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俯身咬著我耳垂說:“有什麼重要?他不就是我?我不就是他?”我覺得真疼啊,卻又有神秘的快感。一直耿耿於懷的問題在激動的情緒裡求不得甚解,又貪婪的不肯睡,因為不睡就不會醒來。耳邊有刺耳的電話鈴聲,我慢慢睜開眼睛。在自己的臥室裡,看看太陽,居然已經是中午時分。我身上酸軟,掙紮起來接電話,下一分鐘跌跌撞撞的起來穿戴,奔出房門。我先生剛才在做產品陳述的時候突然昏厥,至今在醫大的加護病房裡不能醒來。我趕到的時候,他的病房裡有好幾個醫生。監護儀上上他的心跳平穩,醫生向我解釋道:“你愛人的一切生命體征都很穩定,心腦血管沒有任何問題,就是這樣昏迷,我們實在解釋不出理由。”我看著他,他的臉毫無血色。但是眉毛眼睛和嘴巴都有了變化,我不是第一次產生這種幻覺,可是這一次它卻沒有馬上消失。我慢慢走到他的身邊,拿起貼有照片的他的登記卡,這一次,連照片都換了樣子,昨夜夢裡的人如今隔著時空在照片上對我微笑。我知道的,我知道原因的。我從他的病房裡退出來,坐上出租車回家。途中經過香火極盛的般若寺,看見似真似假的僧人在廟門口跟人講經說法。他會說些什麼呢?做人要老實本分,不可逾舉。不能被空虛和寂寞蒙蔽了頭腦,連累家人,被厲鬼捉成替身。厲鬼,厲鬼。我進了家門,打開所有的門窗,發了瘋一樣的在樓上樓下喊叫:“你出來,你出來!你是不是白天就不敢出來?你憑什麼把他給偷走?”我直喊的聲音嘶啞,頭疼欲裂,一下子癱倒坐在客廳的地上,手捂著臉,痛哭流涕。深秋的風從大敞四開的門窗間穿堂而過,卷進梧桐枯黃的葉子,掃過我的臉頰。秋日的黃昏,如此短暫,夕陽隱去的瞬間,一個聲音說:“請喝一杯茶。”我抬頭,不是他還會是誰,蜷膝坐在我麵前,用小盅盛茶給我,白皙的臉,比從前平添幾分血色,不再有原來的怨氣,微微笑。我揚手把他的茶杯打翻。他向那茶杯輕掃一眼,粉碎了的杯子在瞬間複原,茶色釅釅,仍在當中。“你在怪我不在白天來看你?”他仍向我敬茶,“以後再不會這樣了,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你找他做替身。”“說得太難聽。你可知我在此地等你,又等了多久?”窗外有夜鳥在叫,流浪的貓輕手輕腳的在院子裡經過,眼睛像是明燈。他回頭看看,貓兒“噌”的一下竄走。我接過茶,一飲而今。眼前仿佛看到潘金蓮,遲疑她的孟婆湯。我說:“既然這樣,我們就再也不必唐突。你稍稍等我,我想換一條好看的裙子。”他微微頷首,允許我暫且離開。我摸上二樓,進了臥室,慢慢打開衣櫥,手穿過一條又一條漂亮的裙子,直向裡麵,那紅玉小佛,我用紅布包了,放在最深處。我咬著牙想,我要他消失。要他灰飛煙滅。要他還我先生回來。要他再不能害人。
第004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