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寧到長房找藤古郎時,藤吉郎已悠然自得地騎著馬來到海部郡蜂須賀村的蜂須賀小六的宅邸。“喂!請開門!”藤吉郎大呼小叫。不一會兒,一個人從蜂須賀宅邸長房的小窗戶探出頭問道:“你是誰?聲音震耳欲聾。”說話人是小六的部下豬之川鬆藏。“喂!是鬆君哪!我是日吉,木下藤吉郎啊。”“叫我鬆君?好大的口氣呀!啊呀呀,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你是日吉丸吧!”“你還記得我嗎?大約一年前,我在清洲市場與小六的弟弟又十郎相遇的事,你還記得嗎?”“嗯,日吉昔日離開此地時,說改名叫木下……藤吉郎。”“木下藤吉郎來訪,立刻通報主人。現在已不是昔日的木下藤吉郎了。現在是織田上總介信長的家臣,清洲城的奉行,不忘舊友,專程前來買醬。就這樣向主人稟報。”“甚麼?買醬……?這裡沒醬可賣。”“沒醬的話,就把蜂須賀小六及黨羽全部裝在桶裡買走。哈哈哈……彆害怕,快去通報吧!”蜂須賀宅邸周圍有小護城河環繞,宅內可以容納三、五百人,格局類似一座小城,是尾張野武士的三大勢力之一,豪門之家。豬之川鬆藏得知以前的食客高升為清洲城的奉行,樂哈哈地去向主人小六稟報。“老爺也大吃一驚,門已打開,快請到裡麵來吧。”“那當然得進去。主人的房間沒變吧?我對這裡一切都很熟悉,不需要向導。”這個宅邸,對藤吉郎來說,終生難忘,他曾在這裡住過兩年,從竹刀技藝到騎馬的方法都是在這裡學到的。而且,最後主人賜錢一貫,自我吹噓當上大名以後重返故地,讓小六為自己當家臣,這裡是他外出雲遊的起點。自那以後,八年歲月流逝。大門的格局,門前的古樹,左側排列整齊的倉庫、馬廄都依然如故。藤吉郎把馬拴在門前,真的像回到自己家一樣,腳步輕盈地向裡麵走去。“主人是在這兒吧?”藤吉郎胡亂地拉開熟悉的杉板門,蜂須賀小六也突然發出一聲驚叫。“噢呀,果然是小和尚日吉呀!”“不能叫我小和尚日吉,我現在是奉行木下藤吉郎先生。”“哈哈哈,請坐。我已從日比野及稻田那裡聽說了你的事。”“我們還是有緣分的嘛!”“我知道你遲早會到我這兒來的,采購到上等醬啦?”他們已經是野武士關係,根據所得到的情報,蜂須賀小六似乎已看穿藤吉郎的用心何在。“到這裡來之前,城的周圍已加強防備措施。來訪的目的不是問是否有醬的吧!”“你的醬都是從哪兒買的?”“哈哈……仍然是開門見山。和稻田大炊介、日比野六太夫、長井半之丞、鬆原內匠助、青山新助已談判成功。”“河口久助甚麼態度?”“下一站走訪久助。他較之尾張更關心美濃。”這時,聽說藤吉郎已高升,小六的弟弟又十郎、豬之川鬆藏、傻大個大鹿,村尾權六等都相繼進來。“噢呀,果然是藤吉郎。無精打采的賣針人,甚麼時候成為奉行的。釣魚高手終於釣上了信長公。”“弟弟稍等。”小六威嚴地製止雙目圓睜站在前麵的又十郎。近而立之年的小六,無論風度和人品都不比清洲城主信長差。“藤吉郎,大體情況我是從日比野那裡聽到的。”“是這樣。那我就直截了當地說了。把你的醬全部賣給我吧?”藤吉郎性情急躁,開口便問。蜂須賀小六目不轉睛地盯著藤吉郎,從眼底射出銳利的光芒。“藤吉郎,聽說你到處宣傳信長是當代第一的勤王家。”“有甚麼不妥之處嗎?”“這麼說這是事實?這事非同小可,如果是為招兵買馬找藉口,該講點策略。”“怎麼?您生氣啦?”小六避而不答。“勤王是我們野武士世世代代以生命為代價的信仰。我想問你,企圖利用這一點的愚蠢作法是不是你的鬼主意?”“沒錯。”“如果你稍有半點這種想法,我小六也不會寬恕你,我會置舊情於不顧,與你一刀兩斷。首先從這件事談起吧!”不愧是威震天下的蜂須賀的當家,處事果斷、利落。但藤吉郎也不是輕易認輸的人。“嗯,你是說不講明情況,就和我絕交了?”“理所當然。野武士有野武士的脾氣。”“好吧,我說。信長勤王怎麼可能是真心實意的呢?完全是虛假的。”藤吉郎說罷,詭密地笑著。小六雙眉豎起。“既然信長勤王是假……那麼為甚麼要借助我的力量呢?”蜂須賀小六以憤怒反感的語調詰問。“道理何在,小六不懂嗎?”藤古郎毫不示弱,嘴角依然露出一絲揶揄輕蔑的微笑。“藤吉郎!”“甚麼事?小六。”“彆在我小六麵前逞威風,向稻田、日比野宣傳信長是當代第一勤王家的是你吧?”“那怎麼啦?”“蠢貨!這些傳聞全部屬實!如果你跟稻田大炊介、日比野六太夫說的是真話,那麼信長的勤王就不是虛假的。你又對我說信長勤王是虛假的,如果後者屬實,我們就不是真正的把兄弟。因為你從一開始就耍兩麵派,你以為這樣做就能調動我們野武士嗎?”到底還是蜂須賀小六思維敏捷,一語擊中要害,抓住他的把柄,在場的人都緊張得斂聲屏息,察言觀色。(麵對如此嚴正的反駁,多麼巧舌如簧的日吉小和尚藤吉郎也無法自圓其說。)藤吉郎卻滿不在乎。“哎呀,這就是小六的理由?”“你……你說甚麼?!”“我木下藤吉郎為甚麼要耍兩麵派呢?如果你認為是謊言,恐怕是你的耳朵有問題。哎呀呀,難道這就是蜂須賀村的小六嗎?”離開人世的愛智十阿彌的鋒嘴利舌似乎傳給了藤吉郎。不出所料,小六頓時變得殺氣騰騰,麵色如土。“不可饒恕!我以為你是誌高行厲的年輕人,所以才促膝交談。現在必須查明你是否在以花言巧語行騙,不解釋清楚,彆想出這個門。”“嗬!我木下藤吉郎有膽坐在小六麵前,也是從一開始就有心理準備的,不能使小六信服,我也就毫無生存價值。我哪句話是謊言?”“越來越狂妄,我再問你,信長的勤王到底是真是假?!”“是假。”“你跟稻田和日比野是怎麼說的,源源本本地重複一遍!”“當然可以,信長勤王是當代第一。”蠻不在乎的藤吉郎重複此話的同時,小六隨之抽出刀。小六突然將明晃晃的刀斜著朝藤吉郎砍去。藤吉郎向左躲閃,刀在藤吉郎的膝蓋邊停住。“在座的都是證人。藤吉郎跟我說的和跟稻田、日比野說的是否一樣?”“不一樣。”“確實謊話連篇。”“是這樣。簡直是對老爺的侮辱。”大家七嘴八舌,吵吵鬨鬨。“住口!”藤吉郎的一聲大吼,震得隔扇門咯嗒咯嗒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