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定罪(1 / 1)

白夜追凶 指紋 10606 字 1天前

關宏峰和韓彬快步走進檔案庫。周舒桐、趙茜等一乾人都在書山卷海裡疲憊不堪地坐著。看到兩人,周舒桐立刻站起來:“關老師……我們找到一起五年前的案件,沒有發生在雨天,地點不在車內,被害人也並非一男一女,但凶手將現場清理得非常乾淨,整個現場都沒有掃出半枚指紋。”關宏峰接過案卷,快速地翻了翻,便遞給韓彬。韓彬翻看:“確實很像。”關宏峰:“冷卻期吻合。而且衛生間的毛巾和香皂……”韓彬:“都使用過,之後又整齊地碼放回了原位。即便在會清理現場實施反偵查的凶手當中,這種特征也是極其罕見的。”關宏峰點點頭,招呼大家:“留一部分人把其餘的案卷都篩查完,咱們回支隊,技術隊過去盯著,天黑之前我要看到這個案子所有的物證。”趙茜點頭,和小高等人出了會議室。周舒桐站起來走到投影邊。“這起五年前的案件,案發地點是杏林路以西的自由行快捷酒店206號房間。屍體是第二天上午酒店清潔工打掃房間的時候發現的,從屍檢情況推測,案發時間是前一天晚上八點半左右。”“被害人呂四平,男性,四十一歲,戶口登記地是博物館西大街。實際上婚後常年居住在妻子的家裡,無業,曾因賭博和敲詐勒索被西城分局兩次處以行政拘留。”幕布上的照片顯示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光頭,陰沉著臉。“自由行酒店當時違反治安管理規定,沒有打開視頻監控——很難說這是因為凶手運氣好,還是他刻意作出的選擇。目前掌握的情況基本來源自酒店服務員的目擊證言。據聞,案發當天下午兩點左右,呂四平攜一名穿著時尚,濃妝豔抹的年輕女性來到酒店,用自己的身份證登記開房。但沒有人留意到這名女子的離開時間,根據酒店當天的日程安排,晚上七點到九點間,有一批旅遊團入住酒店。想來有可能是當時人多混亂的狀況下,女子沒有被注意到。“死者是被勒頸窒息而亡的。屍體被發現時,麵朝下,俯臥在雙人床與衛生間之間的夾道上。兩臂攤開,左腿伸直,右腿蜷曲。”屏幕上是屍體的照片。關宏峰道:“值得注意的是,死者的指甲被清理過,也就是說,死者遇害時,很可能因為反抗而在指甲裡留下了凶手的皮膚細胞。僅憑這一點,就不是一般罪犯做得出來的。不但如此,凶手離開現場時,還清理了房間內所有的指紋,包括被害人的。而且房間內的物品全部被碼放整齊,連明顯有使用痕跡的廚衛用品也被放回原位。我們目前有充分的理由懷疑,這是殺害李地參的凶手第一次實施謀殺。”趙馨誠問:“即便能判斷出是同一名凶手作案……可怎麼就能斷定這就是凶手的第一案呢?”關宏峰扭頭看韓彬,韓彬從案卷中抽出屍體照片的複印件,晃了晃:“凶手作案後,把整個房間收拾得整潔有序,卻任由屍體像攤爛泥一樣蜷伏在地上,這個細節體現出的是凶手對被害人極度的蔑視和侮辱。也就是說,隻有這一案中,明顯暴露出凶手與被害人之間可能存在某種情感性關聯的線索。所以……”周巡的手機響了,關宏峰停住話頭。周巡接通電話,那邊說了句什麼,他臉色一變,掛上電話,對劉長永說:“老劉,你去市局跟技術隊他們盯著物證科。”劉長永一愣,正要開口說什麼,周巡已經起身離席,沒好氣兒:“市局政治處的來了,估計是追究老關的事兒來的,我先去應付下。”說完,周巡急匆匆出了會議室。趙馨誠看著周巡的背影想了想,掏出手機也出了會議室。來的是顧局和市政辦公室的一個主任,姓馬。這位馬主任一上來就毫不客氣,盯住了周巡:“你們分局應該已經接到通告,要求你們對回聘關宏峰的事情做出情況說明。顧局長沒有告訴你嗎?”周巡微微揚起下巴:“顧局第一時間就通知了我,而且我們肯定會在市局要求的時限內呈交書麵情況說明。”馬主任道:“那為什麼關宏峰仍在參與刑偵工作?”周巡語氣堅定:“關宏峰是目前案件偵破的核心力量。停了他的職,有可能會影響專案的偵破進度。”馬主任冷著臉:“現在關於這起係列案件的真假消息四處亂飛,除了媒體胡亂臆測的部分以外,很多都是從你們內部泄露的。”周巡不依不饒,據理力爭:“等案子破了,所有的責任都歸在我一人身上也無所謂。但現在免了關宏峰,相當於放走了凶手。馬主任,要知道從目前已經掌握的案情來看,這名凶手很可能已經殺了將近十個人。”他目光炯炯,看著馬主任,馬主任盯著周巡,正要開口時,手機響了,他拿出電話,看了上麵的名字,皺起接了起來:“喂?老白?”一場風暴消弭於無形,周巡回到辦公室,心知肚明地拍了拍趙馨誠的肩。趙馨誠趕緊擺擺手:“我也沒做什麼,就給白局打了個電話……關隊,咱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要仰仗你啦。”關宏峰看著兩人,道:“剛才我已經布置了,讓大家先尋找關於被害人呂四平的社會背景以及身份信息。關於社會關係……他因為敲詐勒索被西城分局行政拘留的時候,有一個共犯,叫高亮。從筆錄裡看,似乎是他的發小。”周舒桐在一旁用筆記本電腦查詢,很快得出了結果:“高亮,去年因為尋釁滋事被判處有期徒刑兩年。目前在津港三監服刑。”周巡一擺手:“那得,咱倆探個監唄。”關宏峰合上案卷,站起身,突然意識到什麼,低頭看了眼手表,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關宏峰盯著手表皺眉,在會議室另一側,韓彬注意到關宏峰的動作,他也站起身:“帶上我吧。”關宏峰看向韓彬,不明何意地愣了一下。傍晚,津港三監談話室。桌子後麵坐著個四十來歲、微微有點謝頂的中年男人,他急不可耐地從桌上的煙盒裡拿了根煙。“四平跟我是發小兒,這小子屁股哪邊長了痣我都知道,您想知道什麼儘管問。”關宏峰道:“說說你們當初因為敲詐勒索被拘留的事吧。”高亮又從煙盒裡抽出根煙,對著上根煙的煙屁把這根煙點著,邊抽邊用手捋了捋腦袋上稀疏的幾根頭發:“嗨……哥倆當初就是冒充聯防,專門抓點兒搞破鞋、打野炮的。”關宏峰和周巡對視:“你們……做過幾起?”高亮擺擺手:“彆提了,一次都沒成,還被舉報了。當時我倆也不懂……08年那會兒已經開始取消聯防編製了。”關宏峰往前探了探身子:“真的一次都沒有得手過?”高亮叼著煙,琢磨了會兒,道:“我是沒得手過,不過四平說……他成過一次。有個家夥正跟老同學在車裡打快炮,被四平逮了個正著。他可能怕丟工作或者讓老婆知道,不但把身上的錢都給了四平,連手表都擼下來了。那男的好像還是個什麼老師的……四平後來還跟他要了幾回錢。”聽到這裡,關宏峰和周巡都是一怔。周巡趕緊問:“那個人開的什麼車?”高亮露出努力回想的神情:“這……他好像還真跟我說過,富康還是……”周巡緊接上話:“帕薩特?捷達?凱美瑞?”高亮手一拍桌子:“對對對,捷達,捷達!”從監獄出來,周巡的越野車飛馳在京津唐高速上,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周巡邊開車邊說:“凶手很有可能就是當年被呂四平冒充聯防在車裡捉奸的那個男人。