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1 / 1)

“下一百賭一千,機會彆錯過!”那人拍著臟兮兮的綠氈墊,滿嘴酒氣,笑容可憎,博比看了就覺得討厭。博比從褲子後邊的口袋裡掏出錢包,從中抽出兩張五十元的大鈔遞給那個傻蛋,也許還是個窮鬼。“好買賣。”他的話很簡短。那人把錢放進口袋裡,接著迫不及待地搓起手來。“還想再下嗎?”“現在先不忙。”“害怕了?來吧,彆害怕。”那人誘惑說。“我不怕。”博比聲音有些打顫,“也許等一會兒。”“加倍還是不變?”“等會兒。”他眨了眨眼,真想朝那人鼓鼓的肚子上開一槍,然後把他的酒拿過來,不慌不忙地走開。實際上,他是想把輸掉的錢贏回來。可遺憾的是,他已經囊空如洗。上麵的幾輪賭博,他全都輸了,一下輸掉好幾百塊。如果他的現金問題不解決,他就無法再賭。當然,他也就無法享受生活中那些美妙的東西。剛才輸掉的那一百塊錢,本來還能用很長一段時間,可以免除他許多煩惱。不是什麼非分之想。隻是幾包可卡因。或者是一兩顆鴉片丸。哦,不過嘛……好在那張偽造的信用卡還帶在身上。他可以用它來支付生活費用,如果要得到其他東西,就需要現金了。現金可不是那麼容易弄到的。倒也不是不可能,但那要付出更多的勞動。博比想的就是少乾點活,多輕鬆輕鬆。“不用多久了。”他對著酒杯自言白語地說道。等他的投資得到回報,他就有希望輕鬆好幾年。可是他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他幻想中陽光燦爛的未來蒙上了一層不確定的疑雲。遺憾的是,他掙錢的計劃有賴於他的合作夥伴,而他已開始懷疑她是否可靠。實際上,他的疑慮就像今天晚上喝的劣質威士忌一樣,燒得他心裡難受。想到這裡,他就恨不得甩掉她,再也不信任她了。他坐在吧台一端的高圓凳上,又要了一杯酒。那醬紫色人造革凳麵上原先有一些仿皮革的花紋,由於多年來老酒鬼們的光顧,花紋已經磨平了。要不是為了避免彆人注意,他才不會光顧這樣的低級小酒店呢。他當年也曾在這種小地方轉悠過,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是從那時候開始一步一步上來的。向上。不斷向上。這才是博比·特林布爾。後來,博比為自己塑造了一個新的形象,直到現在還不打算放棄。一個人的出生環境不是自己能夠選擇的,但是,如果他不喜歡那個環境,如果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注定會越來越大,他肯定要拋棄一種形象而塑造另一種形象。他就是這樣做的。正是由於他學會了一套文雅的舉止,所以才在邁阿密找到了一份舒適的工作。一家夜總會的老板需要一個有博比這樣本領的人當節目主持人。他看上去不錯,他的信口胡謅招徠了許多女士。他就像鴨子下了水一樣,漸漸愛上了這一行。那夜總會的生意火爆起來。邁阿密的夜生活以自我表現的節目著稱,而雄雞和公牛夜總會很快就成了一個最熱鬨的地方。每晚都是女客盈門,因為她們知道如何過得快活。在博比的精心營造下,這家夜總會的粗俗名聲響了起來,與其他女士娛樂夜總會旗鼓相當。雄雞和公牛夜總會公然搞一些下流表演,它所吸引的不是女士而是女人,是那些真正想輕鬆一下的女人。大多數夜晚,跳舞的人都脫得一絲不掛。雖然博比始終穿著晚禮服,可是他說出的煽情語言足以使那些女人癲狂得春心蕩漾。他的口頭誘惑比那些舞者扭動的臀部還要有效。她們喜歡他那些淫詞穢語。有一天晚上,有個特彆狂熱的女人和另外一名舞者爬到台上,跪下來對他做下流動作。底下的女人們都瘋了似的,個個欣喜若狂。可是混在人群中的反淫亂小組的人非常惱火。他們暗中叫來了助手:還沒有等人們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一下子就來了許多警察。博比設法從後門溜之大吉——不過在離開之前,他順手牽羊,把辦公室保險櫃裡的現金一掃而光。