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番外四(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2213 字 1天前

鐘粹宮前碧樹成蔭,靜謐幽然,偶爾才有鳥雀掠過枝頭,隻作稍稍停留,就飛向琉璃屋脊。江懷越帶著相思走進宮門,過了正殿,方才到後院門口,便聽到裡麵傳來孩子的笑聲。相思腳步微微一頓,院子裡已經奔出一名幼童,看那樣子也隻不過一兩歲的模樣。他一邊跑著,還一邊揮動手裡的朱漆玩具,冷不防腳下一絆,竟摔倒在相思麵前。她連忙上前去扶,孩子在回過神之後,疼得哇哇大哭起來。這時候數名宮女驚呼著趕來,一見孩子哭泣,便手忙腳亂地將之抱了過去。領頭的大宮女哄著孩子,又趕緊行禮道:“江督主,娘娘在裡邊等著您呢!”江懷越點點頭,示意相思往裡去。她一邊跟著入內,一邊回頭看宮女抱著的孩子,小聲道:“這個就是當日在宿昕私邸生下的孩子?”江懷越瞥了她一眼,壓低聲音正色道:“現在要叫萬歲了。”相思心裡雖然明白,可是看著那個還在嗚嗚哭泣的孩子,總是覺得彆扭。入了後院,大宮女將他們領到正屋前,上前叩響門扉,得到允許後,方才讓兩人入內。屋內簾幔半卷,窗前養著蘭花,碧綠幽幽,已抽出新枝。小穗穿著石青色團花褙子和湖藍墜金裙,端端正正坐在屏風一側,望到兩人進來,眼裡流露幾分欣然。江懷越與相思並肩向其叩拜行禮,小穗忙抬手道:“快起來,你們難得一起來這裡。我先前倒是問過旁人好幾次,不過她們都說江督主忙著籌備婚禮,我就沒叫相思進宮。”江懷越起身道:“其實她倒也不忙碌,事情都是我在辦。”相思看看他,抿著唇不說話。小穗打量相思一番,道:“你比先前漂亮多了,那會兒在宿小公爺那裡,你好像還比現在要消瘦一些……”話似乎還未說完,然而她的神情卻轉為鬱鬱。窗外傳來宮女們逗弄幼帝的聲音,江懷越察言觀色,有意轉移了話題,問起純和帝的日常起居。小穗這才打起精神,回答了一二,隻是興致始終不是很高。相思見狀,朝江懷越遞了個眼色,他很快會意,向小穗道:“臣這些日子一直沒回宮,還有不少事情要辦,請求先行告退。靜琬還是第一次來宮裡,又與娘娘認識,若是娘娘允許的話,臣想讓她暫時留在這裡,等臣辦完事情後,再接她一同離去。”小穗自然應允,江懷越隨即告退,走到房門口的時候,還將兩名宮女也招呼了出去。屋內隻剩下小穗與相思兩人。“娘娘最近還好嗎?”相思望著她,輕聲道,“聽江大人說,您前段時間總是沒有食欲,人也瘦了不少,是為朝堂的事情擔憂嗎?其實有內閣的大學士們共同商量,還有我家大人從中權衡,應該是不會群龍無首的。”小穗搖搖頭,垂著眼簾道:“你知道的……我本來也不懂什麼國家大事,我隻是……心裡始終愧疚難過。”相思靜默一晌,試探地問:“還是因為小楊掌班?”聽到這名字,小穗的眼裡很快就漫上了淚光,但她隨即深深呼吸著,竭力克製了情感。相思於心不忍,懷著歉意道:“娘娘若是心裡難受,就不要再想,我也是不該提及……”“不。”小穗忍著眼淚,道,“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彆人提到他了……自從他走後,再也不會有人說起他的名字。我時常在想,他在宮裡生活了那麼多年,結識了那麼多人,活著的時候嬉笑玩鬨,走了之後卻無人談起。就好像……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可是,這都是我的錯啊……”“怎麼是您的錯呢?”相思想到楊明順那暖意融融的笑臉,心裡也悲痛萬分,“您又不是主動拋棄了那份感情,在這件事前前後後,您都是身不由己,被逼無奈。而他離開京城去往獻陵,也是我們都不願意看到的結果,但誰也無法阻止。其實,督公曾說過,希望他能等待下去,也許以後能找到機會讓他回宮。可是最後,他還是自己放棄了。”