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原本總由我發出的幽會邀請函,就這樣停頓了兩天。靜子或許按捺不住了吧,主動寄了一封限時約會的信件過來,要我明天下午三點務必到小屋見麵,信上還寫著埋怨的話語:“您該不會是知道了我這名女子骨子裡如此淫蕩,對我生厭、害怕了吧?”收到信以後,不知為什麼我提不起勁,非常不想去見她。但到時間的時候,我依舊出發赴約,前往那禦行鬆下的鬼屋。時序已進入六月,梅雨季前的天空灰蒙蒙的,鬱悶低垂,仿佛就快壓到地麵上,讓人喘不過氣來。那天異常悶熱,我下了電車,走了三四町的距離,腋下與脖子一帶都已沁出汗來。一摸,富士絹(由富士瓦斯紡織開發的絹織物。使用紡織絹絲、屑絲等,用平織法編織,並以瓦斯燒製而成的布料,通常用來製作襯衫或婦人服裝。現今已不常見。)質地的襯衫已然濕透。靜子先我一步抵達,坐在倉庫內的床上等候。倉庫二樓鋪著地毯,擺了一張床與幾張長椅,放了幾麵大鏡子。我們儘情裝飾這個遊戲場,靜子更是不聽勸阻,不管地毯還是床鋪,全都是做工精細卻高價得可笑的商品。靜子穿著華麗的單層結城(結城(今茨城縣)出產的上等布料,或指用這種布料製成的和服。)和服,係著繡有梧桐落葉的黑緞腰帶,梳著豔麗的丸髻(將頭發綁成橢圓狀的發型,從江戶中期開始流行。相對於未婚女子的島田髻,丸髻是已婚婦女的發型。),坐在純白鬆軟的床墊上。歐風的擺設氛圍與和風的她,在若明若暗的房間襯托下,給人的視覺帶來強烈的衝擊。當我看到眼前這個梳著閃耀著豔麗光澤丸髻的寡婦時,腦海裡一下子浮現出另一個發髻鬆垮、劉海淩亂地垂落額前、後腦勺交纏著濕潤發絲的妖豔淫蕩的女人。她從這個偷情的地方返回小山田宅邸時,總要在鏡前花上三十分鐘整理頭發。“前幾天您來詢問大掃除的事情,發生了什麼事?沒見過您那麼慌張的樣子。我想了又想,就是不了解您的用意呢!”我一走進房間,靜子立刻詢問這件事。“不了解?”我邊脫下上衣邊回答,“不得了啊,我犯了個不得了的大錯。清洗天花板是十二月底,小山田先生手套上的飾扣脫落卻是在那一個多月以前啊,因為司機說是在十一月二十八日才拿到那副手套的。掉飾扣的事情當然在十一月二十八日之前才合理,順序完全反了啊!”“哎呀。”靜子一臉驚訝,似乎還是搞不清楚狀況,“就是說,飾扣應該先從手套脫落,然後才會遺留在天花板上的吧!”“問題就出在中間的那段時間。也就是說,小山田先生爬上天花板時,脫落的飾扣沒直接掉落在天花板上真是太奇怪了。換句話說,一般情況下,飾扣應該在脫落之後立刻遺落在天花板上。然而從飾扣脫落到遺落在天花板上之間居然隔了幾個月,這無法以物理規律來解釋啊!”“說得也是。”她臉色蒼白地搭腔,似乎陷入了沉思。“如果說脫落的飾扣放在小山田先生的衣服口袋裡,兩三個月以後不小心掉落在天花板上,或許多少能解釋得通。但小山田先生可能從去年十一月到今年春天一直穿著同一件衣服嗎?”“不可能。我丈夫很講究,年底前已經換上更厚的保暖衣物了。”“你看,這豈不很奇怪嗎?”“那麼……”她倒抽一口氣,“果然平田還是……”話說一半又吞了回去。“正是。在這件事中,大江春泥的氣息實在太重了,我必須重新修正先前意見書上的推理。”我向靜子簡單說明了這件事仿佛是大江春泥作品中的詭計大全,疑點是證據過於齊全、偽造的恐嚇信太逼真。“或許你不太清楚,春泥這個人以及他的生活狀態實在很古怪。他為什麼不肯與訪客見麵?為什麼不斷地搬遷、旅行、裝病,難道隻為了躲避訪客嗎?最後甚至不惜白花錢,在向島須崎町租了一間空屋,到底為什麼?再怎麼厭世的家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太難以理解了!