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曦西的事暫且撇在腦後不談。對於大部分同學來說,什麼連環殺人犯,什麼智勇雙全女英雄,什麼警局特彆嘉獎,距離他們的生活,其實都太遠。僅僅隻是因為事件主人公是同校的同學,這才成為了茶餘飯後的熱門談資。但這種熱潮,沒幾天就過去了,甚至還比不上“四班薑新潔和八班盧陳浩分手了,是因為盧陳浩劈腿了六班的敖洋洋”這種緋聞八卦來的更有討論度。事實上,真正占據學生生活的,隻有學業,學業,學業。這次八校聯考的試卷改很快。周末剛過去,周一早上到學校,就陸續有各科試卷發下來。基本上差不多周三上午,成績分數就都知道了,唯獨隻剩下排名還沒出。但有一點毋庸置疑:謝夏諺又是年級第一。嗯,八校的年級第一。拉了第二名將近四十分。據說還是改卷老師處出於好奇,專門給他手動算出來的,而後通過各個教師子女,在周一就傳遍了各個班級。大家除了麻木地感歎一聲謝大魔王不愧是謝大魔王之外,甚至已經表達不出半絲驚訝。畢竟常年在學神的光芒下艱難求存,他們這一屆都已經習慣了。而身為距離學神光芒最近的同桌紀棗原同學,比起謝夏諺的成績,更讓她覺得難以置信的反而是自己的成績。出乎意料的——考的還不錯。語文數學發揮的不錯;英語一如既往拔尖,考了年段第二。理綜成績也在上遊,尤其是化學,拿到了一個83的高分。最起碼對於紀棗原來說,是無敵高的高分了。但後來謝夏諺看了眼她的理綜答題卷,露出無言以對的神情。隻能說,這次她化學沒有拉胯,全靠運氣好。首先總體難度不高,其次後麵幾道大題,考前謝夏諺基本都給她講到過。所以化學式和計算過程都沒有出錯,隻是最後算到結果的時候,不知道是哪根筋出了毛病,硬生生算出來一個詭異的答案。“你真是……”男生頓了一頓,似乎是在斟酌措辭。紀棗原訂正完大題,正拿著他的物理試題卷想問這個步驟2是怎麼忽然就跳到步驟3的。結果一抬頭,就對上了學神憐憫又無言的目光。她被刺激道了,脫口而出:“讀書讀不好不意味著我不吊,長大以後,我撿垃圾也會養活我自己!”……雖然氣勢上非常的凶狠。但從話的本意來看,實在是慫的可以。在紀棗原“艸,我怎麼會講出這種垃圾話”的懊悔表情中,謝夏諺平靜地點了點頭。“你真是對自己有清醒的認知。”他說,“讓我感到佩服。”……儘管,在謝大魔王眼中,紀棗原的理綜成績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慘不忍睹。但是排名出來後證明,這次聯考,紀棗原比上次還進步了一大截。意料之中的,他們組拿了第一名。而且計算小組成績是按排名不是按成績,所以謝夏諺那輝煌的分數並沒有起太大的作用。他就是萬年第一,一個基本不可能變動的恒定量。換句話就是說:他考第一,對團隊無功無過。他要是沒考第一,那就是拖累了整個團隊。為此,紀棗原特地取了個名字叫“學神之殤”。學神懶得理她。……好,扯遠了。反正總之就是,這次聯考成績出來後,他們小組拿到了兩百塊錢的獎學金。六個人兩百,不算多,但畢竟也是一筆意外之財。大家商量之後,決定各自再添點錢,去吃頓高級火鍋。地方是紀棗原找的,位置也是她訂的,紀副組長精打細算,百般衡量,找了個可以打學生優惠還能送一份肥牛的黃金時間,第一時間打電話過去搶的位置。周五晚上七點。就在學校附近的橫園樓。正好這周還是大星期。其實吃火鍋這件事情並不是什麼值得興奮的稀罕事,但因為組織的紀副組長特彆有活力,準備了桌遊、單反和拍立得,還專門策劃了飯後遊園活動,導致小組成員們的情緒都被她感染,開始興致勃勃地期待起來。謝夏諺發現,紀棗原這姑娘雖然書讀不好……讀的不是太好,但在組織活動上確實很有一手。她能把一整個流程都計劃的特彆妥帖,能迅速應對意外狀況,還關注到每一個人的心情,基本不會讓其中某個人覺得受冷落。吃火鍋的過程中也是,她自己倒是很少吃,大多數時候都在幫大家下肉和撈快煮老了的食材。