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雨夜(1 / 1)

白夜追凶 指紋 5853 字 1天前

關宏峰戴著耳機,聽著關宏宇那邊的對話,若有所思。劉音輕手輕腳走進來,把一份麵放到關宏峰麵前,用嘴型說:“本店招牌意麵。”關宏峰還是略帶警覺地瞟了眼她,沒說話。劉音轉身走開,到門口時沒有回頭,隻撂下一句:“你彆像看犯人一樣看著我,四十八塊五。”那頭周巡已經通知技術隊所有人去市局閱卷,查之前在全市範圍內還有沒有類似的案子。他布置完任務,回頭問關宏宇:“有沒有可能把篩選條件範圍縮小一些?”關宏宇剛想回答,那頭關宏峰冷不防在耳機裡道:“你是不是把劉音睡了?”關宏宇下意識“啊”了一聲。周巡以為他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有沒有可能把篩選條件範圍縮小一些?”關宏宇運了運氣,說:“氣候特征、目標特征和行為特征……這三者共同構成了一個近乎理想的犯罪環境。情侶約會,自然是要避人耳目,深夜戶外人跡稀少,而暴雨則會把出現目擊者的幾率降低到近乎於零。所以說我不認為案發時的這場暴雨隻是個偶然的巧合。它很可能是凶手刻意的選擇。”周巡有些明白了:“呃,一旦篩查結果確認這是一起全市範圍內的連環命案,市局可能會成立專案組,然後從涉案轄區各分院局抽調刑偵骨乾,協作破案……”關宏宇笑了笑:“要是專案組破不了案呢?或者,要是我們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完成了偵破,並且……如果實現這個結果,是以我參加偵破工作為重要前提的情況下呢?”周巡頓時樂了:“那就能證明局裡任用關老師的決定是正確的!”關宏宇道:“那辛苦周隊今晚帶領大家在這兒翻案卷,我回去睡了。”耳機裡安靜下來,關宏峰關掉設備,把電腦、手機、耳機等設備收進包裡,又拿出口罩、帽子,穿戴完畢後,很謹慎地出了後門。桌子上,空麵盤子旁邊放著四十八塊五。窗外雨還未停,市局刑偵總隊辦公室裡,所有人都在忙碌。技術隊其他人正在把篩選出來的卷宗從檔案庫裡提出來。周舒桐站在趙茜身旁,對著記錄本上的篩選條件,協助技術隊做核查。趙茜已經不在電腦邊,她和小高等人都在書山卷海裡翻找著。她翻開一本案卷,看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揮手叫周舒桐過來,兩個人拿著記錄本逐一對照,趙茜不時點頭。趙茜和周舒桐對視一番,周舒桐微微張開嘴,露出驚喜的表情。趙茜站起來,大聲道:“找到了!去年,向陽區亮馬河南草地,暴雨,被害人一男一女。凶手打破了後車窗,而且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周巡沒有急著看案卷,隻是接了過來,拿起手機,給大家看上麵的信息:“海港區那邊剛來信兒,也找到了兩起。”10分鐘後,全員集合,原本稍有困意的乾警們都精神百倍。加上昨天這一起,近五年來全市一共發生了四起類似的案件,平均每年一起。兩小時前,總隊批準成立專案組,很快,海港區派來的支援隊伍也到了,人不多,隻有五個。為首的那名刑警也是三十來歲年紀,中等身材,體格魁梧,他徑直朝周巡走了過來,一副衝勁十足的大嗓門:“周巡,我都躲到海港區去了怎麼還甩不開你!”“趙馨誠?”周巡也挺驚喜,“你小子!”兩人靠近,互相對著胸口錘了一拳。周巡哈哈大笑:“老子現在可是堂堂支隊長,你小子還糗在地區隊當二把手,怎麼混的啊?”周舒桐奇怪地看著這倆人。趙茜小聲告訴她:“這位是海港區刑偵支隊東部地區隊的副隊長,跟周隊是警校同期,據說是那撥人裡唯一能跟周隊打個平手的。”周舒桐目光裡立刻透出崇敬之光。趙馨誠那邊不屑地道:“屁,你丫爬得快,還不是攤上了好師傅?”