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犯了什麼事?還是以前的事沒了結?”女醫生聲音又輕又軟,“那兩個人一看就知道是警察。”“重回牢獄是早晚的事,但我希望越晚越好,比如這一次,不是又躲過去嗎?”滕自蛟笑嘻嘻道。“怎麼知道裝病後警察一定帶你來這兒?”“他們把我帶到興化小區,這附近隻有第四醫院和你這一家,我就賭他們不會去第四醫院,再賭今天正好你值班,結果都押對了!”“自蛟,聽我說一句,彆再玩了,找個機會遠走高飛過幾年清靜日子吧。”滕自蛟吻了她一口:“走?到哪兒去?那幫人放心讓我離開嗎?不如在郭川混混,至少還有你陪伴在我身邊。”文暄臉上露出少女般的羞澀,依偎在他懷裡道:“快逃,時間長了他們會懷疑。”滕自蛟點點頭,貪婪地在她臉上、頸上狂吻幾下:“好,就是要委屈你一下。”她被他吻得全身酥軟,麵色潮紅,呻吟道:“冤家,我為你委屈了十多年,再多一次又有何妨?”感覺到她情動的氣息,滕自蛟從內心深處升起一股洶湧的欲望,恨不得當下就撲上去幸福一回,然而外麵守著的兩個冤家卻提醒他,來日方長,不可逞一時之快誤了大事。文暄跟了他14年,是他時間最長、關係最牢固的情婦,從青澀害羞的小姑娘到風姿綽約的中年女人,她始終忠貞如一,濃濃愛意未曾有半分改變。為了他,她先後墮過四次胎,因為不想讓領導同事知道專門跑到外地做流產手術,回來後隻休息一天便堅持上班;為了他,她隨便嫁給一個並不喜歡的中學老師,過著不鹹不淡的婚姻生活。這幾年滕自蛟在蒲家做事,行動頗受限製,但隻要他一個電話,無論她身處何地,都會在第一時間趕到他身邊。有時滕自蛟也想不通,這樣一位端莊秀麗、畢業於名牌醫科大學的女孩為何死心塌地愛上自己?然而愛情就是如此,無章可循,無理可講,隻有結果,沒有原因。兩人第一次見麵是滕自蛟最狼狽、最倒黴的時候,那一回他不小心得罪了一名黑道上的大哥,結果七八十個打手殺到白天鵝舞廳,把裡麵的人揍得落花流水滿地找牙。滕自蛟胸部肋骨斷了兩根,大腿被紮了兩刀血流如湧,幸虧手下人講義氣,帶著傷一瘸一拐地把他送到醫院急診室。當晚是文暄值夜班,剛剛走上工作崗位的她見到十多個人渾身血汙,嚇得手足無措,這時滕自蛟從昏迷中醒來後說了句令她震撼的話:“彆管我,先救其他兄弟!”就這一句話,文暄便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對滕自蛟而言,當時思想境界到底是否達到讓文暄產生崇拜之情的高度呢?答案是否定的,因為他剛醒來時並不知道自己的傷勢,說這句話隻是看到手下們個個神情沮喪,做老板的少不得說些話給他們鼓勁,當知道大腿傷勢有截肢之憂時立即昏迷過去。他被嚇昏了。當然真實情況永遠不可能告訴文暄,把她從美好的英雄情境中撕裂回現實,豈非世上最殘酷的事?何況男人的內心深處都希望有少女英雄般的崇拜,各取所願,皆大歡喜。因此落難之際他毫不懷疑文暄會幫自己,不惜一切代價地幫。滕自蛟在屋裡找了根繩子,將文暄綁在椅子上。“綁緊點。”文暄說。他差點掉下淚來,強忍心中巨大的波濤吻吻她,用一大團紗布塞住她的嘴,然後掀開南側厚重的黑布簾。“以後再聯係,”他說,“手機彆關。”文暄含淚點點頭。滕自蛟打開窗戶輕盈地跳出去。“好像有點不對勁,”方晟看著牆上的掛鐘說,“這種簡單的檢查需要六分鐘?”“去年我臉上長了個又大又紅的疙瘩,醫生檢查了兩個半小時,結論是青春痘,方,你聽說過二十四歲的女人長青春痘?”格蕾絲說。方晟道:“二十四歲?我以為你隻有二十二。”格蕾絲忍不住笑起來,潔白的牙齒讓她的笑容更加燦爛:“放心,我的年齡不是秘密,至少對你而言。”方晟笑了笑,大步過去敲門,99csw.裡麵毫無反應。“醫生!醫生!檢查結束了嗎?”方晟大聲道,同時將耳朵貼在門上聽。沒有應答。方晟皺皺眉頭,眼睛一瞥看到牆上張貼的醫生信息,心中一震!萬文暄?!父親醫療事故的三名責任人之一的萬文暄!他臉色一變,高速衝過去一腳踹開房門,雙手持槍對準房間裡麵。等兩人適應裡麵暗淡的光線,看清萬文暄被綁在椅子上,頓時知道事態何其嚴重,格蕾絲過去為她解繩子,方晟則拉開房間裡所有的窗簾打開窗戶。“他從哪兒逃走的?帶了什麼凶器?有沒有對你說什麼?”方晟連問三個問題。