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淪為魚肉(1 / 1)

邦德穩穩當當地握著汽車方向盤,隨著公路的彎道和坡度,身體和雙手自然地傾斜著。眼看著兩輛車的距離一點點縮短,他在腦子裡迅速構思著行動方案。他想到,假如前方有岔道,敵人一定會利用它想方設法擺脫自己。所以,當他拐過那個彎道、看到前麵沒有汽車發出燈光時,一種本能使他抬起油門踏板。當他看見那根標杆的時候,他準備踩下刹車。當邦德駕著車駛到公路右側隆起來的黑色土地時,他的車速降低到每小時六十英裡。起初,他以為那塊黑色隻是路邊一棵樹投下的陰影。不過,就算他知道了真相,也來不及采取任何措施了。在他的車輛右側突然出現了一塊烏黑閃亮的鋼板,鋼板上麵豎滿了一排又一排的鋼釘。接著,他的車就開到了鋼板上麵,那是敵人預先設置好的。邦德本能地拚命去踩刹車,竭儘全身氣力抱住汽車的方向盤,以防止汽車向左邊猛衝。然而,他對汽車的控製隻維持了一刹那。就在那些鋼釘紮進汽車右輪的同時,隨著一陣刺耳的車輪打滑聲,笨重的汽車在公路中打起了轉,緊接著汽車猛地向左傾斜,把邦德從駕駛座一下拋到了車板上;然後,整個車身翻了過來躺到路上,汽車前輪“呼呼”轉動著,刺眼的汽車前燈的燈頭直刺天空。靠著油箱支撐著躺在路上的汽車,就像一隻巨大的螳螂一樣張開爪子向天空抓舞著。接著,車身又慢慢翻轉過來,在一陣玻璃和車身的粉碎聲中站了起來。在震耳欲聾的聲響中,汽車左前輪在輕輕地轉了幾下,隨後一切都嘎然而止了。利弗爾跟他的那兩個手下隻要走幾步就可以從埋伏地點到達翻車現場。“把你們的槍收好,把他從裡麵拖出來。”利弗爾厲聲向手下命令道。“我來保護你們,對付他要小心謹慎,我可不想要一具死屍。麻利點,天馬上就亮了。”那兩個保鏢跪在地上,他們中的一個掏出一把長刀,把蒙在擋風玻璃背後的布割斷,把手伸進去抓住了邦德的肩膀。此時的邦德已經不省人事,沒有絲毫反應。另外一個家夥則擠進車裡,挪開夾在汽車帆布頂和方向盤之間的邦德的兩條腿,然後他們倆從帆布上的一個洞裡把邦德一點一點地拖了出來。當邦德被他們挪放到公路上時,他們已經累得汗流浹背、氣喘籲籲,臉上也沾滿了油汙和灰塵。瘦高個摸了摸邦德的心臟,發現他還有一點心跳,於是他朝邦德打了兩個耳光。被打了的邦德呻吟起來,一隻手還動了動。接著瘦高個又狠狠地給了他一拳。“行了。”利弗爾說。“把他的兩隻手綁起來,抬到車子裡。接著。”他扔給瘦高個一捆卷皮線。“先把他的口袋搜空,再把他的槍交給我。或許他還帶著什麼其他武器,我們過一會再檢查。”瘦高個把從邦德口袋裡搜出的東西遞給利弗爾。利弗爾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就把邦德的貝雷塔手槍連同這些東西放進自己寬大的口袋裡。他讓兩個部下留下來做善後工作,自己則向“雪鐵龍”汽車走去。他一臉平靜,既看不出興奮,也看不出愉快。邦德的雙腕被卷皮線緊緊地捆綁在一起,他覺得渾身像挨過木棒狠打一樣疼痛;然而,當他被那兩個家夥猛地拉起站立起來、並被推搡著向那條狹窄的小道走時,他發覺自己身上的骨頭仍然完好無損。小路上,利弗爾的“雪鐵龍”小汽車的發動機已經開始輕聲轉動起來。他知道自己絕沒有逃脫的可能了,因此任憑自己被他們拖向汽車的後座,並沒有做絲毫的反抗。他無精打采,意誌就像此刻他的身體一樣,已經變得脆弱無力了。在過去的這二十四個小時當中,他所承受的打擊實在是夠多的,因而他覺得對於自己來說,敵人的這最後一擊簡直就是致命打擊。這一回是不可能再出現什麼奇跡把他從困境中救出來了。不會有人知道他在哪裡。或許隻有等到早上才會有人發現他的失蹤。也許人們還會發現他的汽車殘骸,但是要搞清汽車的主人是誰,那可得花上好幾個小時。