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調低艾靈頓公爵的鋼琴聲,拿著手機坐了下來。這個人知道三秒膠的事,而且有他的手機號碼。他是不是應該查出這人的姓名住址,甚至直接逮捕,因為他有可能嚇跑這人?從另一方麵來看,這個人不管是誰,都期待得到回複。哈利按下回撥鍵。鈴聲響了兩聲,哈利就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喂?”“我是哈利·霍勒。”“很高興接到你的電話,霍勒。”“嗯,我們什麼時候說過話?”“你不記得了嗎?在艾裡亞斯·史果克的家。三秒膠。”哈利覺得頸動脈劇烈跳動,壓縮著喉嚨的空間。“我是去過那裡。請問你是哪位?你去那裡做什麼?”對方沉默了一秒鐘,哈利立刻斷定對方已經掛上電話,但對方的聲音再度傳來,說話聲拖得頗長:“哦,抱歉,我在短信上的署名隻有C,對不對?”“對。”“這是我的習慣,我是斯塔萬格市的柯比森警監,你還記得你給過我手機號碼吧?”哈利暗暗咒罵一聲,發現自己仍屏住呼吸,於是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你還在嗎?”“嗯哼,”哈利說,拿起桌上的茶匙,刮下一點兒鴉片,“你說你有線索可以給我?”“對,我有,但是有一個條件。”“什麼條件?”“這條線索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為什麼?”“因為我不想讓貝爾曼那個王八蛋跑來這裡,自以為他是上帝賜給世人的禮物,專門來進行刑事調查工作。他跟那個他媽的克裡波竟然想壟斷全挪威的命案調查權,我個人認為他可以去死了。問題在於我的頂頭上司,他們不讓我碰這樁該死的命案。”“那你為什麼來找我?”“我隻是個地方出身的小角色,霍勒,可是我在《晚郵報》一看見你負責偵辦這件案子,就知道你會怎麼做。我知道你跟我一樣,絕對不會坐以待斃,對吧?”“呃……”哈利說,看著麵前的鴉片。“所以說,如果你可以利用這條線索,打敗那個自以為是的家夥,讓他建立邪惡帝國的計劃觸礁,那麼請接受我的祝福。我會壓到後天才把報告寄給貝爾曼,所以你有一天的時間。”“你有什麼線索?”“我查訪過艾裡亞斯的朋友,他的人際圈很小,而且他是個怪咖,擁有不尋常的熱情,自己一個人在世界各地旅行。他的人際圈一共就那麼兩個人,一個是房東太太,另一個女子是我在他的手機裡查到的,艾裡亞斯在遇害前幾天打過電話給她。女子名叫絲迪娜·奧爾貝裡,她說她在艾裡亞斯遇害那天跟他說過話,他們一起搭公交車離開市中心,艾裡亞斯說他跟報紙上那些遇害的女人一起住過荷伐斯小屋,而且他覺得很奇怪,居然沒有人發現她們都住過同一棟小屋,還說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警方。可是最後他說他不願意告訴警方,因為他不想涉入這些命案。這我可以理解。他跟警方有過不愉快的經驗。警方曾經兩度接獲報案,說他跟蹤彆人。客觀來說,他其實沒有做出什麼違法的事,就像我說過的,他隻是熱情了一點兒。絲迪娜說她一直很怕艾裡亞斯,可是那天晚上正好相反,害怕的人似乎是艾裡亞斯。”“有意思。”“絲迪娜假裝不知道那三個被害人是誰,然後艾裡亞斯說他要告訴她另一個那天晚上也住在荷伐斯小屋的人,而且她一定聽說過這個人。最有意思的部分來了,這個男人很有名,至少是二線名人。”“哦?”“根據艾裡亞斯所說,那天晚上東尼·萊克也住在荷伐斯小屋。”“東尼·萊克?我應該知道這個人嗎?”“他跟船運大亨安德斯·高桐的女兒同居。”哈利的腦海閃過幾則報上的頭條新聞。“東尼·萊克是所謂的投資客,也就是說他變成了有錢人,卻沒有人知道他的錢是怎麼來的,隻是清楚地知道他的錢不是靠辛勤工作賺來的。不僅如此,他是個俊美的男人,但絕對不是好好先生,這就是重點所在,這家夥有底。”“底?”哈利問道,假裝聽不懂,借此暗示他對柯比森講美式用語的看法。“就是案底。東尼·萊克曾經被判暴力傷害的罪名。”“嗯,你查過對他的指控是什麼嗎?”“多年前的八月七日晚上十一點二十分到十一點四十五分之間,東尼將一個名叫歐雷·S·漢森的人打成永久傷殘。事情發生在一家舞廳外麵,東尼和他外祖父就住在那附近。當時東尼十八歲,歐雷十七歲,起因當然是女生。”“嗯,爭風吃醋的少年酒後打架是常有的事。你剛剛說他被判暴力傷害的罪名?”“對,重點是不止打架。東尼把歐雷打倒在地後,還坐在歐雷身上,用刀子割傷那可憐小子的臉,留下永久傷痕,報告還說如果東尼沒被拉開,結果可能會更慘。”“可是他隻被判這一條罪?”“大家都知道東尼脾氣不好,時常和人打架。有一名證人出庭做證時,說他因為說了東尼的父親一些不好聽的話,就被東尼在學校用皮帶勒住脖子。”“看來應該有人去跟東尼好好聊一聊。你知道他住哪裡嗎?”“他住在你們的轄區。霍門路……等一等……一七二號。”“嗯,西區,好,謝謝你,柯比森。”“不客氣。呃,還有一件事。艾裡亞斯上了公交車之後,還有一名男子也上了車,而且跟艾裡亞斯同一站下車。絲迪娜說她看見那名男子跟在艾裡亞斯後頭,但她無法描述男子的長相,因為男子的臉都被帽子遮住了。我也不知道這件事重不重要。”“了解。”“全靠你了,霍勒。”“靠我什麼?”“靠你做出正確的事。”“嗯。”“晚安。”哈利坐了下來,聆聽艾靈頓公爵的演奏。接著他拿起手機,找出卡雅的電話,正要按下撥號鍵,卻又心生猶豫。又來了,他又想把彆人拖下水了。他將手機扔到一旁。眼前他有兩個選擇,第一是聰明的選擇:打電話給米凱。第二是愚蠢的選擇:單槍匹馬去進行這件事。他歎了口氣。他究竟想騙誰?其實他根本彆無選擇。他將打火機塞進口袋,將鴉片球用鋁箔紙包起來,放進飲料櫃,然後脫下衣服,將鬨鐘設定為六點,上床睡覺。彆無選擇。一個被自己的行為模式所囚禁的人,在現實生活中的每一個行為都是強迫性行為。他腦子裡想著這件事,沉沉睡去,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夜晚十分寧靜,充滿祝福,它可以治愈你的視力,讓你頭腦清晰。新接手的老警察,霍勒,我將會告訴他這一點。我不會告訴他一切,隻會讓他足以了解,然後他就能加以阻止。這麼一來,我就不必做我必須做的事。我不停地吐出口中的液體,但鮮血不斷不斷地溢滿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