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的使者(1 / 1)

豐臣秀吉 山岡莊八 1472 字 12天前

困在高鬆城的清水宗治雖然是以硬骨頭聞名的武將,但看到不斷向城內侵襲的大水,也麵色如土了。最近,堤上散散點點地豎起監視城內的了望塔,確實是戒備森嚴,無懈可擊。照此下去,無法與外界來往,後果不堪設想。由於屬民進城,城裡人口增加到近五千人,儲備糧之類的東西,將很快用光。雖然同在一個城內,有的地方也斷絕了聯係,他們找來幾百塊染坊用的染板,作了三條小船,以此解燃眉之急。城周圍的房屋,地勢低窪的建築都積滿了水,人們不得不掀起地板,高高架在半空,以防淹死。令人煩惱的是棲息在周圍的蛇、黃鼠狼、老鼠都紛紛出洞,爬上臨時架起的床鋪、屋頂,與人同居。無論怎樣驅趕,它們都又立刻從水中遊回來,孩子們嚇得整夜難以入睡。與此相反,攻方築前軍隊從海濱運來大船,把船串聯在一起,在上麵搭起了望台,架起大炮,並時常派人到城牆附近騷擾破壞。淺野長政和小西彌九郎行長得意洋洋地乘船而來,把鐵鉤掛上,破壞浸入水下的城牆。一邊等待信長和毛利輝元的到來,一邊焦急地盼望著城內彈儘糧絕。可以說大堤竣工之日就注定了高鬆城城池陷落的命運。五月二十日,毛利自稱率五萬大軍來到高鬆。總大將是毛利輝元,而且有小早川隆景和吉川元春兩個叔父保駕。大軍一到,兵分兩路布陣。小早川隆景和吉川元春兩將分彆在釋迦峰和不動嶽擺開陣勢。毛利輝元在離高鬆城二十四公裡處的猿掛山設營擺陣。在此之前,築前的使者頻頻飛奔安土求援。“單靠我們的兵力無法與毛利大軍抗衡,請火速增援……”信長消滅甲州的武田後返回安土。“——同意派兵支援。信長擬親自率大隊人馬出征。派明智光秀和池田輝政二位作為先遣隊先行一步,望做好援兵到達的一切準備。”當時,信長正在安土城招待進攻甲州戰功卓著的德川家康。盛情款待之後,派向導陪同家康從京都、大阪到堺地觀光旅遊。送走家康,立刻奔赴備中。這是信長的打算。因此,毛利輝元在猿掛山拉開陣勢的第二天,即二十一日。信長也按計劃把家康送出安土城,迅速準備出征。信長終於從安土出發,到京都本能寺時,是眾所周知的五月二十九日……在此之前,高鬆城的糧食已經全部吃光。羽柴築前巧用水攻戰術,實際上高鬆城之戰並非首次。以前曾包圍過鳥取城的,致使城主吉川經家切腹自殺。有關當時城內的困厄淒滲景況,在《信長公記》一書中是這樣描寫的。“——屬民們以草根樹葉充饑,食物中稻根株為最佳,後草木皆無,食牛馬,受霜露,饑寒交迫,奄然歸天者不計其數。男男女女,瘦弱如餓鬼,依欄而坐。悲愁垂涕,呼天喊地,叫聲之淒慘,神態之可憐,令人目不忍睹……”萬不得已,鳥取城主吉川經家決心交城自殺,並乞求赦免無辜。現在高鬆城的慘狀也不次於鳥取城。守城武將清水宗治當夜乘用染板作的小船親自出馬警戒夜襲。堤壩上喜氣洋洋,燈光排列成行,宛如萬燈會。他們悠然自得地燃起篝火,又吃又唱,歌聲飄過水麵傳到城裡。與此相反,城內宛如落入黑暗的深淵,淒寂無聲。(援軍已經到了吧。究竟以何種戰術向羽柴軍隊挑戰,怎樣破壞那個堤壩呢?)“還得堅持一段時間……”他搖著小櫓悄悄地在城周圍巡視。“怎麼回事?!”宗治停住搖櫓的手,透過水麵觀察,發現有人朝這邊遊過來。那人頭上綁著甚麼東西,大概是衣服。他等對方儘量靠近自己用手攀著城牆時,宗治問道:“誰?!”“在下是宇喜多小二郎。”“甚麼?宇喜多小二郎……?這是你的真名實姓嗎?”“真名假名,在這種場合無關大局,我馬上換衣服,請帶我去見守城武將清水宗治殿下。”“帶你去見宗治……?你從哪兒來?”“這還用說呀!從猿掛山大本營來的使者。”“從本營來的使者?!不必另換衣服。我就是清水宗治。靠近點兒,讓我看看你。”“噢——,您就是清水先生!”自稱是宇喜多小二郎的年輕武士急忙從頭上捆綁的包中取出一個竹筒。