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六月初,伴隨著高考結束,六月中旬高一部也迎來了這學期的最後一次月考。臨近月考的前一晚,周弦思在房間裡複習到了十點,門外顧懷薇喊她出去喝牛奶,她應聲後隨手又把桌上的書本塞到書包裡。書包的第二個夾層裡放著一本花花綠綠的,周弦思想了好一會才記起那是前不久李凝隨手塞到她書包裡的,最近這段時間忙著複習,她也沒興趣。周弦思拉上拉鏈,準備明天把帶去還給李凝。出去的時候顧懷薇讓她在門口的秤上站了一下,她這段時間已經從原來的85斤到現在的91斤,不像之前的營養不良,如今身材苗條纖細,五官也比原來更為精致。清麗的秀眉間已經隱約可見少女的娉婷美感。顧懷薇瞧了一會,越發滿意。“看來這七八個月的飲食管理還是有效果,你身高也長了不少。”周弦思自己也多多少少感覺了一些變化,扒拉了兩下頭發:“嗯,謝謝媽。”“你這孩子,跟我客氣什麼。”顧懷薇摸了下她的頭,“高中本來就要辛苦一點,媽媽之前還擔心你能不能受的住。”“我挺好的,媽。”顧懷薇順著又感歎起了她小時候的生活,周弦思卻越來越不自在,快速喝了牛奶,洗完杯子進了臥室。她知道自己是抱養的事實,顧懷薇和周德明卻不知道她知道。第二天一早。周弦思在外麵吃著早餐,顧懷薇在她房間進進出出的交待她再檢查一下考試用具。“我都已經放進書包裡了。”“那也還是檢查檢查才放心,”顧懷薇擔心她丟三落四,把書包拿過來自己檢查。門外周弦思剛咽下最後一口麵包,正要端杯子喝牛奶時,屋內顧懷薇交代的聲音突然斷了。沒等兩秒,裡麵的人衝出來。“這就是你整天在學校乾的事?”隨著話音落下,一本書直直朝周弦思頭頂砸下來。從她額頭擦過落到桌子上。“我還以為你一天天的把自己關在屋裡是在乾什麼,原來是在背著我看這些什麼情啊愛啊的,怎麼,不想上學,倒想著早戀了?”顧懷薇指著她大罵:“你能不能爭點氣?我在你身上下了多少功夫,你就這麼回報我的?”這一刻,周弦思隻覺得剛咽下去的那口麵包似又湧上來,反胃感讓她難受的想吐。站在她麵前的媽媽,一改往日的和藹,憤怒的瞪著她警告。她閉眼,有些無力的解釋:“媽,這本書我沒看,準備今天拿去還給同學……”“你騙鬼呢!”顧懷薇打斷她的話,氣的歇斯底裡,“你不看你裝在書包裡乾什麼?你是真覺得我管不了你了是吧?敢一次次的反抗我,從上次文理分科我就看出來了,你就是在跟我故意作對!”“我看你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你妹妹什麼時候讓我操過這些心?你妹妹比你聽話懂事多了!”她大喊,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顧懷薇紅著一張臉暴躁的把桌上的碗筷和玻璃杯接連砸在腳邊,一塊玻璃渣劃過周弦思的手背,冒出一道血印。周弦思似感覺不到疼痛,冷靜地看著地麵的狼狽,半晌,才彎下身子平靜的收拾這一切。顧懷薇還在氣頭上,伸手就要扯她。“媽!”周弦思深吸一口氣,毫不避讓的和她對視,“我不是周珍,也永遠不會活成周珍。”抓著她胳膊的手一鬆,顧懷薇怔楞的盯著她-開考前的最後十分鐘,周弦思跑著進了教室。她碎發散了不少,落在臉頰兩側此刻也顧不上,隨手挽在耳邊喘著粗氣找到自己的座位。因為上次考了二十五名,周弦思這次和許縱在一個考場。座位按照S形順序,許縱上次是第十五名,坐在第三列的第三排,周弦思坐在第四列的最前麵一個,也就是最後一個位置。聽見動靜,原本正閉眼休息的許縱抬頭。清雋淨然的黑眸卻絲毫沒有剛睡醒的惺忪。李凝跑到周弦思位置上問怎麼回事,來這麼遲。周弦思笑笑,解釋自己有點事耽擱了。從書包裡掏出文具盒時她又抱歉的跟李凝說道:“上次你塞我書包裡的那本被我弄丟了,等周末我再去買一本,這次對不起。”