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救贖 吳問銀 4157 字 1天前

杜茉莉剛剛上班,李珍珍把她拉到了一個無人的包房裡,笑著說:“茉莉姐,告訴你一件事情,你可不要笑話我呀。”杜茉莉笑了笑:“什麼事情呀,搞得神秘兮兮的,快說吧,說完去打掃衛生,一會老板娘又要罵人了。”李珍珍說:“管他呢,她要罵就罵吧,不過,老板娘最近的確對我們客氣多了,好像和她老公又和好了。”杜茉莉說:“彆老八卦彆人的事情,快說你自己的事情吧!彆吊我的胃口了。” 李珍珍臉上漫上羞澀的紅暈:“茉莉姐,我男朋友向我求婚了,今天一大早就打電話給我,讓我過年回去就和他結婚。”杜茉莉驚喜地說:“啊,太好了!你不是說他總不理你嗎,怎麼一下子就想和你結婚了?”李珍珍說:“是呀,我也這樣問他,他說他早就想這個問題了,就是沒有錢。他說前段時間一直在忙著賺錢,現在有點錢了,就可以對我開口了。我說,錢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是不是真心愛我的。他說,如果不是真心愛我的,他就不會那麼拚命地賺錢,就不會想和我結婚了。他說得十分誠懇,我都被他的甜言蜜語打動了。”杜茉莉說:“珍珍,你答應他了嗎?”李珍珍點了點頭說:“答應了。”杜茉莉笑了笑:“那麼快就答應了,不後悔?”李珍珍堅定地說:“不後悔!我們談了兩三年戀愛了,想想是該結婚了。我們也老大不小的了,如果不結婚,再過幾年,就變成黃臉婆,沒有人要了。況且,我真的喜歡他。他總不打電話來,我心裡可著急了,說不理他是假的。茉莉姐,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嫁給他?”杜茉莉說:“婚姻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你覺得應該嫁就嫁,彆人的意見都不重要。珍珍,你既然決定了,我祝福你!真心的祝福你!”李珍珍說:“茉莉姐,我要是結婚後,可能就不能再出來了,不能和你在一起工作了,他說了,要我跟他在一起,他去哪裡我也去哪裡。茉莉姐,見不到你了,我一定會難過的。”杜茉莉說:“傻妹妹,難過什麼呀,想我了就給我電話,和我說說話,就像見到了我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的,我們也不可能永遠呆在一起的,說不準,就是你不離開這裡,我也會離開的,未來怎麼樣,誰知道呢。珍珍,這些年來,我把你當成我的親妹妹,你也把我當成親姐姐,我打心裡希望你幸福,隻要你過得好,我什麼時候都替你高興。以後要是真想我了,你也可以來看我的呀,不要這樣想,你就想著,我們是好姐妹就可以了。”李珍珍說:“茉莉姐,真的是舍不得離開你。”杜茉莉說:“我也不舍得,可總不能因為不舍得就不讓你回去結婚吧!好了,珍珍,還沒有到走的時候呢,以後的話以後再說吧。對了,我該給你準備一個結婚禮物了,嗬,你喜歡什麼,告訴我!”李珍珍說:“我喜歡的東西可多了,可是,我不想讓你買什麼,你祝福我就足夠了!”杜茉莉說:“這個結婚禮物是少不了的,你推托不掉的。我知道你同情我,我現在的確也困難,很多地方都需要用錢,家裡的房子也要重建,不過你放心,隻要我們努力,很快就會好起來的。給你買禮物,也不會影響我們什麼的。”李珍珍說:“謝謝你,茉莉姐!你真的很堅強,換著我,我早就趴下了!對了,我姐夫怎麼樣了?”杜茉莉說:“我不是堅強,人到了這個時候,隻有承受,就是你換成我,你也會像我一樣的。國典他的情緒好多了,這幾天每天都出去找工作,今天早上,突然問我要了五百塊錢,然後就出去了。我問他拿錢去乾什麼,他沒有告訴我,隻是說,他不會讓我失望的。我相信他,無論他做什麼,我都支持他!