他回過頭,主動朝關宏峰伸出手,滿臉真誠的笑意:“海港區支隊趙馨誠。關隊,久仰大名啊。”關宏峰跟他握手:“彆,我現在充其量就是個顧問。”趙馨誠客氣道:“哪裡,你在不在支隊編製,那都是一把手的地位。”他說著向後一擺手:“說起來,除了我們隊派來的仨弟兄,我也帶了個顧問……韓彬!”他身後,一個人走過來,三十多歲,中等身材。趙馨誠介紹道:“韓彬,我們支隊顧問韓鬆閣教授的兒子,主業是律師。”關宏峰上前和韓彬握手:“我讀過你寫的那篇《論‘犯罪兩分法’在刑偵工作實踐應用中的局限性》,很是受教,希望能有機會和你們父子學習犯罪剖繪的技巧。”韓彬看上去溫和有禮,語氣也是波瀾不驚:“您過譽了。父親很忙,我是被臨時抓來頂缸的。”周舒桐小聲嘟囔了一句:“這誰啊?”趙茜小聲說:“不清楚,不過他老爸韓鬆閣確實是全國知名的犯罪剖繪專家。”寒暄已畢,周巡帶著一行人來到被整個搬回來的涉案車輛的放置房間,趙馨誠等人跟在他身後。趙馨誠拿出兩本案卷,遞給周巡:“說我們那兩個案子吧。根據你給我的篩選標準,確實在前年和大前年,有兩起非常類似的謀殺案。第一起是在林業大學北牆外,案發當晚下了暴雨……”趙馨誠說話的時候,韓彬麵無表情,敏銳地觀察著車身上下。趙馨誠接著道:“被害人是五十三歲的李姓男子和林業大學南側發廊裡的賣淫女劉某。經查實,兩人應該是在李某的車裡進行性交易,期間後車窗被打碎。兩人都是被同一種利器戳刺頭部致死。案發現場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凶手不但沒有留下足跡,而且將車內的所有痕跡擦得一乾二淨,連後備箱裡的消防栓瓶子都擦過……”韓彬還在觀察車內。趙茜見縫插針走到他身邊:“昨天這一案也是,沒有指紋和其他可供排查的痕跡。”韓彬雙手插兜,微微點頭。趙馨誠道:“被害人的屍體有被移動過的痕跡,衣物也被重新整理放置。最誇張的是,李某從拉鏈兒到皮帶,都係得整整齊齊,但老二上還套著個避孕套……”他邊說邊比劃,在場幾位女士都有些尷尬。趙馨誠卻毫無所覺,說得興起。“再就是前年那起,案發地點在四季青橋西北側一個塑料製品廠的廢棄物處理站。被害人同樣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某汽車4S店的高管孫某,女的是他的秘書,兩人在車內遭同一種凶器戳刺殺害,略有不同的是,這次這兩個人坐在車前排,那女的正在用嘴……”他說到這兒,總算有點不自在了,看了眼周舒桐和趙茜,沒往下說,掩飾性地揮了兩下手,“總之……就是儘管這兩人當時坐在前麵,凶手同樣是打破後車窗實施的犯罪。案發時間在淩晨四點左右,以當時的節氣,天已經開始蒙蒙亮了。不過由於恰好——現在來看也許不是恰好,下了大雨,所以還是沒有找到半個目擊證人……”韓彬踱步到放著李地參衣物的桌邊,看了看桌上擺放的各類物證。趙馨誠補充道:“凶手同樣將案發車輛清理得很乾淨,甚至連那個女人的嘴都擦得很乾淨。大概情況就是這些,細節案卷裡都有。”周巡衝小汪揮了一下手,小汪遞上兩本案卷,周巡遞過去一本給趙馨誠。“這是我們轄區昨天發生的那起,”他自己翻開另外一本,“向陽那起是去年在亮馬河附近,被害的也是一男一女,車窗被打碎了,案發時間在淩晨兩點多。車內痕跡被清理過,屍體及車內物品被重新擺放過……案情都差不多。”趙馨誠拿過案卷,翻了兩頁就遞給了旁邊的韓彬,在另外一邊,關宏峰也在仔細翻閱海港區送來的案卷。兩個人相對站著,氣氛好似莫名緊張起來。趙馨誠和周巡大眼瞪小眼,看了看各自身邊看卷的兩名顧問,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話能說,四周靜了半晌。周巡也覺得有些尷尬,求助地扭頭看向關宏峰。關宏峰目光從案卷上挪開,慢條斯理地道:“在凶手連續作案的情況下,我們可以總結他作案時的相同點或不同點,而無論是哪一種,都有可能指出新的排查方向。