文暄滿臉驚慌隻是搖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醫院後麵是什麼地方?”格蕾絲問。“居民區。”文暄好不容易掙紮出三個字。兩人同時從窗戶跳出去。“我向東。”格蕾絲道。方晟道:“我向西,還到這裡會合。”兩人分頭急急奔跑,邊四下搜索邊打量周圍環境,文暄隱在窗後看著他們身影消失,輕輕籲了口氣。半個多小時後,兩人回到急診室後窗,相顧搖頭。“這家夥在黑道混跡多年,有很強的反偵查能力,逃遁功夫更是一流……”格蕾絲沮喪地垂下頭:“我想說對不起。”“不能怪你,他早有預謀……”方晟喃喃道,“可他怎麼知道我選擇這家社區醫院,醫生又要求單獨做檢查?”“他就是碰碰運氣,沒機會也無所謂,就算我們知道他裝病也不能拿他怎樣。”方晟深吸一口氣,凝望天空陷入沉思,半晌才道:“不會這麼簡單……記得我決定到興化小區時他輕輕嗯了一聲,為什麼呢?他感覺到機會來了……”格蕾絲突地眼睛一亮,返身看看急診室窗戶,緊緊靠著方晟悄聲道:“女醫生有問題!”方晟被突如其來的柔軟的身體和淡淡的發香弄得一陣慌亂,呆呆反問道:“什麼?”“剛才替她鬆綁時,她的頭發、衣服一點兒都不亂,完全沒有掙紮搏鬥的痕跡,還有,她的雙腳並沒有被固定住,就是說滕自蛟逃走後她應該有能力移到門口報警,可她沒有這樣做。”方晟輕輕吐了一口氣:“開始做檢查時她的態度也不需要那麼強硬,家屬陪同患者做檢查也是有的,作為社區醫院本該更人性化一點……”“所以女醫生與滕自蛟之間應該存在某種默契。”“滕自蛟對郭川的情況了如指掌,知道興化小區附近隻有第四醫院和這家,他算準我不願意到人流量大、容易產生混亂的第四醫院,所以這裡才是唯一的選擇……”“假設他們倆有特殊關係……”方晟若有所思道:“如果假設成立,我想我找到十多年前的線索了,因為這位女醫生為我父親看過病,她沒有讓他做皮試!”“啊!”格蕾絲瞠目結舌,“竟……竟會有這麼巧的事?”“不是湊巧,我說過事情是環環相扣的,總有露出破綻的時候。”格蕾絲盯著他,眼睛碧澄:“再假設他們還會聯係……”方晟笑了:“是啊,救命之恩總要報答的,說不定是用他的身體……”兩人繞過社區門診到路邊時,一輛110警車急馳而過,開車的依稀是鄭陽,方晟叫了一聲,但距離太遠,車速又太快,警車一閃而過已開出好遠。“鄭好像有急事。”格蕾絲道。方晟道:“乾警察這一行每天都忙,因為壞人總是不斷出現。”“而且好人也可以變成壞人,就像萬醫生。”方晟冷哼一聲:“我正要追查她從什麼時候起變壞的,現在,還是十多年前我父親看病的一瞬間。”警車經過十字路口急拐向東,穿過新華大街進入老城區,沿著狹小破舊的街道直奔20年前郭川的商業中心……珍珠坊路。格蕾絲猜得不錯,鄭陽是有急事,而且是萬分火急。10分鐘前他在辦公室一遍遍打方晟的手機,“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正惆悵之際突然接到線報,消失兩個多月的邰子俊又出現了!邰子俊是方仁衝醫療事故的三個責任人之一,出事當夜他作為實習醫生,協助萬文暄診斷病症,人多時也看些簡單的症狀,周護士則負責替患者配藥、輸液。醫療鑒定委員會檔案中這樣記敘那天夜裡的經過:萬醫生開出藥方後讓邰子俊去劃價、取藥,然後一起來到輸液室。接下來一件事便出現爭議,由於夜裡看急診的患者很多,周護士忙得團團轉,手裡壓了好多張輸液單無暇處理,根據邰子俊的說法是看到方仁衝躺在那兒乾等有些過意不去,就自告奮勇動手操作,周護士也知道他在配藥,還說了聲“謝謝”。配完藥周護士正好騰出空,拿了藥瓶替方仁衝掛上,幾分鐘後便出了事。作為醫生特彆是實習醫生,可不可以擅自操作替患者輸液?原則上是不允許,專業不同,各司其職嘛。然而實際工作中為方便患者或是應急,這種情況時有發生,有些醫院的態度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對,前提是安全第一。現在出了事故,就要用規章製度層層追究責任。因為實習考評不及格,畢業證自然沒能拿到,邰子俊回校找人疏通關係未果,之後就失去蹤跡,連與他戀愛兩年的女朋友都不知其下落,工作後還傻傻地等了四年才徹底死心另嫁他人。邰子俊父母都是老實的退休工人,一直住在老城區,不過對獨子的失蹤並沒有表現出應有的悲傷與不安,相反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似乎心中有數。