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完成。
放下手中的手機,元卓側頭看著窗外的夕陽微斜,眸眼輕眯。
毅凡,大哥再教你一個道理,做人不能將弱點放在明麵上,更不能讓敵人知曉何處是你的弱點,哪怕……他真的是你的弱點。
因為你不懂隱藏,因為你不懂利用,因為你有明麵上的弱點,所以,你輸了。
那麼以後……
“他不會再記得一個多餘的死人。”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的話被男人自唇中吐出,偏偏那張臉上揚溢著的,是抹標準而溫柔的笑容,就若一種本能。
視線自窗外收回,男人拿起手機發出了一條信息。
待命,隨時出發。
放下手機,他繾綣的眸色落在了麵前辦公桌的一個水晶相框之上,那中是一個人的照片,笑若碧水清潭。
抬起手,他輕揉的摩挲著相框中青年的臉,想著記憶中母親的話,恍惚喃語道:“……你就是那個天使麼?”
……
接到群眾的報警電話,交警急救車消防車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車禍現場極為慘烈,兩輛車的車頭完全絞作一團,被車禍吸引過來的圍觀群眾,看著這幕無不都唏噓著搖頭歎息著同情。
順著車牌號查到了車主後,交警第一時間通知了元卓,待一臉焦急的元卓趕到現場時,距車禍剛剛過去不到一個鐘頭,而與他一起而來的,還有‘正巧’在國內開研討會,國際上幾位極為著名的醫生。
雖知定不會是小磕小碰,但在看到那幾乎是完全報廢的轎車後,他心臟還是忍不住抖了一刹,隻是在想到對方次次出手完美的答卷後,又將微亂的心強行按捺了下來。
看著已參與到救援中的醫生,緊盯著那報廢的轎車,站於旁元卓的眸底蘊著無數不明的情緒。
‘不,他不是……’陽光滿蘊的辦公室中,男人揚起的唇角很溫柔,他道:‘他是我……未來的伴侶。’
‘嗬,所以你打算事後再為你未來的伴侶向我這個合作者報仇?’
‘我相信你有那個能力不傷到他。’
‘你的愛情觀真的很偉大。’
似完全沒有聽出那頭人話中的諷刺,他道:‘曾經有一個女人,他也天真的純粹過,但是……最後她為她的天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溫柔一笑,‘而那個女人,她是我的母親。’
思緒恍惚的遊離中,元卓驀地聽到了不遠聲音的響起。
“還有一個人有意識,急救。”
聞言話落,元卓一直緊攥的拳,若久繃的弦,緩緩的鬆了開來。
謝謝你,還在。
隻是很快,元卓就被眼前的那幕,驚在了原地,劇烈收縮的瞳孔中似乎印射出了無數淋漓。
自中被救後,走出的那個人並不是林嘉爍,而是……元毅凡。
元毅凡一身整齊的正裝已是破爛不堪,淋漓血漬斑斑,整個人也異常狼狽。
此刻他懷中抱著一個人,一個閉上眼,渾身都淌著血的青年。
透過青年蒼白如紙的麵色,元卓認出了那人。
“林……嘉爍,”
為……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這瞬間,元卓甚至有一種全盤皆輸的錯覺。
所有的計劃,所有的完美,卻在最後最關鍵的一環徹底脫了節,此刻,他被震驚充斥著的眸眼中,倒映出來的,惟有不遠若天使般閉眼的那人。
‘媽媽,我不想你離開我。’醫院的病房中,小小的男孩子一手拿著畫本,一手緊攥著躺在床上的女人的手。
病床上的女人無力的動了動唇,她說:‘小卓長大了會遇到天使,到時候天使會代替媽媽……陪伴小卓一輩子。’
天使……