“自己放棄?”小穗怔了怔,心頭一震,“你的意思,他不是病故的?”相思自知失言,連忙補救道:“我的意思,是說他因心情抑鬱而失去了活下去的勁頭,不然他那麼年輕,也不至於去了獻陵沒多久就重病不治。其實不僅您傷心,督公因為這事也難受了很久,直到現在,我都不敢在他麵前說到小楊掌班……”小穗眼前又是一片迷濛,她轉過臉,望著窗前的幽蘭,怔怔地道:“你知道嗎,直至現在,我還經常會在夢裡見到他。他還是跟以前一樣,眼睛一笑就彎起來,從來沒有朝我說過重話,更不會無緣無故生氣。在夢裡,他好像忘記了那件事,我也好像還穿著以前的衣服,我們就在屋簷下站著,外麵下著雨,路上一個人都沒有。隻有他跟我在一起,可是我卻記不住他對我說了什麼,隻記得他在微微地笑著……”相思眼裡也彌漫起淚霧,呼吸了幾下,才道:“您看,就算在夢中,他都是笑著的,所以他從來都沒有怨恨過什麼……我也曾絕情地離開過督公,在那三年裡,我無時無刻不受著煎熬,感覺自己似乎再也無法由衷地高興。雖然我們都希望自己愛著的人能常伴左右,或者至少還與自己一起存活於世,可是若真的再也不能相守到老,那獨自度過餘生的人,恐怕才是最痛苦的一個……從這來想,他過早地離去,是不幸,也是解脫。否則您又何忍於讓他孤獨終老,永守皇陵呢?”小穗聽到這裡用絹帕捂住嘴,側過身子,任由眼淚奔湧而出。窗外傳來了孩子的笑聲,剛才摔跤帶來的驚嚇與疼痛早已被他忘記。“為了孩子,還是得好好活著。”相思低聲道,“要是小楊掌班還在宮裡,他也會儘心儘力守護著你們的……”她嗚咽著,艱難地點頭。*從宮裡回到府中,江懷越才問起相思與小穗說了些什麼,她懨懨地坐在床上,道:“隻是儘力勸慰,其他的說了感覺也沒有多大作用。”江懷越明白她的意思,對於小穗而言,或許身邊有個能說出心聲的人,也是一種釋放。果然後來他再去鐘粹宮的時候,小穗又主動問及相思的近況,並希望她能去陪著說說話。她在宮裡雖貴為太後,但貴妃與趙美人以往品級遠高過她,儘管兩人對她還算不錯,但無論怎樣,小穗也不可能在她們麵前流露真情。她太孤單了。於是相思便真的如其所願,時不時地跟著江懷越入宮了。起初隻是與小穗閒談,後來就連幼帝也認識了她。她彎下腰,湊在小小的純和帝麵前,笑道:“你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呢。”幼帝沒怎麼聽懂,但還是笑嗬嗬地伸出小手,拽了拽她的衣衫。……婚後的第二個月,朝中並無大事發生,江懷越向兩位太後暫時告了假,帶著相思南下了。主要是要回她的南京老家,因為成親至今,還未真正去祭拜過雲家二老和祖先。不過在南下的過程中,他們覺得還有一個地方也得再去一次。*夏日炎炎,鬱鬱蔥蔥的樹上蟬聲沸反盈天,喧鬨了大半天,直到傍晚時分才漸漸起了涼風,在家裡憋悶了許久的人們開始搬著椅子坐在路邊,搖起扇子納涼聊天。魏縣縣城裡的那家小酒館門前還是掛著半舊的幌子,在晚風中輕輕晃動。隨著幾名喝酒的客人進了大門,廚房裡很快又傳來了熱鬨的炒菜聲和吆喝聲。“純兒,趕緊去給客人送小菜!”白淨臉的男孩子剛想溜進廚房偷點菜吃,就被母親一把抓住,趕了出去。他哼哼唧唧地走出去,才踮起腳把幾碟涼菜送到客人手裡,就見弟弟趁人不備蹣跚著出了店堂。“姥姥,娘!弟弟又跑對麵賣果子的老婆婆那裡了!”純兒眼見自己吃虧,站在櫃台前氣得直叫。廚房裡傳來了洪三娘的聲音:“那你去把他領回來!老是圍著賣果子的打轉,也不嫌害臊?”純兒應了一聲,放下盤子就奔出店堂。誰知才出大門,卻見一輛墨黑的馬車緩緩行來,停在了酒館門前。眾多乘涼的鄰居們都望向這邊,麵露驚訝。他平時也經常跟著父親去縣衙,坐在大街邊看衙門口人來車往,可從來沒看到過那麼高大華貴的車子。車門無聲打開,從裡麵下來了一名年輕的夫人。她穿著藍色的衫裙,那種藍色是他從未見過的色澤,跟魏縣大街小巷的姑娘媳婦們常穿的不太一樣,就連衣裙上的花紋和她發髻上的釵簪都是他沒見過的樣式。