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宗治磐石般地坐在徐徐向前劃動的船上顯得格外端正莊重,器宇軒昂。羽柴築前坐在蛙鼻本陣的折疊凳子上一直凝視著清水宗治,他那握著軍扇的手心滿是汗水。“真是位非凡的男子漢,你們看!被我們圍困了兩個月,還是那麼精神十足。”坐在身旁的黑田官兵衛和蜂須賀彥右衛門一直呆呆地望著劃來的木船,兩個人好像沒有聽見築前的話似地沒有任何反應。其實,築前他們哪裡知道,清水宗治在城裡換上白布內衣的時候已經命令侍童花丸把白頭發全部拔光,然後打上了發結。“再過半個時辰就要死的人了,還拔掉白頭發做甚麼呢?”兄長月清不解地問。“這頭馬上就要交給築前殿下去謁見,那時讓他說出‘清水宗治這家夥老多了,大概在城裡整天提心吊膽過著不安寧的日子吧’之類的話來豈不是我們武士的恥辱?要讓他感到我宗治仍然年輕氣盛才行。”清水宗治一本正經地答道。宗治的態度永遠是從容不迫的,這也反映出了他麵對人生最後一刻的堅強意誌和無敵於天下的俠義之心,反映出了他從當武士的那一天就已經有此心理準備了。當宗治的船隻來到高鬆城和本陣的中心線的時候,今天的監斬官堀尾茂助乘坐的船隻開始從蛙鼻本陣向前迎了上去。這樣,兩隻船會合之處,便是今天演出的大舞台,這舞台將宣布高鬆城的自由。蛙鼻本陣中在築前的周圍站滿了侍童,個個屏息吞聲,兩眼直盯著湖麵。築前的下手坐著加藤虎之助、片桐助作、福島市鬆、石田佐吉、大穀平馬、黑田鬆壽丸(後來的長政)等人,他們都是第一次親眼觀看武士切腹,都緊張地屏住了呼吸,泥雕木塑般地一動不動。這時節或許毛利方麵的人也都以同樣的心情注視著水麵。兩條船在水麵上會合了。監斬官堀尾茂助首先向宗治獻上了一瓢酒和一些菜肴。“先讓我轉達我們主人築前守的話吧。主人說您能按約而行,其誌可嘉。圍城其間使您倍受辛苦,實感歉意。為此特地獻上這最後一杯水酒,尚望笑納。”堀尾茂助說著將酒和菜肴交給侍者七郎次郎,然後雙手撐地深深地鞠了一躬。“好,給築前殿下的‘回禮’就拜托您了,代我向他問好。”宗治微微點頭道。“一定。”“那就不客氣啦,喝了這最後一杯酒就切腹,請殿下監斬。”清水宗治非常平靜,靜得簡直使人不敢相信他就要切腹自儘似的。家臣幸市之丞端起酒遞到宗治麵前,宗治甜甜地一口氣把一杯酒喝乾,然後像似沒喝夠似地咂了咂嘴唇。隨即家臣給末近左衛門大夫斟了一杯,又給月清和尚斟了一杯。月清接過酒眯起雙眼剛要喝下去的時候,水麵上朗朗地傳來了動聽的歌聲。唱歌的不是彆人,正是清水宗治。他拿著白色扇子一邊拍手,一邊唱著誓願寺之歌。對岸觀看的人們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了。這裡似乎不是刑場而是舞台,宗治臨危不懼悠悠自得地唱著,彷佛今天的白馬王子非他莫屬。他那沉著冷靜的態度在向人們宣告:戰可敗,誌難移。清水宗治唱了第一段以後開始了四個人的合唱。那忘我的風流、那高昂宏亮的歌聲叫人感動,特彆是那些被營救的高鬆城裡的人們更是聲淚俱下。“不愧是清水殿下,真是感人肺腑。我們主人也準備在蛙鼻本陣為殿下獻舞助興。”歌聲一停,堀尾茂助便鞠躬說道,並再次轉答了築前的意思。倔強的羽柴築前也想為宗治獻上一首最後的送行曲,這倒出乎人們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