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J·K·羅琳 1808 字 10天前

“……獨自承受所有這些病痛……”一“他是個笨蛋,是不是?”利奧諾拉·奎因在斯特萊克桌子對麵的椅子裡落座,評論道。“是啊,”斯特萊克一屁股坐在她麵前,“沒錯。”奎因夫人臉上沒有什麼皺紋,臉色白裡透紅,淺藍色的眼睛有著清澈的眼白,但看上去仍有五十歲左右。柔順的花白頭發用兩個塑膠梳子彆在腦後,戴著一副鏡框特大的老式塑膠眼鏡,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她身上的大衣雖然乾淨,但無疑是八十年代購置的。有墊肩和大大的塑膠紐扣。“奎因夫人,這麼說你是為你的丈夫而來?”“是啊,”利奧諾拉說,“他失蹤了。”“消失了多長時間?”斯特萊克問,下意識地去拿筆記本。“有十天了。”利奧諾拉說。“報警了嗎?”“用不著報警,”她不耐煩地說,好像已經厭倦了向人解釋這點,“我以前報過一次警,結果大家都衝我發火,因為他原來隻是跟一個蠶朋友在一起。歐文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就發火。他是個作家。”她說,似乎這就足以說明一切。“他以前也失蹤過?”“他很情緒化,”她說,臉色陰沉,“脾氣總是說來就來,可是已經十天了。我知道他是真的心煩,但現在家裡需要他。奧蘭多需要照顧,我還有事要做,而且……”“奧蘭多?”斯特萊克跟著問了一句,疲倦的腦海裡想到佛羅裡達度假地。他一直沒有時間去美國,而這位穿著舊大衣的利奧諾拉·奎因,似乎並沒有能力給他買一張機票。“我們的女兒奧蘭多,”利奧諾拉說,“需要有人照顧。我來這裡之前托了一個鄰居照看她。”有人敲門,羅賓把金燦燦的腦袋探進來。“斯特萊克先生,想喝咖啡嗎?還有您,奎因夫人?”他們各自點了想喝的東西,羅賓退出去。利奧諾拉說:“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因為我應該知道他在哪兒,隻是弄不到地址,而且沒人肯接我的電話。已經十天了,”她又說了一遍,“家裡需要他呢。”斯特萊克覺得雇傭私人偵探查這種事情簡直是極度的奢侈,尤其是她的外表透著貧窮和寒酸。“如果隻是打個電話這麼簡單的事,”他溫和地說,“你有沒有朋友或者……”“艾德娜不行。”她說。斯特萊克發現自己得知她在世上還有個朋友時異常感動(身心疲憊有時會讓他變得這般敏感)。“歐文叫大家不要透露他在哪兒。我需要一個男人來做這件事,”她直截了當地說,“逼他們說出來。”“你丈夫叫歐文,是嗎?”“是啊,”她回答,“歐文·奎因。他寫了《霍巴特的罪惡》。”斯特萊克對人名和書名都毫無印象。“你認為自己知道他在哪兒?”“知道。我們之前參加過一個派對,有許多出版商之類的人——他本來不想帶我去的,但我說:‘保姆已經請好了,我可以去’——我在派對上聽見克利斯蒂安·費舍爾對歐文說了那個地方,那個作家靜修所。後來我問歐文:‘他跟你說的是個什麼地方?’歐文說:‘我不告訴你,妙就妙在這裡,要擺脫老婆孩子。’”利奧諾拉差不多是在邀請斯特萊克跟她丈夫一起來嘲笑她,帶著一點驕傲,就像母親有時假裝嘲笑自己孩子的張狂無禮。“克利斯蒂安·費舍爾是誰?”斯特萊克問,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出版商。年輕,時髦。”二“你有沒有試過給費舍爾打個電話,問問這個靜養所的地址?”“打了,這星期我每天都給他打電話,他們說給他留言了,他會給我回電話的,但一直沒有。我估摸著是歐文叫費舍爾不要透露他在哪裡。可是你肯定能從費舍爾那兒把位址問出來。我知道你很厲害,”她說,“盧拉·蘭德裡的案子就是你給破的,當時連員警都沒轍。”就在短短八個月前99csw.,斯特萊克隻有一個客戶,他的事業岌岌可危,他的前途渺然無望。後來他證明一位大紅大紫的年輕女模特不是死於自殺,而是被人從四樓陽台推下來的,這一結果讓皇家檢察署也感到滿意。之後他名聲大噪,生意潮水般湧來;他隻用幾個星期就成了大都會最出名的私人偵探。喬尼·羅克比淪為他故事的一個注腳;斯特萊克憑自己的能力成為了一個名人,雖然大多數人都會把他的名字弄錯……“我剛才打斷了你。”他說,拚命想集中精神。“是嗎?”“是啊。”斯特萊克說,眯起眼睛看著自己在筆記本上草草記錄的內容。“你剛才說,‘奧蘭多需要照顧,我還有事要做,而且——’”“哦,是啊,”她說,“而且自打他走了以後,老有一些怪事發生。”“什麼怪事?”“屎,”利奧諾拉·奎因實話實說,“塞到了我們的信箱裡。”“有人把糞便塞到你們的信箱裡?”斯特萊克問。“是啊。”“自從你丈夫失蹤之後?”“是啊。狗屎。”