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懋掃了一眼何佩真,眼裡滿滿的冷意,看得何佩真立時就蔫耷了。繼而楚懋轉向相思,相思緩緩地撥起了琴弦。阿霧卻沒將相思的琴聲聽進去,她詫異的是楚懋對何佩真的態度,這已經不是不勝其煩下的無奈了,而本來就是厭惡了。鎮國公可不是好相與的,楚懋如此對待何佩真,令阿霧想不通。在阿霧的眼裡,楚懋不該是那種為個人喜惡而不顧大局之人,那麼他是故意而為,哪又是為何?阿霧在想,自己是不是進了一種誤區,以為何佩真嫁給了楚懋,楚懋就一定會拉攏鎮國公。而實際上,鎮國公未必就肯為了一個何佩真而把賭注都投給楚懋。前世,鎮國公也的確沒有投靠楚懋。那麼難道是楚懋根本就沒有打算拉攏鎮國公,並且如此明顯地厭惡何佩真,實則也是一種表態,對隆慶帝的表態,對那兩個兄弟的表態。阿霧心想,楚懋前世能興兵謀逆,必然是有諸多安排的,不說彆的,隻說軍隊一事,就難掩痕跡。所以他不得不花很多功夫來混淆視聽,讓人以為他胸無大誌?那麼內宅主次不分,打壓何佩真,漠視陶思瑤,讓一個不知名的外姓女和丫頭蹬鼻子上臉,還真是讓人放心呐。所謂的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家都不齊如何平天下嘛。阿霧於是想,這府裡怕是也有宮裡的眼線,隻是不知道是誰而已,想來,楚懋定然是清楚的。而且看來,楚懋也知道,隆慶帝根本不會立他為太子,所以他根本就沒想裝什麼賢王去博聖意,隻是一味地瓦解對手的心防而已。誰又能料到,早在這個時候,這位四皇子就已經在策劃在新帝登基後舉兵謀逆了。而當時的一眾皇子想的都還是如何討得隆慶帝的歡心或者內變於宮廷。相思的一曲終了,阿霧才回過神來,眾人雖未點評,但神情裡已經透露出相思的琴藝如何了。楚懋唇勾三分,郝嬤嬤是與有榮焉,何佩真眼含嫉妒,陶思瑤是羨慕又嫉恨,至於三個侍妾麼,阿霧覺得可以忽略不計。其後,公孫蘭,歐陽芷兩姊妹也獻了一支舞,以阿霧看來,稱得上是“舞低楊柳樓心月,歌儘桃花扇底風”了,隻是沒想到這樣的妙人也得不到楚懋的垂青。宴罷阿霧與楚懋一同回了玉瀾堂,當楚懋走進淨房時,阿霧吩咐紫墜趕緊把她的宵夜提前端上來,原本團團圓圓的家宴被楚懋搞得冷冰冰的像鴻門宴似的,阿霧覺得胃疼。?☆、128晉江vip“沒吃飽,”楚懋從淨房走出來時,見阿霧正吃著一塊兒金絲酥雀。阿霧嚼完了,拿手絹拭了拭嘴,這才略帶驚奇地開口道,“王爺先才吃飽了,”這回楚懋沒再說什麼晚飯後就不進食的話,徑直坐在阿霧的跟前兒,阿霧乖覺地將自己那碗還沒動過的白粥推了過去。白粥盛在龍泉窯青釉蓮瓣碗裡,還未用就已覺聞得一股荷葉的清香味兒了,伴著一碟椒油茭白並一碟香辣黃瓜條,瞧著就讓人口舌生津。一旁的紫墜早就知意地重新上了一副筷子。楚懋就著菜吃了半碗粥,還用了一塊牛乳菱粉香糕,這是阿霧特地讓紫墜時常準備的,不想今日還真就用上手了。楚懋愛吃牛乳製的糕點,阿霧是基本不用的,她敵不過那膻味兒。用了飯,自然不能就歇息,楚懋手裡拿起書卷欲看書,阿霧則又拿起了針線。