不過這名凶手似乎和通常意義上的連環殺手不太一樣。他的冷卻期很穩定,但卻長達一年,這很罕見。”關宏峰一開口,韓彬也動了,他走到車旁邊,看著車左後玻璃被打碎的位置,問:“每次打碎的都是後車窗麼……”周舒桐翻著海港區的另外一本案卷:“對啊,就算被害人坐在前座那一案,凶手也是打碎的後車窗。”關宏峰接著道:“那看來這和天氣一樣,也是凶手刻意做出的選擇。”趙茜也猜測道:“會不會因為涉案的中高檔轎車在出廠時後車窗玻璃都做過遮陽處理,所以車主不會給後車玻璃再貼膜,凶手覺得後車窗更易於用利器擊破?”她一邊說著一邊看向韓彬,但韓彬依然是低頭看卷宗,並沒有注意到趙茜的發言。倒是關宏峰點了點頭:“有這個可能,說明凶手自第一案開始,就已經具備了相當成熟的犯罪技巧,以及高超的反偵查能力——這麼多起案件,卻幾乎感覺不到凶手有什麼進步。他實施第一起謀殺時,就擁有近乎完美的素質。”韓彬忽然插口道:“前兩次難免還會有些不熟練吧。”關宏峰回頭看了他一眼,韓彬合上手裡的案卷,低聲道:“你們昨天這起案件中,推測凶手擺放屍體以及清理車內痕跡用了大約12分鐘。但他第一次用的時間好像更長一些。”關宏峰聽完,立刻翻開手中的案卷,韓彬走了過來,關宏峰翻到車內的屍體照片,韓彬用手指著照片上女性被害人橫在腰前的右臂。關宏峰一眼就看明白了:“屍僵狀態下。”韓彬點點頭。關宏峰道:“那最快也要發生在被害人死亡一小時之後……看來他第一次清理現場確實不太熟練。”趙馨誠也湊過來:“兩位大師,有啥可供排查的線索不?”關宏峰立刻道:“從視頻裡看,我們知道凶手應該是男性,身高在一米八到一米八五之間,體格魁梧。從他對屍體和案發現場的處理,可以推斷他有輕微的強迫症傾向。雖然他都是步行進出的案發現場,但依據案發的時間和地域範圍來看,他應當有自駕交通工具。”韓彬補充道:“凶手可能不低於四十歲,從事或從事過跟刑偵類有關的工作。”關宏峰緊接著道:“能夠在這種時間隨意在外遊蕩,凶手應該是獨自居住,或跟年長的父母同住……”韓彬想了想:“冷卻期有點長……”關宏峰想了想:“那也不排除他是有正常家庭生活的人。否則過長的冷卻期容易致使他的犯罪衝動越來越難遏製,作案頻率應該也會發生變化。”他們這一段對話又快又急,幾乎沒有停頓,等停歇下來,兩個人才意識到這一點,都覺得意猶未儘,互相欣賞地對視著。周舒桐用手捧住自己的下巴,一點不掩飾崇拜之情——兩位大神啊。周巡興奮過了,又有點懵圈,撓了撓腦袋,歎氣:“按這個來,津港有八百萬人等著我們排查。能不能再縮小一些?”這時劉長永從車庫外麵走進來:“送來的監控視頻裡查到一輛車。”大家都看看他,周巡率先跟上他,往技術隊辦公室走去。韓彬連忙周巡:“我先不過去了,法醫隊怎麼走?我想去看一下屍體。”周巡剛要說話,關宏峰已上前一步:“我帶你去。”法醫辦公室,韓彬為人顯然嚴謹而認真,話不多,但大多很有用。他俯身看完屍體,直起身,皺眉道:“傷口有九厘米深,這應該就是凶器的長度了吧?”關宏峰道:“確切地說,凶器至少有九厘米長。”韓彬頷首表示明白:“向陽那本案卷我還沒看過,但是海港區這兩起,被害人的傷口深度都沒超過九厘米。試想,凶手想用利器戳穿有顱骨保護的頭部,必定會用儘全力。而一旦凶器穿過顱骨,力量慣性自然會導致貫通到底的結果。”關宏峰想了想,覺得有道理,補充道:“但凶手不一定是用身體力量實施的傷害。視頻裡雖然看不清凶器,但他的持械手臂不像是發力的姿態。”韓彬正拿著兩張屍檢的X光片,對著燈看,忽然問:“視頻裡凶手是用什麼東西抵住被害人頭部了麼?”關宏峰回憶了一下:“差不多。”韓彬思索了一會兒:“應該是某種能單手持握的壓力裝置……而且不止能使用一次,大概是某種電子壓力裝置——能判斷凶器的開封角度麼?”高亞楠搖搖頭。