利奧諾拉說,斯特萊克一秒鐘後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糞便,而不是丈夫,“已經三四次了,都是夜裡。一大早看到那玩意兒真夠堵心的。還有一個女人找上門來,怪模怪樣的。”她頓了頓,等斯特萊克來催促她。她似乎喜歡被人提問。斯特萊克知道,許多孤獨的人覺得成為彆人全力關注的焦點是愉快的,便想方設法延長這種新奇的體驗。“這個女人是什麼時候找上門來的?”“上個星期,她想見歐文。我說:‘他不在家。’她說:‘告訴他,安吉拉死了。’說完就走了。”“你不認識她?”“從來沒見過。”“你認識一個叫安吉拉的人嗎?”“不認識。可是歐文有一些女粉絲,她們有時候為他發癡發狂,”利奧諾拉說,突然變得健談起來,“這個女人好像給歐文寫過信,還給歐文寄照片,照片上是她打扮成歐文書裡人物的樣子。那些給歐文寫信的女人,有的以為歐文能理解她們,就因為他寫了那些書。傻不傻呀,是不是?”她說,“都是瞎編的呀。”“粉絲大都知道你丈夫住在哪兒嗎?”“不知道,”利奧諾拉說,“但那女人也可能是個學生什麼的。歐文有時候也教寫作課。”門開了,羅賓端著一個托盤走進來。她在斯特萊克麵前放了杯黑咖啡,在利奧諾拉·奎因麵前放了杯茶,便又退出去,把門關上。“就發生了這些怪事?”斯特萊克問利奧諾拉,“塞進信箱的糞便,還有這個找上門來的女人?”“而且我覺得有人跟蹤我。一個高高的、黑皮膚的姑娘,肩膀圓圓的。”利奧諾拉說。“這是另外一個女人……”“對,找上門來的那個是矮胖子,紅色的長頭發。這一個皮膚黑,有點駝背。”“你確定她是在跟蹤你?”“對,沒錯。我有兩三次都看見她在我後麵。她不是附近的人,我以前從沒見過,而我在蘭仆林已經生活了三十多年。”三“好吧,”斯特萊克慢慢地說,“你說你丈夫很煩心?是什麼事讓他煩心呢?”“他和他的代理大吵了一架。”“為什麼,你知道嗎?”“為了他的書,最新的那本。裡茲——他的代理——對他說這是他寫得最好的一本書,後來,大概一天以後,裡茲約他出去吃飯,又說書不能出版了。”“她為什麼改變主意?”“誰知道她,”利奧諾拉說,第一次顯出了怒氣,“歐文當然很生氣。換了誰都會生氣。他為那本書辛苦了兩年啊。他回到家裡氣得要命,走進書房,把東西全抓起來……”“把什麼抓起來?”“他的書、手稿、筆記,統統抓起來,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把東西全塞進一個包裡,然後就走了,我再也沒見到他。”“他有手機嗎?你有沒有試過給他打電話?”“打過,他沒接。他像這樣消失時,從來不接電話。有一次還把手機從車窗扔出去。”她說,口氣裡又隱隱透出對丈夫氣質的驕傲。“奎因夫人,”斯特萊克說,不管他在威廉·貝克麵前怎麼說,他的無私必然是有限度的,“跟你實話實說吧,我的價錢可不便宜。”“沒關係,”利奧諾拉執拗地說,“裡茲買單。”“裡茲?”“裡茲——伊莉莎白·塔塞爾。歐文的代理。歐文出走都怪裡茲。伊莉莎白的簡稱。裡茲可以從她的傭金裡拿錢付帳。歐文是她最好的客戶。裡茲明白自己闖了什麼禍之後,也會立馬希望歐文趕緊回來的。”利奧諾拉說得那麼篤定,斯特萊克卻對這番保證將信將疑。他往咖啡裡加了三份糖,一飲而儘,琢磨著怎樣著手調查才最有效。他隱約為利奧諾拉·奎因感到難過,她似乎習慣了壞脾氣丈夫的頻繁發作,似乎接受了沒人願意回她電話的事實,似乎確信唯一能幫助她的人肯定會得到報酬。她行為做派略顯古怪,倒是有一股子野蠻的誠實。可是,斯特萊克在生意一下子變得火爆之後,一直冷麵無情,隻接受有錢可賺的案子。有幾個人帶著苦情故事來找他,指望他本人的艱辛往事(媒體已經做了添油加醋的報導)會使他願意免費幫助他們,結果都掃興而去。利奧諾拉·奎因喝茶的速度不亞於斯德萊克吞下咖啡的速度,這時她站起身來,似乎兩人已達成什麼協定,一切都商量妥當。“我得走了,”她說,“不想離開奧蘭多太久。她想爸爸呢。我跟她說了,會請個男人去把爸爸找回來。”斯特萊克最近幫幾個年輕富婆擺脫了她們的小白臉丈夫,自從金融危機之後,那些丈夫的魅力大大下滑。現在換換花樣,把一個丈夫交還到妻子身邊,倒也蠻有意思。“好吧,”他說,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把筆記本朝利奧諾拉推去,“我需要你的聯係方式,奎因夫人。最好還能有你丈夫的一張照片。”利奧諾拉用圓溜溜的幼稚字體寫下住址和電話號碼,但似乎對斯特萊克索要照片的話感到意外。“你要照片做什麼?他就在那個作家靜修所呢。就讓克利斯蒂安·費舍爾告訴你那地方在哪裡好了。”沒等渾身疲憊酸痛的斯特萊克從桌子後麵走出來,她已經出門去了。斯特萊克聽見她快言快語地對羅賓說:“謝謝你的茶。”接著,通向樓梯平台的玻璃門忽地打開,關上時產生輕微振動,這位元新客戶離開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