“對了,你不是說要布置一間書房麼,怎麼沒見動靜?”楚懋問道。阿霧擱下針線,其實她也不是那麼喜歡做針線,不過是在楚懋麵前表現賢惠而已,“如今年關將近,郝嬤嬤忙得不可開交,我也不好給她添亂,等開了春再說吧。”楚懋看了阿霧一眼,唇角微翹,“王妃讀書的事兒可怠慢不得。”這就是打趣了,好像阿霧沒讀過書似的。阿霧嬌嗔楚懋一眼,撅了撅嘴道:“妾身邊的確沒幾本書。”兩人都想起了雙鑒樓的事兒,楚懋但笑不語,阿霧最討厭他這方麵的吝嗇了。一時楚懋又看起書來,阿霧也索性撂開了針線,從黑漆描金匣裡揀出一張“五色箋”裡的粉箋,開始描起花樣來,不過這不是為了刺繡,而是為了四季錦來年的新織錦畫紋樣。“你這粉箋倒有些彆致。”楚懋忽然出聲,驚得阿霧的筆差點兒沒畫歪了。“是,這一套有五色呐。”阿霧低頭從匣子裡翻揀出另外四色花箋,青、綠、淺青、淺粉,分彆周飾蟠桃獻瑞、六合長春、群仙祝壽、梅鶴萬年,而阿霧手裡用的這一箋,繪的是壽山福海。因是年尾,所以阿霧特地揀的喜慶的彩箋。楚懋拿過去略作欣賞,阿霧則重新低頭繪圖,用的是萱草紋,蝶戲其間,地上匍匐有野菊。民間匠人製圖版,多以民俗或所見入紋,而阿霧以畫入紋,構圖意境上高了不少,這也是四季錦在“染”之後的另一大特色。也不知從何時起,楚懋居然沒再看書,反而在一旁靜靜打量著正聚精會神描紋樣的阿霧。“你倒是有閒工夫,還給自己的衣裳描樣子。”楚懋道。阿霧收筆的手頓了頓,她不清楚自己的事情楚懋知道多少,但是如今要說自己的事兒楚懋半點兒不清楚,阿霧以為那是在自欺欺人,想來他娶的人是個什麼樣兒的,早前肯定是打聽清楚了的。“不是我的衣裳,是給璀記畫的樣子,我在裡頭有些份子錢。”阿霧在璀記的確占了一份,而她決心在這些小事上,絕不瞞楚懋。“畫得不錯,想來你的工筆畫應該很不錯。”楚懋讚道。阿霧心想,其實我的山水畫也不算差,麵上則淡然一笑,看了看西洋來的自鳴鐘道:“呀,都這麼晚了。”兩人自梳洗不提。次日,阿霧又是一覺到大天亮,冬日裡越發賴床,好幾日都險些早飯和午飯一頓解決,就這一點兒而言還是比在榮府自在。好歹,榮府裡還住著兩個老人家,阿霧沒好意思敞開了睡,到了祈王府,除了前兩日不痛快以外,後來都極順遂。楚懋是一大早出門,晚上不到院子落鎖時幾乎是不會來的,而郝嬤嬤管得再寬,也管不到王妃睡大覺這件事情上來。阿霧醒了後,在床上抱著被子滾了一圈,這才拉響了床頭係著的繩子,繩子通到外間,另一頭掛著金鈴,鈴聲響起後,紫扇和紫墜就帶著小丫頭執巾捧盂魚貫而入。再也沒有比神清氣爽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活著這件事更令阿霧高興的了,所以她高興得都沒留心到紫扇有些抽搐的眼角。紫扇在青花牡丹紋瓷盆裡絞了一把滴了薄荷香露的涼水帕子遞給阿霧,用以醒神,阿霧卻不肯接過來,“紫扇,你給我唱個你家鄉的小曲兒吧。”“王妃快些起來吧,昨夜下了好大的雪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