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黎軒動作一緩,不行兩個字差點被直接脫口而出,可好在理智先一步製止了他。
他自是知道少年口中的他指的是誰,那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同樣也是他這輩子最嫉妒的一個人。
鄧黎軒不想讓他的少年再見那人一眼,更不敢讓少年見那人,他怕,他怕萬一像那晚般,少年告訴自己,他要離開自己的身邊。
可……鄧黎軒將視線移向斂著眸的少年身上。
自從那天後,少年就安靜下來了,像是小孩子一夜間的成長,這是近些天來,少年第一次主動的開口跟他說話。
安靜的病房中,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很久,深沉的聲音吐出。
“好。”
……
自與鄧黎軒那次徹底鬨翻後,最近的楊宸安每天都被一大堆公事擾的焦頭爛額,他完全沒有想過鄧黎軒會主動找到他,更沒有想到他會主動讓自己去見鄧安然。
楊宸安知道鄧安然住院了,很嚴重,但他卻不知道是何種原因,鄧黎軒將消息隱瞞的很嚴,他完全打探不到相關丁點。
沒有多餘的話,楊宸安跟著從頭到尾都緘默不語的鄧黎軒,走在寂靜無聲的走廊上。
終的,鄧黎軒腳步在一扇門前停止,“然然就在裡麵。”
楊宸安看著如被阻隔出倆個世界的病房大門,再次問出了之前的問題:“安然到底怎麼了?”
“……”
如往的沉默讓楊宸安心中總是縈繞著不好的感覺,他問過鄧黎軒很多次這種問題,但鄧黎軒卻是從未回答過他。
懷揣著疑惑與不安,他擰開了病房的門,推門而入。
少年穿著藍白病服背對著他站在窗邊,自窗外斜射進來的陽光籠罩在他周身,像是渡上琉璃的光圈。
瘦了。
這是楊宸安看到少年身影後的第一個印象,蹙著心疼的眉,楊宸安喚道:“安然。”
聽到熟悉的輕喚,褚景然身體驀然僵直,楊宸安步步靠近背對的人,從身後將人攬住,抵在他的頸邊道:“我很擔心你。”
【你說我現在突然轉身會不會嚇死他?】
抽了抽嘴角,520號道:【難道宿主你在傷還沒有痊愈時見楊宸安,目的就是想嚇死他?】
【對啊,不然你以為我約他來是談戀愛的麼?】
【……】我的確以為你約他來是談戀愛的。
感受到少年僵硬卻是不動的身體,楊宸安也沒有懷疑其它,繼續道:“安然,等你出院了我們就離開,你想去哪裡生活,我們就去哪裡定居,有山,有海,有你足矣。”
微弱的顫聲傳出,“真的……可以麼?”
楊宸安輕笑,“可以,隻要你喜歡,我願意陪你去天涯海角。”
“哪怕……我不好看了。”
楊宸安微愣,隨即想到倆人老時,滿臉皺紋橫生的模樣,“安然哪怕是老了,也定是個帥老頭,我會比你老的更快,到時……。”
“不……不是老了,而是……,”
緊接著,在楊宸安滿目疑惑的不解中,懷中人轉過了身,在觸及到麵前這張熟悉卻又是分外陌生臉的瞬間,楊宸安瞳孔驀地一縮,箍著他腰身的手猛的鬆開,身體幾乎是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
“安然你……你……你的臉……。”
幾乎在男人退後的瞬間,褚景然眸中的淚驀地掉落,晶瑩的淚珠順著滿布傷疤的臉,顆顆砸落在光潔的地板之上。
原來,你會愛這張臉麼。
我以為你是不一樣的,我以為你不會在意的,我以為你愛的是這個獨一無二的我,他說,他喜歡我的臉,原來,你也隻喜歡我的臉麼,現在這張臉沒有了,那麼,你就不再喜歡我了,對麼……
【這個渣男,大渣男,宿主你彆傷心,彆傷心,過不了兩個月臉上的傷就會被光環全部治愈的,到時候定會美美噠,就讓這個大渣男去後悔。】
【原來……連係統你也隻喜歡我這張臉麼。】
【QAQ宿主,你彆傷心,我……我喜歡你的內在美。】
【內在的什麼美?】
【……喜歡宿主你極為純粹不要臉的氣質美。】
【……】
下一秒,在見到對麵人落淚的那個瞬間,楊宸安就知道自己這反射性的舉動有多傷少年的心,沒錯,他當初喜歡少年的確要歸功於少年那張漂亮的臉,但是,現在卻不是。
他喜歡的是少年這個人,而不是那張漂亮的臉。
楊宸安立刻上前焦急的解釋道:“安然對不起,我……。”
“不用對不起,以後然然不歡迎你。”突兀的聲音打斷了楊宸安後續的所有解釋。
鄧黎軒從身後大步而來,將淚流滿麵的褚景然攬進了懷中,緊隨的保鏢將病房內的楊宸安一把製住。
被製住的楊宸安這刻再不明白,他就真是傻子了,鄧黎軒刻意隱瞞安然傷情,曆經這麼長的時間突然讓自己見安然,原不過是希望通過自己反射性的舉動讓安然徹底對自己死心。
“鄧——黎——軒!!!”
