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2299 字 1天前

在相思的執意要求下,嚴媽媽終於鬆口,叫人去輕煙樓通知對方,開始正式尋找馥君的下落。寒冷的夜裡雨落似融雪,很多人都不願意外出奔波,相思苦苦請求,雜役和小廝們才唉聲歎氣地陸續出去。她原本也要跟著一起前去尋找,卻被嚴媽媽強行阻攔,喝令她待在淡粉樓內,唯恐她病情加重無藥可醫。她被迫留了下來,這一夜幾乎未曾合眼,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各種雜亂的念頭。她是頭一次為姐姐的事感到如此恐慌,隻要樓下傳來一點點聲音,相思的心都會隨之揪起。原先因為馥君總是斥責她不該與江懷越糾纏不清,她甚至有些厭煩姐姐的出現,然而如今當她不知所蹤之後,才真正意識到,假如姐姐就此消失,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屋內沒有點燈,她獨自躺在黑暗裡,雙手緊緊交握著,手心滿是冷汗,在心中不斷祈求。她甚至還想到了已經故去多年的父親和母親,哀求他們若是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姐姐平安歸來。一次又一次的聲音響起,她都以為外出的人終於帶回了好消息,可是,每一次滿是期盼的等待與詢問,最終都以失望而告終。窗外的雨漸漸停止,暗沉的夜色亦漸漸淡去。天邊雲層顯露出微弱曙光,窗紙染白,屋內慢慢地有了淡薄光亮。輕煙樓和淡粉樓派出去尋找的人都已經前後返回,一個個疲憊不堪,牢騷滿腹。然而還是沒有馥君的消息。相思披著鬥篷下了樓,看著那些外出返回的雜役,想到行蹤全無的馥君,眼裡滿是淚水。天光放亮的時候,輕煙樓的李媽媽也趕來了,福來還把趕車的老伯也找了過來,他們七嘴八舌商議過後,感覺到事態嚴重,便由李媽媽出麵去找教坊司的張奉鑾。相思又是一番苦苦等待,好不容易等到李媽媽等人回來,急忙詢問情況。李媽媽歎息道:“張奉鑾倒也很是著急,畢竟丟了官妓他也得挨訓,就帶著我去順天府報官。可我看那大老爺不怎麼在意,想來他們見慣大風大雨,沒把馥君失蹤當一回事,就問了幾句,便叫我回來了。”“那難道就這樣乾等著了?”相思急得要命。李媽媽無奈道:“官老爺說了,會叫衙役們四處查訪,說實話,現在我們也隻能等了。”嚴媽媽趁機道:“你都一夜沒合眼了,自己也該仔細身子,春草,帶相思上樓休息去!”春草應了一聲,相思卻直愣愣地望著空蕩蕩的庭院,並無起身的意思。嚴媽媽還待開口,相思忽而站了起來,卻是朝著庭院走去。“你要乾什麼去?那麼大的京城上哪兒找?”嚴媽媽一把拽著她的胳膊。她垂下眼簾,低聲道:“媽媽,我是出去找人,請他幫忙。”“找誰?是你的熟客?”嚴媽媽還待追問,相思已輕輕掙脫開去,裹著鬥篷奔出大廳。春草見狀,連忙緊隨而去。*相思坐上了馬車,急切地請車夫將她送去西廠。春草訝然道:“你怎麼還敢去?馥君不是就去了一次門口嗎?”她無言搖頭,虛弱地倚靠在側壁。春草見她臉色很差,也不好再問長問短。馬車飛快行進在潮濕的街道上,清晨的京城還未喧鬨起來,車輪碾過磚石的聲響格外清晰,震顫了相思的心間。她甚至不知道江懷越今早會不會從宮中返回,可是事到如今除了求助於他,似乎彆無他法。在她心目中,大人幾乎是無所不能的,即便馥君是被什麼歹人綁走,他也必定有辦法能將她平安救回。馬車穿過京城,終於抵達了西緝事廠門前。春草扶著相思下了車子,戰戰兢兢地望了一眼,見守門的番子仍舊凶神惡煞,不由小聲道:“你真的要去?那些人脾氣可差了!”相思卻隻管往前,眼神悲戚,絲毫不去想其他事情。大門邊的番子並不認識相思,眼見她們兩人過來,寒著臉嗬斥:“閒雜人等不準靠近!”她站定在門前,啞著聲音道:“我想求見江大人……”“大人不在。”對方態度冷漠。“……他還沒從宮裡回來?要等到什麼時候?”“怎麼回事,昨天來問,今天又來,大人事務繁忙,你們到底想乾什麼?!”