是極為不幸的。可不能讓人明顯地看出他是在袒護他們的嫌疑人。另一方麵,斯蒂菲的動機也可能是完全無私的,她的關心也是真誠的。她完全可以因為分手之事對他生氣惱怒,但她並沒讓這事影響兩人工作上的合作。倒是他的內心才隱藏著其他的動機。他感謝她為他想得這麼周到,口氣懊惱地說:“非常感謝,不過這個星期我一定會恢複的。我相信到下星期四,我一定會恢複正常,精神抖擻地投入工作。”“要是你改變主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