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4日(星期五)清晨5點50分(1 / 1)

車站周邊一片寧靜。那是一個古老的木造車站建築,已經有30多年曆史了。在車站附近的公車站前,健太和美月都在等待伸明的到來。“抱歉,讓你們久等了。”“我們也才剛到而已,沒什麼。”伸明和身穿連身工作服的健太打聲招呼,然後看著美月。美月穿著偏向成熟女性的服飾,在寬鬆的毛衣罩衫上,掛著雙色的三串項鏈,下身則是穿著貼身的喇叭裙。“美月,你穿這樣子……我們要去的地方在山裡耶。”“所以我把靴子換成球鞋啦。”美月抬起腳,把球鞋秀給伸明看。“這個模樣……算了,也可以啦。走吧。”美月不了解自己處在什麼狀況之下嗎?說不定今天就會死啊。為什麼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看待這一切呢?三個人買好了車票,並排站在月台白線後方,等待第一班車抵達。兩節車廂的電車駛來,發出刺耳尖銳的煞車聲,電車停了下來。在吵雜的機械聲中,車門開啟。走進電車內,坐在麵對麵的座位上,美月平靜地開口詢問:“夜鳴村是怎樣的一個地方啊?”“到了你就明白了,很難用言語說明。簡單地說,是個很恐怖的地方。”“很難用言語說明……不過就是一個廢棄的村子嘛。”可是在那裡,感覺不到一絲生氣,村子就像一個無底的恐懼深淵。到了那裡,人會覺得自己變得不像自己了,就像是人格崩潰了一樣。到時候,美月大概會後悔自己跟去那種地方吧。“美月,你有帶之前使用的舊手機嗎?”“有啊。”美月拿出舊手機給伸明看。“等我們到了╳╳市,看到有開門的通訊行,就去換一款新機種吧。”“……可是,奈津子說……換機種也沒用,我隻有死路一條。”“不要聽奈津子胡說八道,真受不了!”健太大聲地罵道。“沒錯,不必把奈津子說的話當成聖旨。換機種也是一種嘗試。現在我們隻能走一步算一步,畢竟不管怎麼說,身邊都得要有手機才行。”“伸明說得沒錯,現在先彆想太多。抱歉,我問個題外話,美月……你現在有喜歡的男生嗎?”“啊、我也很想問這個問題。美月畢竟是很受男生歡迎的那一型。不知道我和美月能不能擁有超越朋友的交情?”“伸明不可能啦!”“就是啊,伸明,你被甩啦。”“回答得這麼快……我有那麼……”伸明和健太兩人東聊西聊,希望美月能夠撇開那些無謂的擔心。轉乘了3次電車,到了下午2點,總算抵達了╳╳市。首先,他們到通訊行去,為美月辦了換手機的手續。“手機換好了,接下來我會遭過到什麼狀況?”“等等看就知道了。”“我也是一樣的看法。”讓美月換手機這件事,伸明和健太各有各的想法。伸明的想法偏向“惡”的那一邊,健太則是偏向“善”的那一邊。不過,說不定任何選擇,最後都會朝“惡”的那一邊發展。正在招計程車的時候,伸明一個沒注意,差點腳軟跌倒。健太趕緊把伸明拉住。“喂!你撐得住嗎?”“彆擔心。”坐上計程車,伸明把目的地告訴司機:“請載我們去矢倉山隘。”司機按下計程表的按鈕,踩下油門行進。計程車穿越市街,抵達了矢倉山隘。在前往隘口的這段路上,會車的車輛很少,隻有2輛轎車、4輛卡車而已。“司機先生,我們要在這裡下車。”“小哥,你要在這種地方下車?”“是的。”“……你們、該不會是想在深山裡自殺吧?你們還這麼年輕,就算人生有困難,也一定可以跨越的。”“不是你說的那樣啦!”三人下了計程車。走了一會兒,來到了夜鳴村的入口處。這時,天邊已經被夕陽給染紅了。雖說夏季時節,天黑得比較晚,但是深山裡還是相當陰暗。等一會兒太陽下山之後,在這沒有路燈的地方,恐怕就隻能用一片漆黑來形容了。“健太、美月,我們走吧。”通往夜鳴村的山路入口,被一塊巨大的水泥路障擋著。那塊水泥路障就像一片巨大的牆,阻隔外來的入侵者。和7個月前伸明來造訪時一模一樣,沒有任何改變。