顫抖著唇,元卓似乎想說些什麼,可動了動唇,卻發現心臟好似被破開的大洞,無論是嗓間,抑或者喉間,都被堵的嚴嚴實實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林嘉爍,你不是……我的天使麼,要陪我一輩子的天使麼……
拒絕所有人的觸碰,元毅凡紅著雙目抱著懷中已失去溫度的褚景然,一步步艱難的向著不遠處完全失魂的人而去。
現場本因營救成功的氣氛卻因這幕變的詭異而凝重,一步,兩步,三步……
每一步的踏出,光潔的馬路上都會淌掉下暗色的血,一路蜿蜒的曲折,好似燃燒的火焰,灼的元毅凡的心在顫,手在抖。
整個世界都在那人撲上來的瞬間黑暗,他想,為何……上車時,自己沒有幫他親手綁上安全帶。
這樣,他也許就不會死,這樣他還是那個有溫度的林嘉爍。
為什麼沒有呢?為什麼忘記呢?為什麼沒護好他呢……
整個靈魂在瞬間的放逐,世界的破碎,人生的坍塌,被抽離所有氧氣的絕望,宛若一條被暴曬於烈日下的魚。
終於,腳步止於了元卓麵前,被暗色填滿的視線中,元毅凡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陌生的人。
兄弟間無聲的對持中,渲染著滿腔的血腥的誓言。
“我會讓你後悔的。”
後悔嗎?元卓想,他或許已經開始後悔了。
因褚景然幫元毅凡擋住所有衝擊的關係,元毅凡並沒有生命危險,單方麵的拒絕了在院的治療後,直接回了家。
回家後,元毅凡來到書房,拾起了地上的那團被拋棄的紙條,看向了最後那句話。
‘……我願意放棄全世界,包括這個籌碼,可除了你,我不願不想放,林嘉爍,我們結婚好嗎?’
看著這張紙條,想到那人麵色徒然蒼白與緊攥的丟棄,元毅凡將它緊抓在手中,突然笑了,笑著笑著,他又哭了,狼狽的不堪。
林嘉爍,我可以改的,真的,可以改掉你不喜歡的全部……
會議室
安靜的會議室中,所有的守舊派頭頂都籠罩著一層愁雲慘霧,看著對麵先進派的侃侃而談,程股東看了眼再次缺席的空位,心中暗歎了一口氣。
難是天亡我也。
林嘉爍的離去牽引走了元毅凡所有的心神,在元毅凡不在的這短短一星期中,元卓那方開啟了快速的奪權,守舊派已有不少人被抓到小辮子找各種理由踢出了公司,再這麼下去,元毅凡近一年不僅所有的努力將變成鏡花水月,連人身性命都會受到極大的威脅。
“……接到有匿名舉報,稱程股東手下的房產不少是從元氏已建項目中順手牽走。”
本還在擔心元毅凡的程股東冷汗霎時下來了,抬頭就看到了斜對麵的元卓,不知為何,這刻程股東忽的無比懷念以前那如沐的笑容,雖然知曉是假的,但至少安心。
但現在……
看了眼對方眸眼中那種如刺刀般的冷冽,程股東隻感寒涼入骨的毛骨悚然。
抽出文件中的一頁,元卓接著道:“當然這中不止程股東一人,剩下的人我就不一一點名了,隻是這所涉資金足有近億,程股東以為……這該如何?”
本就是縮水了近一倍有餘的守舊派此刻如坐針氈,麵對著對麵人的視線每人隻感前途無光,他們是不僅要全盤皆敗,還要集體進局子了麼?
就在此時,會議室的門突然毫無預料的被自外推開,眾人側頭竟然發現了無數身著製服的警務人員魚貫而入,目標直指元卓。
“元先生您好,我們是重案調查組,現在懷疑您與三起謀殺案有關,請您回局協助調查。”話畢逮捕令擺於人前。
……
拘留所
“元卓先生,現在的證據對您非常不利,我需要知道全部的始終,才能估算這場官司的勝算,才能翻……。”
“不用了。”淺淡的聲線自男人唇中傳出,莫明帶著點飄渺的味道。
看著自冰冷鐵窗中射進來的幾縷陽光,元卓眯著眼,輕聲道:“已經不重要了。”
西裝革履的律師一聽到這話,以為對方是不信自己有能力打贏這場官司,立刻想說些可以鑽空子的觀點,卻不想對麵的男人先一步側過了頭。
就著這般英俊的五官半淌在柔和淺暈的模樣,他道:“我隻想知道一件事。”
“那份證據是真的嗎?”