誰都可以懷疑他,打擊他,我不能!”45李珍珍人逢喜事精神爽,給最後一個客人做完腳,和杜茉莉她們告彆後,就哼著歌兒走出了“大香港”洗腳店的門。屋外風大,李珍珍縮了縮脖子,覺得很冷,她想,以後結婚了,也許就不要在如此寒冷的淩晨回家了,可以和他一起躺在溫暖的被窩裡。那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呀,想起來那麼近又那麼遙遠,她還是要麵對當下,迎著凜冽的寒風,騎自行車回住所。突然,有個聲音在叫喚:“珍珍,快過來——”李珍珍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街邊站著一個人。啊,那不是茉莉姐的丈夫何國典嗎?他的身邊有一輛三輪車,三輪車上放著一個烤紅薯用的泥爐。李珍珍楞了一下,然後跑了過去。李珍珍來到何國典麵前,發現爐子裡還生著火,爐子上麵的邊緣上放著十幾條烤熟的紅薯,散發出誘人的香味。李珍珍驚訝極了:“你怎麼——”何國典笑笑:“珍珍,餓了吧。來,吃個烤紅薯,墊墊肚子。”說著,他用戴著手套的手抓起一條烤紅薯遞了過去。李珍珍接過烤紅薯,說:“哎喲,好燙呀!”她手忙腳亂地剝掉紅薯皮,就往嘴巴裡送,她咬了一口,接著說:“好香呀!”何國典笑著說:“珍珍,慢點吃,彆燙壞舌頭了。”李珍珍說:“燙不壞的,燙好呀,天冷,吃了暖和。”李珍珍說完,飛快地跑進了洗腳店。不一會,洗腳店裡跑出來好幾個人。跑在前麵的就是老板娘宋麗,跟在她後麵的都是店裡的員工。她們圍住了何國典和他的爐子。宋麗樂嗬嗬地說:“我說怎麼坐在店裡就聞到了一股香味,原來是烤紅薯的香味呀!姐妹們,大家拿吧,今天晚上我請客!”大家就把手伸了出去,每人拿了一條烤紅薯。宋麗說:“你們彆顧著自己吃,給在上鐘的姐妹們也帶上!”何國典沒有等宋麗說完,就抓了一條烤紅薯在自己的手上。宋麗覺得奇怪,問他:“你這是?”何國典的臉發燙了,他沒有回答老板娘這個問題。其中一個員工說:“老板娘呀,你真笨,人家是給茉莉姐留的!”宋麗笑了:“你看我這腦瓜,還真沒有想到這點。”大家嘻嘻哈哈地拿著烤紅薯回店裡去了,隻有宋麗還在那裡問何國典:“老何,多少錢?她們拿的全部算在一起。”何國典說:“老板娘,不要錢。”宋麗說:“為什麼呀?”何國典說:“今天是我開張的日子,我特地送來給你們吃的,怎麼能夠收你們的錢呢?要是收了你們的錢,茉莉非罵死我不可!”宋麗笑了:“你的心意我們領了,可這錢你一定要收,不然我們心裡過意不去的。”說著,她掏出一張二十塊錢的票子遞給何國典。何國典死活不收她的錢。就在他們推讓時,杜茉莉和李珍珍也出來了,她們後麵還跟著一個客人,就是杜茉莉今晚的最後一個客人。杜茉莉心裡十分吃驚,何國典怎麼賣上烤紅薯了?她心裡又有一種莫名的喜悅,賣烤紅薯的確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何國典無論如何,也算有個正事好做了。見何國典和宋麗為了二十塊錢在推讓,杜茉莉笑著說:“老板娘,你把錢收起來吧,國典不會收你的錢的!”宋麗聽了杜茉莉的話,就把錢塞進了口袋,嘴上卻說:“這樣怎麼能行,這樣怎麼能行!”她邊說,邊拿著烤紅薯進洗腳店去了。和她們一起出來的那個客人看了看說:“怎麼沒有了?我看她們吃得那麼香,都流口水了。”李珍珍笑了笑:“哈哈,我姐夫手上還有一條呢,可那是給茉莉姐留的吧,你要想吃呀,改天吧!”杜茉莉笑著從何國典手中拿過那條烤紅薯遞給了客人:“李先生,你吃吧!”李先生接過那條紅薯說:“多少錢?”杜茉莉說:“提錢多俗呀,不就是一條烤紅薯嘛,我請了。”李先生說:“那我就不客氣了!”杜茉莉說:“客氣啥喲!”……何國典和杜茉莉一起回到了住處,天氣雖然寒冷,他們的心都像烤紅薯一樣熱乎乎的。何國典還是有點小小的遺憾,就是杜茉莉沒有吃上他的烤紅薯,儘管杜茉莉對此不在意,她在意的是他的心理的變化。杜茉莉高興的是丈夫終於邁出了可喜的一步,為了這一步,她等了幾個月的時光。