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去葫蘆島打聽媽媽的死因時,得知媽媽可能不是那種壞女人,心情才稍稍平靜。出院那天,李淳樸發現夏明濤生前的辦公室收藏著一具骷髏標本,儲藏室門外寫著:“最遙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的麵前。”“去葫蘆島?”冷冰一愣。“其實,我想去金銀島看看,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去看過呢。”“是因為你伯父的畫引起了你對它的興趣?”“是啊,你當時也看到了,我伯父死前身旁有一張這樣奇怪的地圖。我想了解伯父的死到底會不會與這個金銀島有什麼關係。”“沒想到你會關心你伯父的死因了。古樹青不是在負責這個案子嗎?”“靠他?要等到什麼時候?”“如果他都不能破解,你又有多大把握?”“我不是要破解伯父的死因,隻是想知道這個地方與伯父的死到底有沒有關係。你到底陪不陪我去?”如果和夏柔一起去,一定不方便打聽媽媽在葫蘆島發生的事情。此外,讓夏柔知道媽媽過去那段不光彩的曆史,她會怎麼看我呢?不不,這事絕對不能讓她知道。不過,以陪夏柔為借口,就不用專程去葫蘆島,還可以悄悄打聽媽媽的事,這樣外麵的人就不會對他去葫蘆島的行為猜測什麼。想到此,冷冰答應了夏柔的要求。第二天,兩人啟程來到葫蘆島,然後買了去金銀島的門票。兩人坐上快艇。快艇很大,裝得下60人。為防止水花飛濺進來,快艇的窗戶開得很高。窗外的深海碧藍,給人一種愜意和爽目。船艙卻彌漫著很濃的汽油味,熏得人很不舒服。夏柔聞到這股汽油味,頭變得暈乎乎的。僅僅十幾分鐘,便有氣無力地將頭靠在冷冰的肩上。半小時後,終於到達美麗的金銀島。快艇開到海中的一座亭子,然後他們沿著木棧道走到金銀島的沙灘。這裡的水大約有八十厘米深,顏色轉變成了綠色,水質透明清澈,可以清晰地看到水中遊動的魚和綠草。金銀島看起來很平凡,麵積不足一千平方米,可它的地理位置很特殊,麵向汪洋大海、背靠懸崖峭壁,是個易守難攻的風水寶地。根據藏寶詩“潮漲淹不著,潮退淹三尺”的意思,有人推測,當年海盜吳平將寶藏埋在有淡水的地方。可是,金銀島哪來的淡水。所以,吳平的金銀財寶埋藏在什麼地方,依然是個千古之謎。“你認為夏教授真的破解了那兩句詩的謎底嗎?”“我不是很清楚。”夏柔回道。“我想,夏教授即使來這兒考察一萬遍地形,也對他破解那兩句詩沒絲毫啟發。要麼是古代人把我們愚弄了,要麼夏教授來這裡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破解所謂的藏寶詩。”冷冰說道。“你為什麼會這樣想呢?”“從夏教授手裡拿著的畫上有那兩句詩來看,那兩句詩可能說明了夏教授關心的一個問題。這個問題的答案可以從那兩句詩中去找,但這個問題有可能與寶藏沒有任何關係。”“你越說越玄乎了。我伯父難道還會有什麼其他秘密嗎?”“我也不知道。破譯藏寶地點應當不是很容易,一定是那兩句詩隱藏了其他信息。”一個小時後,兩人離開金銀島,回到葫蘆島住在葫蘆賓館。10點過後,由於勞累,夏柔早早躺在床上睡覺了。冷冰覺得此時是出去打聽媽媽消息的最好時機,於是悄悄地溜出了賓館。據劉玉清說,父親和媽媽當年都是濱海中心醫院的外科醫生。80年代初,那時的本科大學生畢業工作好找,兩人為了能在一起,雙雙到了濱海中心醫院工作。