還有琳達。他張眼向右邊望了望,視線從那個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的瘦高個身上越過。他恨不得把琳達痛罵一頓。這個愚蠢的姑娘像一隻可憐的雞一樣被人綁起了雙臂,頭被裙子蒙上,這種情景仿佛是在宿舍裡搞的某一種惡作劇。但是馬上,他又覺得她非常可憐,她那裸露的雙腿顯得那麼無助,那麼無辜。“琳達。”他輕輕地叫了一聲。車角的那堆被包裹著的東西沒有絲毫反應,邦德心中不禁一涼。但是沒過一會兒,琳達就微微動了一下。與此同時,那個瘦高個用堅硬的手掌狠狠地朝邦德的心臟處擊打了一下。“給我閉嘴。”邦德把身子蜷縮起來,以躲過瘦高個的又一次擊打,然而這一擊還是打在了肩頭靠近脖頸的部位,他痛得再次縮起脖子,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瘦高個是很有技巧地拿手的邊緣處往他的脖子上砍的,動作十分準確又毫不費力。對邦德略施懲戒之後,瘦高個又背靠椅背,閉上雙眼。這個狗雜種,這個流氓。邦德真希望自己能找到機會殺死他。突然,汽車尾部的行李箱被打開了,傳來一陣鏗鏗鏘鏘的聲音。邦德猜想,肯定是那個胖矮個在往回撤那張鋪在地上的釘滿鋼釘的鋼板。他很清楚,暗算汽車用釘板是最有效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法國的遊擊隊對付德國運送作戰部隊武器的車輛,用的就是鋼釘板。對這些家夥的才乾以及他們使用這種裝置的智慧,邦德不得不佩服。反之,M局長也太輕敵了。他抑製住自己去責罵倫敦的念頭,反過來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他本應該事先想到這一點的,應該注意每一個細微的跡象,應該更加謹慎地行事。一想到當自己在“蓋倫特”夜總會裡痛快興奮地喝著香檳,而敵人們卻在為反擊他而精心地做準備時,他心中禁不住後悔。他咒罵自己的狂妄自大,咒罵自己的麻痹大意,正是這些因素讓他誤以為自己已經取得了這場戰鬥的勝利權,以為敵人已經轉移了。利弗爾在這段時間裡一直沉默著。把行李箱關好後,胖矮個保鏢爬上了車,在邦德身旁坐下。利弗爾迅速把車開回大路,隨即猛然地把車速換到高速檔,汽車沿著海岸疾速行駛,車速很快就達到了每小時七十英裡。已經是黎明了,邦德猜想大概五點鐘了吧。他腦子裡慢慢回想起來,再向前開大約一兩英裡,就該到達利弗爾的彆墅了。本來他以為利弗爾他們不會帶琳達到那兒去,此刻他完全明白了,琳達隻是被當作了一個釣大魚的誘餌。利弗爾打的什麼鬼主意,現在看來已經很明顯了。利弗爾的這個計劃極其惡毒。自從被他們抓捕以來,邦德還是頭一次感覺到恐懼,一陣一陣的寒氣襲向他的脊骨。大約十分鐘之後,“雪鐵龍”汽車向左邊拐去,沿著一條小草叢生的小道行駛了幾百碼,從一對破舊的毛粉飾柱廊穿過去,開進一座四麵圍起高牆的院落。他們的車子在一扇油漆斑駁的白色大門前停下來。門框上掛著的小門鈴已經長滿了鏽跡。門前豎著的一塊木牌上寫著一排鍍鋅的小字母:“夢行者彆墅”。這排字母的下麵還寫著一行小字:“進門前請按門鈴”。從這個水泥門麵邦德可以看出,這是一幢典型的法國海邊彆墅。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在得到租賃通知後,房地產代理商馬上派過來一個清潔女工對房子匆匆收拾了一番,使陳腐的房間裡換上了新鮮的空氣。實際上每隔五年的時間,這幢彆墅的每間房屋以及外部的門窗都要粉刷一次,向遊客展露出幾個禮拜的歡迎微笑,然後,粉刷後的外表開始漸漸被冬天的雨水腐蝕,屋子裡也關上了蒼蠅,很快,這幢彆墅就又恢複到原先那種被人遺棄掉的模樣。