對麵的女同學蔡姣性格非常內向非常害羞,中間想去上廁所,但看身邊坐在過道旁的男生聊天聊的正嗨,猶豫了好幾次還是不敢開口,她竟然也注意到了,笑眯眯地問:“蔡姣,要不要一起去廁所?”蔡姣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謝夏諺會發現,是因為蔡姣就坐在他對麵,每次一抬頭,就能看見對方窘迫的神情。但紀棗原的位置和她是對角線,六個人中相隔最遠,竟然也能注意到這種小細節——也不知道是天生感知能力強,還是後天鍛煉出來的社交能力。謝夏諺到現在才有點明白,為什麼自己這位同桌人緣好到沒邊,走到哪裡都吃得開。她是屬於控場型的選手,卻又絕不是愛出風頭的那一種。能接的上幾乎所有的話,不讓場麵冷住,接完後又把話題輕鬆拋給其他人,很少把焦點集中在自己身上。哪怕內向如蔡姣,也被紀棗原cue了好幾次,說了不少話。偏偏每一次的話題都很自然,並不是讓人尷尬無措的硬cue。長袖善舞。八麵玲瓏。左右逢源。麵麵俱到……好像都不是什麼好詞。但都很適合紀棗原。謝夏諺夾了一塊豆花,難得對自己挑選的這個管理人事的副組長感到了一絲滿意。“謝夏諺!”他偏過頭。“你那塊豆花是從辣鍋裡撈起來的吧?那是剛下下去的,還沒熟呢。”紀棗原從清水鍋裡撈出一塊豆花示意他接,“你先吃這個,沾點辣椒麵,或者再放辣鍋裡滾一圈,味道是一樣的。”謝夏諺夾過那塊豆花。——你看,就是那麼貼心。……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事實證明,不管紀棗原計劃的有多完善,準備的有多齊全,老天爺都不可能讓她順風順水地吃完這頓火聚餐。就在他們吃到一半打算玩盤桌遊休息休息的時候,一幫熟悉的麵孔走了進來。“哎?賈樂逸,應向明,你們也來這吃火鍋啊?”——也是高三六班的同學。也是一整個小組六個人。估計也是小組聚餐。而其中有個人的麵孔在最近這段時間簡直稱得上是紀棗原的噩夢。沒錯,就是宋曦西。宋曦西沒有穿校服,穿了條黑色緊身針織連衣裙,非常襯她高挑又窈窕的身材。頭發也是,束成高馬尾,紮在腦後,顯得整張臉明豔又高級。看來已經找到了適合自己的風格。以前紀棗原怎麼勸她她都不聽,結果現在一遠離許林鹿就立馬風格大變。男人果然就是女人變美路上的攔路虎啊攔路虎。……唔,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裡,紀棗原竟然下意識瞅了眼旁邊的謝夏諺。男生正低著頭,一邊剝蝦,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他們談話。據宋曦西的組員講,宋曦西因為捕獲殺人犯,拿到了警局發的一大筆獎金。為了彌補自己缺考一門語文導致全組排名往後降的錯誤,她決定把這筆錢拿出來請大家吃飯。好巧不巧,他們和紀棗原選了同一家火鍋店。好巧不巧,服務員給安排的座位還就在鄰桌。不過除了宋曦西和紀棗原之間有點齟齬之外,其餘同學們之間關係還是挺好的。就坐在隔壁,嘻嘻哈哈還能相互串著聊會天。反正紀棗原和謝夏諺中間的同學沒一會熱就跑到他們那邊去敬飲料了。紀棗原偏過頭,瞅了瞅謝夏諺碗裡的三條蝦,忍不住感歎了一聲:“你這蝦剝的可真不錯,還給它們留了副全屍。”謝夏諺剝殼的動作頓了一頓,力道沒控製好,一下把整條蝦尾巴都給扯斷了。紀棗原瞬間遺憾:“才剛說完你就打臉了,真是不經誇。”謝夏諺心平氣和把這半隻殘蝦給剝好,放在盤子上,和剛才那三隻完整的並列擺在一起,令人賞心悅目。他說:“我給這道菜取了個名字,你想不想聽聽叫什麼?”“叫什麼?”“瞎說八道。”……紀棗原麵無表情地收回視線:“你真無聊。”她端起盤子,正打算下蝦滑,目光不經意掃過右邊時,卻忽然頓住了。而後凝起眉。“怎麼了?”“宿嘉澍,你沒事吧?”——女生突兀而又清脆的一聲,把周圍所有同學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他們順著紀棗原擔憂的目光看去,才發現宋曦西組裡的宿嘉澍此刻非常不對勁。