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是一帖藥,它能讓我的心靈暫時平靜。我伸出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舌頭上都是黏黏的糊狀物。我聽到了外麵山林裡傳來的鳥鳴聲,鳥鳴聲和光明一樣,刺激著我的大腦皮層。我從小就喜歡聽小鳥鳴叫的聲音。每天清晨,從睡夢中醒來,聽到清脆如玉的鳥鳴,會我自然地想到草葉間的露珠和鄉村美麗的景致。那種時候,我會覺得特彆幸福,覺得自己是真實活在大自然之中。這是一種淳樸幼稚的感情。我現在知道為什麼自己總是厭倦城市的生活,總是逃離城市,四處追尋風景地的原因。很多時候,我寧願維持這種淳樸幼稚的感情,這樣能夠讓我的心靈保持敏銳,城市生活對我的傷害導致我思想的麻木。就是被埋在廢墟中的當下,我還是這樣認為。我可以想象風自由地穿過山穀的情景。我貪婪地呼吸著從那個小裂縫中透進來的山野的清新空氣,我固執地認為是清新的沒有雜質的,讓我生命得以維續的,像水一樣的空氣。我聽到自己沉重的心跳。我想我必須活下去。就是為了聽到清脆的鳥鳴,或者呼吸清新的空氣,也該活下去。甚至就是為了一滴渴盼的清水,也得活下去!這樣死去太不值得了。我再次希望被營救。我使勁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嘗試著能不能繼續呼喊。我朝著那個透進光亮和空氣的縫隙,扯著乾燥得冒火的嗓子,大聲喊道:“救命啊——”我一連喊了幾聲,呼吸急促,心在狂蹦亂跳,傷口劇烈疼痛,每喊一聲,傷口就像被撕開一次,紮在傷口上的東西就會不斷深入皮肉,血又會重新漫出來。我靜下來,等待著外麵的反應。還是鳥鳴聲和山穀裡訇訇的流水聲。此時,我多麼希望小鳥能夠聽懂我的呼救聲,飛到山外麵去找人來救我呀。可惜小鳥聽不懂我的話。我又一次隱隱約約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我豎起了耳朵——沒錯,的確是有人說話的聲音,而不是我的幻覺。於是,我又把堵在喉頭的一口黏黏的濃痰使勁地吐出,忍著身上傷口的劇痛,繼續大聲喊叫:“救救我,快來救我呀——”喊了幾聲後,我再次聽到有人朝我走過來,踩著廢墟的爛磚破瓦朝我走過來。我聽到有兩個人在說話,他們在離我很近的地方停住了腳步。是兩個男人。“上來了嗎?”“很快就上來了,在山下了。”“……”這時,有個男人對我說:“李老師,你怎麼樣了?”我認出他的聲音了,就是昨天傍晚和老板娘一起來的說要救我的那個男人,他們的到來令我感動,我說:“我很難受,快來救我呀——”他沒有回答我,又和另外那個男人在說什麼,他們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我覺得他們是在商量怎麼救我。過了一會兒,我又說:“求求你們,快來救我呀——”這時,和我說話的男人的口氣突然變得很生硬:“再忍耐一會兒!”說完,他們就走了。我聽著他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可他們還是給了我一線生機,我想,隻要我堅持下來,他們一定會來救我的。我不能放棄,一定要忍耐,隻要還有一口氣,內心就要充滿希望!後來我才知道,救援的人沒有能夠上山,那人後來也下山去了,再也沒有上來。我在淒清的鳥鳴中開始了漫長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