若不是為了殺人做準備,豈不是太古怪了?”我在靜子旁邊坐下,她一想到可能還是春泥所為,不由得發起抖來,身體緊靠著我,死死抓住我的左手。“仔細一想,我簡直就像他的傀儡。我的一切推理不過是以他的推理為樣本,是他邏輯的外現,重新操演一遍罷了。哈哈哈……”我自嘲似的笑了起來,“他真是個可怕的家夥,完全預測到我的想法,並準備好證據。如果他的對手是一般的偵探,那對方的思維肯定跟不上,隻有像我這種喜歡推理的家,才會有如此峰回路轉的想象。如果凶手真的是春泥,卻又有種種不合理之處,這些不合理令人十分費解,這也正是春泥是一名城府深不可測的惡人的理由。所謂的不合理,總結起來有兩點:一是那些恐嚇信在小山田先生死後便不再寄來了。另一則是日記或《新青年》等物品為什麼會在小山田先生的書櫃裡。倘若春泥真的是凶手,這兩點怎麼也說不通。就算日記欄留白處的文字是春泥模仿小山田先生筆跡寫的。《新青年》扉頁的鉛筆痕是為了作偽證而偷偷刻上的,可春泥是如何拿到小山田先生從不離身的書櫃鑰匙的?同時,他又如何潛入書房內?光是這些矛盾,就讓我頭痛了整整兩天,我不斷地思考,最後,總算找到一個能夠解釋一切的結論。“我剛才也說過,這件事到處充滿了春泥的氣息,於是我又拿出他的作品,看能不能找到解決方法。有件事從來沒跟你說起過,我曾經聽博文館的編輯本田說過,他看到過春泥戴著尖頂紅帽、扮成小醜模樣在淺草公園遊蕩。後來我們跟廣告公司打聽過,公司裡的人卻說這個人應該是原本就住在公園裡的流浪漢。春泥混入淺草公園的流浪漢圈子裡,豈不是史蒂文森的《化身博士》(原書名為Dr Jekyll and Mr Hyde,是蘇格蘭作家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Robert Louis Stevenson,1850—1894)的代表作。內容敘述安德森對相貌恐怖的怪人海德經常出入友人傑奇博士的家感到疑惑不解,開始進行調查,進而發現兩人之間的秘密。)嗎?我注意到這一點,便從春泥的作品中尋找是否有類似情節的,你也知道吧,他在失蹤前所寫的長篇《全景國》與其前作《一人兩角》中的情節正好符合。讀了這兩篇,我深深感受到他對於《化身博士》的情節有多麼向往,也就是一個人同時扮演兩個人的橋段。”“我好害怕!”靜子緊握我的手說,“你說話的樣子好可怕,彆說了吧,我不想在昏暗的倉庫裡聽到這些。隻要能像這樣跟你在一起,我才不要想起平田的事。”“哎,仔細聽我說,這可是關乎你性命的大事啊。如果春泥繼續以你為目標的話……”我現在哪有心情跟她玩那些遊戲,“我又在這件事中,發現兩個不可思議的共同點。說得文縐縐一點兒,一個是空間上的一致性,另一個是時間上的一致性。這裡有張東京地圖。”我從口袋裡取出準備好的東京簡易地圖,指給她看。“我從本田和象瀉署的署長那兒聽說了大江春泥輾轉移居的地點:池袋、牛込喜久井町、根岸、穀中初音町、日暮裡金杉、神田末廣町、上野櫻木町、本所柳島町、向島須崎町,大致上就是如此吧!在這些地方中,隻有池袋與牛込喜久井町隔得較遠,其他七個地方從地圖上看來都集中在東京東北角的這一狹長地帶。這是春泥最大的失策。關於池袋與牛込相隔很遠這一點,考慮到春泥的逐漸聲名遠播,大批編輯在根岸時期開始關注他,便很容易理解了。也就是說,在喜久井町時代之前,他的手稿都用信件的方式交付。但是根岸之後的七個地區,若用直線連接,便呈現出一種不規則的圓周。在這圓周的中心,藏著解決這個問題的鑰匙。為什麼這麼說?接下來我便要解釋這一點。”