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我主沉浮 周梅森 1744 字 1天前

成功推出石亞南的好心情,因為錢惠人的問題一下子被破壞殆儘。吃晚飯時,趙安邦拉著臉問夫人劉豔:“錢惠人的事,你去老家問了嗎?”劉豔沒當回事,往趙安邦麵前夾著菜說:“沒去,你在寧川開會這三天,我也忙得要命!再說,現在是什麼年代了?犯得著為一點小事專往老家跑一趟嗎?我就打了個電話過去,都問清楚了,錢胖子挺清廉的,根本沒在老家蓋啥宮殿!”趙安邦不禁有些惱火,“就打了個電話?這電話打給誰的?有可信度嗎?”劉豔說:“電話是打給我媽的,我媽能和我說假話啊?據我媽說,錢家那些房子還是十幾年前的老房子,錢胖子的父親三老爹早就不在那裡住了,是錢胖子弟弟一家在住!我看這事就是無中生有,有人在做錢胖子的文章,甚至做你的文章!”趙安邦脫口道:“真是做文章的話,這做文章的人膽子也太大了!”劉豔把話一下子挑明了,“安邦,我看文章沒準就出在4號!”4號指的是共和道4號,那裡住著於華北一家。趙安邦若有所思地搖著頭,“劉豔,你先不要這麼胡說,我實話告訴你:錢惠人的確以在老家蓋房的名義向天明同誌的兒子白小亮借了四十二萬!這是池大姐當麵和我說的,這次在寧川見到錢胖子,錢胖子也承認了!”劉豔有些意外,“哎,那就怪了,那錢胖子把這四十二萬搞到哪兒去了?”趙安邦苦笑起來,“是啊,還有,這四十二萬到底是借的,還是錢胖子向白小亮索要的?是不是受賄呢?沒一定的根據,於華北能向省委和裴一弘彙報嗎?”劉豔也很疑惑,“照你這麼說,錢胖子還真有腐敗的嫌疑啊?這可能嗎?”讓趙安邦沒想到的是,就在當天晚上,錢惠人親自登門,把謎底揭開了。錢惠人是快九點鐘才過來的,沒敢把自己的2號車停在趙安邦家門前,過來時還帶了個叫盼盼的十六七歲的女孩子。錢惠人讓盼盼喊趙安邦伯伯,喊劉豔伯母。劉豔看著盼盼先叫了起來:“哎,安邦,你看看,這個小盼盼像誰啊?”趙安邦隻覺得麵前這位女孩子有些麵熟,至於像誰,一時沒想起來,便把詢問的目光投向錢惠人。錢惠人沒說,憨憨地坐在沙發上笑,神情多少有些窘迫。劉豔俯在趙安邦耳旁小聲說:“盼盼是不是像胖子以前的女朋友孫萍萍?”趙安邦心裡一驚,這才發現盼盼簡直就是當年的那個孫萍萍,而且,眉眼神情之中不乏錢惠人的影子,尤其是那高高的鼻梁,活脫就是從錢惠人臉上移過去的!往事一下子全記了起來,一九八六年前後,縣委組織部老部長的女兒孫萍萍正和錢惠人談戀愛。分地風波之後,錢惠人受了處理,孫萍萍被老部長逼著,離錢惠人而去了。趙安邦清楚地記得,和孫萍萍分手後,錢惠人在他麵前痛哭過一場,可他再也沒想到,錢惠人和當年的戀人孫萍萍竟生下了這個叫盼盼的私生女!當著孩子的麵,有些話很難說,趙安邦讓劉豔把盼盼帶到樓上去看電視。劉豔和那孩子心裡都有數,應著上樓了,走到樓梯口,盼盼回過頭,紅著眼圈說了一句:“趙伯伯,你得幫幫我爸爸,我爸爸是為了我才向人家借了點錢!”趙安邦強做笑臉,“好,好,盼盼,你和伯母看電視去吧,我和你爸談!”盼盼和劉豔走後,客廳裡的空氣變得沉悶起來,趙安邦和錢惠人相視無言。過了好長時間,趙安邦才揪著心,鬱鬱地問:“惠人,這麼說,你從白小亮那兒借的錢並沒弄到古龍老家蓋房子,全拿給你女兒盼盼用了?是不是這個情況?”錢惠人點點頭,“是的,我一直想和你說,又不敢!不是你在寧川主動提起來,我……我今天還不會來找你!老領導,今天帶著盼盼上你的門,我……我是鼓足勇氣的!我知道你……你肯定要批評我,一個大市的市長竟然有個私生女……”趙安邦看著錢惠人,心裡真難受:如果錢惠人是見風使舵的政治小人,當年把分地的責任全推到他和白天明頭上,就不會落得那麼重的組織處理,也就不會有孫萍萍的父親棒打鴛鴦這一出,更不會有今天的麻煩!那位講政治的孫部長真是造孽啊,竟讓已懷了孕的女兒和錢惠人吹了!錢惠人卻吭吭哧哧地說:“當時,誰都沒想到萍萍懷了孕,我是一九九八年才知道的。那年四月,我帶著白小亮到深圳出差,當時白小亮還是我的秘書,偶然見到了在深圳打工的孫萍萍,就和孫萍萍一起吃了頓飯。第二天,孫萍萍說要讓我見一個人,我根本沒想到是盼盼,就去見了,這一見,我……我的心都碎了……”趙安邦聽不下去了,連連擺手,“惠人,彆說了,彆……彆說了……”錢惠人堅持說了下去,眼裡已是一片淚光,“孫萍萍有了盼盼,在文山呆不下去了,和家裡鬨翻後,就辭職到了廣東。先是在廣州一家公司,後來又是海南、深圳,據她說,曾經也賺過不少錢,還在深圳買了套兩居室的房子。