不過……這小子被捉奸,又被呂四平訛了錢,回手殺了呂四平可以看作是報複,為什麼後來又要繼續殺在車內幽會的男女呢?”關宏峰在副駕上,死死盯著窗外的路燈,表情和身體姿態都不太自然。後座上的韓彬瞟了眼狀態有些不正常的關宏峰,忽然道:“周隊,能麻煩您開下燈嗎?我想再看看案卷。”關宏峰一驚,周巡倒是不疑有他,順手打開了車頂燈。關宏峰似乎微微鬆了口氣,但是不敢回頭看韓彬。韓彬在後座邊翻看案卷,邊漫不經心地說:“如果像高亮所說,凶手從事司法類工作——當然這和凶手目前掌握的反偵察技巧也十分契合——那麼,他在被抓奸的情況下,肯定體驗到了被權勢威壓的屈辱感。殺了呂四平,隻是種單純的報複,但這不能完全抹去他屈辱的記憶。所以他在其後幾年間尋找車震男女下手,很可能是種情境倒置式的還原體驗。”周巡聽得呆了:“啥還原?啥?”關宏峰在旁補充:“說白了,他一遍又一遍殺害在車中偷情的男女,是試圖一次次抹掉當初那個屈辱的自我。”周巡聽完咋舌:“變態就是變態啊,想法還真是匪夷所思。”當周巡說到“匪夷所思”的時候,關宏峰一愣,微微側頭瞄後座上的韓彬。這時,車已經到了高速路津港路段的出口。韓彬:“喲,這都七點多了……咱們回隊裡之前,先在外麵吃個飯吧?”周巡:“行啊,去哪吃?”韓彬不動聲色地看著關宏峰:“長豐這邊我不熟,關隊有什麼推薦嗎?”10分鐘後。周巡有點鬱悶,點起煙看著牆上“成都小吃”的招牌:“兜了大半天就領我們吃這個啊?”韓彬不以為意地研究著簡陋的塑料菜單,嘴角帶笑,道:“其實這裡挺好的。”關宏峰的手機震動,他在桌下掏出手機,看了眼上麵的信息,把手機揣回兜裡,拿起雨傘往外走:“我去上個廁所。”周巡剛想說什麼,韓彬探過頭,指著菜單問周巡:“周隊,您能吃辣的嗎?”同一時間,趙茜和小高正在循著登記簿尋找物證箱。劉長永站在門口,看了眼身旁的周舒桐,低聲道:“這一宿一宿的,你有空應該回家休息休息。”周舒桐白他一眼:“大家都在堅持,我也不能開小灶。”劉長永被噎住,不說話了。過了幾秒,趙茜他們發出了一聲驚呼,似乎是找到了編號符合的盒子,周舒桐連忙過去和小高一起架好梯子。趙茜爬上梯子,從置物架的頂端搬下一個盒子,衝周舒桐一擺手,周舒桐閃到一旁。趙茜使勁吹了吹盒子上的灰:“應該就是這個。”周舒桐和趙茜把盒子放在地上打開,兩個人從物證箱裡拿出好幾個物證袋。一個袋子裡是毛巾,一個袋子裡是香皂,一個袋子裡是衛生紙,還有個袋子裡是幾個煙頭。周舒桐舉起一個袋子,裡麵是一張房卡。19點35分,雨越下越大,外頭一片漆黑。關宏宇在庫房裡,把門打開條縫,焦急地看著外麵。門被從外麵打開,關宏峰衝了進來,滿頭大汗,兩眼通紅。關宏宇趕緊關上門把他扶到牆邊,兩手摁著他肩膀。關宏峰垂下頭,又喘了口氣,抬起頭對關宏宇說:“他發現了。”“誰?”關宏宇一驚,“周巡?”關宏峰搖搖頭:“不,是韓彬!那個韓彬識破我們了!”“你確定那個韓彬發現了咱倆的事兒?”兩個人這會兒已經換好了衣服,關宏宇剛被嚇得不輕,這會兒還有些驚魂未定。關宏峰坐在箱子上,黑暗恐懼症的症狀已經基本消退了,臉色雖然還是蒼白,但比剛才已經好了很多。但是很奇怪,他雖然發現了,卻並沒有揭穿他目光炯炯,看著馬主任,馬主任盯著周巡,正要開口時,手機響了,他拿出電話,看了上麵的名字,皺起接了起來:“喂?老白?”一場風暴消弭於無形,周巡回到辦公室,心知肚明地拍了拍趙馨誠的肩。趙馨誠趕緊擺擺手:“我也沒做什麼,就給白局打了個電話……關隊,咱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要仰仗你啦。”關宏峰看著兩人,道:“剛才我已經布置了,讓大家先尋找關於被害人呂四平的社會背景以及身份信息。關於社會關係……他因為敲詐勒索被西城分局行政拘留的時候,有一個共犯,叫高亮。從筆錄裡看,似乎是他的發小。”周舒桐在一旁用筆記本電腦查詢,很快得出了結果:“高亮,去年因為尋釁滋事被判處有期徒刑兩年。目前在津港三監服刑。”周巡一擺手:“那得,咱倆探個監唄。”關宏峰合上案卷,站起身,突然意識到什麼,低頭看了眼手表,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關宏峰盯著手表皺眉,在會議室另一側,韓彬注意到關宏峰的動作,他也站起身:“帶上我吧。”關宏峰看向韓彬,不明何意地愣了一下。傍晚,津港三監談話室。桌子後麵坐著個四十來歲、微微有點謝頂的中年男人,他急不可耐地從桌上的煙盒裡拿了根煙。“四平跟我是發小兒,這小子屁股哪邊長了痣我都知道,您想知道什麼儘管問。”關宏峰道:“說說你們當初因為敲詐勒索被拘留的事吧。”高亮又從煙盒裡抽出根煙,對著上根煙的煙屁把這根煙點著,邊抽邊用手捋了捋腦袋上稀疏的幾根頭發:“嗨……哥倆當初就是冒充聯防,專門抓點兒搞破鞋、打野炮的。”關宏峰和周巡對視:“你們……做過幾起?”高亮擺擺手:“彆提了,一次都沒成,還被舉報了。當時我倆也不懂……08年那會兒已經開始取消聯防編製了。”關宏峰往前探了探身子:“真的一次都沒有得手過?”高亮叼著煙,琢磨了會兒,道:“我是沒得手過,不過四平說……他成過一次。有個家夥正跟老同學在車裡打快炮,被四平逮了個正著。他可能怕丟工作或者讓老婆知道,不但把身上的錢都給了四平,連手表都擼下來了。那男的好像還是個什麼老師的……四平後來還跟他要了幾回錢。”聽.99lib?到這裡,關宏峰和周巡都是一怔。周巡趕緊問:“那個人開的什麼車?”高亮露出努力回想的神情:“這……他好像還真跟我說過,富康還是……”周巡緊接上話:“帕薩特?捷達?凱美瑞?”高亮手一拍桌子:“對對對,捷達,捷達!”從監獄出來,周巡的越野車飛馳在京津唐高速上,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周巡邊開車邊說:“凶手很有可能就是當年被呂四平冒充聯防在車裡捉奸的那個男人。不過……這小子被捉奸,又被呂四平訛了錢,回手殺了呂四平可以看作是報複,為什麼後來又要繼續殺在車內幽會的男女呢?”關宏峰在副駕上,死死盯著窗外的路燈,表情和身體姿態都不太自然。後座上的韓彬瞟了眼狀態有些不正常的關宏峰,忽然道:“周隊,能麻煩您開下燈嗎?我想再看看案卷。”關宏峰一驚,周巡倒是不疑有他,順手打開了車頂燈。關宏峰似乎微微鬆了口氣,但是不敢回頭看韓彬。韓彬在後座邊翻看案卷,邊漫不經心地說:“如果像高亮所說,凶手從事司法類工作——當然這和凶手目前掌握的反偵察技巧也十分契合——那麼,他在被抓奸的情況下,肯定體驗到了被權勢威壓的屈辱感。殺了呂四平,隻是種單純的報複,但這不能完全抹去他屈辱的記憶。所以他在其後幾年間尋找車震男女下手,很可能是種情境倒置式的還原體驗。”周巡聽得呆了:“啥還原?啥?”