由於他喜歡賭賽馬,而偏偏最近運氣不佳,結果欠了一大筆高利貸。那個放債的家夥不明白,那家夜總會的關閉隻意味著他收入的暫時中止,局麵很快就會扭轉過來。可是,“很快”這個詞在高利貸者的詞典上是沒有的。由於夜總會老板、警察和高利貸者都在找他,他隻好把將近一萬美金的現款藏在身上,逃離了陽光州。他把自己那輛梅塞德斯車漆成了另一種顏色,而且把車牌也換了。有一段時間,他帶著偷來的錢,悠閒自得地沿海岸線旅行,日子過得挺舒坦。可是好景不長。他必須去重操舊業,再說他也彆無長技。他以住店客人的身份出入豪華賓館,在遊泳池邊閒逛,用自己的魅力去勾引單身女客。他把從她們身上偷錢看成是公平交易,因為他給她們提供了床上的快樂。有一天晚上,博比正呷著香檳,甜言蜜語地騙得一個離婚的女人拿出了房問鑰匙,突然他看見餐廳對麵有個來自邁阿密的熟人,於是趕緊借故上洗手間溜回下榻的飯店,匆匆收拾好行李,裝上梅塞德斯車,一溜煙地離開了那座小鎮。他蟄伏了好幾個星期,熱鬨的場所一概不去。他手頭的現金在不斷減少。儘管他看似感情豐富,舉止優雅。可是當他照鏡子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還是幾年前的樣子——個性情暴躁、無足輕重、玩些小花招的騙子。現在他像遭到了報應似的,囊中羞澀。他的自我懷疑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強烈。有一天晚上,他覺得有些絕望,也有些害怕,在一個小酒吧裡喝得醉醺醺的,結果跟一個顧客打了起來。他在酒吧裡打架又成了他時來運轉的機會。這一架正好被一個人看在眼裡。他也因此走上了現在這條路。他的成功就在眼前了。如果事情能如願以償,他就能大發一筆,就能有一筆跟現在的博比·特林布爾身份相稱的財富。他就不會再度淪落到以前那個失敗者的境地。然而——這是個特大的“然而”——他的成功取決於他的合作者。因為他早就認定,女人畢竟是女人,不能過分信賴。他飲乾杯中的酒之後,對酒吧男招待舉起手。“再來一杯。”那個招待正全神貫注地看電視。博比從自己坐的地方望去,儘管屏幕上有很多雪花,還是能看見屏幕上有個人正指著他。對著麥克風在講話。這個人博比不認識。是個臉上沒有笑容的家夥,這是肯定的。一本正經,就像個社會福利工作者。博比小時候,這種人經常轉到他家裡來,問他一些有關他本人以及他家裡的情況,對他私人的事很感興趣。電視上的那個家夥雖然被十幾個記者纏著,但還是非常冷靜。他說:“屍體是今天晚上6點鐘過後不久發現的。死者的身份已經認定。”“你有沒有……”“有凶器沒有?”“有疑犯嗎?”“斯米洛先生,你能不能告訴我們……”博比聽了覺得沒有興趣,大聲嚷嚷說:“這兒有人要啤酒。”“我聽見了。”那個招待不高興地說。“你們的服務要改……”博比到了嘴邊的話突然消失,因為電視屏幕上那個冷麵的家夥已經被切換成一張他非常熟悉的麵孔。是盧特·佩蒂·約翰。他豎起耳朵仔細聽著。“沒有強行進入佩蒂·約翰先生套房的痕跡。搶劫的動機已經被排除。此時此刻我們還沒有任何疑犯。”電視現場報道結束了,畫麵又回到十一點新聞的演播室。博比充滿自信地咧開嘴笑了。他舉起剛斟上的酒,對他的合作者默默致敬。顯然她已經脫險。“現在我隻能向各位提供這些情況。”斯米洛轉身離開那隻麥克風,結果發現有更多的麥克風舉了過來。“對不起了。”他說著從那群記者中穿過。對跟在他身後提問的人,他沒有理睬,繼續從記者群中向外走。眼看已問不出什麼名堂,那些記者也隨即散去。斯米洛表麵上假裝不喜歡媒體的關注,可是實際上很喜歡像這樣現場轉播的新聞發布會。這倒不是因為他喜歡在閃光燈和照相機麵前露麵,他知道他在照片上的樣子很可怕。也不是因為這樣可以引起彆人的注意,可以因此揚名。他有一份很穩定的工作,而且不需要有公眾的認可才能保住。他所喜歡的是一種權威感,這是由於有人把鏡頭對著他拍攝,還引用他所說的話。等他走到聚集在飯店大廳服務台附近的警探身邊時,他嘟囔著說:“總算結束了,我很高興。你們探聽到什麼沒有?”