我見她時卻不行了,炒股票虧掉了底,連吃飯都成問題,何況女兒還有病,要花錢的事很多!趙省長,你……你說我怎麼辦啊?十八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一個一直見……見不到父親的女兒啊!我……我錢惠人算什麼玩意?算……算什麼玩意啊……”說到傷心處,錢惠人淚水大作,還不敢哭出聲,怕被樓上的女兒聽到。趙安邦待錢惠人默默哭了好一陣子,才唏噓不已地問:“為償還良心上的欠債,你就向白小亮借了錢?那時白小亮好像還沒到投資公司啊!”錢惠人停止了哭泣,“是的,趙……趙省長!我……我沒有那麼多錢給盼盼,再……再說,又不能讓我老婆崔小柔知道。也隻能找小亮了。小亮挺同情我,到投資公司做老總後,幫我辦了。小亮按我的要求,向……向深圳一家裝飾公司打了四十二萬,我……我當時也怕出事,還……還給小亮打了張借條。趙省長,如果方便的話,請你務必……務必給辦案人說一聲,讓他們問問白小亮,找找那張借條!”趙安邦點了點頭,又問:“惠人,這事池大姐是不是也知道?”錢惠人擦了擦淚,“知道,池大姐早就知道了,所以……”趙安邦接口說:“所以,池大姐才護著你,一口咬定你不會有經濟問題,一再要我保保你!你說說看,我什麼情況都不了解,怎麼敢答應保啊?不要原則了?”錢惠人歎了口氣,“老領導,就是這麼個情況,你批吧,罵吧,我不怪你!”趙安邦搖頭苦笑道:“批什麼?罵什麼?這事也得曆史地看,客觀地看嘛!你也是的,應該早點告訴我嘛,早告訴我,我也能幫你想想辦法嘛!哦,對了,我聽池大姐說,你這四十二萬隻還了一部分,好像才八萬多吧?其他的怎麼辦呢?”錢惠人道:“我……我正在籌,也差不多籌齊了,你……你就彆問了!”趙安邦豈能不問?想了想,說:“惠人,我家多少有些存款,你先拿去用吧!你是寧川市長啊,四處向人借錢影響不好,沒準又會讓彆有用心的人做文章!”錢惠人忙道:“趙省長,我知道,我知道,所以,還款才拖了一陣子!”趙安邦說:“彆拖了,再拖隻怕把我也拖下去了,我先借十萬給你吧!”錢惠人連連擺手,“用不著,用不著,趙省長,你們存點錢不容易,再說,我也沒到那一步,還能解決!”隨即又鄭重聲明說,“老領導,請你放心,我知道於華北他們一直在盯著我,所以,借的都是親戚的錢,沒一個下屬乾部和商人,真的!”趙安邦挺滿意,“那就好,不過,也不能怪華北同誌,人家盯你沒盯錯啊!我看這樣吧:你也主動一些,把今天和我說的情況也和於華北說說,讓他看著辦!”錢惠人有些猶豫,“趙省長,於華北可不是你老領導,這……這合適嗎?”趙安邦不無情緒地說:“有什麼不合適?當年分地風波這位於副書記又不是不知道,古龍縣委的那位孫部長他也熟悉得很!我聽說他後來發表在省委黨刊上的那篇建議延長土地承包期一包三十年不變的著名文章,還和那位孫部長切磋過!”錢惠人譏諷道:“對,對,咱們在前麵趟雷,人家在後麵總結,不還有四句真言嗎:黨的政策像太陽,年年月月都一樣,土地一包三十年,穩住農業心不慌!”趙安邦不免有些困惑,“惠人,倒也奇怪了,孫部長既然也知道土地一包三十年是好事,有些高瞻遠矚嘛,眼光並不算俗,怎麼非逼著孫萍萍和你散夥呢?”錢惠人歎息道:“趙省長,其實,有些情況你不清楚,我那時不好意思和你說。人家從一開始就沒看上我這個農民出身的窮光蛋!”接下來,又帶著譏諷說起了於華北,“相比之下,倒是咱於副書記有些眼力,我在古龍縣計劃生育辦公室喝茶看報時就說我還有希望!我就在心裡罵,有你於華北這樣的組織,我還有啥希望……”趙安邦沒讓錢惠人再說下去,分地風波畢竟過去十八年了,況且他還在和於華北合作共事,沒必要挑起錢惠人的不滿情緒,於是,揮揮手道:“好了,好了,胖子,彆說過去那些陳穀子爛芝麻了,這事就這樣吧,你儘快找一找華北同誌!”錢惠人帶著盼盼走後,趙安邦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情況並沒有想像的那樣嚴重,說到底不過是特定曆史條件下出現的個人私生活問題。就算於華北不顧曆史,非抓住錢惠人的私生女盼盼做文章,文章也做不到哪裡去。錢惠人的括號副省級雖說一時帶不上,日後總還是要解決的,目前保住寧川市長的位置應該沒問題。這夜,趙安邦終於睡了個大夢沉沉的好覺,早上起來打網球時精神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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