關宏峰道:“從屍檢上看不出來,但我們還原了被凶手打碎的車窗,從視頻上來看,凶手並沒有更換作案工具的時間……如果打碎車窗的和凶器是同一種工具的話,那應該是個夾角六十度的三棱錐狀頭。”韓彬放下手裡的X光片,看著關宏峰,皺起了眉:“六十度角……倒是符合破窗器的規格。”關宏峰道:“我也這麼覺得。而且,凶手很可能把破窗器改造成了用電子壓力裝置驅動的突刺錐。”韓彬搖搖頭,把X光片放在桌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可惜這對排查似乎也沒什麼幫助。”他似乎還在考慮案情,有些心不在焉,但還是禮貌地向高亞楠道了謝,退了出去。高亞楠看著關宏峰,過了幾秒,確定韓彬走遠才開口:“還有一件事。”她臉色有些蒼白,繞過屍檢台,走到關宏峰身邊,遞給他一個不透明信封:“關隊,這是李地參的屍檢總結。”關宏峰接過信封,疑惑:“乾嗎給我?這給周巡不就完了?”高亞楠盯住他,咬字刻意加重,添了一句:“有用的東西,還是給能用得到的人看為好。”關宏峰瞬間明白了什麼。他扭過頭,睜大了眼睛,看著高亞楠,高亞楠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關宏峰隻覺得雙手在微微顫抖,他走進隔間,打開信封,拿出兩張紙,打開第一頁,看到頁眉“2·13滅門案卷宗”和頁腳“第十頁”的標注,吃了一驚,又連忙去看第二張紙,結果比看到第一張紙還驚訝,他思索片刻後,當機立斷地將第二頁紙撕碎,然後扔進了馬桶衝走。眾人正圍在電腦前看監控視頻,韓彬和關宏峰從外麵進來,一進屋就看見屏幕上定格了的一幀幀的小畫麵。先是12點47分,東北側路口,一輛黃色雪佛蘭,按時間跳到下一格,又一輛車被定格,是一輛黑色的奧迪A6。大家都沒說話,趙茜記完了所有可疑車輛的車牌信息,也站了起來:“就是這些了,從夜裡12點到淩晨2點在案發現場周邊的路口經過的車,一共是十七輛。”關宏峰沒注意聽周巡說什麼,在咬指甲,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韓彬注意到關宏峰的動作,但關宏峰並沒有察覺他審視的目光。周巡看了一會兒,覺得毫無頭緒,隻好回過頭問關宏峰:“有沒有哪輛覺得特彆像或者嫌疑特彆大的?”關宏峰驟然被問到,嚇了一跳,過了一會兒才道:“不好說,都先做一遍初步排查。”趙馨誠在旁邊道:“要不這樣吧,把目前登記到的車輛信息都給我,我帶人去做走訪。”趙馨誠也是個雷厲風行的角色,立刻開始打電話:“東部隊調兩個探組,20分鐘後在官然橋彙合。”他的人都很自覺地站起來,跟著往外走。韓彬走在最後,回過頭來問:“監控有拍到被害人的車輛嗎?什麼時候進入現場的?”趙茜愣了愣,馬上回過頭來:“還沒有查到,可能在12點之前就進入現場了。”韓彬沒再說話,很快走了。關宏峰想了想,忽然道:“如果凶手是隨機選擇目標,那他就應該會尋找一個目標人群聚集的場所,確定目標後再跟蹤,而不會四處亂逛碰運氣——所以,我覺得,凶手可能從後宮俱樂部就開始跟著他們了。既然凶手謹慎到會清理現場,那麼他即便開車,也不可能大意到在案發時間把車開到有監控拍攝的區域裡來。”周舒桐想了想:“那我們把調取監控的範圍擴大,同時專門調取後宮周圍的監控呢?”關宏峰道:“不管怎麼樣,我們在監控裡先找被害人的車,如果凶手跟蹤他,那麼我們循著被害人生前駕車的路線就有可能找到凶手的蹤跡。”劉長永電話響起,他接通電話,那邊說了句什麼,劉長永回過頭,道:“物證鑒定中心那邊有進展了,我過去看看。”關宏峰目光閃動,跟了上去:“老劉,我跟你去。”他跟上劉長永,周舒桐站在原地,有點不知所措。關宏峰走出兩步,回頭一招手。周舒桐隨即跟上,她看了兩人一眼,訥訥道:“我……我先去開車。”劉長永和關宏峰打著傘站在雨裡。劉長永東張西望,看著兩邊路口,念叨:“這幫記者要是知道這兒還有個出口,咱們以後就隻能翻牆了。”