“我們要從這裡走到夜鳴村。”“你在開玩笑吧?這裡要怎麼進去?”“在那邊,那邊有空隙。”伸明帶頭走去,先把腳伸進空隙,然後再讓身體跟著滑過。接著是美月,她的裙子一度被樹枝鉤住,經過一番苦戰,好不容易通過了空隙。不過最難過的是健太,他的身體太壯了,幾乎擠不過狹窄的空隙。越過那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屏障,伸明看了看周遭。叢生的灌木與樹木之間,隻有一條細細的山路。由於外頭的光線無法照射到這裡,視線最遠不超過幾公尺。雖然他們心中都不免膽怯,但是誰都沒有說出口。伸明在黑暗中邁開步伐,健太和美月則是跟在他後頭亦步亦趨。人類的汗味和淚水的成分,吸引了許多果蠅在麵前飛舞。它們想要趁機貼近人的眼睛,舔食淚水中的蛋白質。三個人都不斷地揮手,想趕走那些果蠅。這時,一隻全身裹著毛皮的四足動物,發出了獸鳴。那嚎叫聲充滿痛苦,傳達著饑餓的訊息。夜鳴村之所以被取名為夜鳴村,就是因為到了夜裡,會聽到野獸的嚎叫。美月縮起了身子,緊緊地抓住健太的手臂。“那到底是什麼啊?不要嚇我啦……”伸明回過頭來,隻說“快走”,便徑自加快了腳步。走了一陣子,伸明環顧四周,看到一個反射鏡,但是鏡麵已經遺失了。擁有巨大翅膀的鳥,揮動翅膀飛了起來。美月發出尖叫,堵住自己的耳朵。手電筒映照著前方的路麵,地上有像是足跡的凹痕。如果那是足跡的話,就表示有人來到這裡。伸明吞了吞口水。“我們快點走吧。”他向前方的黑暗邁進。大約走了2個小時,終於看到前方有幾戶民宅。這時,太陽已經下山了,周邊完全被黑暗所籠罩。天上隻剩下反射著太陽光的月亮。但是,他們前來的地方,是一個連月光都照耀不到的黑暗世界。伸明拿著手電筒照亮民宅,民宅已經朽壞得相當嚴重,不能再住人了。那些在人世間仍殘留著怨恨、無法前往西天的死者,就像是藏身在這些損毀的民宅裡似的,對外來的活人感到憎恨,卻也感到羨慕。“我也不想再來這裡啊。”伸明不禁這樣說道。好恐怖,好想回去——。美月流下了眼淚,伸明察覺她內心的恐懼,這樣對她說:“會害怕嗎?要不要待在這裡?”又聽到了野獸痛苦的嚎叫聲。“不要!我要跟著你們一起走。”原本躊躇的腳步突然變得有力起來,美月繼續前進。三個人通過了1棟、2棟、3棟民宅,走到第4棟民宅時,停下了腳步,朝建築物接近。這是一棟式樣古老的農家,有茅草的屋頂和夯土的牆壁。地上散落著破碎的窗戶玻璃,看來依舊是那麼銳利。伸明走到側門的地方,透過破碎的窗戶,用燈光照亮室內。地上沒有木頭地板,而是水泥地麵。遠處看得到洗手台和堆放的農具。把門推開時,發出了難聽刺耳的摩擦聲。門楣上落下陣陣沙塵。“你、你要進去啊?……我和健太還是在外頭等好了。”“健太,美月就拜托你了。”“我明白了,你要小心一點喔。”伸明硬是把門推開,走入戶內。1步、2步、3步……他戒慎恐懼地跨出每一步,然後看到了安置佛像和牌位用的神壇,榻榻米上頭則散落著佛經、佛具、念珠、牌位、佛像。伸明把牌位撿起來,擦掉上頭的灰塵,牌位上刻著“田中伊美”這幾個字。“其中一個字被刮掉了。”視線落到腳邊,看到一張褪色的黑白照片。拿起照片來看,發現上麵是一個老女人。“呀啊啊——!”外頭傳來美月的慘叫,還有健太的怒喝聲。伸明趕緊扔下照片,跑回健太和美月所在的位置。外頭有兩隻激動的野狗,露出獠牙,發出低吼,像惡狼一般滴著口水,很顯然是在威嚇人類。健太和美月被野狗逼到了牆邊,背部抵著牆麵。“健太、美月!”“這些野狗想吃了我們啊!”美月把視線轉向伸明,想要尋求協助,可是,剛才還在那裡的伸明,早已不見蹤影。“不見了!他一個人逃跑了嗎?真差勁!”“隻是野狗而已,我一個人就對付得了,你彆擔心。”野狗張大了嘴,露出獠牙,朝美月襲來。健太大吼一聲,一拳就朝野狗的太陽穴揮下。