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吉拚命地驅馬飛奔。跑著跑著,緊跟的隊伍漸漸整齊,千成葫蘆的馬標也跟了上來。“行,照這樣子又可以打勝仗了。”秀吉回頭望了望他一直引以為自豪的馬標,千成葫蘆在春天陽光的照耀下燦爛閃爍。他心中暗想這回再在上麵添一個大大的葫蘆吧。家康這小子的首級倒還值得這麼做。“這時刻就要到來了!”再過一會兒,家康的首級就要與軀體分家了。我要把他那矮胖的身體埋在長久手的道路旁,上麵再立上一座大石碑:“東海第武士授首之所”秀吉是位幻想家,而且是一位非常樂觀的命運論者,他確信家康與自己為敵是大錯特錯了。對這樣一位生就了超人命運的太陽的賜子,豈有挽弓而射之理?能阻擋這位秀吉,能戰勝這位秀吉的人哪裡去找?“唾天者當自慎。家康你這小子,可彆忘了這句話。”時近正午,右邊一片翠綠的草地上一條小河穿過,河水在陽光下晶瑩閃爍。這是條六尺寬的灌溉渠,渠水流去的方向就是決定命運的長久手。戰敗家康後,一鼓作氣折回小牧,在天黑前將其攻陷……正當秀吉這樣想著時,一個聲音從水渠對岸的斜後方的田間小道上傳了過來。“哎呀呀,我說在那邊逃跑的是誰,原來是嚇癱了的猴臉殿下呀!難道猴臉殿下就那麼怕我嗎?”“怎,怎麼搞的?!”美妙的幻想被打斷,秀吉回頭望去。就在這時,叭地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嗖地從他耳邊掠過。秀吉皺起眉頭,咂了咂嘴。“又是這家夥來了。”“喂,築前,今天見著我又不敢待一會兒嗎?又想屁股向著三河之鹿逃跑嗎?”這樣大聲嚷嚷著走出來的是本多平八郎忠勝,他戴著有三個犄角頭盔,提著一枝長矛。本多率領的人馬至多不過三百多名,絕不到五百,但他見到秀吉的本營出動了,於是就一口氣從小牧山上跑了下來。兩軍相距六七十米。由於隔著水田和小河,秀吉既無法將對方驅散,又不能停止行軍。這時,本多一口氣趕上來,與先頭的秀吉並轡而行。“喂,猴子,你怎麼不開腔呀?三河之鹿可在給你說話呀。”“嗯……”“你這到底是上哪兒啊?春日融融好天氣,是否去抓螃蟹呀?喂,聾猴子!是還是不是,你得放個屁呀。”其實,本多平八郎今日之所以這樣罵罵咧咧,全是為了想儘方法要把秀吉拖住。不用說,他心中明白,秀吉本營的出動是衝著家康去的。秀吉強忍著一聲不吭,但他周圍的人終於忍不住大怒了。“大將,三河這條討厭的瘋狗,我們放幾槍將他斃掉算了。”秀吉的部隊裡有一支扛有三百餘支槍的火槍隊。隻要全軍稍稍停頓一下,架起火槍一陣轟擊,毫不費事地就可以消滅掉對方。“不行!”秀吉搖了搖頭說:“彆上當。他們就是為了拖住我們才來搗蛋的。”“可是,那種混帳話,簡直無法忍受。”這一來,不由得秀吉不誇獎對手。“是啊,家康還真有好部下,令人羨慕啊!”“您是在誇獎那條瘋狗麼,大將軍?”“是呀,我們要去乾甚麼,那頭鹿心裡倒挺明白。他在這裡拖住我們後腿,犧牲自己,保全長久手的家康,真是有膽有識。值得敬佩啊。你們彆殺他。讓他活下去,看我將來把他收為秀吉的部下。”“可是,他們,他們又打槍了。”“彆理它,加緊走。我們不是來射鹿的,是來射家康!”由於秀吉不理不睬,本多平八郎的罵街又升級了。“喂,臭大糞猴子,笨蛋猴子,你小子的頭盔是做甚麼用的?是朝天放悶屁嗎?真臭啊真臭,猴子屁真臭。啊,猴子放屁,猴子放臭屁……”戰國武士本來就不學無術,再加上是為激怒對方的罵街,所以毫無漢學家文章那種虛飾。這種罵街用的全是不堪入耳的下流語言。“不要動氣,一動怒氣就輸了。去殺這些找死的家夥,正中了對方的圈套。如今且放他們過去,將來再將之大卸八塊……”秀吉心中其實早已勃然大怒,但仍然強忍怒氣一心趕路,他知道,如果在此發泄怒氣,將重蹈勝入齋的覆轍。太陽開始從當空向西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