捂著自己的脖子喉結處,麵色通紅,額間冒汗,整個人一副喘不上氣的艱難表情。大家頓時慌了。“宿嘉澍,你怎麼了這是?”“是被魚刺卡住了嗎?”“沒有啊,我們沒點魚啊。宿嘉澍,你還能說得出話嗎?你怎麼了?你沒事吧?”“怎麼辦怎麼辦啊,要不要打120?”“還是先找店老板問問情況……”……紀棗原撥開人群,走了過去。“謝夏諺,你幫忙拉住他一下,不然等會兒要把自己脖子抓破了。”她微微擰著眉,“宿嘉澍,你是不是過敏?”宿嘉澍通紅著臉,艱難開口:“蝦、蝦滑……”“哦!他剛剛說他海鮮過敏來著,我們點了蝦滑,本來是打算留到最後再吃的,不知道誰直接下進去了。”……在沒人注意到的地方,宋曦西握著筷子的手就是一僵。“這個肯定得去醫院掛急診了。”紀棗原一邊說一邊往前台走,“賈樂逸,你先去打車,我去問問店長有沒有車,醫院離的不遠,趕過去肯定來得及,我見過比這還嚴重的過敏現象,你們先彆慌。”“哎哎,好嘞好嘞,我去打車,那啥,去醫院是吧?哪、哪、哪家啊?”“最近的,你先打到車再說!”“噢噢噢好。”……事發突然,所有人都沒預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所以免不了有些慌張。不過幸好,火鍋店的店長有車,就停在旁邊,他知道情況後,立馬說去把車開過來送他們去醫院。“棗原,要不要我們陪著一起去啊?”“沒事。人多了也坐不下,我跟謝夏諺過去就行,你們不用這麼視死如歸的樣子,肯定沒事的。”“那……那你們小心。”紀棗原點點頭,正要跟上謝夏諺的腳步往前走,卻忽然被一個身影擋在前方:“我跟你們一起去吧。也可以幫忙照顧一下。”艸。怎麼又是她。紀棗原覺得自己都要爆粗口了。她深吸一口氣,用最後的耐心開口道:“車坐不下,掛個急診而已,人多了反而麻煩。”“就四個人,怎麼會坐不下。掛急診這種事我有經驗,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反正肯定比你們熟。”“你是打算讓一個過敏呼吸困難的人跟其餘四個人擠一輛車麼?”眼看著店長的車就要開過來了,紀棗原直接越過她,語氣也帶了點不耐煩,“人家是要去掛急診,你彆耽誤工夫了行不行。”宋曦西最討厭的就是紀棗原的這副嘴臉。滿口的仁義道德,仿佛自己就是正義的化身,每一句譴責都高尚的不得了。而自己就是那個卑劣的小人。她冷笑一聲:“到底是誰在耽誤工夫?你這麼不想讓我跟去,怎麼,是心裡有鬼,還是又在計劃什麼?”車已經開到跟前了。“紀棗原,我告訴你,你彆以為……”“滾遠點。”手腕忽然被用力拽住,而後一拉再一甩,宋曦西整個人就往後倒,左腳絆右腳間,整個人猛地撲倒在地上。屁股傳來隱隱的疼痛感,她坐在地上倉皇抬起頭,隻來得及看見紀棗原的背影。而耳旁的空氣帶過她匆匆丟下的一句話:“人命關天的事你也拿來演偶像劇,宋曦西,你有毒吧。”……手腕被掐青了,非常痛。屁股也非常痛。小腿摁在粗糲的石子上,估計已經被磨破了皮。過了約莫十幾秒,身後的同學才反應慢半拍地小跑過來,扶起她:“宋曦西,你沒事吧?”“棗原估計是太著急趕車了,你彆放在心上哈。”“不過你乾嘛擋她路啊,宿嘉澍都這麼嚴重了,要是耽誤了急診都不知道會出什麼事的。”“少說幾句……那什麼,曦西啊,人這麼多跟去也沒用的,既然紀棗原去了,那肯定沒事,不用擔心哈。”“再說了還有謝神呢。”……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聲讓宋曦西回過了神。她盯著自己烏青的手腕,忽然開口道:“紀棗原剛才說,讓我滾遠點。”……寂靜了好半晌。圍在她身邊的同學麵麵相覷,大眼瞪小眼。片刻後,才有男生尷尬地撓了撓頭:“哈哈,宋曦西你肯定聽錯了。那個,我們都知道你關心宿嘉澍,關心則亂,關心則亂哈……”果然。又是這樣的場麵。哪怕重來一次。也仿佛是在走一個無法掙脫的恐怖噩夢。而噩夢的那一邊永遠都是笑的善良的紀棗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