回到住處後,杜茉莉對他說:“國典,你為什麼會想到賣烤紅薯的?怎麼事先不和我商量一下?”何國典說:“那天晚上我回來時,差點就餓死了,是一個賣烤紅薯的人給了我烤紅薯吃,他提醒了我。我是想告訴你,你知道我沒有做成的事情不喜歡事先張揚,我想,等我做成事後,給你一個驚喜!”杜茉莉捶了他一拳說:“我是又驚又喜!可是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以後有什麼事情都要事先和我商量。”何國典點了點頭。杜茉莉笑了笑:“好了,快去衝個熱水澡,趕緊睡覺吧,你這一天下來也不輕鬆。”何國典像個聽話的孩子,走進了衛生間。何國典洗完澡躺在床上,看了看牆上那幅大照片,百感交集,小雨要是活著該有多好!他害怕自己又回到黑暗的情緒中,視線離開了照片,心裡說,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從今天開始,自己要重新生活。他的心還是一陣陣地刺痛,要淡忘發生過的事情,是多麼的困難。他把注意力轉移到了杜茉莉的身上,杜茉莉洗澡的聲音從衛生間裡傳來,他可以感覺到熱水滑過她柔滑膚肌的情景。他內心有種微妙的衝動,很久以來沒有過的微妙的衝動。很快地,這種微妙的衝動消失了,因為李幺妹的臉浮現在他腦海,他無法從腦海清洗掉李幺妹,他的心又顫抖了。李幺妹讓他內疚而又慚愧,她讓他的靈魂不得安寧。杜茉莉全裸著身子走出了衛生間,她的裸體還散發著熱氣,在這個寒冷的冬夜是那麼的迷人。何國典的目光碰在她還是那麼秀美的身體上,發出了星星點點的火花,他閉上了眼睛,心裡還在顫抖。杜茉莉熄滅了燈光,鑽進了被窩,何國典聞到了妻子身體上散發出來的香味,那是他熟悉的香味。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杜茉莉輕輕地把頭貼在了他滿是排骨的胸膛上,說:“國典,你歎什麼氣呢?”何國典說:“沒什麼,睡覺吧。”杜茉莉輕輕地用手撫摸著他的脖子:“國典,我睡不著,能陪我說說話嗎?”何國典說:“好。”杜茉莉說:“國典,你在回來的路上說,你今天一天賺了五十多塊錢?”何國典說:“是的。”杜茉莉說:“這樣的話,你一個月就可以賺一千五百塊錢,加上我的三千多塊錢,那麼一個月就有四千五百塊,刨掉六百塊的房租和六百塊錢的生活費用,那麼我們一個月就可以存上三千三百塊錢。我算了一下,在我們家那邊,建一棟樓房要十來萬塊錢,我們乾個三年多,就可以回家建新房了。”何國典說:“是呀。”杜茉莉說:“國典,三年一眨眼就會過去的,隻要我們努力,希望很快就會實現的,我很有信心的。”何國典的心情突然變得十分複雜,他無語了。杜茉莉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她想,不能讓他再出現不好的情緒了,她要用愛溫暖他,喚起他美好的記憶,他還是一塊冰,而不是一條熱烘烘的烤地瓜。杜茉莉繼續撫摸著他,從他的脖子撫摸到他的臉上,但她沒有觸摸他臉上的那條傷疤。杜茉莉輕柔地說:“國典,你還記得我們新婚的那個晚上嗎?”何國典的胸脯起伏,杜茉莉可以感覺到他那顆男人的心在猛烈地跳動。杜茉莉說:“國典,你一定記得的。那個晚上,你是那麼的羞澀,我們相擁在一起,你的臉滾燙滾燙的,你的手在顫抖,我讓你摸我,你不敢。我抓住你顫抖的手告訴你,我是你的人了,從今天晚上開始就是你的人了,一輩子都是你的人了,你怎麼摸都可以,摸哪裡都可以,你對我做什麼我都接受,因為我是你的妻子了。最後,你抱緊了我,我感覺到了你的力量,你是多麼的有力,你讓我快樂和幸福……國典,你一定還記得的,是嗎?”何國典顫抖地說:“茉莉,我記得!”杜茉莉拉起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飽滿的乳房上,輕輕地喘著氣說:“國典,我要你摸我,我要你……”何國典的喘息變得急促,他的手在妻子的乳房上顫抖。