此時,靜子仿佛想到了什麼,放開我的手,雙手纏上我的脖子,那蒙娜麗莎般的嘴唇中露出雪白的貝齒,喃喃地說了聲“好可怕”。她的臉頰與我的臉頰廝磨,她的嘴唇緊貼著我的嘴唇。過了一會兒,她的嘴唇微微離開留出一個空隙,食指伸到我的耳朵裡輕輕地搔弄,而後嘴巴附在我耳邊,以母親唱出搖籃曲般的溫柔悄聲對我說:“我覺得……將寶貴的時間……用在述說如此可怕的故事上……實在很浪費呀。老師,您難道沒感覺到我的嘴唇有多麼火熱嗎?您沒聽到這胸中的怦怦心跳聲嗎?快,抱我吧!求求您,抱我吧!”“快了,再忍耐一會兒,我馬上就說完了。我今天來就是有件事要在這推理的基礎上與你商量的。”我不顧她的挑逗,繼續說道,“接下來是所謂時間的一致性,就是春泥的名字突然在雜誌上消失的日子,我還記得很清楚,是前年年底。另一方麵,至於小山田先生回國的時間,我記得你告訴過我,恰巧也是前年年底,對吧?這兩個時間,為什麼會如此一致?是偶然嗎?你對此有什麼看法?”在我還沒說完的時候,靜子就跑到房間的角落裡取來那條鞭子,硬塞進我手裡,接著猛地脫下和服,趴倒在床上,香肩赤裸,轉過臉來對我說:“那又怎樣?這點小事,微不足道的小事!”靜子仿佛發瘋了般,開始喃喃念起莫名其妙的話語,“快,鞭打我,鞭打我啊!”話音剛落,上半身猶如波浪般搖擺了起來。透過牆上那扇狹小的窗戶,可窺見一小片鼠灰色的天空。或許是電車轟然駛過,遠方傳來近似雷鳴的聲音,夾雜著耳鳴,聽起來非常可怕,就像魔怪大軍從天而降敲響一舉進攻的戰鼓聲,我感覺十分不舒服。我們倆或許就在這樣的氛圍下變得瘋狂。事後想來,靜子與我當時的狀態一點兒也不正常。我盯著她那渾身是汗、苦苦掙紮的蒼白裸體,執著地推進我的推理陳述。“另一方麵,在這件事中,大江春泥確實存在。但憑著日本警察的能力,在整整兩個月內,竟然找不到那個知名作家的下落,他就像一股煙憑空消失了。啊,光是想著就覺得可怕。這竟然不是噩夢而是事實,真叫人不可思議。他是用什麼忍術進入小山田的書房,又怎麼打開那書櫃的鎖……我不由得想到某個人物。不是彆人,正是‘女性’推理作家平山日出子(顯然,平山日出子是一個虛構人物,他的現實對照人物應該是久山秀子(1905—1976)。久山為男性,本名芳村襄(舊姓片山?),是橫須賀海軍經理學校的國文教官。其作品有《久山秀子推理選》,還有以扒手阿秀為主角的“隼係列”作品。)。世人以為他是女性,連不少作家或編輯都深信不疑。聽說每天有無數青年書迷寫情書給他。其實此人是男性,而且還是個公務員。身為推理作家,不管是我、春泥,還是平山日出子,都是怪物。身為男性卻想佯裝成女性,身為女性卻想化身為男性,一旦異常的興趣高漲,多驚世駭俗的事兒都做得出來。聽說夜晚還有作家假扮成女性跑到淺草遊蕩,跟男人談起戀愛。”我像個瘋子般喋喋不休,滿臉汗水流進嘴裡,感覺很不舒服。“靜子小姐,請你聽聽看我的推理有沒有錯。我把春泥住過的地方連起來,畫成一個圓圈,其中心點在哪裡?請看看這張地圖,就是你家,淺草山之宿。這些地方全是從你家搭車十分鐘就可以到達的……小山田先生回國之後,為什麼春泥也隨之銷聲匿跡?因為你不去上茶道課和音樂課了,你懂嗎?在小山田先生出國的這段期間,你每天下午到晚上都會去上茶道課和音樂課。備妥一切證據,誘導我往那個方向推理的是誰啊?在博物館找上我,之後任意操控我思維的人是誰啊?就是你呀……如果凶手是你,在日記留白處添一兩句話、把其他物證放進小山田先生的書櫃、在天花板上放那顆飾扣……這一切都易如反掌。這就是我的推理,我非常肯定這個結果,你說還有彆的可能性嗎?快,回答我,回答我啊!”“您太過分了!太過分了!”赤裸的靜子撲到我身上放聲哭泣,臉頰貼在我的襯衫上,透過肌膚我感受到淚水滾燙的溫度。