關宏峰笑了笑:“可惜,高牆易走,心牆難翻。”劉長永搖了搖頭,苦笑:“你想說什麼?”關宏峰也不客氣,沉聲道:“小周是警察的好苗子,正直,敬業,能動性很強。如果我是父親,我會默默支持她,希望她獲得快樂,也希望她在這個行業裡施展她的抱負。”劉長永冷笑:“那是因為你沒做過父親。”兩個人沒機會繼續拌嘴,周舒桐已將車開了過來。劉長永伸手要拉副駕的門,發現周舒桐沒往他這邊看,猶豫之後,他鬆開手,坐進了後排,關宏峰神態自如,也上了車。一路無話。三人走進物證鑒定中心辦公室,一個年近四十的女人迎上來。“劉隊長您好,我是中心研究員範立雲。”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裡側一張空著的辦公桌,“學校開會,王主任剛走。”她也不多廢話,一邊說一邊帶三人來到電腦前:“我們對視頻做了高解析度的銳化處理,還進行了像素整合……在音頻處理上,我們排除了暴雨的環境音。你們自己看吧,我對這個還是有些不適應。”她說完,坐到了較遠的一把椅子上。劉長永想了想,對周舒桐說:“你也出去吧。”周舒桐微微一哂,擺了擺手:“證物是警察不能回避的。”她邊說邊利落地上前操作機器,開始播放。視頻明顯比原來清晰了不少,尤其是當常艾艾血跡噴濺的時候,凶手手上和雨衣上的鮮血看起來鮮亮寫實。沒有雨聲之後,聲音也比原來清楚,利器破窗和入肉的聲音都更為真實。三人目不轉睛,把視頻看完。關宏峰點了點鼠標,又重新播了一遍,劉長永和周舒桐都看著他。關宏峰咬著指甲,臉上隱隱約約露出失望的神情。在背景音的慘叫聲中,關宏峰扭頭,對範立雲道:“能給我們一份拷貝嗎?”範麗雲點點頭,去拷貝了。關宏峰低下頭:“我剛才注意到視頻裡凶手手持的凶器好像是個深色的盒子。”範立雲道:“跟車內環境的顏色對比我們推斷,應該是紅色。”關宏峰點點頭:“盒子表麵好像有文字,也許是商標一類的。您看有可能還原出來嗎?”範立雲看著進度條,仔細想了想:“目前整體視頻效果已經是我們處理能力的極限了。這種局部還原要等王主任回來之後探討一下,看有沒有可能找到一幀相對清晰的畫麵,做靜態模擬。但結果不好說。”她說著取出光盤,遞給關宏峰。關宏峰連忙道了謝,拿著光盤,若有所思。幾個人剛走出大學校門,周舒桐便接到電話。那輛尾隨的車,找到了。約摸11點的時候,被害人車輛離開後宮俱樂部,一輛銀灰色捷達尾隨其後,捷達前後牌照都遮擋了。這車型實在太普遍,幾人下意識回頭一看政法大學門口的停車場:得,一眼望去,好幾十輛銀灰色捷達。大家麵麵相覷。關宏峰歎了口氣:“如果那真是凶手的車,這家夥也實在太聰明了。”劉長永也覺得難辦,建議道:“乾脆讓技術隊把尾隨車輛的視頻也送過來。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排查特征。”關宏峰點頭,周舒桐連忙打電話,傳達他們的意思。劉長永看著關宏峰,歎道:“這也太難了,擦去指紋、不留足跡,車輛又沒有特征、遮擋牌照,凶手還身披雨衣、一年一案……什麼線索都沒有。該怎麼辦?”關宏峰像是回答劉長永,又像是自言自語:“不對,他這次搞砸了。”周舒桐打完電話聽見了他的話,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是因為被拍下了視頻嗎?”“不,”關宏峰喃喃道,“不止是視頻。”關宏峰等人開車離開不久,不遠處的一輛車裡,董涵走了下來,往物證鑒定中心的大樓走去。傍晚,音素酒吧倉庫內,關宏宇上下瀏覽著案卷單頁,顯得有些失望:“就這一頁?沒了?”“一頁已經說明問題了。”關宏峰點點頭,“目前整個案件中,貌似最無懈可擊的證據,就是這個叫安騰的證人的近距離目擊陳述。”關宏宇忿忿將那頁紙拍在桌上:“那孫子純屬胡說八道!