杜茉莉引導著他說:“來吧,國典,還是像新婚之夜那樣,給我快樂,給我幸福!國典,來吧——”何國典腦海中又浮現出了李幺妹在雨中的那張蒼白的臉,他突然大吼一聲推開了妻子溫熱而柔情蜜意的身體,縮到床的一角,雙手抱著頭,渾身瑟瑟發抖,他多麼想抱著妻子,可是李幺妹是橫隔在他們中間的一道鴻溝。他想把心底的秘密說出來,也許說出來了,那道鴻溝就可以消失,可他開不了口哇,他害怕開口後對杜茉莉是一種傷害,他不想再傷害任何人。杜茉莉心想,這是災難帶給丈夫的心理障礙,她必須讓他走出這一步,他的人生才會漸漸變得光明。杜茉莉和他隔著一段距離,那隻是半張床的距離,也許心的距離會更遠,她要努力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杜茉莉沒有放棄,還是充滿愛意地說:“國典,你過來,我多麼盼望你過來,你是那麼的優秀!這個世界上,隻有你才能讓我快樂,讓我幸福。國典,我是你的,一輩子都是你的,你過來吧,你說過的,和我在一起,你也很快樂,很幸福……國典,我需要你,真的需要你,你是我的男人,我不能沒有你,來吧,國典——”何國典在黑暗中睜大恐懼的眼睛,他看不清妻子的臉,妻子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他覺得自己無能為力。他懦弱地說:“我怕,我怕——”杜茉莉說:“國典,你不要怕。我知道你心裡還在想著什麼,那一切都過去了,再也不會來臨了。你過來,過來了你就勝利了,你要知道,你能夠去賣紅薯,你已經戰勝自己了,你隻要過來,你就會變得更強大!國典,相信自己,相信我,過來吧,你不能讓我傷心,不能的!你是多麼的善良,從來都不舍得讓我難過的,國典,快過來吧——”何國典喃喃地說:“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杜茉莉說:“國典,你從來沒有對不起過我,從來沒有——”何國典大聲說:“有,有,我對不起你,茉莉!”杜茉莉還是不放棄:“國典,那怕你對不起我,我也不會記在心上的,我也會原諒你的。是的,你一度是那麼的自閉,那麼的瘋狂,我恨過你,恨你不像個男人,不敢麵對現實。現在不一樣了,你已經可以麵對現實了,你做到了,而且你做得那麼好,你讓我感動!國典,你還是從前的那個男人,負責任的男人,相信自己,沒有什麼可以打垮你的,國典!”何國典無語了。他的淚水流淌出來。杜茉莉感覺到了他的哭泣。她說:“國典,來,到我這裡來,趴在我懷裡哭,來——”何國典爬了過去。他找到了妻子的胸懷,撲在了上麵。他的背脊抽動著,杜茉莉輕輕地撫摸著他。何國典突然瘋狂地吻著杜茉莉的胸脯,她的胸脯還是那麼的飽滿,那麼的細膩,那麼的芳香。杜茉莉輕柔地說:“國典,我要你,國典,你進來吧,我要你——”……何國典覺得自己像一條小船,在穿過洶湧的波峰浪穀,在潮水中到達了彼岸。杜茉莉緊緊地抱著他瘦弱的身體,嘴巴湊在他的耳邊說:“國典,你還是那麼強,我很幸福,很快樂。”何國典沒有說話,隻是沉重地喘息。杜茉莉又說:“國典,我想和你說一件事。前幾天,我做了個夢,我夢見小雨微笑地站在我麵前,他對我說:‘媽媽,我今生還要做你的兒子。’國典,我們再要個孩子吧,我們還年輕,才三十來歲。如果我們有孩子了,無論是男是女,都叫何小雨,就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們。好嗎,國典?”46冬至這天,冷得出奇。何國典和杜茉莉是同時出門的,一個上街去賣烤紅薯,一個去洗腳店上班。臨出門前,杜茉莉讓他穿上了新買的毛衣,何國典穿上厚厚的舊貨市場買來的軍大衣後,杜茉莉對他說:“還缺頂帽子,一會我上班路上給你買,今天天冷,都零下四度了,上海很少有這樣的冷天的,晚上你早點回家,不要去接我了。”