“一本又沒多大點事。”李凝讓她不要放在心上。周弦思拿筆的動作卻慢了半拍。早上她說完那句話後顧懷薇似乎清醒了幾分,隻是怕她再犯病,周弦思打了電話給周德明。一直在家等到周德明回來她才出門。那本被顧懷薇撕成了兩半,周德明回家的臉色也沒好到哪去。周弦思一直都知道自己挺不受歡迎的,可她沒想到,隻是一本就會讓顧懷薇有這麼大的反應。周珍死後,她完全把自己當成了周珍的替身。顧懷薇用她來彌補對周珍的遺憾。而周德明用她來彌補對顧懷薇的愧疚。就挺,可笑的。第一門考的是英語,許縱仍是考場裡第一個交卷的人。之後一直等到第二門開考的鈴聲響起時他才回到考場。腳尖在某個位置停頓了一秒。周弦思下課一直沒動,轉著一支筆,專注的看向窗外。第二門考的是生物,周弦思做的有些吃力,監考老師提醒還剩半小時可以提前交卷的時候她還有半麵沒做。老師提醒的聲音落下不到一分鐘,全班大多數同學都奇怪的望向某個方向。已經到交卷時間了。許縱怎麼不交卷了?監考老師也是覺得稀奇,走過去小聲問他:“不交?”這還是許縱第一次沒提前交卷。許縱手指撚著試卷,懶散道:“總要檢查檢查啊。”監考老師手指著他笑了笑。這小子,也不知道又裝著什麼主意。中午十一點四十五,兩門考試結束。下午的考試是兩點半開始,所以學生大部分都會回家吃飯。眾人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討論著某道題的答案。外麵林旭和高辰俊過來找許縱,他隨手把文具往桌子裡胡亂一塞,挑著眉說:“行,來了。”起身出去的時候女生輕淡的聲音也在耳邊響起:“林漾,李凝,你們先走,我有點事,要走的遲一點。”雙目微偏,許縱瞥見她左手背上一條血珠已經結印的小傷口。中午的時間太長,周弦思並不想回家麵對那些亂七八糟。她書包裡還裝著小零食,也不著急出去買飯。校門口。幾個男生走在一塊,吳澤昊跑上來攬著林旭的肩問中午去哪吃,吃什麼?林旭忍了一上午,剛把煙抽出來一根瞅到門口的年級主任又默默放了回去。“隨便吧,到哪搞一口都行,老子還要去網吧大殺四方。”“行啊,我陪你啊。”許縱走在最邊上,步調走的緩慢,薄唇微抿,眼睫淡掀,不知在想什麼半天沒搭話。走到分岔路時吳澤昊眼尖,喊另一邊的林漾。林漾這段時間和高辰俊能離多遠就離多遠,所以隻是點了頭就立馬離開。“哎,今天怎麼就林漾一個啊,我記得你周姐不是跟林漾一條路嗎?怎麼沒一塊回去?”林旭問吳澤昊。“不知道,可能周姐有事吧。”幾秒後。“你們先回去。”許縱突然插話,他拿出手機隨便按了幾下,“我中午有點事,不回去了。”幾個男生互相看看,高辰俊望著他背影問什麼情況?林旭:“誰知道,走走走,不管他,我們趕緊吃完去網吧,不然老子下午都沒勁考試。”吳澤昊:“老子上午也沒勁考試!”三人勾著肩,往下坡路去。十二點零五分的時候校園內基本已經恢複了安靜,周弦思看了一會下午要考的數學,沒什麼情緒的又合上書,趴在桌子上休息。窗外開著幾朵白色的茉莉,夏風輕揚,順著窗戶空隙送來幾縷清甜的香味。門外也忽地傳出動靜。許縱推開門進來,和她目光對上。“你,怎麼回來了?”周弦思先開口問道。許縱聳聳肩:“昨晚睡得晚有些困,中午在這補個覺。”他手裡還拎著個食品袋。對於周弦思也留在班級裡不回去的事他並未多問。海苔卷的香味在屋內漸漸彌漫。不知過了多久,許縱路過時狀似不經意的出聲:“你吃飯了嗎?”“沒有,我不餓。”許縱把袋子拿過去:“老板沒零錢找,讓拿了兩個,這個吃不完你吃吧。”周弦思意外的目光落在袋子上,等他轉身走時才想起來回了一句“謝謝”。又過十多分鐘,許縱收起手機,利落地起身。走到門口時他敲了下門:“我要去買水,你要喝什麼?”周弦思想起早上被打翻的牛奶:“牛奶吧。”許縱眉梢輕抬,點了下頭,看著她若有所思道:“你是可以多喝點牛奶。”“……”他走後,周弦思拿出小鏡子捏了下自己的臉,自己一個人笑了笑。