從高中談戀愛開始,又雙雙考入醫科大學讀書,最後走到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可是,結婚後有了小孩的媽媽為什麼會感情出軌呢?冷冰對這個問題感到很糾結。葫蘆縣人民醫院修建得很漂亮,門口停滿了機動車輛,滿是進進出出的人。可是,當冷冰走到醫院門口,看到不斷進進出出的人流,感到一時茫然。作為同行,他幾乎不認識這裡麵任何一個醫生。從媽媽在葫蘆縣工作到現在,轉眼過去了二十三個春秋,醫院裡早已物是人非,新來的醫生和護士甚至有可能連他媽媽的名字都不知道,所以,到底要怎樣打聽,又向什麼人打聽,他禁不住犯難了。“喂,冷醫生,這麼晚了,你在這兒做什麼?”冷冰回頭一看,曾福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散散步。”冷冰回道,扭轉身打算從另一方向離開。“真稀奇呀,居然跑到這種地方來散步。”曾福乾咳幾聲,指著前麵不遠處說道,“既然來了,不妨到前麵茶店一起喝杯工夫茶,或者我請你吃頓地道的海鮮再走?”冷冰仍然沒有理睬,自顧自地往前走著。和曾福在一起,再鮮美的食物也會讓他倒胃口。“看來,你這人心胸很狹窄,一定在計較上次那件讓你不愉快的事情。”冷冰回轉身,麵寒如霜地盯了一眼曾福,算是做了回答。“事不爛,沒人管。你想想看,如果不把事情鬨大,你們醫院會答應多賠錢嗎?病人是弱者,死在醫院冤不冤全由你們那些專家教授胡說一通便是。死了人,家屬不過想多弄點賠償費罷了。你們做醫生的為什麼就隻想著自己呢?你想想,一個打工的人,年頭到年尾才賺那麼一點積蓄,才住幾天院就花得精光,你們為什麼就下得了手開那麼多藥呢?”冷冰的麵容微微一動,從維護病人利益的角度來看,曾福的話說得有道理。不過,他仍然不想開口說話。“喂,你這人怎麼這麼不友好?”曾福走近冷冰的身邊,提高聲調說道,“要不是因為你是夏教授的學生,我才不會對你這麼熱情。”“你在這裡有什麼事嗎?”冷冰終於吐出一句話,曾福的話說得也不是全無道理,如果一句話也不應曾福反而顯得他太沒有氣量。“這話應當由我來問你才對。我是在這裡長大的,隻不過在濱海市開了一家古玩店,周末偶爾回家不算什麼奇事。倒是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既然相遇了就說明我們之間有緣分,我要請你喝杯酒,你不但不理我,反而掉頭就走,這樣也太沒有人情味了吧?”在曾福的招呼下,冷冰終於坐在了路旁小攤邊的椅子上。“喝啤酒嗎?”冷冰點了點頭。曾福叫了兩瓶青島啤酒,一邊擰開蓋子一邊說道:“要知道,我父親以前也是醫生,我一向對醫生很尊敬。不過這些年來風氣不好了,醫德壞到了極點,醫生動不動就給病人開大處方,身上這兒那兒的弄個儀器檢查,作為一個平頭百姓,辛苦積攢的血汗錢怎能經得起這樣的反複折騰。換句好聽的話,我也是打抱不平,出於正義才鬨事。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如果我真的跟有責任有良心的醫生胡鬨的話,我家的老父親也不會原諒我。”“是嗎?你父親是醫生?”“是的,退休兩年了。”“什麼醫生?”“外科。”“以前在什麼地方上班?”“還能在哪兒,當然是葫蘆島的縣醫院。”冷冰心一動,按六十歲退休年齡來看,二十三年前曾福的父親應當在三十八歲左右,那時應當在這當醫生了。