何國典說:“我不會冷的,守著個烤爐再冷也冷不到哪裡去的,帽子你不要買了,能節省點錢就節省點吧,晚上你等著我,我沒有來,你不要離開,我們一起回來,這樣我放心,很快就過年了,搶劫的壞人多。”杜茉莉就沒再說什麼。何國典在樓下生好了火,把紅薯放進烤爐裡後,才蹬著三輪車出了小區的門。冷風嗖嗖,直往他的脖子裡灌,何國典沒有感覺到寒冷,他的心暖烘烘的。他沒有固定的地方,像個遊擊隊員一般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來回賣著紅薯。在一些人多的地方,比如火車站附近,他的紅薯賣得都比較好。他一般都躲在一些人流又多,又不太容易被城管發現的地方,這樣又不影響生意,又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有經驗的人告訴過他,看到城管來,就趕緊跑,不要和他們對抗,何國典記在了心上。有好幾次,何國典把警察當成了城管,騎著車沒命的跑,弄得自己像個罪犯似的。後來,他可以分辨出警察和城管的製服後,才沒有那麼的盲目。城市裡戴大蓋帽和穿製服的人多,這些人都讓他發怵,他害怕和他們打交道。越是害怕什麼,就是越能碰到什麼。這天,何國典鬼使神差地蹬著三輪車來到了中江路小學門口左側的一個街角,在這裡賣起了紅薯。他來到這裡時,正是小學放學的時間,不一會,烤爐前就圍上了一圈小學生,何國典忙碌起來。小學校的那個保安站在學校門口,不停地往何國典這邊張望。何國典朝學校門口瞟了一眼,看到了保安驚訝的神情。何國典希望看到那個酷似小雨的孩子。那個保安走了過來,朝何國典怪異地笑了笑。何國典有些緊張,把烤紅薯遞給一個孩子時,手顫抖了一下。保安說:“你的生意不錯嘛。”何國典也笑了笑說:“還行,還行!”說著,他拿起一條烤紅薯,遞給保安。保安把他的手推了回去:“老兄,按道理我是不會讓你在這裡賣烤紅薯的,要是讓學生吃壞了肚子,誰負責?你差不多了就趕快走吧,否則我也不好交代。我還要提醒你一句,千萬不要被城管抓住了,被他們抓住了,可就沒有這麼好說話了,你眼睛要放亮些。”何國典感激地說:“謝謝您!”保安擺了擺手說:“不客氣,不客氣!”保安說完就回到學校門口去了。何國典的目光還是不停地在從學校裡走出來的學生中尋找那個酷似小雨的孩子,他知道,那個孩子出來回家,一定會經過自己麵前的。他心裡忐忑不安,像是在尋找一件丟失很久的東西。不一會,那張臉終於出現在他的眼簾中,他的心頓時狂奔亂跳。一刹那間,他眼前出現了幻像:何小雨笑容滿麵地朝他撲過來,口裡大聲喊著,爸爸——幻像轉瞬即逝,他看到的是這樣的真實情景:那孩子朝站在校門口的一個戴眼鏡的中年漢子跑過去,喊了一聲:爸爸——孩子的父親笑著拉起孩子的手,朝他這邊走過來。他們有說有笑了,何國典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他心裡在呼喚著小雨的名字,覺得那個父親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何國典內心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他真想撲過去,抱起那個孩子,問他:“小雨,你想爸爸嗎?你恨爸爸嗎?”何國典告訴自己:“那不是你的兒子,你的兒子小雨已經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他在很遠的地方等著你。”那個孩子和他父親走到他跟前,孩子扭頭瞥了何國典一眼,臉上變了神色。他很快地轉過頭,緊緊地拉住父親的手說:“爸爸,快走!”父親低頭看了孩子一眼說:“文西,怎麼了?”宋文西說:“爸爸,你彆問了,快走!”父親拉著孩子加快了腳步,經過了何國典的跟前。