可是,野狗的動作更為靈活,先是閃開了攻擊,然後繼續撲向美月。野狗的獠牙眼看就要觸及美月的頸部,美月嚇得雙手緊縮在胸前,身體瑟縮起來。“快滾!笨狗!”健太一把攫起野狗的身子,把野狗扔了出去。野狗跌倒在地上,但是立刻就重新站了起來,回複到攻擊狀態。“真是難纏。”“健太,用這個!”突然出現的伸明,將一根竹掃把扔給健太。“喔喔,太好了!可是,這是掃把耶,沒有更像樣的武器嗎?”“我也是臨時找來的,你就彆挑剔了。”健太拿起竹掃把用力揮舞了幾下。竹掃把劃破空氣,發出呼呼的響聲,野狗聽了感到畏懼,夾起了尾巴。健太繼續揮舞竹掃把往前推進,野狗被這氣魄所震懾,趕緊逃離現場。“真的好可怕喔,我以後不敢靠近狗了啦。伸明也是,居然一個人逃走,討厭!”美月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開始啜泣了起來。“我並沒有逃走啊。”“你有!你有!你逃走了!”“算了,隨你怎麼想吧。”“已經沒事啦,伸明也沒有逃啊。”健太撫摸著美月的頭。“喂!伸明,你要去哪?太危險啦!”伸明徑自往前走去,即使健太呼喚他,他也沒有回頭,或是停下腳步。“沒聽見嗎!我也要去,來,站起來,美月。”“……拜托你們,暫時不要跟我來。”“為什麼?怎麼突然這樣?發生什麼事了嗎?”“我有件事要去確認一下,馬上就回來。拜托你,讓我一個人去就好。”“……好吧。要是遇到危險的話,記得大聲向我們呼救啊!”“嗯。”“剛才想要襲擊我們的那些野狗,嘴巴周圍有凝固的血跡呢,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伸明依舊沒有回頭,隻是沉默地舉起手揮一揮,表示他知道了。就這樣,伸明走出了健太的視線範圍。伸明一心隻想早點確認,無暇他顧,走上了一條幾近於獸道的小徑。他通過了第5棟、第6棟、第7棟民宅。再往前走,就是一棟可能是村民集會所的水泥建築。他通過集會所,繼續往前走,前方是他從未去過的未知之地。集會所再過去一點的遠處,是一片墓地。人們相信靈魂是不滅的,所以人死之後,靈魂會離開肉體。墓地就是死者靈魂安眠的地方。夜鳴村村民的遺骨、遺體,都是安葬在這裡。說不定在這其中,也有些是死於國王遊戲的人的墳墓。“原來是葬在那裡嗎……?待會兒再過去吧。”伸明咽下口水。第9棟、第10棟,通過了第11棟民宅,走到第12棟民宅時,伸明停下了腳步。暗示有可能這麼明顯嗎?雖然半信半疑,但內心不由得騷動起來。這時,有個東西映入伸明的眼簾。“……還真的是在這裡呢。我就確認一下吧!”伸明所看到的,是一塊長了苔蘚、上麵刻著“本多”兩個字的門牌。門鎖早就壞了,於是伸明伸手推開大門。一打開門,屋內就傳來一股強烈的惡臭,刺激到幾乎讓人頭暈目眩。因為實在太惡心了,胃酸差點逆流出來。他捏住鼻子,執意要走入屋內一探究竟。在玄關的地麵上,散落著稻草和桑葉,地上叢生著洋野黍、稗草、糠穗草等各種雜草,還有一隻皮靴、沒有頭部的日本人偶娃娃、杵臼、蒸籠,淩亂地扔在地上。真是個亂七八糟的玄關。一麵撥開雜草,伸明一麵往裡頭走。裡頭有個五坪大小的房間,正中央有個圍爐。伸明拿起手電筒,照向圍爐附近。一股寒氣凍住了他的背脊,伸明甚至能夠聽見自己猛烈的心跳聲。在圍爐旁邊,倒臥著一個人。從伸明所在的位置,隻能看到那個人的背影。不過,從服裝和體格來看,確定應該是個男性。伸明戒慎恐懼地朝那男人靠近。那股刺鼻的惡臭,就是這個男人散發出來的。已經死了,是一具屍體。室內之所以這麼臭,就是因為這具屍體早已腐爛了。蒼蠅在屍體四周飛舞,伸明實在忍受不住臭味,趕緊用手捂住口鼻,但是乾嘔卻讓他不由得流出眼淚。“這家夥……是誰啊?”伸明一麵說著,一麵端詳男人的臉孔。“這、這也太慘了吧……居然……變成這樣……我……我再也……受不了啦!”