“裡麵是大將的書信,請您拆閱。”“事關重大,即刻拜讀。”他在城牆背後下船,點上燈籠,取出竹筒中的信。“——長期困城,不勝勞苦,吾以後備出馬,但羽柴率庶兵包圍,加之水攻,增援力不從心,愛莫能助。事已至此,萬般無奈,望屈尊投降,以救城內民眾之生命。”清水越看越泄氣,大失所望。這也並非意料之外。照這樣的話,來多少援兵也靠不住。但是,在這裡咒罵也無濟於事。喪失理智,驚惶失措,反而敵人拍手稱快,助長敵人的氣焰。宗治靜靜地將信卷起。“前幾年,羽柴經常來信勸誘,說給我備中這個領地,要求結盟。實際上每次嚴厲拒絕的都是清水宗治。”“這件事嘛,我們大將也知道。”“向羽柴軍隊投降之類的事,做夢也沒想到。如果打算現在背叛毛利家,不如當初與秀吉結為盟友……對不起,恕我膽大妄為,在下理解您那無情無義的旨意……就這些,請代我轉送封回信。”他從腰間取出筆墨盒,書寫完畢,裝入原來的竹筒,交給對方。對方顯得很激動。“到底是清水先生,信我一定送到。”他再次潛入水中,趁著黑夜迅速遊去。這樣一來,清水宗治的立場更加明確了。雖然毛利軍隊已來增援,但在敵人的嚴密包圍下,仍無從下手。宗治已經不把勝負放在眼裡,除堅決地拒絕敵我的勸告,以身殉義彆無選擇。與此相反,蛙鼻的築前的大本營,士氣旺盛,充滿生機。“大名鼎鼎的毛利雖然大軍雲集,但似乎也對此束手無策。”從築前的營房可俯瞰湖麵,那天築前也在營房裡和官兵衛和彥右衛門高談闊論。“確實是一盤磨棋。在高鬆城的敵人餓死之前信長公能到吧?”說話的是官兵衛。“聽說二十一日家康公在長穀川宗仁陪同下去京都遊覽。恐怕不會那麼快出發吧!”“不會那麼快的。不過好像池田和明智已經各自回自己的領地調兵遣將去了。”彥右衛門也因為勝利在握,穩操勝算,今晚頻頻舉杯。“彥右衛門!”“是!”“這次築堤花了多少錢?”“小西彌九郎已開出賬單。錢六十三萬五千四十貫,米六萬三千五百石。”“噢——,六十三萬五千貫……?這麼多零頭。對外就說一百萬貫。對!錢一百萬貫。米十萬石……這樣既好記又顯得繁榮興旺。”“知道了。那麼堤壩應該說多長呢?”“實際長多少?”“準確的長度是二十八町二十間。”“這也太羅嗦。就說一裡十町吧。”“那麼,就是說一裡十町的長堤十天竣工,所用經費,錢百萬貫,米十萬石。”黑田官兵衛仍然嘻嘻笑著說:“這麼說,您聲稱率十萬大軍奔赴戰場時,按五、六萬人計算就可以了。”“喂喂,可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呀!世上的事情,不管甚麼事。都要乾得漂亮。人興勢旺才有凝聚力,吃得開,世界就會變得豁然開朗,乾起活來熱情高,乾勁兒大,這是吹牛說大話的功德。我最討厭的就是蕭條、黴氣和貧窮神。”大家異口同聲地哈哈大笑起來。他們正在研究這一仗的經濟結算方法,這時,曾到城牆去蒙騙戲弄敵人,刺探敵情的小西彌九郎行長來了。“報告!”他聲音響亮,朝氣蓬勃地跑到院內。“是彌九嗎?甚麼事?”築前爽直地大聲問道。小西彌九郎是堺地藥材批發商的兒子,因此,模仿藥箱的發音起名為彌九郎(藥箱的日文發音與彌九郎發音相同。)。所以,這裡確實是充滿詼諧幽默,充滿生氣的戰場。那個藥箱彌九郎筆挺地站著報告。“剛才毛利方麵派來了投降的使者。”好像是大白天說夢話。“甚麼?投降的……來得早了點吧!來者叫甚麼名字?”“是個道貌岸然的和尚,叫甚麼安國寺。是斬首呢,還是讓他進來呢?”他們大聲說話目的是為了給站在柵欄外的使者聽。儘管如此,口氣之大,未免太目中無人。“好!讓他進來!我看看他是甚麼樣的和尚。”築前說罷,精神抖擻地朗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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