何國典手裡拿著一條烤紅薯,眼睜睜地望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兩個孩子對他說著話,他也仿佛沒有聽見。他目送著他們走出了好長的一段路後,突然看見他們折了回來。父親拉著孩子的手朝他走過來。孩子的臉上呈現驚惶的神色,父親的臉上帶著笑意,他和孩子不停地說著什麼。何國典想,那個孩子一定認出他來了,也許把上次的事情告訴了他父親,他父親帶著孩子回來找他算帳?何國典突然想跑,可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手裡拿著那條熱烘烘的地瓜,猶如一尊雕塑。宋文西和父親走到了何國典的跟前。這時,他前麵還有兩個學生,等著買烤紅薯,何國典的眼中看到的隻是宋文西和他父親。他呆呆地站在那裡,腦海裡頓時一片空白。宋文西驚恐地看著他,父親對他說:“文西,不要怕,這個叔叔不是壞人。”宋文西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抓住父親的手。聽了宋文西父親的話,何國典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些,朝他們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笑容一定很難看。宋文西父親朝他友好地笑了笑:“你是何先生吧,我聽派出所的王警官說了你的事情,我們都很同情你。孩子心裡卻還是有些顧慮的,我一直告訴他,你不會傷害他的,他不相信。沒有想到,在這個地方看到你了,所以我把孩子帶過來,我還是要告訴他,你是好人,不會傷害他的。解鈴還需係鈴人,我想請你和孩子說說,這樣他就不會緊張了害怕了,我們不希望孩子在心中留下什麼陰影。”何國典看看孩子,又看看孩子的父親。孩子用懷疑而又恐懼的目光看著他,孩子父親的眼裡卻充滿了期待。何國典不知道說什麼好。孩子父親又對何國典說:“何先生,我十分理解你的心情,你的心靈受到了很大的創傷,你失去兒子的悲慟是難於想象的,我想如果我失去了文西,我也會和你一樣,甚至比你更痛苦。現在,你給文西的心理也造成了陰影,我希望你對孩子說出來,對你和孩子都是一種解脫。”何國典看出了孩子父親眼中的真誠,他說的沒有錯,自己真的是給孩子的心靈造成了傷害的話,這不是自己想看到了。何國典顫抖地對宋文西說:“孩子,你真的很像我的兒子何小雨,他和你一樣的年齡,也在小學上學,他是多麼聰明的孩子呀,可他死了,在大地震中死了。那天,我一看到你,就以為他還活著,我想抱著你,看看你是不是小雨,可我錯了,你不是。對不起,孩子,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的。”何國典說出這樣的話,需要多大的勇氣?父親對孩子說:“文西,你聽到叔叔說的話了嗎?”宋文西點了點頭。父親又對孩子說:“文西,叔叔和你爸爸一樣,都是善良的人,他也愛他的兒子,從今以後,你不要害怕他,要尊敬他,明白嗎?”宋文西又點了點頭。何國典十分感動,特彆是孩子父親後麵的那句話,讓他的心在這個寒冷的冬至溫暖極了。他把手中的那條烤紅薯遞給了宋文西:“孩子,吃吧。”宋文西不敢接,他看了看父親。父親微笑地鼓勵他:“文西,接著,叔叔的烤紅薯很香的!”宋文西接過了烤紅薯,說了聲:“謝謝!”何國典再次目送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之中,眼睛濕了。就在這時,三個戴著大蓋帽穿著製服的人出現在何國典的麵前,他回過頭來一看,剛才還溫暖的心一下降到了冰點。他麵前站著的是三個城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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