“對了,你有沒有聽你父親提起過,從前他有一個女同事,是外地人,從濱海中心醫院調過來工作,不知怎麼的自殺死了。”“你怎麼知道這件事?”“嗯,這位女醫生恰好和我同鄉同村。她父親說,他有一個女兒曾在這裡當醫生,後來出事了。”冷冰撒了個謊。“這事奇怪著呢。”“奇怪?”“聽父親說,女醫生自殺事件發生後,他心裡很納悶。他說那個女醫生雖然長得漂亮性感,但並非外界所傳說的那樣,喜歡招蜂引蝶。她內心其實很善良,作風也很正派。但是,後來不知怎麼的,國慶節那天上船時落到了海裡,送到醫院時發生休克,經過一段時間治療,結果還是在醫院丟掉了性命。”“你有沒有聽你父親提起她婚後有什麼不檢點的行為?”“這個……我父親似乎沒有說。我父親聽到有人議論這個女醫生自殺是因為感情上的事,但他不相信。至於是什麼原因離了婚,我父親不清楚。據說,女醫生離婚之後請求調到這個地方,下班後從不和異性交往。”“那麼,這個女醫生死後,她的親人有沒有來過?還有,她的屍體如何處理的?”“屍體當然通過公安聯係她的家人,可是,她家鄉離這很遠,而且,沒有親人願意到這邊來收屍。屍體據說被拖到太平間,至於怎麼處理的,我父親沒提。”“當時有沒有聯係她的老公?”“她離婚了,和丈夫之間沒有聯係,公安方麵無法通知男方。”得知這些消息後,冷冰顯得很鬱悶,再也不想說話了,一個勁地喝悶酒。“怎麼了,冷醫生?好像這個女醫生與你有關係?”“怎麼會呢?”冷冰苦笑著回道。喝了幾口酒後,曾福興致勃勃地向冷冰介紹起島上的風土人情和曆史文物,可是,冷冰沒有興趣聽了。他滿腦子裝著媽媽的事情。媽媽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他想象著媽媽的模樣,可是,始終是個模糊的身影。他極度渴望尋找的媽媽,沒想到二十多年前就不在人世了。隨著父親的死,他和媽媽之間的事更加成了謎。這個不解之謎衝撞著他的心臟,讓他難受。不過,聽了曾福的話後,他心裡稍稍有些慰藉,或許媽媽是個好女人,這樣的話,媽媽的死就變得有些冤屈。他一杯接著一杯喝酒。“冷醫生,你不能再喝酒了。”曾福對著他叫道,“你住在哪兒,我送你回去。”冷冰沒有說話。“要不,你到我們家住一晚再走吧。”“不。”冷冰掙紮著站起身,搖搖晃晃地沿著原來的路回到賓館,剛到房間門口,便一頭栽倒在地上。“喂,冷冰。”夏柔聞聲從隔壁房跑了出來,“你怎麼了?”“我沒什麼。”冷冰喃喃自語道,抬起眼皮瞧了一下夏柔,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用手去推門。“我來吧。”夏柔從他身上拿出房卡,插進門孔,打開門,將冷冰扶了進來,幫他脫下鞋和衣服,扶著他上了床。“你喝酒啦?”“嗯。”“和誰?”“曾福。”“這不是上次在醫院裡帶頭鬨事的那個人嗎?他帶人打過你,你怎麼和他扯上關係了?而且還和他一塊喝酒。”“我最近因為想父親,心事解不開,於是到外邊散散心。本想叫你一塊去,但你玩了一天,很辛苦,我不忍心打擾你。”冷冰說道,“沒想到一出去就遇上曾福。他為上次的鬨事向我道歉,並請我喝酒。不管他有沒有誠意,這種情況下,我很難拒絕他的請求。他說話的樣子很誠懇,巴不得要自抽耳光了。”“他有悔改之心?我伯父的死還沒查清呢。”“他有殺害你伯父的動機嗎?”“這事真有點複雜呢。”夏柔歎了一口氣。“什麼?”冷冰表示不理解夏柔的意思。“不瞞你說,我正是因為聽到伯父在葫蘆島有女人的事才來的。我假裝早睡,實際上我是準備偷偷出去打聽伯父的事。