關宏峰在旁補充:“說白了,他一遍又一遍殺害在車中偷情的男女,是試圖一次次抹掉當初那個屈辱的自我。”周巡聽完咋舌:“變態就是變態啊,想法還真是匪夷所思。”當周巡說到“匪夷所思”的時候,關宏峰一愣,微微側頭瞄後座上的韓彬。這時,車已經到了高速路津港路段的出口。韓彬:“喲,這都七點多了……咱們回隊裡之前,先在外麵吃個飯吧?”周巡:“行啊,去哪吃?”韓彬不動聲色地看著關宏峰:“長豐這邊我不熟,關隊有什麼推薦嗎?”10分鐘後。周巡有點鬱悶,點起煙看著牆上“成都小吃”的招牌:“兜了大半天就領我們吃這個啊?”韓彬不以為意地研究著簡陋的塑料菜單,嘴角帶笑,道:“其實這裡挺好的。”關宏峰的手機震動,他在桌下掏出手機,看了眼上麵的信息,把手機揣回兜裡,拿起雨傘往外走:“我去上個廁所。”周巡剛想說什麼,韓彬探過頭,指著菜單問周巡:“周隊,您能吃辣的嗎?”同一時間,趙茜和小高正在循著登記簿尋找物證箱。劉長永站在門口,看了眼身旁的周舒桐,低聲道:“這一宿一宿的,你有空應該回家休息休息。”周舒桐白他一眼:“大家都在堅持,我也不能開小灶。”劉長永被噎住,不說話了。過了幾秒,趙茜他們發出了一聲驚呼,似乎是找到了編號符合的盒子,周舒桐連忙過去和小高一起架好梯子。趙茜爬上梯子,從置物架的頂端搬下一個盒子,衝周舒桐一擺手,周舒桐閃到一旁。趙茜使勁吹了吹盒子上的灰:“應該就是這個。”周舒桐和趙茜把盒子放在地上打開,兩個人從物證箱裡拿出好幾個物證袋。一個袋子裡是毛巾,一個袋子裡是香皂,一個袋子裡是衛生紙,還有個袋子裡是幾個煙頭。周舒桐舉起一個袋子,裡麵是一張房卡。19點35分,雨越下越大,外頭一片漆黑。關宏宇在庫房裡,把門打開條縫,焦急地看著外麵。門被從外麵打開,關宏峰衝了進來,滿頭大汗,兩眼通紅。關宏宇趕緊關上門把他扶到牆邊,兩手摁著他肩膀。關宏峰垂下頭,又喘了口氣,抬起頭對關宏宇說:“他發現了。”“誰?”關宏宇一驚,“周巡?”關宏峰搖搖頭:“不,是韓彬!那個韓彬識破我們了!”“你確定那個韓彬發現了咱倆的事兒?”兩個人這會兒已經換好了衣服,關宏宇剛被嚇得不輕,這會兒還有些驚魂未定。關宏峰坐在箱子上,黑暗恐懼症的症狀已經基本消退了,臉色雖然還是蒼白,但比剛才已經好了很多:“但是很奇怪,他雖然發現了,卻並沒有揭穿,反而——像是在幫忙掩飾。”關宏宇完全摸不著頭腦:“啊?”關宏峰搖搖頭:“這個人,我摸不透……雖然在犯罪心理側寫理論中,刑偵人員可以模仿罪犯思維結構的方法是存在的,但是……他的表現還是太不符合常理了。在實際偵破過程中,純粹從正常的主觀立場出發,去揣測某種反社會人格的思維模式,既有可能先入為主,也是很難實現的。的確,常年從事刑偵工作的一線乾警如果具備比較前沿的學術水平,是有可能實現這一點的,但那也需要極其嚴謹的推斷和論證過程……但他不一樣……他實現得太過輕鬆、太自然了!”關宏宇想了想:“你的意思是,這也是他自己的思路……這個韓彬跟那個變態殺手一樣變態?”關宏峰有些出神:“我也不能確定……但這個人的行為實在很難猜測,也許不用特彆提防,但我們暫時彆放鬆警惕。”關宏宇點點頭。關宏峰道:“對了,我一直想問你,媒體知道破窗器的事,真不是你和董涵說的?”關宏宇一副要下跪的表情:“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彆說什麼破窗器,我什麼都沒跟董涵透露……那天她跟我說話的時候,劉音就在吧台,不信過會兒你問劉音!”關宏峰仿佛明白了什麼,轉過頭來看著關宏宇:“如果不是你透露的,會知道這件事的,就隻有……”兩個人麵麵相覷,繼而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夜,會議室內,所有人都被聚集到了一起。關宏宇走到前麵,環顧四周,沉聲道:“把大家都叫來,是因為這一係列案件的核心情況隻有咱們這些人知道。我在這裡要鄭重地問在場的每一個人,而且我也需要每一個人務必百分之百地誠實地回答,關於凶手使用凶器有可能是改造過的破窗器這個說法,你們有誰對外透露過?不一定是媒體,哪怕是你們身邊的親朋好友。”大家各自回憶,有的在交頭接耳。最後大家都在搖頭。小汪有些委屈:“支隊這幾天連軸轉,根本沒給我見親友的時間,我跟誰透露啊?”關宏宇的表情很嚴肅:“很好,我可以告訴大家,如果沒有的話,能知道這件事的除了我們之外,就隻有凶手本人了。”周巡低聲道:“那就是說……凶手故意對外散布案件細節,來吸引其他凶手模仿作案,擾亂偵查?”關宏宇道:“不管他是不是這個動機,但從最終結果來看,他確實實現了這個目的。剛才我查過了,媒體方麵最早透露出破窗器細節,是在津港頭條的網站新聞上。那麼凶手應當是通過某種途徑向這個媒體的工作人員傳遞了消息。”周巡想了想,看著劉長永:“咱把董記者請來喝茶吧。”關宏宇往外走了兩步,電話響起,屏幕上麵顯示的是交管局張警官。他走到一旁,接通電話:“老張?哦是嗎?所有那附近的監控視頻都調到了?那能麻煩您……對對,不用了,我一會兒過去取。好的,謝謝啊。”他掛上電話,看了眼一直跟在他身後、聽著他打電話的周舒桐,神色自若道:“咱們去趟交管局。把那輛捷達車的某些特征跟交管局說明一下,看能不能有機會在監控裡發現有類似特征的車輛。”周舒桐應聲往車庫方向跑去。高亞楠見周舒桐離開,其他人也都已經散去,往關宏宇後麵追了幾步。她回頭看了看,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壓低嗓音道:“關隊,那天給你的李地參的屍檢報告,你看了麼?”關宏宇一愣,隨即點頭:“我都看過了,亞楠。感謝你冒這麼大的風險。但你也得小心,很多人都在盯著這個案子,小心被攪到這裡來。”高亞楠思索一下,又問:“兩份報告你都看了麼?”關宏宇一愣,隨口含糊地道:“對,我還需要再研究一下……”他不敢看高亞楠,掩飾般地低下頭,出了門。20點23分。周舒桐在雨夜中費力地開著車,關宏宇在副駕上,透過一個文件袋,看著裡麵的移動硬盤。周舒桐忍不住扭頭問:“關老師,您從交管局拿的是?”關宏宇正打算找話搪塞,手機響了,他把移動硬盤從文件袋裡拿出來,放進口袋,同時接起電話。周巡在那頭問:“老關,你們在哪?”關宏宇道:“剛從交管局出來,正要去物證鑒定中心呢。”周巡的嗓門大了些:“鑒定中心?”關宏宇道:“因為從物證鑒定中心拿到的U盤有壞損,有幾張截圖拷不出來,我們剛聯係了那邊,王主任正好還在……反正城官橋到武天橋離的很近。我們正打算去找他再拷一套照片出來。”周巡道:“老關,剛才我們問過了董涵,她告訴我們,關於凶手使用的可能是破窗器的信息,正是他們在物證鑒定中心采訪的時候,一名女性工作人員透露給她的。從描述上來看,很可能就是那天接待咱們的範立雲。”關宏宇一愣:“那,難道說……”周巡道:“就算範立雲不是凶手,她也一定跟凶手有某種關聯。範立雲手機關機了,我們現在已經查到了她的住處,正在去她家的路上。”