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摁了開關,土匪們應聲閉嘴。坐在椅子上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禿頭,笑還在臉上留著呢,抬腳起身,掀簾子去了裡屋,餘下的一個個跟著他走了,隻剩譚芳一人,仍在櫃台裡麵,含著壺嘴飲了一口茶,抬眼看看南一:“有事兒?”南一抹了一把臉:“買木耳。”“我門口寫了‘今日休業’啊。”“沒看到啊。”“沒長眼睛吧?”一句話把南一的肺都氣炸了,猛地抬頭,凶狠地看著這廝:“我沒長眼睛也能看見這一屋子都是土匪!”譚芳笑了:“開眼不?沒看過吧?我還沒跟你要錢呢。”南一從旁邊柳條筐裡麵抓起一把乾核桃,揚手就扔,五顆核桃化作散彈朝著譚芳飆去,他也沒躲,臉上中了兩枚。南一轉身推門要出去,門不知何時被瘦長臉的給插上了,她晃動了幾下好不容易才打開,譚芳過來了,手輕輕壓在門上,不讓她出去。南一沒動,低著頭,聽見他低聲說:“哭了?”南一也不看他,臉衝著門說:“流眼淚就是哭嗎?你也忒小看人了。你們笑聲太大,把我給震得。”那好看的土匪笑了,有股好聞的厚實的熱乎氣:“我這忙著呢。你先回去,這兩天沒有好貨,過兩天來了好木耳,我找人給你送去。啊。”南一推門走了。晚上躺在自己被窩裡麵一邊喝牛奶,一邊回憶白天在山貨行的所見所聞,覺得真是又開眼又刺激:終於見著活的土匪們了,還是滿滿一屋子,他們會不會策馬開槍,飛鏢殺人的絕技?他們沒人手裡幾條人命?可是想著想著,她的腦筋卻總是滴滴溜溜地轉到譚芳身上,尤其是他跟她說話的時候,聲音壓得低低的,還有尾音裡的那個“啊”,那是個親近的體己的,把她當做自己人的一個小副詞。很奇妙的小副詞。劉太太洗過了澡,進了南一的房間,一邊擦頭發一邊跟她說:“以後不許晚回家,聽到沒?快到年根底下了,壞人都著急呢。”南一把自己埋在被子裡,悶悶地嗯了一聲。過了兩天,南一正在辦公室裡麵趴著睡午覺,同事王姑娘敲瞧她桌子:“哎哎,有人找。”南一擦了擦嘴巴,喝口茶水去會客室,見裡麵站著個年輕女子。這姑娘樣子看上去比南一還要小幾歲,大眼睛高鼻梁厚嘴唇兒,臉龐挺好看,就是皮膚黑,黑又紅,腦門和顴骨都油光發亮,身上穿著個黑色絨麵的緊腰小棉襖,身型圓圓壯壯。姑娘手裡挎著籃子也在上下打量南一,半晌說:“你就是那個誰?”“嗯。”南一道,“我姓劉。”姑娘把籃子放在地上:“呶,那誰讓我送來的。”南一走過去,蹲在籃子旁邊打開看,滿滿的都是好玩意:榛子鬆子板栗黑木耳猴頭菇,深山老林的氣味飄了滿屋,生猛鮮美,最裡麵還有個紅絨布,南一道:“這是什麼啊?”
第096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