一直等你房間沒有了動靜,我才悄悄地走了出去。沒想到,原來你也出去了。”“你伯父在這裡有女人?”冷冰吃了一驚。“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不過既然你是我的未婚夫,我不想隱瞞你了,反正你遲早得知道。”夏柔說道,“那個女人懷上了伯父的小孩,想要繼承伯父所有的財產。我爸爸媽媽覺得這事很荒唐,要我一定把此事打聽清楚,因為他們覺得,如果伯父真的想要一個小孩,為何不堂堂正正地生一個呢?”“這個女人是誰?”“就是曾福的妹妹曾英啊。”“原來夏教授他……”“我到現在才明白,伯父和曾福的來往緣於曾英。”“曾英懷上你伯父的小孩了?”“是懷上小孩了,但是不是我伯父的不能由她說了算,小孩生下來時我們會要求對小孩作醫學鑒定。”“這麼說來,夏教授和曾福來葫蘆島並不是為了破解藏寶詩?”“應當不是。我伯父風流成性,眾人皆知。曾福的妹妹曾英是商場的采購員,是個離過婚的女人,頗有些姿色,在曾福的撮合下才開始和我伯父暗中來往。曾英在我伯父臨死之前一直糾纏著要和我伯父結婚呢,我伯父又怎麼可能同意呢?他從沒想過要和任何一個女人結婚。”“你怎麼知道的?”“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他曾親口和我說的,女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這麼說來,他一定被女人深深傷害過。”“可能是吧。我不明白的是,伯父為什麼要到葫蘆島找女人呢?”“這麼重要的情報,你為什麼不告訴古樹青呢?”“這是我們家的醜事。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傳出去對我伯父的聲譽有損害。”“可是,查清誰是殺害你伯父的凶手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嗎?你也想早日破案,不是嗎?”“是的。”“可你為什麼不如實向他說明有關你伯父的情況呢?”“我認為區區這些小事對他來說,應當查得清。而且,這些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從葫蘆島回來之後,冷冰變得很消沉。媽媽死在病床上的情景在他腦袋裡翻江倒海般地閃現,儘管他不知道媽媽是如何死的。媽媽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到底有沒有與彆的男人勾搭,給爸爸戴過綠帽呢?是什麼原因會使一個男人對自己的妻子大為惱火,直至恨之入骨呢?那就是做男人的尊嚴受到挑戰和威脅。難道爸爸真的受到極致的侮辱了嗎?葫蘆島一行讓他很迷惑,除了曾福所說的沒有聽到更多的消息。夏柔在裡麵幫著整理房間。拖了一會兒地板,將那些衣褲放進洗衣機裡。作為副市長的千金,放下身段為他做一些打掃洗滌之類的瑣事,這對他來說,實在不敢想象。夏柔不但對他傾注了真摯細膩的感情,也在生活上給了他無微不至的關心。“喂,這衣櫃抽屜裡的是什麼?”裡麵傳來夏柔的叫喊聲。冷冰立即跑進去一看,原來是一隻掛在脖子上的銀質項鏈。這是他大學畢業參加工作時父親給他的,父親說過,這是媽媽留給他的唯一物品。父親居然沒有把它扔進水裡,這讓他很費解。“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東西。”