邰子俊為何銷聲匿跡?恐怕不能解釋為害怕或是擔心被報複,若論責任萬文暄首當其衝,周護士也有失職之過,可這些年來方晟從未找過她們,又怎麼可能遷怒於還沒走出校門的大學生?這一跑卻有些做賊心虛的意思了。剛開始受種種因素製約,無法實施監視計劃,直到當上所長手裡有了實權,便利用關係在他家附近安排了幾個線人,隨時盯著家裡的動靜。兩個月前邰子俊偷偷回了趟家,然後與滕自蛟在茶座見麵,之後由於鄭陽舍他而跟蹤滕,再度下落不明,直到今天才被發現在珍珠坊一帶賣涼皮。昔日繁華光鮮的樓房如今油漆剝落、破損暗淡,到處布滿蜘蛛網般的線路,牆上模糊難辨的廣告大都是十多年前的產品,現在早已不見蹤跡。不少牆壁上用紅漆畫著圈,當中寫著“拆”字,牆根下三三兩兩坐著納涼的老人,用悠閒的語氣聊著這塊地方拆遷的事。停好車子,鄭陽步行走過一條長長的巷子,轉過去便看到兩幢灰白色的小樓,高四層,標準火柴盒結構,應該是二三十年前的建築。“二號樓三單元……”他默念道,快步踏上一段紅磚鋪成的小路,路兩側長滿了茂盛的野草,裡麵不時傳出久違的蟋蟀聲。繞過一號樓,遠遠看到二號樓三單元裡走出一個男人,小平頭,三十多歲,推著自行車準備上路。“邰子俊!”鄭陽斷然喝道。那人先是一愣,下意識朝鄭陽看了一眼,好像想起什麼似的,立即甩掉自行車向前狂奔,鄭陽大步追上去。兩人一前一後跑出居民區來到一個廢棄的廠區,地上的野草有一人多高,到處是鏽得發黃的機器、配件和半成品。邰子俊對地形似極為熟悉,七拐八彎像鑽胡同似的,不時逸出鄭陽的視線,但他明顯缺乏逃跑經驗,總不敢靜下心隱匿身形,每當鄭陽快要靠近時就像被驚起的兔子跳出來飛奔,一來二去兩人的距離越縮越短。眼看就要被追上,邰子俊情急之中冒險攀上倚在牆邊的鐵手架,騰騰騰連爬四五米越上一米高的圍牆,在牆頭歪歪扭扭走了一段,然後俯身跳到牆那邊草垛裡。未等他從草堆裡起身,鄭陽如一隻淩空下擊的老鷹飛撲下來,直接壓在他身上,雙手緊緊鎖住咽喉,憋得他喘不過氣來,麵色黑紫,青筋畢現,痛苦不堪。“饒……饒命……”掙紮中邰子俊吃力地說。鄭陽冷然一笑,將他狠狠甩到旁邊碎磚堆上,磚頭棱角硌得邰子俊全身生疼,可不敢吱聲,雙手捂住腦袋膽怯地看著鄭陽。“知道我是誰?”邰子俊搖搖頭,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為什麼見了我就逃?”“我……我害怕,隻要有陌生人找我就怕……”“你在怕什麼?”“沒……沒什麼,我天生膽小……”邰子俊畏畏縮縮道。“這十多年來,你除了像鬼一樣躲在暗處不見天日,還會做什麼?說!”邰子俊伏在地上默默流淚,眼淚鼻涕一齊流下來。鄭陽忍不住輕蔑地說:“瞧你這副窩囊樣,哪像當年風華正茂的醫學院高才生?對得起辛辛苦苦供養你上學的父母,還有等了你四年的女朋友嗎?”提到這些,邰子俊更是悲從心生,索性仰在地上放聲大哭。“你以為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不會再有人追查那件事,是吧?”鄭陽冷哼道,“錯,壞事就是壞事,永遠躲不過法律的製裁,還是老實交代,早日擺脫噩夢!”邰子俊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不肯說是吧?那就跟我回去,到看守所慢慢想。”鄭陽威脅道。邰子俊蔫蔫道:“我沒犯法,你不能隨便抓人。”鄭陽火冒三丈,冷笑道:“既然找上你自然有原因,當年警方調查醫療事故時你們三個都說不認識滕自蛟,這句話是記錄在案的,有你們的親筆簽名,可兩個月前你為什麼跟他在茶座見麵,一談就是40分鐘?”邰子俊全身一震,驚慌道:“不關我的事,是他硬叫我去的。”“說明你們之間一直有聯係!”鄭陽步步緊逼,“你們談了什麼?”“沒……沒什麼……”“邰子俊!”鄭陽暴喝一聲,“你到底說不說?!”說著他一手掏出手銬,一手抓住邰子俊的手腕就要套。“真不關我的事,”邰子俊幾經哀求道,“他向我打聽一個人,我說不知道,他偏不信,囉囉唆唆扯了半天。”“就這麼簡單?”“不騙你,真的。”“他要找的人叫什麼?”“……王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