相思忍耐著行禮:“真是有急事,既然大人不在,那小楊掌班或者姚千戶是否在內?江大人曾說過,有事情的話可以找他們通傳。”“都不在,你到底有什麼事情?”番子已經不耐煩了。相思急切道:“我是淡粉樓的相思,我姐姐馥君昨天下午曾來過這裡,也是想求見督公,結果未能見著隻好離去,沒想到就此無影無蹤,我們找了一個晚上也沒有消息……”那番子皺眉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來過我們門口又算得了什麼,人找不到了就去順天府報官,跟我這兒講有什麼用?”“已經報了官,可我實在心急!我和姐姐,都是認識督公的……”她話還未說罷,那人已經粗著嗓子道,“行了行了,你以為咱們西廠的人閒得慌?順天府都去過了還跑這裡來鬨騰?督公今天都不一定能回來,小楊掌班也跟著進宮去了,沒人有空管你的事!”“那姚千戶呢?我想見他!”相思幾乎要哭了。“忙著呢!一早就出門辦案!”番子沒好氣地回答完畢,聽到裡麵有人招呼,便冷著臉折返進去,嘭的一聲關閉了大門。相思急得要上前砸門,春草一把拉住她:“你不要命了嗎?!這些人不是好惹的!”她欲哭無淚,想來小楊和姚康都不在裡麵,根本沒人知道她和江懷越的關係,她也不能就此在眾人大吵大鬨公開自己的身份,這樣一想,更覺悲涼無奈。然而終究是不死心,哆哆嗦嗦回到車內,就讓車夫停在一邊不走,隻等著看江懷越或者楊明順他們到底何時回來。春草不明白她為什麼非要等在這裡,唉聲歎氣抱怨了一陣,也隻好陪同等待。這一等,就是一個上午。相思昏昏沉沉倚靠在側壁,又累又困之際,忽然聽到春草小聲急切道:“哎,有人騎著馬過來了!”她從昏睡中忽然醒來,撩開窗簾一望,原來是姚康帶著手下正要進入西廠大門。她心急慌忙地跳下車,腳步虛浮地朝著那邊奔去。“姚千戶!”相思帶著哭音喊,感覺這就是眼前的最大希望。姚康聞聲回首,愣了一愣:“這不是相思嗎?怎麼回事啊?”“姐姐她,找不到了……”相思哽咽著將事情原委訴說一遍,姚康聽得直皺眉,她又上前一步,揚起臉請求道:“求您向督公傳個話,隻要告訴他這件事,我實在是等不及了!”姚康有點為難地摸摸下巴,他雖然不是很清楚督公和相思到底是什麼關係,但憑著從楊明順那邊聽到的隻言片語,心裡也有幾分揣測,隻是礙於身份不好多打聽而已。而今相思哭求,論理督公還在宮內,他也不應該為馥君的事情前去大內,隻不過,萬一相思和督公真有點牽扯不清的關係,他要是在這時候怠慢了,那可是要吃苦頭的。因此他思忖再三,還是應承了下來。“行,我去一趟宮內,但太後壽誕的事情不知道有沒有全處理完,督公什麼時候能回來,可就說不好了!”相思自是感謝不儘,姚康又叫了幾名番子,讓他們先去濟世堂打聽消息,並沿途搜尋,自己則調轉馬頭,往皇城方向疾馳而去。*他憑著西廠腰牌進入皇城大內,經過多方打聽,總算在禦馬監找到了楊明順。經過昨天緊張的忙碌,楊明順正癱倒在床休息,聽聞通報說是姚康來了,心中十分納悶。才披上外衣,姚康就已經闖了進來,一見麵就喊:“督公呢?”“好像是去侍奉萬歲了,還有好些勳臣故舊沒走,散朝後都跟隨萬歲去昶虹橋畔賞梅了。”楊明順一邊急匆匆穿著靴子,一邊問起他闖宮的原因。待等聽姚康說罷,不由跳起來道:“這可糟糕了!怎麼就偏偏趕在這節骨眼上出事?眼下督公在萬歲身邊,我也沒法去叫他出來啊!”“那你就不能遞個消息啥的?彆讓我白跑一次啊!”楊明順皺緊眉頭想了半晌,與姚康一同趕往承景帝與眾臣賞梅之處。遠遠望去,依稀可見江懷越確實隨行於萬歲身邊,楊明順觀察了一番地形,貓著腰繞了一大圈,跑到昶虹橋對麵的河畔梅林間,既不敢發聲,也不敢過於暴露,心急火燎等了半晌,眼瞅著督公正望向這方向,方才擠眉弄眼朝他揚手示意。隻露出半個身子,也不知道督公到底看到沒有,為避免被其他人發現異樣,隻好又貓著腰潛伏回來。過了片刻,果見江懷越朝承景帝低首訴說了幾句,隨後轉身往這邊行來。楊明順激動萬分,迎上前去叫道:“督公!”“乾什麼鬼鬼祟祟?要是被萬歲瞧見,定然拿下你治罪!”