“真的?你媽媽還好嗎?”“她死了。”“因為生了重病嗎?”“嗯。”冷冰胡亂地應了一句,他感到不好向夏柔解釋他媽媽的情況,萬一引起她的好奇,沒完沒了地問下去,他將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於是,他特地補充了一句,“是在醫院死的。”“多少年了?”“二十多年了吧。”“該不會是在葫蘆縣人民醫院吧?”“我們家鄉的一家醫院。”冷冰撒了一個謊。不過,夏柔提出的醫院名字讓他暗暗吃了一驚,於是,他馬上問道:“你怎麼會提到葫蘆縣人民醫院呢?這麼多醫院,而且幾乎沒有哪家醫院沒死過病人。你為何獨獨要提到它呢?”“因為二十多年前,我們家為了一個年輕女醫生的死鬨過一次風波。”“什麼?”“一位很漂亮的女醫生,你不知道吧,主治大夫是我伯父。”“是他?他當時在葫蘆縣人民醫院工作嗎?”冷冰心裡更加吃驚了,因為此事又扯出一個他熟悉的人來。“沒錯。”“可是,女醫生的死怎麼和你家扯上關係了呢?”“按理說,不管病人算不算醫院裡的職工,隻要死在醫院裡就是一個醫療事故。作為醫生來說,治不好病人的風險時時有可能會發生。當然,不管如何,醫院總是希望不要發生死人這種情況。結果,女醫生卻死在我伯父的手上。為了此事,我媽媽專程去葫蘆島看望了伯父一次,並在島上過了一夜。回來後,爸爸和媽媽吵了一架。”“你爸爸的心胸怎麼會這麼狹隘呢?”“我家的事情,彆人不可能理解。我媽媽年輕時,和伯父有過來往。所以,爸爸對媽媽和伯父私自接觸一事,很忌諱,也很敏感。”“女醫生的死和你伯父有關係?”“不會吧。不過,醫院裡有同事認為女醫生不應當死在醫院裡,他們認為伯父要負一定責任。為此,醫院特地從濱海請來了一批醫學專家進行鑒定。”“後來呢?”“我爸爸當時是濱海衛生局的局長,他說會妥善處理好伯父的事。不但濱海來的專家認為我伯父沒有責任,公安方麵介入調查的結果也確定我伯父沒有過錯,因為女醫生的死因係由肺水腫引起。”“既然你爸爸答應幫你伯父,為何還要和你媽媽吵架呢?”“他吵架不是因為媽媽獨自去葫蘆島,而是因為在那兒過了一夜。”“他認為你媽媽背叛了他?”“我相信媽媽不會是這樣的人,伯父也不會做出這種行為,隻是爸爸多心了。其實,從媽媽的角度看,雖然沒和伯父結婚,但作為伯父的一個普通朋友,伯父出事了,去安慰關心是應當的,可能媽媽當時沒考慮爸爸的心情,就自己做主去了葫蘆島並在那兒過了一夜。”冷冰沒再說什麼。夏明濤與夏柔的媽媽居然曾是戀人,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難怪他們家和夏明濤之間沒什麼來往。作為男人,夏明濤教授將自己的心上人讓給了弟弟,而弟弟居然懷疑哥哥的人品,這豈不是顯得心胸太狹隘了?夏柔走後,冷冰頹廢般的眼光望著牆壁出神。他感到似乎隱隱約約有隻巨大的黑手把他的家庭弄得支離破碎。如果沒有這些,他一定生活在一個完整而幸福的家庭裡。一想到自小就沒享受過片刻母愛的溫暖,他心裡奔湧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憤怒。他把劉玉清貯放的茅台酒拿了出來,給自己斟上一杯,坐在桌子邊慢慢地喝著。一杯酒下肚了,隨著血液中酒精濃度的增加,他的腦神經開始飄飄然起來,於是又倒了一杯喝下去。接著又是一杯。他哭了,眼淚從他的眼角掉了出來,滴在透明的酒液中。“冷冰,你怎麼一個人喝悶酒了?”劉玉清從室外跨進來,“心裡有什麼煩惱嗎?”