關宏宇點點頭:“好,那要我們也趕過去嗎?”周巡道:“不必了,你正好通過王主任了解一些範立雲的信息,咱們保持聯係。”關宏宇掛上電話,周舒桐問:“找到凶手了?”關宏宇琢磨著,看了眼她,沒有答話。兩個人下了車,鑒定中心門口,王誌革照例在門口迎接他們,關宏宇伸出手想和他握手,王誌革卻直接遞過來一個信封:“不好意思,沒有想到光盤會出問題,我這次做了兩份拷貝,一份在光盤,一份在U盤裡,耽誤你們工作了,真不好意思。”關宏宇接過信封,看了眼裡麵的東西:“謝謝,這麼晚還打擾您。”周舒桐插話:“王主任,第一次我們來這裡的時候,接待我們的是您一個叫範立雲的同事。能否向我們介紹一下她的情況?”王誌革有些警覺:“範立雲……她是在這裡工作了很多年的老研究員了,怎麼?”周舒桐:“我們現在懷疑,她向媒體泄露了某種隻有凶手才了解的案件細節。範立雲結婚了麼?”王誌革怔了怔:“啊……她應該是結婚了,她愛人好像開年會的時候還來過中心……”關宏宇沒有見過範立雲,也沒興趣仔細聽周舒桐問話,有點無聊地晃著手裡的信封,環顧四周。他忽然注意到,深夜空蕩蕩的停車場上,除了他和周舒桐開來的車,還停了輛黑色的捷達車。他盯著那輛車看了會兒,扭過頭看著王誌革,發現身材魁梧的王誌革雖然在回答周舒桐的問題,卻在看向他。片刻之後,周舒桐也發現了王誌革在和關宏宇對視,奇怪地看著兩人。關宏宇衝著捷達小轎車的方向一揚下巴:“王主任,那輛車是您的麼?”周舒桐聽到關宏宇的問話,看了眼停車場的方向,大吃一驚,片刻的猶豫之後,她直接伸手扶在了腰間的手銬上。王誌革沒有說話,他盯著關宏宇,流露出一絲玩味的表情。21點32分。隔著單反防爆玻璃,眾人看著審訊室裡的王誌革,他表現得很平靜,神色如常。周巡低聲道:“範立雲在接受董涵采訪前曾打電話向王誌革請示。王誌革告訴她,可以把警方告訴鑒定中心的案件細節特征透露給媒體。”周舒桐和趙茜湊到玻璃邊看審訊室裡的王誌革,他仍舊麵無表情。“而且據範立雲透露,王誌革平日在工作中對辦公室其他工作人員都有近乎強迫性的各種規定。比如物品使用後擺放的位置,垃圾的處理方式,文件整理的順序,甚至電腦文檔的編號……”韓彬笑了笑,“那天我們去的時候,在門口他和關隊握過手,回到辦公室不久,他就離開了,回來的時候,他手上有很明顯的洗手液的味道。也就是說他仔細洗過手。而且我們離開的時候,他也小心翼翼地避免再次握手。”周巡接著道:“那輛銀灰色捷達是他個人買的,一直由他個人使用。據範立雲回憶,倒車鏡上曾經有掛飾,隻不過我們在搜索這輛車的時候並沒有發現。這小子連車漆換顏色都能想得出來,把掛飾摘除也就不稀奇了。”“他的車搜過了麼?”趙茜道:“都快拆散了。他清理得很徹底,用來遮擋牌照的布以及那個破窗器都沒找到。也許他還另有安全地點用來藏匿這些東西,或者已經扔掉了。”周巡望向關宏宇:“你能拿下這家夥的口供麼?”關宏宇咬著牙:“不好說……”韓彬連忙替他打圓場:“王誌革應該屬於有較強反偵察能力的暴力型罪犯。在抓捕現場他既沒有逃匿,也沒有拒捕……長期從事鑒定中心的工作,不但使他有能夠清理案發現場,抹除作案痕跡的能力,也使他深諳司法程序。他很清楚,即便我們確認了嫌疑範圍,控製住他,他也沒有留下任何可能會給自己定罪的證據。另外,王誌革的愛人叫唐瑩。剛去搜他家的時候,我們發現……這家夥把家裡收拾得那叫一個整齊。而且據他老婆說,他平日確實有一定程度的強迫症和潔癖。”一旁的小汪翻著案卷道:“再就是,五年多以前……呂四平抓到他嫖妓的時間,他老婆唐瑩正在懷孕。隻不過他老婆在懷孕四個月前後,因為胎兒不發育而不得不引產了。這些年來,他老婆並不知道自己老公一直在外殺人。對五年多以前王誌革遇見假聯防的事兒,唐瑩同樣一無所知。”周巡麵色凝重,低頭看表:“不管怎麼說,我們還可以扣押他將近四十八小時,必須在這個時間內,找到讓他為那九條人命負責的證據。”“對不起,我真的不明白你們說的是什麼。”王誌革的嘴角掛著玩味的笑容。周巡不耐煩地往後一靠:“除了像複讀機一樣不停重複這句話,你不會說彆的麼?”趙馨誠道:“你讓範立雲透露給記者的信息,隻有凶手才知道。事情都到這步了,老爺們得敢作敢當啊。”王誌革攤手,一笑:“胡亂揣測凶手使用的凶器,把案情泄露給記者,確實欠考慮……不過這都談不上犯罪吧?”王誌革看向趙馨誠和周巡,目光平靜,但又隱隱地有挑釁。趙馨誠扭頭看周巡。周巡一副恨得牙癢癢,但又無可奈何的樣子。韓彬走到趙馨誠身後,低頭跟趙馨誠說了句什麼,就放下案卷出去了。趙馨誠想了想,站起來,走到王誌革身邊,坐在桌子上。王誌革明顯往一旁躲了躲。趙馨誠俯下身,伸出一隻手,摁在王誌革肩膀上:“老婆一懷孕,你就管不住自己了?我真奇怪,像你這種愛乾淨的,怎麼能找那種臟兮兮的女人呢?”王誌革明顯對趙馨誠摁在他身上的那隻手非常不安,輕輕地掙了掙,但趙馨誠摁得很死。趙馨誠:“不要以為能逍遙法外!我告訴你,我們遲早會找到那個跟你車震的所謂老同學。我們還會找到自由行酒店的服務員,讓他們指證你。我們會查遍全津港所有的監控,一定會找到案發時間你和現場有關聯的視頻。你的路已經走到頭了!”王誌革對趙馨誠說的話沒有太大反應,但對趙馨誠扶在自己肩膀上那隻手越來越難以忍受,他左右晃動身體,趙馨誠加大力道,手死死摁在王誌革肩膀上。趙馨誠的手在王誌革後背、肩膀甚至脖子之間遊走:“我不會給你什麼無謂的希望。你至少殺了九個人,等待你的隻有法律的製裁。殺了這麼多人,你從沒覺得自己良心有什麼不安嗎?”王誌革越來越受不了趙馨誠的手,終於,他一躍而起,掙脫開靠在牆上大口喘著氣,但依然一言不發。趙馨誠笑嘻嘻地看著他:“受不了彆人碰你?我告訴你,一會兒我們會把你從這裡帶走,送去看守所。你會發現羈押室裡,有幾十個人、上百隻手在等著你。你遲早會招認的。”王誌革紅著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周巡和趙馨誠,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冷靜。周巡饒有興致地往後一靠,看著他的另一副麵孔。23點23分。關宏峰邊扒拉著盤裡的炒飯邊說:“找不到證據?”關宏宇攤了攤手:“反正憑我這點能耐是沒戲。等你過去之後,看能不能帶去點兒驚喜吧。”關宏峰沒說話,低頭扒飯。關宏宇湊過來:“哥,你不是審人很有一套麼?”關宏峰搖頭:“像王誌革這種作案後還能一絲不苟地清理現場並擺放屍體的暴力型罪犯,心理防衛機製一定很健全。想拿下他的口供,希望很渺茫。”關宏宇一聽樂了:“我的媽呀,你跟韓彬才是孿生兄弟吧?詞兒都不帶換一句的啊……”“他很厲害。”關宏峰低頭想了想,“那次去物證鑒定中心的時候,我還真沒留意王誌革去洗過手。弄不好韓彬從那個時候就已經注意到王誌革不對勁了……不過,這大概也正好能解釋,他為什麼沒有戳穿我們。我覺得——他在看戲。”關宏宇沒懂:“看戲?”