純兒以前一直覺得自己也是有見識的,可哪怕是衣著富貴的縣老爺太太,都遠遠比不上眼前這位好看。驚詫中,他還不忘往日自己的職責,站在門口,朝著她結結巴巴道:“您……您想吃點什麼?”相思看了他好久,笑了起來。“你是純兒嗎?已經不記得我了呀。”他愣在那裡,這時本來圍在對麵果子攤位前的弟弟也奔了過來,一邊喊著哥哥,一邊指著那輛馬車嗚哩哇啦說著聽不懂的話語。純兒覺得丟臉,嗬斥道:“彆咋呼了!閉嘴!”“你還有弟弟了?”相思回過頭,見那個孩子還很小,便招呼他過來。然而孩子終究對她很陌生,隻是忸怩著繞在馬車邊,不敢靠近。“我是在這裡住過三年的,你小時候,不是叫我岑姨嗎?”相思向純兒笑道。他使勁想了想,腦海裡實在沒有多少印象,但是姥姥和母親有時會提及的這個名字,此刻才終於和眼前人對應上去。他叫了一聲,撒腿往店裡奔去。*洪三娘和巧兒剛炒完菜,聽到純兒說什麼岑姨回來了,起先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繼而才半信半疑著往外走。剛出廚房,就見相思已經雍容嫻雅地站在了店堂裡。兩人愣了半晌,還是巧兒反應快,認清了眼前人,嗚咽著哭了出來,跑上前去。“真的是你呀!岑蕊!你怎麼就一去不回了呢?!”她喜極而泣,用未來得及脫掉的圍裙擦著眼淚,“俊梁哥說你去遼東找到了你男人,我們都以為你會回來看看,可等了那麼久,都不見人影!我們還擔心過,怕你們……”“人都回來了,還哭什麼?”洪三娘不改爽快脾氣,拉過相思的手,將她仔細打量,“快說說,你後來去了哪裡?是回京城了,還是回南邊老家呢?哎,你今天怎麼一個人來的?你家男人……”相思抿著唇笑。“你還是這個急性子,也不讓人喘口氣!”巧兒將母親一頓數落,又趕緊去端來了茶水,叫純兒帶著弟弟去廚房洗瓜果出來吃,隨即招呼相思坐在了最裡邊的位置。相思這才道:“當年多虧你們照護,戴大哥又舍生忘死送我去了遼東,所以我才能在那裡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後來,女真人被打退了,我們一起啟程回來。但是半路上又發生了一些事情,我不得不跟他暫時分開,再後來,我們又回了南京老家……”她不想提及複雜的過往,見洪三娘母女聽得入神,也隻簡略地道:“其實本來從遼東回來的時候,就打算找機會回魏縣看望你們,隻是後來我未婚夫在官場上有很多事情纏身,實在是沒有辦法。如今一切平定下來,便趕緊過來探望了。”“官場?哦對,俊梁哥說過,他跟你一起去遼東找到了大軍。”巧兒回憶著往事,“聽說你一直想著的那人,還真是位年輕英俊的軍官呢!”洪三娘又急切道:“謝天謝地,平安就好!那你現在嫁給他了?”“嗯,其實才成親一個多月……”相思有些害羞。“那麼久才成親?!”洪三娘驚訝不已,見兩個外孫抱著瓜果出來,指著道,“你看純兒都能幫忙乾活,小的叫興子,也快兩歲!”巧兒白了她一眼:“人家穿金戴銀的,難道羨慕我們拖著倆孩子忙裡忙外?”“我不是那意思……隻是問問罷了!”洪三娘擺擺手,起身給相思送上瓜果。此時門口又進來兩名男子,巧兒見了,高興道:“你們來得正好,看看誰來了?”丁滿忠和戴俊梁進門時隻望到相思的背影,聽巧兒說了,懷著詫異的心情走上前來。相思站了起來,回身行禮,道:“兩位,好久沒見了。”丁滿忠一時沒認出來,戴俊梁怔了怔,很快回過神來:“岑蕊?!是你?!”相思微笑著看著他。“是我。”她頓了頓,輕聲道,“不過,我原本姓雲,我叫雲靜琬。”眾人疑惑不解,巧兒忙著詢問緣由。戴俊梁卻沒追問,隻是四下看看,遲疑了一下,問道:“你的那位……大人,沒有陪你一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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