冷冰紅著眼睛,死死地盯著劉玉清,樣子顯得非常恐怖。“你到底怎麼了?像要把我吃掉似的。”那兩眼發出來的寒光,令劉玉清膽怯起來。突然,冷冰騰地躍起,一把抓住劉玉清的衣襟,痛苦地叫道:“說,到底哪個混賬勾引了我媽媽?”“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冷冰從桌上抓起一個酒瓶子,就要朝劉玉清腦門上砸下來。“真的不知道。”“你彆騙我了。當年,我媽媽在濱海中心醫院工作時,你已經在這家附屬醫院工作了,你當我不知道嗎?”“是的,那又怎樣呢?我僅在這裡工作三年就走了,回到這裡工作是十年後的事了。你父母間感情破裂以及你媽媽自殺都是在我離開濱海之後發生的。”劉玉清說話時恢複了往日的鎮靜。“可是,你和夏教授是好朋友,和我父親是高中同學關係。不管你到了哪裡,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說不說?”冷冰紅著眼睛,咬緊牙關說道。“你……你快快放下,我……我說。”劉玉清結結巴巴地說道。“哼。”冷冰將酒瓶放下。“有位衛生局的乾部追求過你媽媽。不過,這事在社會上沒有傳開。當時你爸爸發現了此事並告訴了我,他說話時一臉痛苦的表情。”“這個人是誰?”“你爸爸沒告訴我是誰。你要知道,我從不打聽這種事。和你媽媽離婚後,你爸爸憤然辭職,帶著不滿周歲的你離開了濱海,從此再沒有在濱海露麵。直到有一天,你爸爸送你讀醫科大學時,我當時正在你要讀的那所學校參加一個有關臨床方麵的科研交流會,碰巧我在路上遇到你爸爸。那時,我才知道你已長大成人。關於你媽媽自殺的事,可能你爸爸並不知道,我原本想告訴你爸爸,可來不及說幾句話,你爸爸就走開了。你畢業那年你爸爸來濱海找我時,也是交代幾句要我照顧你的話就匆匆走人了。看得出你媽媽發生的事對你爸爸的打擊很大,他心裡蒙上了不可磨滅的陰影。他從不提你媽媽的事,也不讓彆人在他麵前提起這件事。”“既然這樣,那他為什麼要送我到這種地方來工作?”“主要出於為你的前途著想。如今想找一個比較好的工作單位,沒有熟人或朋友幫忙很難的。”“可是,你為什麼對我隱瞞我媽媽的死訊呢?”“我擔心說出來,你一時接受不了事實。那樣的話,對你的打擊會更大,還有可能影響你的事業和前途。這件事對你媽媽和你爸爸來說,都是人生當中最痛苦的事,這麼多年過去了,又何必把這種痛苦轉嫁到你頭上來呢?”“我媽媽是個輕浮的女人嗎?”“好像你媽媽不是這種人,你媽媽一定有難以向你爸爸說出來的苦衷。所以,有人告訴你爸爸你媽媽和那男人有奸情之後,你媽媽始終默默忍受著不願說出來。對了,發現這件事的正是夏教授本人。”“夏教授?”冷冰大吃一驚。“是的,他可能暗中喜歡上了你媽媽。”“可是,我媽媽那時結婚了。”“你要知道,他是那種風流成性的男人。見到漂亮的女人如同蒼蠅聞著了腐肉味,不到黃河心不死。不過,對你媽媽萌生的愛情倒可能是真的。在你媽媽離婚到葫蘆島之後,他寧願放棄優厚待遇的工作單位,跟隨你媽媽到了那個偏遠的孤島。說不定他在追你媽媽的過程中,發現了你媽媽和彆的男人有曖昧關係。於是,他向你爸爸告密。我猜測他這樣做,是想通過你媽媽的離婚,來達成他占有你媽媽的目的。”“原來是這樣啊。”冷冰想道,可是,我在葫蘆縣為什麼沒打聽到這些情況呢?是真有其事還是劉玉清在編故事呢?“那麼,我媽媽住院後是死在夏明濤手裡嗎?”“是的。”“她當時為什麼要住院?”