我手中的那份證據,促使我做出最錯誤的那個後悔一生的決定,費儘一切心力讓那個人拿到的那份證據,是真的嗎?
元卓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在意這麼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事到如今,真與不真沒有任何區彆,但是,他就是執拗的想知道那個答案。
或者說,他迫切的想知道,自詡情深,自詡愛他勝過命的元毅凡,也不配擁有若天使般的他。
然而,律師的答案是。
“證據是真的。”
若輸掉最後籌碼的囚徒,元卓緩緩的閉上了眼,神情是悲也是喜。
原來,從始至終,都隻有我一人不配而已。
隻有我而已。
良久,他顫抖著微黯的嗓音說:“你走吧。”
背過身,迎著刺眼的陽光,距當初整整二十年之距後,元卓生命中的第二次,掉下了淚。
而那第一次,是為了一個愚蠢的名為母親的女人。
冰冷的醫院中,親眼看著女人的心電圖變成直線,親眼看著女人被醫生拉蓋上白布,看著那條等待了足足一天的泛著寒的走廊,那個女人直到死也沒等到的那個名為父親男人的那一刻,年僅10歲的元卓就告訴自己。
自己會抓住所能抓住的一切,自己決不會像她一樣愚蠢。
因為,從古至今,曆史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所以,他思鬱成積的母親變成了自己身體不好因病的離逝,那個小三變成了人人交相稱讚的元夫人,那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變成了元氏最受寵的第一繼承人。
沒有人記得,在那個男人一無所有時,是誰拿出了所有的積蓄一無所顧的在背後支持著他,是誰為了省下他外出拓展應酬的一盤青菜錢,半月葷不沾筷,是誰在知曉小三有錢有人脈時,不敢鬨不敢聲張,隻能自卑的在熟睡的兒子床前,無聲的流淚。
親情是什麼,愛情是什麼,友情是什麼,元卓不知道,他隻知道,這個世界上,為達目的,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利用的。
包括……自己的弱點。
那人死了,他分明該高興,該放肆的大笑,因為……他沒有弱點了,這世間上,沒有任何人再能動搖他的內心分毫。
但是……
緊閉的眶中,無聲的淚珠滴滴而落。
為什麼這麼疼?為什麼心會這麼疼?就像是被徹底粉碎世界的疼。
張著顫抖的唇,伴隨著無言淚與刻骨的眷戀,男人吐出了那曾無比熟悉的名字。
“林……嘉爍。”
若有來世,我想跟你談一場沒有利用性質的戀愛,若有來世,我想許你一世真心溫柔,若有來世,我們……結婚好嗎?
確鑿鑿的證據,血淋淋的事實,不僅轟動整個元氏,甚至是轟動全國。
元氏股票一夜之間大跌跳水,無數人紛紛辭職,整個元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境之中,而就在這個時候元毅凡終於回來了。
一場雖是證據充足,卻也是僵持了足有近半年的官司,一句死刑的宣判中,元毅凡終於準備為一直沉眠於冷庫中的人舉行葬禮,以血來祭奠。
無數人收到了請柬,可卻被那紅白交織的請柬嚇的不輕。
畢竟如果有誰家的紅事白事一起做,外人非得罵句神精病不可,可現在的對象卻是他們誰都不敢輕易得罪的對象。
一場轟動世界的隆重葬禮,一場紅事白事交織中詭異的婚禮,一場用血來祭奠亡靈的審判,於眾人的毛骨悚然中結束。
參加過那場詭異婚禮的人,不少都回去連做了幾宿的惡夢,而元氏的眾股東卻發現,元毅凡不見了。
昔日溫馨的元氏彆墅中,在以程股東踏足時卻是空空如也,整個彆墅隻留下了林嘉爍的骨灰,與一張寫了字的紙條。
程股東拿著字條看了半天,笑嗬嗬的將之隨手扔進垃圾桶道:“元總應該是找到新的寄托了,咱們先將公司看著點,過段時間肯定就回來了。”
眾人的離去,元家彆墅再次陷入一片的安靜。
被揉成一團的紙條上,隱約可窺其上字跡。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