再說了,不是還發現了我的指紋和DNA什麼的,目擊證言就算不上什麼了……”關宏峰搖了搖頭:“不,指紋和DNA都有栽贓的可操作性,相比之下,目擊證據反倒更顯得無可辯駁。我猜高亞楠也正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才會專門抽出這一頁。”關宏宇重新拿起那張紙。“你不會真相信他說的吧……”他低下頭,將那證詞讀了出來,“11點左右,我正趕回家過年,在樓門口,迎麵出來一個男的,急匆匆的,手和衣服上都沾著血。就是您剛才給我那組照片的第三個人……”他越讀越來氣,低聲咒罵,“胡說八道!我壓根就沒去過那個狗屁小區!”關宏峰把那張紙拽過來,掃了一眼:“可這人硬是能從十二張照片中指認出你,巧合?”關宏宇冷哼一聲:“就算他從一萬兩千人裡認出了我,也是瞎扯!這上麵不是有住址麼?我找他問問清楚去!”“他留的地址,就是案發的4號樓。”關宏峰一把按住他,“他當初是租戶,案發之後沒多久就搬走了,現在整棟樓都已經空了,你打算上哪找去?”關宏宇楞了:“那……那直接查他身份證或戶籍登記信息?”關宏峰抬起頭,表情有些莫測:“這也正是我要跟你談的……”他故意頓了一下,語氣也很奇怪,關宏宇也緊張起來,抬起頭來盯著他。關宏峰一字字地道:“壓根就沒有安騰這個人。”關宏宇大吃一驚,一瞬不瞬地盯著他。關宏峰又加重了語氣:“我查過,這個人是不存在的——他提供的身份證是假的。我通過公安部的聯網查詢,查到全國有177個叫安騰的,其中148個是男性。再用年齡,籍貫等等其他條件逐一排除,沒有一個符合的。”關宏宇急喘了兩口氣,目光炯炯道:“也就是說……這麼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留下了一份所謂無所辯駁的目擊證言之後,就人間蒸發了?”關宏峰敲擊桌麵:“重點是,他為什麼會消失?或者說,他為什麼自一開始,就使用了假身份?是不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做的是偽證?如果是,那他為什麼要做偽證?”關宏宇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難道就是這孫子在陷害我!”關宏峰沒有立刻下定論:“就算不是,他也和真正陷害你的人存在某種關聯。”關宏宇明白了,但隨即又有些泄氣:“也沒有照片,信息是假的,要怎麼把他揪出來?”“彆急。”關宏峰笑了笑,“你可以注意一下他對案發當晚一路進入小區過程中各種細節的描述,包括小區門口的物美便利店還開著門,聖誕節的促銷廣告還沒撤……這說明了什麼?”關宏宇又想了想,再次恍然大悟:“你是說……案發當晚,他可能真的去了曙光四號院?”關宏峰終於點了點頭:“可能性極大……我們一定得找到這個人。”關宏宇大喜:“這回你終於相信我了吧!”他拉住哥哥的手,有些喜不自勝,卻聽見他哥沉聲又加了一句:“明天我們不要在這兒交接了。”關宏宇一愣:“又怎麼了?!”關宏峰思索片刻,似乎在想怎麼開口,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些艱澀地道:“亞楠為了你,冒了很大風險……”關宏宇被他的語焉不詳搞瘋了,開始扯頭發:“這跟交接地點有什麼關係!”關宏峰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選在這兒。”“你覺得我現在還能有那花花腸子?”關宏宇被氣笑了,“我告訴你!什麼時候我都對得起亞楠!”關宏峰半點不為所動,皺著眉看他:“你還在外麵沾花惹草,這叫對得起人家?”關宏宇支吾了半天說不出什麼。關宏峰看了他半晌,歎了口氣,道:“對了,海港區支隊那個叫韓彬的顧問,你要特彆留心,他人很敏銳,而且有些古怪……總之,你警醒點。”關宏宇沒精打采地應了一句:“知道了。”他從倉庫出來,問吧台的劉音要了一杯酒,打算出去前喝一杯。