關宏峰點點頭:“對,不管是王誌革這樣的連環殺手,還是鋌而走險,和我互換身份的你這個通緝犯,他都當戲看。他似乎更樂於做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關宏宇愣了會兒:“正宗變態啊。”他故意停頓了會兒,又問:“亞楠給你的第二份報告為什麼不給我看?”關宏峰心下一驚,手放到嘴邊咬了一下,又迅速拿下來,疑惑:“第二份報告?她是這麼跟你說的?”關宏宇道:“對,她說給了你兩份報告。”關宏峰恍然大悟一般:“如果她是這麼跟你說的,那麼,隻有一個原因——她是在試探我們。亞楠隻給了我一份文件,卻故意對你說兩份,這是想觀察你的反應,確定我們的交接。”關宏宇有些震驚,他思索了一下:“那現在……既然已經穿幫了,我們是不是要跟亞楠攤牌。”關宏峰道:“在她挑明之前,我們還是把戲演到底吧。小心隔牆有耳。”“虎子”撞了一下玻璃,發出的聲響讓關宏宇微微一驚。第二天一早。關宏峰走進支隊,看了眼空蕩蕩的會議室,問:“海港隊的人呢?”周巡懶洋洋地道:“昨天夜裡把王誌革送到看守所,今天還得把他從看守所再提回來。老趙生怕路上有閃失,親自去押車了。剩下的人都在忙活著翻證據呢。目前兩個支隊一共撒出去將近十個探組,去核查五年前和王誌革車震的那個老同學,到目前都沒有任何結果。當然,所謂的‘老同學’很有可能隻是王誌革當時應付呂四平的說辭罷了。”關宏峰問:“那自由行酒店的工作人員有可能指認嗎?”周巡搖了搖頭:“照片指認至少需要十張以上,真人指認隻需要五個人。我都沒指望他從五個人當中認出王誌革,人數翻倍,就更沒戲了。”關宏峰點頭:“以王誌革作案的一貫手法來看,他進入自由行酒店的時候,肯定做過某種變裝,掩飾體貌特征。”周舒桐想了想:“那個和呂四平一起開房的女人呢?是不是……唯一可能認識那個女人的呂四平已經死了,找到她就更沒可能了?”關宏峰和周巡都揚起頭,吃驚地看著周舒桐。正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趙茜氣喘籲籲,明顯是一路跑來的。她的頭發蓬亂,眼睛卻在發亮:“周隊!關隊!找到了……找到證據了!”周巡站在塑料布旁邊,興奮地搓手。他繞著塑料布上的腳墊、椅套轉了半圈,深深呼出口氣,像是放下了什麼負擔。趙茜則似乎有些茫然,站在關宏峰的身邊。關宏峰正蹲在地上,仔細地觀察腳墊:“織物殘留?”趙茜點頭:“對,我們在捷達車駕駛席的腳墊背麵找到了這個。”她邊說邊拿起個物證袋,可以看見裡麵有截很小很短的白色線頭。關宏峰接過物證袋,從趙茜手裡接過放大鏡。趙茜道:“這是21支精梳的純棉線,和常艾艾內褲的材質完全一樣。而且在線頭的一端,我們還發現了血跡。DNA的提取和比對需要時間,但是從血型上來看……和常艾艾一致。”周巡一拍巴掌:“齊活!釘死這個孫子了。看丫的這回還能怎麼賴!”關宏峰一言不發地拿放大鏡仔細觀察物證,又站起身走到車旁邊,戴上手套,仔細地翻看腳墊,甚至把腳墊拿到鼻子旁邊聞了聞。他做完這一切,站起來環視屋子裡的眾人,最終,目光落在周舒桐的身上。他注意到周舒桐在發呆,而且毫不興奮,跟周圍其他人的狀態有些格格不入。周舒桐看到關宏峰在看自己,立刻垂下目光。關宏峰把物證袋還給趙茜:“不好意思……這個物證恐怕不能用。”在場所有人都是一愣。關宏峰看了眼趙茜,又看了眼周舒桐,轉開了目光,低聲道:“昨天把王誌革帶回來之後,我曾經從物證室拿了被害人的衣物來這裡和車輛內各類織物製品作比對,這個線頭恐怕就是那時候我不小心掉落的。”趙茜微微張開了嘴,滿臉的驚訝。關宏峰道:“賴我,讓大家空歡喜一場。真是不好意思。”高亞楠和趙茜都投來難以置信的眼神。關宏峰轉身往車庫外走去,走到周巡旁邊時停下腳步:“怎麼,難不成你想將錯就錯?如果想造證據出來的話,我可以幫你造個比這個更逼真的。”周巡被噎住,不知該說什麼。關宏峰沒再理會其他人,大步走出了車庫,獨自回到了會議室,桌子上攤放著各種各樣的物證。他盯著筆記本電腦,電腦上正一遍遍反複播放著李地參和常艾艾被殺的時候車內錄的那段視頻。趙茜走進來,拿了個物證袋。她把裡麵的房卡和幾張指紋檢驗結果遞給關宏峰:“關隊,當年在房卡上檢驗出了四組不同的指紋,但是……”關宏峰道:“沒有王誌革的對吧?”趙茜點頭。關宏峰無奈歎氣,緊接著,周舒桐和周巡走了進來。關宏峰抬眼看周巡:“服務員做完指認了嗎?”“做是做完了,”周巡苦笑,“服務員指認出,五年前是小汪入室殺害的呂四平。要不是王誌革還在押,我真有心直接把小汪送進去。”關宏峰微微一笑。周巡停頓了會兒,咬咬牙:“沒關係,咱們還有一天的時間。海港支隊所有人都撒出去了,走訪、查找當年和王誌革搞破鞋的那個女人,沒準……”關宏峰抬頭:“找到了又能怎麼樣?能證明是他殺了呂四平,和其餘的那四對兒?”周巡側著腦袋想了會兒,不耐煩地在會議桌旁走來走去:“那咱們總得乾點啥吧……說實話老關,你確定那線頭真是你昨天晚上不小心掉在車裡的?”關宏峰瞟了眼在旁邊的周舒桐,她原本正在看著周巡,話題轉換到車裡的線頭,她立刻低下頭。關宏峰轉過頭,冷冷地看著周巡:“你確定我們為了給他定罪可以不擇手段麼?”周巡又被噎住了,他咬著牙想了半天,最後不耐煩地擺擺手,出去了。關宏峰轉過頭,沉聲警告周舒桐:“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用這種方式給他定了罪,萬一——我是說萬一有一天,我們發現真凶不是他,那該怎麼辦?”周舒桐目光閃爍,猶豫地回應:“關隊,我隻是覺得這麼做……”關宏峰鄭重打斷她:“幾年前我們有一位優秀的同事,在麵臨同樣情況時,也選擇了這麼做,並且在自己覺得正確的執法方式上越走越偏。後來彆說執法,連警察也做不成。”趙茜麵露驚訝之色,周舒桐的表情則顯得有些黯淡。關宏峰輕輕敲敲桌子,繼續沉聲說道:“回到這個案子上來,我們確實應該給他定罪,但要通過正確的方式,以及合法的途徑。王誌革是個比較少見的個案,他之所以能多年來連環作案,很大程度得益於他參與物證鑒定工作所完善的反偵察能力。但洛卡爾物質交換定律告訴我們,隻要進出犯罪現場,就一定會發生犯罪人與案發現場之間的物質交換。他也不例外。”說完,他的目光回到電腦屏幕上,敲了下空格鍵。屏幕畫麵定格在凶手血淋淋的左手上。關宏峰把畫麵截圖,將圖片不斷放大:“說起來,這麼高清晰度的視頻還原,還是出自王誌革之手。真有點諷刺是吧?”畫麵放大到王誌革手的局部,他指著血淋淋的左手,問周舒桐:“你看這像什麼?”周舒桐貼近屏幕,仔細地端詳,注意到在他左手無名指的位置上,有個非常非常小的,與整隻手上血色略有不同的色塊。周舒桐不太確定地道:“這是……他戴的結婚戒指?”關宏峰笑了笑:“對,戒指。”他說完站了起來,正要往外走時,他回頭看了眼趙茜擱在桌上的房卡,想了想,把房卡和那幾張指紋檢驗結果也拿了起來,走出了會議室,周舒桐忙跟了上去。王誌革坐在審訊室裡——在看守所關了半宿之後,他看上去很疲累,眼色晦暗,正與周巡對峙。