伸明的呼吸變得急促又慌亂,差點就要喘不過氣。那男人的臉部已經腐敗,爛到看不出原貌了。蛆蟲在上麵鑽入鑽出,右眼的眼珠不見了,嘴唇則是被撕裂,臉頰上的肉也不見了,露出口腔內的牙齒。光是看臉,絕對認不出是誰。臉部、頸部、手部,都有遭到啃晈的痕跡。“野狗的嘴巴周圍有凝固的血跡……是……因為野狗在吃他嗎?”伸明一個恍神,跌坐在地板上。手邊忽然摸到一把獵槍,伸明有些疑惑,再次端詳那男人的臉。耳朵上方有個很大的空洞,頭蓋骨碎裂了。這個人是……自殺的?移開視線,看到佛壇兩邊插著早已乾枯的白大菊,中央則是安放著某人的遺照。伸明把遺照拿來細看,但是當他看了第一眼,便說不出話來,換來的是停不下來的眼淚。照片拍攝的,是伸明再熟悉不過的人。遺照上的人,正是剛升上高中時的智惠美。她站在校門口,穿著全新的製服,露出天真無邪的微笑。在這個時期,伸明和智惠美還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伸明頓時失去體力,遺照從手中掉落到地板上。在佛壇上,還放著一封信。智惠美走了之後,我來到了這個災厄之地,這是我這個父親應得的懲罰和報應。我現在就去找你,向你道歉了,智惠美。“難……難道……這個人、是智惠美的父親……”伸明失去了理智,瘋狂地大叫起來:“唔啊啊!唔啊啊啊!這是智惠美的父親嗎!為什麼會在這裡呢!”“怎麼了,伸明!發生什麼事了?我馬上過去!”健太趕緊衝到伸明所在的民宅前,這樣大喊道。“不要進來!千萬不要進來!”“什麼叫千萬不要進來!我是來救你的啊!”“不用你多事!就算健太進來也無濟於事,什麼忙也幫不上。隻會讓我困擾而已!”伸明大聲地喊回去。他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開始變得自暴自棄。而且他真的不想讓健太看到智惠美父親的遺骸。“我來這裡,是因為想要幫助伸明,助你一臂之力啊!”“幫助我?過去的我,跟朋友說過不知多少次‘我會幫助你、我會救你’,可是,卻從來沒有成功過。我沒能保護他們!光是用嘴巴說說,誰都辦得到!”“你不要自暴自棄!你絕不是那種隻會嘴上說說的人!你想要幫助彆人的那顆心,絕對不是虛偽的!“……你稍微冷靜一點吧。不冷靜下來的話,就會看不清事實……伸明,這位死者是……”健太已經走進了房間,而且也頓時語塞,說不出話來。“不是叫你不要進來嗎!”伸明脫下身上的外套,蓋在智惠美父親的遺骸上。——真是諷刺啊,智惠美。現在在我麵前的,是智惠美的父親。為什麼他要來到夜鳴村呢……等等?智惠美知道國王遊戲最後一道命令的內容,她知道隻有一人能夠存活下來。難道說,智惠美的父親就是夜鳴村出身的人,曾經體驗過國王遊戲嗎?他和我一樣都是遊戲的幸存者?他把他的親身體驗告訴了智惠美嗎?“隻能這樣解釋了,這樣就連得起來了。對吧?健太。”但是健太突然伸出一隻手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然後小聲說道:“你有沒有聽到,好像有人在笑的聲音。”“……是不是美月?”“我叫她在外頭等著。可是,聲音像是在房子裡……聽起來很近……”“是誰?快出來!”健太大聲嚷著。沒有人回答。在這種狀況下還笑得出來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這樣的人,感情和思考模式都和常人不同。喀噠喀噠的聲音傳來,是窗框在晃動。可是,不知道是被風吹動,還是有人故意在搖動。此刻隻能感受到非比尋常的氣氛,伸明的脖子冒出冷汗,肌肉因為僵直而無法動彈。就好像人體自動感覺到“有危險、不要動”,為了自我防衛,而讓身體的動作暫時停止一股。背後傳來令人不快的寒氣。就好像有人伸出手指在撫摸著他的背脊一樣。