這時,酒吧門口的迎客鈴一響,董涵推門進來。關宏宇看了看她,沒什麼反應。董涵倒是認出了他,眼睛一亮,直奔吧台,一屁股坐在他身邊,看了看他麵前的酒杯,笑了:“關隊長,工作期間可以喝酒嗎?如果被曝光,恐怕你在領導那邊不好交代吧。”關宏宇直接把杯子推到吧台另外一側,給了劉音:“澄清一下,我隻是外聘的顧問。不屬於公安乾警編製。”董涵伸手,把杯子又推回關宏宇麵前,笑著又道:“您彆有這麼嚴重的對立情緒呀,我們隻是跟蹤報道案件的進展。這樣會讓老百姓明白你們一直在努力工作……哪怕沒能立刻抓到凶手。”關宏宇白了她一眼,伸手掏煙,掏到一半,又想起,重新塞回兜裡。董涵挨過來,低聲問:“關隊長,你們在物證鑒定中心分析的視頻,是凶手自己拍的嗎?”關宏宇皺眉:“那隻是案發周邊路段的監控視頻。”“哪能呀?”董涵神秘地一笑,“監控視頻是今天送到隊裡的,而物證鑒定中心的視頻昨天就送去了。關隊長……何必在這種小事上蒙我們呢?而且,我們現在已經知道有這樣一段視頻存在,如果您不介紹一下情況的話,隻可能引發更多的猜測,公布出來沒準反倒會對破案有幫助呢……您說是不是呀?”關宏宇沒再理她,轉身跟關宏峰發了條短信提醒他彆出來,然後就起身走了。等關宏宇回到刑偵支隊的時候,出去探訪的趙馨誠已經回來了,正在跟周巡說話,兩個人臉色都不是很好看。關宏宇迎上去,問道:“還是沒進展?”趙馨誠攤了攤手:“十七輛車的車主我給你找到十三輛,另外四個還在摸,不過基本都已經排除了。如果說嫌疑最大的是那輛遮擋牌照的銀灰色捷達,恐怕這些都是無用功。韓彬正在裡頭對那些車主問話。”正說著,門開了,韓彬和小汪以及車主從談話室出來,小汪和車主寒暄,道彆。韓彬衝這三個人走過來,搖搖頭。走到關宏宇身旁的時候,韓彬飛快地上下打量關宏宇,沒說話。周舒桐此刻從樓道裡跑過來,看到幾人,立刻走了過來,道:“捷達車的監控視頻已經送去物證鑒定中心了……鑒定中心問,在銳化成像方麵有沒有特彆的要求?”周巡扭頭看關宏宇,關宏宇冷不防被問懵了。韓彬轉過臉看了眼關宏宇,接過話頭:“主要還是車身細節吧。比如加深對比度,看看車輛是否燈光齊全。其他還包括車身是否有剮蹭類的事故痕跡。前後保險杠有沒有經過二次加固,以及輪圈尺寸。對車輛經過泥濘路段的畫麵,可以清晰化處理一下地麵上的胎印,排查輪胎品牌,也能縮小一定的範圍。”周巡看著韓彬,韓彬把話遞回給關宏宇:“關隊,您看還有什麼……”關宏宇連忙接上:“還有車尾右側能否找到用以識彆車輛具體型號或排量的標誌……應該就這些。儘量利用車身的細節,縮小範圍。”周舒桐轉身去轉達了。小汪從走廊另一頭走了過來:“周隊,門口這堆記者……堵得實在太死了,現在車輛進出都很不方便,您看能不能……”關宏宇在一旁聳了聳肩:“咱們對這幫記者還是手軟。你那天扣的那個董涵,到現在還纏著我不放呢。”周巡看了看關宏宇:“不是吧?你沒說什麼吧?”關宏宇笑了:“她能套出我的話?你信麼?”韓彬皺著眉頭,似乎也很厭惡這種行為:“媒體這樣大肆宣揚甚至渲染案情,可能會導致其他惡性結果……實在太不負責任了。”剛說完這話,劉長永急匆匆跑過來,後麵跟著周舒桐。周舒桐講話都有點結巴了,似乎碰上了什麼為難的事:“周,周隊……”她手裡抱著筆記本,很快將電腦打到了投影上。《津港頭條》的電子版出現在屏幕上,電子版首頁標題十分醒目:《車震殺手疑持破窗器行凶,警方獲案發視頻秘而不宣》。趙馨誠和周巡看著標題,麵麵相覷,倆人都傻了。趙馨誠愕然:“這幫記者直接跟咱們大腦聯網了吧?”周巡也納悶:“他們怎麼知道我們有視頻呢?”劉長永到底老成一些,微微一思索,道:“是不是我們去物證鑒定中心的時候,被跟蹤了?”周巡道:“不對,那破窗器呢?”劉長永也糊塗了,反問:“什麼破窗器?”周舒桐也是一臉困惑。“等等。”趙馨誠發現了其中症結,“這個破窗器的說法,最早從哪兒來的?”