“一無所獲。”其他幾個點點頭,同意邁克·柯林斯說的。斯米洛事先已經計算過了,從佩蒂·約翰家裡出來,回到廣場飯店正好能趕上晚間十一點新聞。果然不出他所料,當地所有的電視台,以及離他們很遠的薩凡納和夏洛特等地的一些電視台,都從飯店的大廳進行了現場報道。他在大廳裡對那些記者以及在家收看電視的觀眾介紹了一些基本情況。他沒有添加任何細節,主要是因為他自己也隻了解一些基本情況。他沒有向他們提供更多的情況,但這一次他沒有含糊其辭。他急於得到信息的心情不亞於那些記者。所以柯林斯警探對詢問結果所做的簡短回答使他吃了一驚。“你說‘一無所獲’是什麼意思?”“就這個意思。”邁克·柯林斯是個老手了。跟其他人相比,他在斯米洛麵前不怎麼膽怯,所以大家都默認他為代言人。“到目前為止,我們一無所獲。我們……”“這不可能,警探。”柯林斯深陷的眼窩四周黑了一圈,這足以說明他熬了很多夜。他轉向剛才想打斷他的斯蒂菲·芒戴爾,像要把她掐死似的看著她,然後故意沒有理她,繼續向斯米洛報告。“我剛才說了,我們對這些人都進行了盤問。”住店客人和飯店工作人員現在還被扣在飯店的大舞廳裡。“剛開始,他們還覺得挺有趣,你知道吧。令人興奮。就像看電影。可是這種新鮮感幾個小時之前就沒有了。問了他們幾次,得到的回答都一樣。現在他們情緒很壞。從他們那裡已經問不出什麼了,他們一個勁地抱怨為什麼不讓他們走。”“我覺得很難相信……”“誰讓你說話了,啊?”柯林斯搶白了又想插嘴的斯蒂菲。她的嗓門比他還高:“這麼多人當中,肯定會有人看見了什麼。”斯米洛舉起一隻手,意在平息他手下這個情緒低落的警探和那個性格直率的檢察官之間可能爆發的一場激烈爭吵。“好了,你們兩個。我們都很疲勞了。斯蒂菲,我看你已經沒有必要再呆在這裡。等有了新情況,我就通知你。”“想得美。”她雙臂交叉放在胸前,滿不在乎地瞪著斯米洛。“我就不走。”斯米洛勉強同意讓住店的客人回到各自的房間。接著他把手下的警探們召集到夾層樓麵的一個會議室裡,讓人送來一些比薩餅。大家在吃比薩餅的時候,斯米洛檢查了一下他們經過數小時盤問所得到的少得可憐的情況。“佩蒂·約翰在溫泉池裡接受了按摩?”他看著記錄問道。“是的。”一位警探趕緊咽下嘴裡的一大口比薩餅,然後說,“是他剛到的時候。”“你問過按摩師沒有?”那人點點頭。“說佩蒂·約翰要求做一次高檔的按摩,整整用了九十分鐘。佩蒂·約翰還在更衣室衝了個澡,所以套間衛生九*九*藏*書*網間的地上才是乾的。”“那個家夥可疑嗎?”“我看不像。”那警探說著又咬了一口比薩餅,“是從加利福尼亞一個溫泉池請來的。剛到查爾斯頓。今天是第一次和佩蒂·約翰接觸。”斯米洛看了看匆匆寫就的住店客人名單。沒有一個像是疑犯。沒有一個人說與他有過接觸,不過有些人說知道這個名字,因為幾個月前媒體對廣場飯店開業進行過大量報道。大多數人都是帶著家人來度假的平民百姓。有三對是前來度蜜月的夫婦。還有幾對謊稱是來度蜜月的,其實顯然是趁周末溜到這個浪漫小城來進行不正當幽會的情人。這些人在回答警探問題的時候有點兒緊張,這倒不是因為他們害怕與謀殺有牽連,而是對自己的私通行為感到愧疚。四樓有三個房間住的是來自佛羅裡達的幾個中學女教師。有兩個套房住的是一支男孩子的籃球隊。他們今年春季中學畢業,這是最後一次聚會,以後就要各奔東西去上大學了。他們的惟一罪過就是未成年就喝酒。其中還有一個男孩把一小袋大麻交給了盤問他的警探,這使得他的同伴們大吃一驚。他們一致的看法是:如果盧特·佩蒂·約翰那天下午沒有被人謀殺,這一天將是一個很普通的星期六。“又長、又熱、又黏糊。”一個警探張開大嘴打著嗬欠說。“你說的是天氣,還是我的那個?”有個警探打趣地問。“隨你說吧。”“保安錄像帶呢?”斯米洛的問題打住了他們的粗俗玩笑。警探們一陣竊笑,顯然隻有他們才明白有什麼可笑的。“怎麼了?”斯米洛問道。“你想看?”柯林斯問道。“有什麼值得看的嗎?”在大家又一陣竊笑之後,柯林斯建議斯米洛親自看一看,他甚至請斯蒂菲也一起看一看。“你也許能學點兒東西。”