伸明顫抖著,他的直覺告訴他“不要看後麵、不要轉頭看”。可是,背後似乎又在告訴他“回頭吧,回頭看吧”。打從來到這裡,伸明就有一種感覺。在這個地方,除了我們之外,不應該有彆人存在才對,伸明這樣說服自己,接著轉過頭去。那裡有個頭上包著繃帶的男人。男人的眼神帶著警戒、表情充滿恐懼,一臉就快要哭出來的樣子。那是一種非常複雜的表情。“呼、是鏡子啊……我的模樣……還真慘呢。”伸明不由得撫摸一下胸口。原來那人是鏡中的伸明。“誰在那裡?”健太又再度大喊,把伸明嚇了一跳。“這麼說來,美月到哪去了……?”“我叫美月在玄關那裡等著。”“不對啊,剛才你這樣大叫,她不可能沒聽到吧。按照常理,她至少應該反問:‘你在叫什麼?’才對呀!”“美月!”健太一麵叫著,一麵跑出房間。“我也跟你去!”伸明馬上起身,要跟著健太跑出去,不過,他忽然想到,說不定有派上用場的時候,所以他先撿起地板上的獵槍,才上前追趕健太。到了屋外,健太瞭望四周,同時呼喚著美月的名字,伸明也大聲地叫著美月。可是,沒有人回答。也沒有看到美月的蹤影。“你跑到哪去啦?美月!”伸明心中浮現一絲不安。健太想要打手機給美月,可是伸明卻說:“這裡沒辦法接收訊號,打不通的。”“沒有訊號?可惡!早知道我就不該離開她,那樣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美月她……”健太沒等伸明說完,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了。——既然我還活著,就表示美月也還活著。美月一旦死了,我也會死。“美月一定還活著!”“我們就抱著這樣的希望吧。現在幾點了?能不能告訴我?”“……快要9點了。”“這裡距離收得到訊號的地方,有2小時的路程。我們再花1個小時尋找美月,然後要趕緊把她帶到能夠收發訊號的地方,否則,她就沒辦法傳送簡訊了。”健太臉上的表情突然轉變,用銳利的眼神瞪著伸明。“跟我說老實話,伸明,你要傳簡訊給誰?不、應該說,你要美月傳簡訊給誰?”“我打算叫美月傳簡訊給奈津子和翼這兩個人。這麼說或許有些殘酷,但是請你一定要諒解。我認為,往後奈津子還會製造更多麻煩。另外,健太應該還不知道,其實翼已經受到懲罰了,我也無法確定他現在是生是死,隻能推測他已經精神崩潰了。就我的立場來說,我也隻能犧牲翼,去換取美月的生存。”“難道你不認為,無論在什麼情況下,生命都是同等重要的嗎?”“可是,剛出生的嬰兒,和壽命將儘的老人,這兩者的生命也是同等重要嗎?”“嗯,我認為隻要是活著,就一樣重要。”“我知道這是身為人應該有的認知,可是,這樣的認知隻會讓你的內心更加痛苦罷了。因為,這樣的理想還是敵不過現實的殘酷。”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子,彼此僵持對視著。沒多久,伸明隨即將眉頭的力氣給放了下來。“我們暫時彆爭執了,應該做最優先的事才對。我去墓地那裡調查,順便找找筆記本,美月就拜托健太你去找了。”兩人各自抱著不同的盤算,分頭前進,伸明走向墓地,健太則是朝村民集會所前進。伸明在墓地的入口處停下腳步,先深呼吸一口氣,讓心情平靜下來。這裡埋葬著許多人的遺體和遺骨,是憑吊故人的場所。大約10坪左右的墓園,矗立著9個大小不一的墓碑,就好像在等人前來似的,靜靜地立在那裡。墓地長滿了雜草,草葉早已蓋滿墓地,不留下任何空隙。夜風吹來,把雜草吹得沙沙作響。伸明把手上的獵槍放在地上,然後保持警戒,走入墓園中。視線一轉,看到一座小小的紅色鳥居牌坊,孤獨地矗立在那兒。鳥居牌坊的下方,則是放著一個早已經臟汙變黑的兔子布偶。“為什麼村民要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建造鳥居呢?”