然而,邦德猜想,這幢彆墅在今天早晨正好能夠滿足利弗爾的目的。如果猜得沒錯,他將被他們嚴刑拷打,甚至慘死在這兒,並且不會有人知曉他的最終行蹤。從他那天早上對這幢彆墅的偵察情況來看,今天早上他們的“雪鐵龍”行駛過的地方差不多沒有人煙,僅僅在南邊幾英裡的地方零星散布著幾戶農家。這時,瘦高個用胳膊肘猛地碰了一下邦德的肋骨,命令他該下車了。邦德心裡很清楚,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利弗爾即將在沒有任何人打擾的情況下狠狠地擺弄他們倆了,肯定會讓他們吃不少的苦頭。想到這兒,他再次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利弗爾拿出鑰匙打開房門,跨了進去。在黎明的光亮中,琳達麵色異常難看,她被那個胖矮個推搡著走進屋子。不等瘦高個保鏢吆喝,邦德便自動地跟了進去。然後,前門被鎖上了。利弗爾往右側的一間房門口一站,他向邦德彎起一根手指頭,無聲地下達了一個命令。胖矮個挾持著琳達沿著走廊向後屋走去。突然間,邦德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他迅速飛起一腿,猛地向後麵一踢,當即瘦高個的小腿被挨了一下,他發出了一陣疼痛的叫喚聲。邦德借此機會貓著腰沿著過道奔向琳達。此時此刻他的頭腦裡隻閃現著一個念頭,要用雙腳當作武器,儘最大可能給那兩個保鏢一點顏色瞧瞧,並趁機叮囑琳達幾句,告訴她千萬不要向敵人屈服。瘦高個的叫喊聲很快引起了胖矮個注意,他剛一回頭,邦德騰空飛起他的右腳,向胖矮個的小腹踢來。就像閃電一樣,胖矮個急速地把身體靠在過道的牆上。就在邦德抬起腳呼嘯著飛向他的臀部時,他十分迅速但又非常沉穩地伸出自己的左手,抓住了邦德的鞋頭,用力扭了起來。由於完全失去了平衡,邦德的另一隻腳也抬離了地麵,因而他的整個身子在空中旋轉起來,伴隨著前衝的慣性,他的身體猛猛地摔倒在地板上。邦德躺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緊接著,那個瘦高個馬上趕過來,一把抓住邦德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頂在牆上。他手上拿著一枝槍,兩隻眼睛噴火般地瞪著邦德的雙眼。然後他不緊不慢地彎下腰,用槍管猛地擊打邦德的小腿。隨著一聲慘叫,邦德雙膝跪在地上。“下次你如果再做什麼小動作,老子就敲斷你的牙。”那個瘦高個保鏢用蹩腳的法國話威脅邦德。猛地,一扇門關了起來,那個科西嘉島人和琳達消失在門裡。邦德把頭向右邊轉過去,看見利弗爾已經走到了過道裡。他再次抬起手指,然後又彎曲了一下。接著他第一次開了口。“來吧,我親愛的朋友,請不要再浪費這寶貴的時間了。”他操著一口地道的英語,聲音不慌不忙,柔和,低沉。他的臉上依然沒有絲毫表情,就好像醫生在招呼候診室的就診病人一樣,可病人卻在歇斯底裡地和護士辯解著什麼。再一次,邦德感到了自己的軟弱無力。那個胖矮個很厲害,除了摔跤能手之外沒人能對付得了他。同樣那個瘦高個所采用的對他的報複手段也是那樣不急不忙,準確、冷酷、頗有技巧。剛才同他交手的這一回合邦德並沒有占到什麼便宜,相反倒給自己增添了幾處傷痕。他沒有什麼特彆的辦法了,隻好馴服地向那邊過道走去。當他跟著瘦高個跨過那道門檻時,他知道,此刻他已經完完全全處於利弗爾的控製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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