他對斯蒂菲說道。斯米洛和斯蒂菲跟著警探們穿過夾層的大廳,走進一個小會議室。那裡麵有一台已經準備就緒的錄像機,隨時可以在一台彩色監視器上播放。柯林斯在介紹錄像帶的時候有點故弄玄虛。“昨天下午,負責安全監視攝像機的那個人對我說,那一層樓麵攝像機所錄的帶子不知放到什麼地方去了。”斯米洛憑自己的經驗知道,安全監視攝像機通常和定時錄像機相連,那台錄像機會根據使用者的指令,每隔五到十秒鐘錄一幅圖像。這也就是為什麼在回放的時候畫麵是跳躍式的。通常這台錄像機能持續工作好幾天,然後又自動倒帶,從頭開始錄起。“錄像帶從機器裡取出後放到哪兒了?在沒有必要專門審看的時候,帶子不都是放在機器裡反複使用的嗎?”“這是我要提供的第一個情況,也就是說他在撒謊。”柯林斯說道,“所以我一直在跟他要。最後他拿出了這盤帶子。開始放吧?”他見斯米洛點了點頭,就按下錄像機上的播放鍵。雖然顯示器上沒有出現畫麵,但音軌上留下的顯然是三級片上的聲音。那呻吟和喘息是淫穢電影上兩個人的床上戲的背景聲。“這個場麵大約有十五分鐘。”柯林斯解釋說,“等這一段完了,又是兩個女人在浴缸裡相互滿足的鏡頭。接下來就是主要的場麵……”“我知道了。”斯米洛不耐煩地說道,“關掉吧。”他根本不理睬其他人發出的不滿的噓聲。“對不起了,斯蒂菲。”“用不著了。柯林斯警探拿我來開心,這隻能證明我的看法是正確的:‘成年男子’是個構詞上自相矛盾的說法。”其他人都笑起來,隻有柯林斯被奚落得乾咳了一聲。他尷尬地對他們說:“有意思的是,佩蒂·約翰的一流保安設施不過是吹牛而已。在客房樓層上的監視攝像機全都是聾子的耳朵,裝裝樣子的。”“什麼?”斯蒂菲叫起來。“整個大樓裡惟一工作的監視攝像機在會計部。佩蒂·約翰不想讓任何人偷到他的錢,至於住店的客人是否會遭到搶劫或者被人殺害,我想他是不會在乎的。最後玩笑開到他自己頭上去了。”“那個小青年為什麼要說謊?”斯米洛問道。“是彆人讓他那麼說的。是佩蒂·約翰親自關照的。我們現在所談的這個人不是研製火箭的科學家,因此,即便我們告訴他佩蒂·約翰已經死了,而且,他應當感到害怕的是對我們說謊,他還是不肯說。最後他吐露了實情。我們進行了檢查,發現那些監視攝像機全是假的。”“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我想不會太多。”“查一查。從管理部門的人開始。”“行。”斯米洛接著對大家說:“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從佩蒂·約翰的宿敵查起。我們要列一張單子……”“也許我們可以免去這個麻煩,就用電話號碼簿吧。”有個警探說了句俏皮話,“我所認識的人都會因為這個混蛋的死感到高興。”斯米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哦,對不起。”他嘟噥著,臉上的笑容隨之消失,“我忘了你們倆是親戚。”“我們不是親戚。他跟我妹妹結過婚。時間不長。僅此而已。跟其他人相比,也許我更不喜歡他。”斯蒂菲傾身向前問道:“你沒有朝他開槍吧,斯米洛?”大家都笑了,可是斯米洛的回答也很乾脆:“我沒有。”他似乎是在嚴肅地回答她的提問,這一來倒使剛才的一陣哄笑突然停了下來。“容我打斷一下,斯米洛!”斯米迪站在打開的門旁邊。斯米洛看了看手表。已經過了午夜。他對擦鞋匠說道:“我還以為你要急著回家呢。”“他們剛剛才告訴我們,說可以回家了,斯米洛先生。”“哦,是的。”雖然把人扣下來是他下的命令,他卻沒有想到為了進行盤查,像斯米迪這樣長期在飯店工作的人會被扣這麼長時間。“真對不起。”“沒關係,斯米洛先生。有個問題我想問一下:有沒有人跟你說起過昨天有人被送進醫院的事?”“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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