鄧黎軒緊緊的攬住懷中顫抖個不停的褚景然,看著不遠處楊宸安目色充血的模樣,麵上露出個冷然的諷笑。
“扔出去。”
不甘的怒吼聲在耳畔漸漸遠去,鄧黎軒一遍遍輕撫著懷中人起伏的背脊,安慰著他的少年。
以命發誓,這是我最後一次讓你難過。
……
褚景然坐在陽台之上,半晃蕩著腿,【任務進度。】
【主線任務目標好感度100,支線任務已完成。】
褚景然眯了眯眼,夠了。
看著頭頂金燦燦的太陽,褚景然感歎道:【天氣不錯,適合跳樓。】
【……】我讀書少,彆忽悠我。
鄧黎軒從醫院停車場出來,就見不遠處住院部大樓下聚集了無數七嘴八舌的人,半仰著頭指指點點。
然後從零碎的話中,鄧黎軒聽出了一個信息,有人要跳樓。
“嘖嘖嘖,看那樣子很年輕,這年頭有什麼事情想不開,非得跳樓。”
“這說不定就是公司倒閉,追債上門。”
“肯定不是,據我所知那層可是被人很嚎的包下了,就住了一個人,能這麼嚎包下一層,還會被追債上門。”
……
幾乎在這些議論聲入耳的瞬間,鄧黎軒隻感整顆心臟都被攥在了掌心之中,快步向前,他猛的抬頭。
近二十多樓的陽台上坐著一個少年,雖是遠遠一瞥,但鄧黎軒還是認出了那人正是他的少年。
臉色徒然煞白,這刻,拋開了所有的理智與淡然,鄧黎軒幾乎是用儘的全身的力氣推開了麵前的人朝大樓內衝去。
然然,然然,然然……
就在護士發現了褚景然這一危險舉動,告知醫生後,醫院準備通知鄧黎軒時,電梯中的鄧黎軒狼狽的衝了出來。
“鄧先生……”
一把推開擋路的醫生,氣喘籲籲的鄧黎軒進到了病房中,也就是這時他才是真正的看清了少年所有的模樣。
少年的模樣看上去有些恍惚,搖搖晃晃的坐在不足成人巴掌寬的陽台上,以前般如陽光燦爛的眸兒,現在卻是空洞的看不到任何光彩。
“然然……彆……彆動,那裡很危險。”鄧黎軒感覺的到,自己的每個字調都在發抖,隨著微風拂過少年病服的弧度,劇烈的顫抖。
褚景然聽聞身後熟悉的聲線,緩緩的側過了頭。
深邃的五官,驚懼的眸底,淩亂的衣衫……
張了張唇,他喚道:“哥哥。”
“然然乖,不要動,哥哥過來扶你,不要動。”鄧黎軒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著少年一舉一動的同時,泛著顫的腳步一邊小心翼翼的往前移。
褚景然臉上恍惚了瞬間,驀地他想到了什麼,自喃般的道:“不對,不是哥哥。”
我隻不過是個孤兒,沒有哥哥,沒有媽媽,沒有爸爸,沒有那個喜歡我的人……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
看著不遠處男人眸底滿溢著的驚懼與恐慌,褚景然臉上驀地浮露出一個淺笑,像是綻放開春天的花朵般美麗。
什麼都沒有了呢……
鄧黎軒的心臟緊隨著這個宛然如花兒綻放的笑容被緊緊鉗製,他幾乎來不及多想,用儘自己此生最快的速度將上去,想將身體往外倒去的少年拽住,可終究不過徒勞。
“不!!!”鄧黎軒猛的撲到了陽台邊,劇烈顫抖的手卻隻拂到了少年袖擺的一角。
半空中的少年就像一隻空中飛翔斷翅的鳥兒,張開雙臂,掛著迷茫的淺笑,在鄧黎軒腥紅著雙目,目眥欲裂崩潰的怒吼中朝下墜去。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好似慢了下來。
印著少年燦爛的淺笑中,鄧黎軒看到了少年張唇吐出了最後的話。
哥哥,然然恨你。
我恨你毀了我夢幻中的家,告訴我,原我不過什麼都沒有,我恨你給我捏造出一段童話中的愛情,讓我跟一個傻子般的沉淪在中不願醒來,我恨你一寸寸毀了我所有的驕傲,一寸寸折斷了我飛翔的翅膀,徹徹底底的毀了我。
現在我肮臟的的身體,滿房的心間,翻滾的的思想,全部都擠滿了你的影子。
我想逃,可逃不掉,也躲不掉。
我不想這樣,可……我就是控製不住我自己,我好像病了,很嚴重。
我想,大概隻有淋漓的鮮血,能夠徹底洗淨這個連我自己都越發討厭的自己。
哥哥,也許……在曾經的某個瞬間,那個還未肮臟的我,那個會依戀將你視若神明的我,那個會躲在你懷中無助喚怕的我,是愛過你的。
可惜……當時的你,是哥哥啊。
曾經我以為就算沒有了全世界,也會有哥哥,那個永遠會守護著我的哥哥,可是,現在我連最後的哥哥也失去了。
沒有了……什麼都……沒了。
這是鄧黎軒從那雙似貓兒般迷茫的眸子中讀懂的最後話語。
下一秒,入目暗紅滿地,妖嬈似雪地紅梅般綻放的星星點點。
“啊——!!!”二十多樓的陽台之上,被無數醫護人員死死拽住的男人,半墜著身子,腥紅著雙眼,看著入目地麵的一片暗色,喉間發出慘然的悲鳴。
我的……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