關宏峰推門進來,坐在周巡旁邊,兩個人一同凝視著王誌革。王誌革戴著背銬,一縷頭發垂在眼前,但依舊很沉穩,頭低著,微微翻著眼。關宏峰起身麵對他,聲音平靜、篤定:“五年前因為被勒索,給你的心裡烙下創傷。你開始了不斷強迫性地殺人,以驅逐自己心中抹之不去的屈辱感。這些年來,你的屈辱感是否抹去我不得而知,但你殺人的手法越來越熟練,並利用專業上的優勢,消除線索甚至留下誤導性質的信息,導致你犯的案件成為了懸案。這讓你的內心越來越興奮,越來越膨脹,同樣也讓你的內心感到越來越空虛,所以當你看到媒體把李地參案件鬨得滿城風雨時,依然確信沒留下破綻的你,為了尋求刺激,向警方挑戰,親手把證據提供給了警方甚至媒體。沒想到歪打正著引出了模仿犯。這一切讓你更加興奮,你的心裡越癢癢,你就越想戳我們的痛處。你的心裡是不是認為你足夠聰明?認為你做的一切都天衣無縫?認為就算你公布了足夠多的線索,引來我們的懷疑,也沒辦法給你定罪?我可以告訴你,你的如意算盤已經全部落空了。因為我們已經確定,你就是九件命案的真正凶手。”沉默良久,王誌革的聲音嘶啞而沉穩:“證據呢?”關宏峰道:“解開手銬。”周巡一愣:“什麼?”“我說。”關宏峰道,“解開手銬!”周巡上前,解開了王誌革的手銬。關宏峰:“摁住他左手。”周巡雖然沒明白關宏峰想乾什麼,但還是照做,隨手把王誌革的右手熟練地銬在椅子上,然後把他的左手摁在了桌子上。關宏峰看了眼周巡:“要是我這次錯了,可就真得牽扯國家賠償了。”趙茜已經在桌上打開了工具箱。關宏峰拿著把很小的尖嘴鉗子,走到王誌革麵前,單獨捏住王誌革左手的無名指,看了眼上麵的結婚戒指,然後定定看著王誌革:“結婚十年,你摘下過婚戒麼?”王誌革聽到這話,先是不明就裡,呆呆地望著關宏峰。短暫的對視之後,他猛地回過神來,拚命地掙紮著。周巡看到他這種反應,一下子來了精神,死死地摁住了他,關宏峰拿著鉗子,從他的手指上掰斷戒指,把戒指摘了下來。趙茜立刻上前,用棉簽在王誌革左手無名指戒指曾經遮住的地方擦了一圈。趙茜看了看棉簽,搖頭:“好像沒有什麼殘留。”關宏峰衝她舉著已經掰斷的戒指的內圈,那上麵有隱隱的汙漬。他微微一笑:“這裡麵呢?總不可能是生鏽了吧?”戒指被送進技術處不久,結果就出來了。戒指內圈裡有被害人的血跡——這證據已經不能再瓷實了!劉長永道:“市局那邊給我打了電話,對咱們專案組的效率很滿意。老實說,關隊,有你在和沒你在確實不一樣。”雖然是在誇人,但劉長永的表情有點彆扭,甚至還特意轉過了臉,沒看關宏峰。這時,一名刑警帶著董涵從門外走進來。周巡上前,和董涵握手寒暄,半回過頭,看著劉長永:“老劉,還是你接待一下吧,確保咱們董記者所在的《津港頭條》能發布第一手的案件新聞。”劉長永帶著董涵走進樓道,大廳裡隻剩關宏峰、趙馨誠和韓彬。趙馨誠依然難掩興奮:“行,關隊,那我們先撤了。老周說專案報告他會去寫。弄完了我直接簽個字就行。這回能有機會跟您一塊兒查案,我也是受教了。希望今後有機會能常來往。”他和關宏峰握完手,往門外走,韓彬也走了過來,特意和關宏峰握手:“這次跟關隊學到了很多東西,謝謝您。”關宏峰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說到感謝,大概是我得感謝你吧……咱們有機會再聯絡。”韓彬衝關宏峰笑了笑,跟在眾人後麵走了。周巡走過來:“放心吧,這回的專案報告,我一定從頭到腳把你誇成朵花。而且聽老劉說,市局對這次你在專案中的作用一直有所了解,態度已經緩和多了。那個姓董的記者也答應在媒體上支持咱們。走走走,咱倆吃個飯去。”關宏峰:“先等等。”周巡一愣:“等……等啥?”關宏峰看了眼周巡:“一個不太確定的推測。”周巡疑惑地看著關宏峰,但關宏峰沒有繼續的意思。正在這時,周舒桐和趙茜正送王誌革的妻子唐瑩往樓外走。走到關宏峰身邊的時候,關宏峰出聲叫住了她。關宏峰:“唐女士,請等一下。”唐瑩停下來,哭得紅腫的雙眼疑惑地看著關宏峰。關宏峰從兜裡掏出個物證袋,裡麵是張房卡:“在您愛人實施的第一起案件中,我們找到了一張房卡。”唐瑩迷茫地點頭,眼神沒有聚焦。關宏峰道:“他雖然清理了整個現場,但這張房卡是呂四平開門後就插在電源插槽裡的,您丈夫勒死呂四平後離開房間時,顯然並不需要把房卡拿走,所以這張房卡一直留在電源插槽裡,成為了整個現場中他唯一沒有清理過的物證。這張房卡上,我們找到了四組指紋,沒有任何一組和您丈夫的指紋吻合。甚至沒有任何一組指紋是屬於呂四平的。”唐瑩聽著聽著,有些渙散的眼神逐漸集中起來。關宏峰接著說:“依據酒店服務員的描述,呂四平那天是和一個女人開的房。呂四平是用自己的身份證做的登記,但接過房卡的卻是那個女人。對於那起案件,我一直有一點很想不通。那就是,誰為您丈夫開的門?”這時,唐瑩的表情已經變了,之前所有的委屈、難過都已經消失了,她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僵硬,眼神也逐漸冷了下來。關宏峰微笑了一下:“所以,我在這裡等您,也是不揣冒昧。請您留下指紋,做一下比對。”唐瑩盯著關宏峰的眼神流露出一絲惡毒和怨恨,身體卻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一旁,周舒桐和趙茜雖然是一臉的驚訝,但卻進入了防備狀態。周巡眯起眼,重新審視唐瑩。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個嬌小的女人身上。唐瑩慢慢塌下了肩膀。不遠處的戶外停車場,趙馨誠發動車子,韓彬饒有興致地看著關宏峰的所作所為,然後抬頭看看天,雨停了,陽光慢慢照了下來。韓彬鑽進車內。顧局和周巡兩人站在辦公桌前,正在向領導彙報。辦公桌後的領導手裡拿著書麵報告,聽取著彙報,餘光卻不停地掃視著攤在寫字台上的報紙標題——《五案九屍凶手難逃天網——市公安局集結精英終破案》《基因檢測新技術助力“6·21”殺人案告破》《“6·21”殺人案火速告破——公安精英大顯神威》《“6·21”殺人案告破,凶手五年間數次犯案背九條人命》市局領導露出滿意的笑容,聽著顧局和周巡的彙報,頻頻點頭。辦公桌對麵,周巡看著市局領導的表情,暗自鬆了口氣,關宏峰站在他身邊,背過身去,用手機悄悄發了一個短信。關宏宇坐在沙發前盯著電腦,手機響起,他打開短信,短信內容是:案子破了。他的目光轉到庫房箱子上擺著的筆記本電腦,跟筆記本電腦相連的,正是他從交管局拿回來的移動硬盤。電腦屏幕定格在一幀監控畫麵上,右上角的時間顯示是2月13日的晚上21點21分。監控畫麵上拍到了一個男人的右半邊身形。雖然沒有看到左臉的傷疤,但關宏宇很清醒地意識到,監控畫麵上出現的,絕不是他自己。關宏峰是下午回來的。茶幾上放著筆記本電腦,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看視頻,電腦上插著交管局送來的移動硬盤。