“好像是跳海自殺吧,被人救起來後,送到醫院,在進行搶救過程中,不幸去世。當時夏教授儘了最大努力。”“自殺?因為什麼?”“這個……是警方經過偵查後得出來的結論。至於是什麼原因自殺,社會議論是因為你媽媽感情方麵受到極大挫折。大家分析,你媽媽離婚以後,插足的第三者又把你媽媽拋棄。她在感到極度失望的情況下,選擇了一條不歸路。”冷冰感到頭微微痛了起來。媽媽真的是因為感情出軌導致婚姻破裂的那種女人嗎?轉眼時間快一個月了,李淳樸試著動了動右腿,石膏沉甸甸的。下午,冷冰給他送來一根拐杖。“李教授,你可以試著下地了。”冷冰說道,“不過,你最好明天辦出院手續吧。今天你可以試著利用拐杖練習行走。”“嗯,謝謝你。”“你客氣了,這是我的工作。”李淳樸試著下地,感到右腿軟綿綿的,然後,一步步跳出“病房”。冷冰要他去X光室拍片,檢查右腿骨愈合情況。李淳樸拍片回來時,發現姚潔不知什麼時候進了他的病房,正站在一間很小的雜物間門前發愣,門上掛著一幅字畫,上麵寫著“最遙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的麵前”,字跡遒勁有力。“李老師,您好了嗎?”聽到腳步聲,姚潔轉過身來。李淳樸點了點頭。“我來清理房間。”姚潔解釋道,“冷醫生說,您馬上要出院了,這個房間將要騰出來給值班醫生用。所以,冷醫生吩咐我,看看房間裡有沒有要清理出去的東西,尤其是夏教授個人的物品。”“哦。”“您說,這句話表示什麼意思?”姚潔指著畫中的字句問道。“這句話似在表達著某種思念。”姚潔掀開畫布要打開下麵的門。“啊,門上鎖了。”姚潔驚奇地叫了一聲。姚潔的驚叫引起了李淳樸的注意,他望過去,門上果然掛著一把老式鎖。李淳樸找來一把鋸刀,將鎖鋸斷。門打開了,裡麵赫然矗立著一個柱子樣的東西,大約一米六高,上麵罩著一層黑色擋灰的布料。李淳樸好奇地揭開布料一看,不禁嚇了一跳,一具站立著的人體骷髏標本出現在他眼前。姚潔當即被嚇得尖叫著跑開了。骷髏立刻吸引了李淳樸的注意。李淳樸的視線從頭骨、鎖骨、胸骨到兩側的手臂骨,再移到下麵的骶骨、髖骨,最後將目光落在兩條腿骨上。在法醫人類學上,要判彆死者的性彆,通常以骨盆的鑒定為依據。這具骷髏的骨盆外形寬大而短,呈圓桶形,骨壁光滑,很薄。骶骨呈等邊三角形,恥骨聯合寬而低。弓角度也比較大。根據這些特征,這具骨骼應該為女性。骨頭末端的軟骨,特彆是長骨頭,非常柔軟並且不斷生長。最終這些軟骨鈣化成骨頭。這個過程常常在二十五歲完成。剩餘的骨骼固化,頭蓋骨縫合,使之聯成一體,以一種可預計的速率再固化,最後徹底完成要等到三十歲。骷髏頭骨的骨縫張開非常明顯,閉合程度並不大,由此可以推斷,死者的年齡應當在三十歲以下。在此骷髏中,所有頭蓋骨都沒有閉合,估計這個女人的死亡年齡在二十歲到二十四歲之間。膝蓋部位稍稍夾緊內扣,足部微微分開略呈八字。兩條手臂骨則恰到好處、極優雅地屈張在身體的兩側,這姿態讓人想起模特兒的纖纖玉臂。從流經整個骨架的柔軟的線條和端正的鼻梁來看,可以認為這個年輕女性有一張充滿魅力的臉。這具在彆人看來再普通不過的骷髏卻在李淳樸的眼內極其優美。李淳樸自上而下、自下而上地看了好幾遍,毋庸置疑,他對這具女人的骨架忽然之間產生一種奇異的吸引力。他曾為警方做過顱骨複原,專門為那些與疑案有關的久遠死者複原頭部麵貌。看到這樣一副完美的骨骼標本,他怎能不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