手上的血印已經乾涸,她不在意的用紙巾擦了下,煩躁的情緒也平靜了不少。許縱很快回來,給她帶了瓶純牛奶,自己買了瓶礦泉水。他進屋後也沒再玩手機,枕著胳膊在桌上睡覺。窗外茉莉的清甜香味順著午間的夏日微風不斷送進來。兩個人坐在一個教室內的不同位置,互相做著不同的事,誰都沒有再說話,屋內安安靜靜,屋外涼風徐徐。周弦思吃著海苔卷,偶爾偏頭時用餘光看見他在桌子上休息的身形,咀嚼的動作變得更輕。即便他們毫無交流,但兩個人卻又保持著某種不知名的默契。她有一種錯覺。就好像她和他,在隻有他們兩個人的空間裡,進行著一場獨屬於她和他的單獨約會。周弦思心底突然有一個強烈又大膽的想法。僅僅幾秒鐘的功夫,便像藤蔓一樣瘋狂生長,渴望又炙熱。她想試試。想努力一下,努力一下,站在他的身邊-2013年6月13日,星期五,天氣:雨我和他今天中午都沒有回家。中午的教室裡,隻剩下我和他兩個人。他一直在睡覺,但他也這樣陪了我兩個小時二十五分鐘。我偷偷看了他好久。因為知道他不會發現,所以有些明目張膽的,又有些肆無忌憚。肆無忌憚到,想要離他再近一點點,隻是一點點。寫到這裡,周弦思抬頭摸了下自己那會從窗外撿起的茉莉花瓣。白色的花瓣葉被雨水打濕,最下麵的花頭處潤著幾滴晶瑩的水珠。周弦思想起下午自己在悸動的蠱惑下邁出的第一步。下午最後一場政治開考的時候外麵突然落了雨。周弦思在昨天就被顧懷薇提醒在書包裡裝了把雨傘,當下也並不是太著急。考場裡其他同學陸陸續續看向窗外,接連歎氣。她忽然想起什麼,扭頭掃了眼外麵漸大的雨勢,秀眉輕皺。轉過頭後立馬在卷子上落筆寫答案。監考老師一如既往的提醒還有半個小時,現在可以提前交卷。許縱又是第一人。他除了一隻手機,一支筆,身上空落落的。周弦思快速收拾了自己的文具,緊趕著第二個交了試卷後跑出去在三樓樓梯口才追到人。“許縱。”許縱有些意外的抬眸:“你怎麼交卷了?”“今天寫的比較快。”周弦思把書包裡的那把傘遞過去,“外麵下雨了,你打吧。”淅淅瀝瀝的雨滴順著樓梯口沒關緊的窗戶縫裡吹進來,落在兩人的腳邊,濕了一圈。許縱薄唇微微抿緊,黑眸快速略過混白的天色,盯著她遞過來的綠色雨傘:“不用,你打吧。”“你拿著吧。”周弦思強勢的把雨傘塞進他手裡,“就當中午的飯錢。”她笑了下,向後轉身重新跑上去:“林漾也帶了傘,我一會和林漾一起回去。”許縱唇間微動,沉默兩秒後又揚聲說了句“謝謝”他信了她的話。但那一天,周弦思回到家的時候把自己淋成了落湯雞。也因此,顧懷薇在看見她的那一刻,忘記了兩人早上的不快。一家三口都默契的沒提起那短暫的衝突。顧懷薇也已經恢複正常狀態。周德明不放心,跟醫院請了幾天假,晚上的時候給她衝了包感冒靈端進去。“你媽媽讓衝的,怕你感冒。”周弦思接過來快速喝完。“沒什麼要跟我說的?”周德明看著她,“你媽媽情緒不穩定,已經吃了藥睡下了。”周弦思盯著手上的杯子,沉默了一會:“我沒和媽媽吵。”“那今天那本怎麼回事?”“是不小心塞到書包裡的。”周弦思說,“抱歉,爸爸,明天等媽媽情緒穩定了我會跟她道歉。”雖然這本是無意的,但她之前的確看過。周德明拉了一個椅子坐下,翻看了她桌上的幾本試卷資料,冷聲道:“你媽媽的身體比原來更差了,她受不了什麼打擊,一旦受到刺激都需要用藥物控製。”“我跟你說這些並不是在指責你什麼,隻是想讓你知道,你在做任何事之前能顧慮到你媽媽更多。”周弦思仍固執的盯著杯子,睫毛輕閃:“知道了,爸爸。”周德明突然抬頭看了她一會,伸手:“杯子給我吧。”他起身出去,在拉開門的一瞬又停住:“弦思,你知不知道。”“你小時候叫爸爸,可比現在有誠意多了。”地板上的人影微頓,又緩慢地抬手揉了揉眼。可是爸爸,你對我,從來就沒有過任何誠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