關宏宇靠在拉著窗簾的窗戶旁,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關宏峰,眼神有些異樣。關宏峰看著視頻,皺起眉,並沒發現關宏宇的反常:“不是跟你說不要在家裡抽煙了麼?”關宏宇沒搭腔。關宏峰從監控畫麵裡看到了什麼,湊到屏幕前,點了暫停鍵,然後往回倒了一段又重新看,再度暫停,把監控定格在一幀畫麵上,招呼關宏宇來看:“這個人……應該就是那個安騰!你看……”關宏宇把煙頭扔進杯裡,把杯子擱在旁邊的櫃子上,漫不經心地走到關宏峰身旁。監控視頻裡拍到的是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戴著毛線帽,圍著圍巾,穿著件黑色的羽絨服,身上斜挎著一個包。視頻上顯示的時間是夜間11點42分。關宏宇隻瞄了一眼屏幕,全然沒有關宏峰的專注。隨即,關宏宇麵露嘲諷之色,盯著關宏峰。關宏峰沒注意到他的表情,依然在念叨:“應該是他,一定是他……”關宏宇直起腰,語氣有點兒陰陽怪氣:“你怎麼能確定他就是安騰?”關宏峰還是沒抬頭,盯著畫麵,似乎在思索什麼:“這段視頻是港美便利店南側的一個監控拍到的。時間也符合證言中的描述。看來他當晚確實曾經自港美便利店門口經過,然後出現在案發的四號樓樓下。”關宏宇坐在他身旁:“你真是這麼推測出來的?還是說……”他忽然湊近,手指在鍵盤上敲擊了幾下,打開了九點到十點時間段的一組監控視頻。關宏峰麵露詫異之色。21點12分,視頻畫麵裡,出現了他自己。關宏宇定格視頻,冷冷地接著道:“還是說那天晚上,其實你也在?”關宏峰的臉色立刻變得鐵青。關宏宇站起身,逼視著他:“不管安騰的身份是真是假,但他不一定做了偽證。那天晚上,他是看到了人,但他所看到的——其實是你,對吧?”關宏峰罕見地流露出一絲驚慌,過了很久,他才開口,尷尬地尋找措辭:“你不明白,當時的情況很複雜……”“哥,那一家五口不是我殺的,我相信也不會是你。”關宏宇站了起來,儘量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但你要告訴我,為什麼那天晚上,你會在那兒附近?”關宏峰咬著牙,躊躇了半晌,似乎生生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關宏宇慢慢難以抑製自己的情緒,低聲道:“我原以為你隻是有些不信任我,但現在看來,是你一直在瞞著我什麼事。我冒著隨時可能被捕的風險,配合你一次次進出刑偵支隊,甚至幫你破案抓人。但你卻……”他越說越激動,也越來越煩躁,來回左右踱步,最終走到關宏峰麵前:“我為你一次次冒險,而你卻瞞著我這麼重要的事情,到底那天晚上你在那兒做什麼?你肯定去過案發現場,所以你認得安騰,對不對?”關宏峰低著頭,沒有看他。關宏峰這樣的態度徹底激怒了關宏宇,他又逼近一步,咬牙道:“你知道咱倆輪流冒充同一個人這件事,我有多大壓力麼?你就是關宏峰,所以你作為關宏峰出現在周巡他們麵前的時候,是不需要刻意掩飾什麼的。但我不是你,刑偵支隊是你工作了很多年的地方,周圍這些人也是和你相處了很多年的同事,那裡對你而言跟自家後院沒什麼區彆。但對我而言,就是龍潭虎穴!我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在提心吊膽!我生怕我們的自作聰明最後成了自投羅網,我更擔心一旦露出馬腳,會毀了你的一切!但你有為我考慮過麼?!”關宏峰聽著聽著,終於也露出了惱火的神情,他壓低了嗓門道:“你覺得我沒為你考慮過?我不但包庇了你,甚至和你一起……你知道麼?我們等於一直在犯罪!你不會明白我的苦衷。對你隱瞞……原因很複雜。但這不代表我不信任你。”“和我談信任是吧?”關宏宇的聲音一下子又變大了,“在我被冤枉這件事情上,你明明知道的可能比任何人都多,卻一個字也沒跟我說過。現在,要麼告訴我那晚你出現在現場的原因,告訴我一切,要麼就彆留我,我自己走出去!”關宏峰頹然地坐在沙發上,依然一語不發。關宏宇不再多話,沉著臉走進臥室,用極大的聲響打開衣櫃,一言不發地拿著背包收拾行裝。關宏峰猛然驚醒,快步走進臥室,搶過關宏宇手上的包:“你瘋了?出去找死啊?”關宏宇用發紅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大力從他手上把包拽回來,上前從筆記本電腦上粗暴地扯下移動硬盤,塞進包裡,拿起包往外走。關宏峰衝上去,一把把他推到牆上:“好!我告訴你!沒錯,那天晚上我確實在那裡,安騰看見的人就是我!”關宏宇停了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等待下文。關宏峰不急著繼續往下說,他轉身坐回到沙發上:“給我一根煙。”關宏宇狠狠地把煙扔給關宏峰,又把打火機扔給了他。關宏峰點上煙,深吸一口,吐出一口煙,終於開口說話。“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我接到一個電話,對方告訴我說有伍玲玲遇害的線索,然後我就去了……當時路麵很暗,我到了那個小區附近,經過港美超市的時候,好像是撞到了一個人,這個人,現在想想,很有可能就是安騰。但是當時我正趕時間,完全沒有在意,就在我即將走到指定地點時,忽然接到周巡的電話——他在電話裡告訴我,接到報案,彩虹小區4號樓1301室,有人入室行凶。“我立刻趕到了現場,呈現在我麵前的畫麵觸目驚心。從現場提取到的DNA、毛發,最關鍵的是指紋,統統都指向了你。但我知道凶手肯定不是你,這中間一定有什麼陰謀,我必須儘快聯係到你。”關宏峰低下頭,看著閃爍的煙頭:“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打電話給我的人,你也應該知道,他就是吳征。”關宏宇一臉驚詫地看著他。關宏峰稍作停頓接著說道:“吳征表麵上是廢品回收站老板,但他的真實身份是臥底,這是嚴格保密的,這也是我為什麼一直瞞著你的原因。吳征在跟我取得聯係之後慘遭滅門,凶手把這一切又栽贓陷害給你,既殺人滅口,又把我推入深淵……因為你是我弟弟,我至親的人……他們是衝我來的。”關宏宇重重地跌入沙發,他雙手抱頭,反複搓揉頭發,努力思考關宏峰說的每一句話,過了良久他抬頭說道:“我真不知道你哪句話真的,哪句話是假的。”關宏峰頹然坐下,艱澀地道:“對不起,宏宇……哥一定會想辦法證明你的清白。”關宏宇表情痛苦複雜,他用雙手抹臉,努力讓自己清醒,他沒有再說話,徑直走了出去。他覺得很無措,很沒有安全感。然後一個突兀的念頭就冒了出來……他需要弄一把槍。自衛也好,反擊也好,他得有那麼個傍身的東西。