江懷越還待板著臉嗬斥,又望到姚康在旁,更是驚詫:“你不在西廠怎麼進宮了?難道……”“哎呀我的大人,您就彆管我們了,馥君姑娘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相思都要急瘋了!”楊明順將他拉到僻靜處,姚康趕緊將事情彙報一遍。江懷越的臉色變了變。“馥君為何會曾經去西廠找我?”姚康不解道:“是啊,屬下當時也奇怪,但是相思的回答卻讓人吃驚。她說,宮裡有人出去,找了她的麻煩……具體情形她沒仔細說。好像正是因為這個,馥君才氣衝衝來西廠找您。”“宮裡?!”江懷越更加震驚,楊明順問道,“督公,眼下怎麼辦?您能出去嗎?”江懷越回首望了一眼橋那邊,蹙眉道:“我想辦法……你們先出宮,去找相思。我隻要向萬歲告了假,便立即出去找你們。”楊明順點點頭,又疑惑道:“剛才說什麼有人從宮裡出去找相思麻煩,會是誰啊?我覺得宮裡根本沒人知道相思,怎麼會……”江懷越神情凝重,不由側過臉,望向遠處。灰藍色天幕下,昭德宮飛簷走角,華彩非凡。然而他的心緒,卻低壓得好似天際厚厚雲層。“我會去核查,你們,先離宮。”*這一天直至下午,各路人馬再度回轉,就連西廠的那幾名番子也傳來訊息,卻依舊沒有找到馥君。相思已經急得吃不下一口飯,要不是身子發軟,早就奔出去親自尋找了。淡粉樓內的官妓們也知道了馥君失蹤的事,各種猜測紛紛揚揚,她將自己關在房中,不想聽到那些胡亂肆意的流言。時間緩慢流逝,她望著梳妝台上的流光鏡,好似又看到了姐姐以前坐在這裡的身影。恍惚間,忽聽得房門被敲響,緊接著有人試探地伸進腦袋。她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小楊掌班!”他做了個手勢,悄悄閃身進來,道:“姚千戶進宮找到我們了。”她的眼淚一下子浸滿出來。“那他……”“督公好不容易才蒙騙過萬歲和太後,剛剛從大內出來。他已經帶人去濟世堂那邊詳細盤查了。”相思心一顫,撐著台子起身:“我這就過去。”*她跟著楊明順坐車去了濟世堂。馬車剛一停下,相思就急急忙忙推開門,怎料疲憊至極竟險些摔下,幸得近旁有人伸出手來,將她緊緊抓住。“不要慌。”他的聲音還是像以前那樣,雖然聽起來清冷,卻在此時給她莫大倚靠之感。相思低著頭,甚至沒敢抬頭看他,淚水一滴滴滑落,跌在濕冷的地麵。江懷越握著她手臂的手也有微微顫動,但他還是控製了情緒,低聲道:“下車來再說。”說話間,便將她攙扶了下去。濟世堂內已經被清空了閒雜人員,隻剩掌櫃和夥計兩人。江懷越將相思帶進問診的房間,抬起下頷朝掌櫃道:“你將昨天情形說一遍。”掌櫃無奈道:“馥君姑娘昨天下午過來,是要買七寶益氣丸,她上個月染了風寒發熱,後來咳嗽不止,就是吃了一瓶才好的。昨天她又來,說是妹妹也染病了,而且以前每次發熱過後就會咳嗽許久,這回她想著既然我們店鋪這祖傳藥丸有效用,就先買一瓶備著。可巧她來的時候,藥丸賣完了還未製成,我就叫她等會兒。後來她拿到益氣丸之後就走了,這怎麼就不見蹤影了呢?”相思愣住了。她先前一直沒想明白馥君為何會來這濟世堂,還以為是姐姐自己忽然覺得身體不適才來買藥,卻沒想到……心裡絞痛無比。此時姚康又敲門而進,拱手道:“督公,卑職已帶人仔細盤問過四周街坊,確實有人看到馥君提著藥從這裡走出去,她是沿著前麵的胡同走的,對麵街上還有開雜貨鋪的看到過她,再後來,就沒人見過了。”他頓了頓,又道:“不過,在街邊擺攤子的老婦人說,昨天下午曾有一輛馬車在這附近緩緩行駛,後來她在收拾桌子時候似乎聽到有女人叫了一聲,再轉身時候,隻看到馬車飛快駛離……”相思嘴唇發顫:“那就是,有人就等在濟世堂附近,看到姐姐出來,便把她綁走了……”她隨即望向江懷越,眼神裡滿是難以置信的悲傷。“大人……”相思的聲音也在發顫,“你知道,是誰下的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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