這座鳥居牌坊,看起來不像是要用來供奉神明的,反而像是要祭拜什麼人才建造的。供奉、祭拜死者?對了,是墳墓。這麼說來,擺放布偶應該是為了祭拜小女孩吧?果不其然,在鳥居後頭有一堆漆成白色的石頭,層層疊疊堆高起來,下方的石頭比較大,越上麵石頭越小。“2、4、6、8、10、11、12……12個。”伸明慌張地把堆起的石頭推開,開始挖掘石頭底下的土地。“12這個數字……是奈津子的祖母說的數字!這底下一定有什麼!這裡一定埋著什麼!”這其實不過是伸明自己的猜測,但是,他很想確認自己的臆測是否正確,所以非常專注地挖掘著地上的紅土。地麵很硬,徒手挖掘讓他的指尖疼痛不已,泥土也塞進了他的指甲縫隙。不過,此刻的他根本顧不得這件事了。大約挖掘了30公分,伸明的指尖觸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他把紅土撥開,把那個東西小心地取出來。那是沒有肌肉、沒有皮膚、沒有頭發的一個小小頭顱骨。頭骨上的牙齒排列得相當整齊,伸明發現鼻子的部位有個洞,這才曉得原來鼻子是沒有骨頭的。骷髏頭比伸明想像中要來得輕。其實他早該想到的……人的頭顱裡麵裝了好多東西,才會變得那麼沉重,一旦肉體消失,隻留下骨頭,就沒那麼重了。“夜鳴村以前一定發生過什麼慘劇吧!”伸明把骷髏頭上的泥土撥乾淨,歎了口氣。“真是可憐啊,竟然獨自被葬在這裡……”他感到深深的悲傷。沒有憤怒也沒有狂躁,真的就隻有悲傷而已。伸明心想,身體的其他部分應該也埋在這裡吧,所以繼續挖掘周圍,終於把身體其他部位的骨頭都挖了出來。伸明吸著鼻子啜泣著,用袖子擦拭眼淚。這時他忽然想起一句話。‘那是誰都不願意提起的過去,隻要一提起,就怕災難會降臨。’“夜鳴村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我的確不明白,那些過去,或許真的該被遺忘,不要再提起比較好。可是,一個勁地逃避,這樣的慘劇就永遠無法終止,人就無法和過去一刀兩斷。“人總是會在無心之中犯下過錯,或是失敗。隻要是人,都不免會犯錯,因為,這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正因為人懂得反省過錯,懂得彌補失誤,人才有存在的價值。”伸明把遺骨小心地擺放在鳥居下方,深深低頭禱告祈求著。——我一定要斬斷這個災難。假如,這一切結束時,我還能活著的話,我一定會再回來這裡的,請安息吧。伸明重新把遺骨埋好,這時,他發覺事情有些蹊蹺。智惠美的父親是夜鳴村出身的,而且是國王遊戲中唯一的幸存者。而稍早在電車裡,則是聽健太提起,奈津子的雙親好像也參加過國王遊戲,究竟是父親還是母親,伸明並不清楚。但是,奈津子知道國王遊戲會發生什麼樣的事,顯然是從他父母親那裡得知的。這樣想的話就說得通了。可是,最重要的環節卻產生了矛盾。奈津子的父親或是母親,曾經參加過國王遊戲,但是,卻沒有死在遊戲中,而是從遊戲中生存下來,那他們是如何存活下來的?真的有逃過懲罰,幸存下來的方法嗎?奈津子是1993年出生的,換句話說,她的父親或是母親,在逃離國王遊戲之後,還活了很多年,一直等到奈津子出生之後,才離開人世。“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需要更多的資訊。”伸明想要回到之前去過的集會所找資料,可是,周圍一片黑暗,景色又毫無變化,讓人分不清方向,所以隻好憑著第六感,朝樹林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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