他做了這麼長時間物流,三道九流的其實接觸得不少,切口暗門,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一些。下午,過了午飯點,他摸到個地下賭場,引誘人家給他弄把“橫貨”去“摘瓢兒”。賭場坐門的叫寶哥,聞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他會兒,打電話叫了個叫辣頭兒的小弟來,帶關宏宇去“拿貨”。辣頭兒年紀不大,頭發有點兒自來卷,身後還跟著兩個人。關宏宇走到近前,沒說話,看了幾眼。辣頭兒也在看他,半晌咂咂嘴,從隨身的斜跨包裡掏出個布包,打開布包,把一支手槍遞過去。關宏宇接過槍熟練地拉開套筒,檢查槍支,退下彈匣,發現彈匣是空的,皺眉道:“子彈呢?”“規矩。”辣頭兒從包裡掏出個盒子,衝他晃了晃,“槍彈分離。”關宏宇把槍在手裡掉了個個兒,槍口對著自己,遞回給辣頭兒:“你謹慎我不反對,自己壓上子彈試射一發我看看。”辣頭兒一怔:“你瘋了!開槍叫警察來抓咱們?”關宏宇輕描淡寫地說:“用布裹住槍口,沒多大聲兒。這支槍套筒不是原配的,扳機的老化程度也很嚴重,保險還是壞的。從外觀上看,應該是用報廢槍支改裝的。這類貨雖然不吝新舊,但總得能噴火兒吧。”關宏宇的話讓辣頭兒和另外兩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三人互相遞了個眼神,辣頭兒接過槍,看了眼樹林外的方向:“行。那也彆在這兒,往裡走走。”說完,他轉身往樹林深處走去。關宏宇跟了上去,另外兩人一左一右,尾隨在他身後。走著走著,關宏宇左後方的人突然上前勒住關宏宇的脖子,另外一人從腰上掏出把三棱刮刀,向關宏宇後腰惡狠狠地捅了過去。關宏宇身子一矮,單膝跪地,一手伸進脖頸處扒住勒著自己的那條胳膊,左手向後拽住那人的頭發,一個背跨把他摔了出去,右後方那人的三棱刮刀收勢不及,紮在了自己同夥的屁股上。關宏宇隨即起身,拿三棱刮刀的伸手又朝關宏宇臉上捅,關宏宇立肘架開他持刀的那條胳膊,然後上步鑽進他懷裡,右手飛快地在他喉結上打了一拳,這人撒手扔刀,後仰倒地。關宏宇轉過身,辣頭兒正驚慌失措地從槍上退下彈匣,想往裡壓子彈。關宏宇幾步上前,到辣頭兒麵前卻停住了,臉上掛著一副貓戲老鼠的表情,辣頭兒手直哆嗦,半天沒把子彈壓進去,一顆子彈還掉在了地上。片刻之後,辣頭兒乾脆停了下來,放棄抵抗,把手裡的槍和身上的包全扔到地上,自己也跪下來,舉起雙手,陪著笑臉道:“兄弟有話好說。東西你拿走,算我賠不是。”關宏宇盯著他冷笑一聲,撿起手槍和子彈,塞進隨身的包裡,頭也不回地走了。他走出小樹林,打了一部車,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撥號顯示的名字是崔虎。鈴響了兩聲,有人接起了電話,聲音顯得尤其興奮:“你居然還活著!怎麼才聯係我啊!”崔虎是個胖子,信息搜集愛好者,窩在市郊一座小倉庫裡,是早年關宏宇跑貨時候認識的。關宏宇一路摸了過來,警覺地左顧右盼,來到倉庫的卷簾門前。屋簷下有個監控器正追隨他的移動而移動,關宏宇剛到門口想要抬手敲門,卷簾門已經徐徐打開。卷簾門自動打開了不到一米的高度,關宏宇弓身鑽了進去。剛一進去,身後卷簾門便自動關上了。倉庫不大,隻有三四十平米的樣子,裡麵堆滿了各種電子設備、弓、刀、模型。倉庫裡充斥著各種電子設備運行的聲音。在一堆顯示器和儀器背後一張大臉探了出來。崔虎仔細端詳關宏宇,好一會兒才開口:“這些日子你丫死哪兒去了?通緝令上說你殺了人?真的假的?”“我會殺人?”關宏宇衝他一攤手,“你信?”崔虎捶了他一拳:“那你不早點兒來找我!這段時間你在哪兒蹲著啊?”關宏宇熟門熟路地走向冰箱,取出一罐啤酒扔給他,然後又取出一罐,隨手從兜裡掏出打火機,把瓶蓋一彆,撬開,灌下一口啤酒。隨後笑了:“管那麼多乾嗎,反正現在不來你這兒了嗎?”崔虎打開啤酒也灌了一口,一臉興奮:“那你接下來怎麼打算?要是想出境,我可以幫你弄套手續。”關宏宇拿起酒瓶喝了一口,抬眼堅定地看著崔虎:“誰說我要跑了?”崔虎疑惑地看著他:“那……你要是打算自首……找我乾啥呢?”關宏宇沉聲道:“我要拿到案卷,證實自己的清白!”崔虎喝了口啤酒,頗為驚訝地吹了聲口哨。關宏宇問:“像我這種被公安部通緝的人,案卷資料在公安部的網絡上會不會有備案?”崔虎正喝著啤酒,差點被嗆到:“開什麼玩笑!你以為公安部的防火牆是隨便能攻破的嗎?你知道全世界每天有多少黑客圍著國家安全保密的資料庫轉悠麼?想黑進去,沒門兒!”關宏宇聽完,似乎有些失望,想了想,忽然問:“那……監控裝置呢?”他光出了一張嘴,崔虎十分敬業地鼓搗了好幾個小時。偏偏這出嘴的還不老實,一刻不停在他身後轉來轉去,隔三差五就要湊上來問上一句“好了沒”。崔虎忍不住了,回頭瞪他:“你當這是腦殘電影是不是?敲個回車鍵就看見白宮的廁所了?現在的交通監控係統,防火牆至少都是六十四位加密的,涉及到安防監控甚至可能是一百二十八位加密。這還不算解碼前的電子授權、身份認證……”關宏宇不大相信:“不是說現在的黑客隨便敲幾下鍵盤,都能讓提款機往外噴鈔票麼?”“哎呦喂祖宗啊。”崔虎簡直哭笑不得,“那哥們早掛了,你期望我也掛一掛是不是?”說完,他向椅子後麵一靠,看著屏幕上一個正在運算的電子解碼窗口,慢慢地說:“這設計防火牆的吧,可不是慫人。而且這種公安部門的哪怕僅僅是外圍的防火牆,想黑進管理界麵幾乎是不可能的。”關宏宇:“那就發個木馬病毒,黑了他們。”崔虎露出了麵對外行的痛苦,強撐著打死他的衝動試圖解釋清楚:“管理界麵的操作終端根本就不通外網。我想往那邊發張蒼老師的照片都不可能。既然不可能黑進管理界麵,那唯一的方法就是滲透進後台。我現在倒是大概搞清楚了交通監控加密算法,但是身份認證這部分還得單獨找台交管局的遠程終端黑一組出來。保險起見,挑個偏點兒的地兒吧,廊平分局或者方山交通支隊一類的。”這胖子不甚靈活的手指在幾台電腦界麵上來回切換,長豐刑偵支隊附近的監控視頻陸續在電腦界麵上呈現。關宏宇一邊盯著畫麵看,一邊猛地灌下最後一口啤酒,然後把啤酒瓶往桌上用力一放:“王誌革案子剛剛結案,今晚周巡肯定安排隊裡的人都休息,隻有劉長永在值班,我一定要抓住時機把案卷拿出來。”崔虎也挺興奮:“行,我給你盯著。”關宏宇點點頭,走出去,撥通了電話:“喂,是我,能幫我個小忙嗎?”片刻後,音素酒吧。劉音站在門口,客人都在從酒吧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抱怨,劉音站在門口跟大家解釋道歉。待客人走完,她站在酒吧門口望向外麵無邊的夜色,沉思了片刻,她把“Close”的牌子掛了出來,然後關上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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