韓彬推了推眼鏡,道:“是我和關隊在法醫實驗室討論過的。”周巡危險地一眯眼:“那知道破窗器這個說法的都有誰?”趙馨誠想了想,用手指開始點數:“你,我,高法醫,還有這兩位。”說著指了指韓彬和關宏宇。周巡看了眼劉長永和周舒桐,最後問關宏宇:“去物證鑒定中心前後,你跟他們提過破窗器的事兒麼?”三人均搖頭。周巡皺起了眉頭:“那消息是從誰那兒漏出去的?我沒和彆人說過,高亞楠一整天都沒離開支隊,也不是她。”他轉過眼看趙馨誠,趙馨誠連忙道:“韓彬今天一整天都跟我在一塊兒,不是咱倆啊。”所有人都一起去看剩下來的關宏宇,表情都有點兒尷尬。周巡小心翼翼地問:“老關,你剛才跟那個董涵……真的沒說什麼?”關宏宇心裡翻起驚濤駭浪,臉上是全然的無辜:“我真沒有!”韓彬在旁邊適時插話道:“現在的媒體,想象力都很豐富,而且你看標題裡用的也都是‘疑持’‘案發視頻’這類比較模糊的表述。”他這個圓場打得有些蹩腳。周巡顯然並不大滿意,但最後隻是歎了口氣:“現在媒體跟我們掌握的信息基本一致了……再這樣下去,咱們就可以讓他們來指導專案組了。”大家都沉默了,關宏宇似乎感覺到了大家目光中的責備,很是不自在,他垂下手,無意地用手指敲擊著膝蓋。韓彬的目光停在了他的手指上。沉默了會兒,趙馨誠似乎想起了什麼,轉向韓彬:“哎對了,剛才你說媒體瞎嚷嚷有可能會導致什麼惡性結果?”韓彬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道:“我們最好一起祈禱這種結果不要出現。”關宏宇回到家,關宏峰聽了事情的始末,也沉默了許久,默默地看著弟弟。關宏宇被盯得挺委屈,舉起雙手來,低聲道:“我真的什麼都沒說!你彆和周巡他們一樣冤枉我!”“冤枉”這個詞好像觸動了關宏峰的神經,他沒再說什麼,默默地繼續穿衣,隔了一會兒,才低聲換了個話題:“關於監控,我倒是有個新的想法……你有沒有考慮過,年三十那天,曙光四號院雖然還沒有布設安防監控,但如果同樣擴大監控的調取範圍……”關宏宇愣了會兒,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你是說——那個叫安騰的證人有可能會出現在監控裡?”關宏峰道:“對,不管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麼,我們都有通過監控找到他的可能。他在目擊證言中提到的物美便利店聖誕促銷廣告之類的細節,具有很明顯的時間標誌。如果不是在年三十當晚看到了這個廣告,他不敢這麼說。我判斷,他當天一定在那裡附近出現過!”關宏宇道:“那……咱也不知道這家夥長什麼樣兒啊!”關宏峰耐性給他解釋:“大年夜,10點到11點左右,外出的人很少,出來的也基本是大人帶孩子放花炮。這個時候還單獨在外遊蕩的,多少有些突兀。我們不妨再樂觀一點。那個時間,街麵上已經基本沒有出租車了。而像彩虹城小區這種相對偏僻的地點,不通地鐵,公交車也過了末班,如果他是自駕車,監控更有可能拍到他的車牌,我們就可以通過牌照號和車輛特征,找到線索!”關宏宇聽完,琢磨著,忽然想到了什麼,猶豫著道:“哥……那家人確實是在13號當晚被殺的?”關宏峰:“怎麼?”關宏宇低聲道:“我沒有殺他們,但確實有人去殺了他們……”關宏峰愣了一下,隨即也反應過來:“凶手……”關宏宇接著道:“……當然也有可能出現在這個視頻裡!”他們被這個發現聳然一驚。茶幾上的手機響起,關宏峰還有些出神,沒接電話,關宏宇上前,接起了電話,那邊很急促地說了什麼。關宏宇沒有答話,回頭看著燈光下的哥哥,他的表情僵硬、憤怒,似乎有什麼很不好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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