“為什麼哭泣?為什麼從剛才就一直想阻止我?對你而言這是關乎性命的問題,你當然不想聽了。可是我仍舊不得不懷疑你,請聽我說,靜子小姐,我的推理還沒結束。大江春泥的夫人為什麼戴眼鏡?為什麼裝假牙、臉頰貼上藥布?頭發還梳成西式發型,整張臉看起來很圓?這不是與春泥在《全景國》裡提到的喬裝方式相同嗎?春泥在這部中談到日本人喬裝的極致,那就是改變發型、戴上眼鏡以及嘴裡含棉絮。另外,《一分銅幣》中也出現過在健康牙齒上貼上夜市賣的鍍金皮假牙的情節。你的犬齒十分明顯,為了掩飾,必須貼上鍍金皮。你的右臉頰有顆大黑痣,得貼上牙痛藥布遮掩。梳西式發型,使得原本的瓜子臉看起來像圓臉……這些對你而言都很容易解決,你就這樣變身為春泥夫人。前天,我讓本田偷偷觀察你,要他確認你是不是和春泥夫人很像。他說如果你將丸髻梳成西式發型,戴上眼鏡,貼上鍍金皮的話,的確與春泥夫人一模一樣。快,說出來吧。我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還想瞞我嗎?”我推開靜子,她渾身無力地癱在床上,激動地哭泣,久久沒有回應。我越說越激動,不自覺地拿起鞭子,用力抽打她赤裸的背部。我忘情地、一次又一次、不顧一切地鞭打,直到她那蒼白的肌膚開始泛紅,不久,宛如血蚯蚓的痕跡逐漸顯現,接著滲出鮮紅色的血。她在我的抽打下,擺出與平時一樣的淫蕩姿勢,不斷地扭動身軀,以近乎昏迷般的氣息,細細地呻吟著“平田……平田……”。“平田?哈!還想瞞我嗎?你想說喬裝成春泥夫人,就表示春泥應該另有其人嘍?哪有春泥這號人物的存在,那隻不過是虛構的人物罷了。為了隱瞞這一點,你扮成他太太與編輯接洽,所以才會頻頻更換住處;但是,完全虛構的人物是隱瞞不了太久的,所以你才會雇用淺草公園的流浪漢,讓他睡在家裡。並不是春泥扮成小醜,而是穿小醜裝的男子扮成了春泥。”靜子趴在床上,仿佛死去般沉默不語,隻有背上的血蚯蚓仿佛活生生的,隨著她的呼吸不斷地蠕動。由於她一直保持沉默,我反而失去了興致。“靜子小姐,我原本不打算對你這麼過分,要是能更冷靜地對話就好了。但因為你不斷回避我的話題,還想以那種嬌態來蒙混,我才會衝動起來。請原諒!接下來我會將你的所作所為依序說出,如果有錯,煩請告訴我一聲,拜托了!”於是我將推理清清楚楚地依序說出。“以一個女人而言,你具有難能可貴的智慧與文采。光是從你寄給我的書信中便可充分了解這一點。因此,你會以匿名的方式冒充男性撰寫推理,這並非難以想象。但是,出乎意料,你的大受歡迎。在你開始變得有名時,小山田先生必須到國外出差兩年,你為了排遣寂寞,滿足自己的怪癖,想出了一人分飾三角的可怕詭計。你曾經寫過《一人兩角》這本,後來你以此為基礎想到了更完美的一人三角詭計。你以平田一郎的名義在根岸租了間屋子,在這之前則是在池袋及牛込弄了一個用來收信的地址。接著,你以討厭人群或旅行等借口,來隱匿平田這個男人的行蹤,並喬裝為平田夫人,替平田處理一切文稿等相關事宜。亦即,你在撰寫時,變成了筆名為大江春泥的平田;在與雜誌編輯碰麵或租房子時,你化身為平田夫人;在山之宿的小山田府邸時,你則是小山田夫人。你一人分飾三個角色。為此,你每天幾乎花上整個下午的時間,以學習茶道及音樂為借口出門。一半時間身為小山田夫人,一半時間身為平田夫人,一具軀體分作兩人使用。由於必須變換發型、更衣,不適合選太遠的地方。所以每當你變更住處時,總是以山之宿為中心,選擇坐車十分鐘就可以到達的地方。我也是獵奇之徒,十分理解你的心態。這麼做雖然很辛苦,但如此充滿魅力的遊戲恐怕這世上也絕無僅有了。我想到過去有位評論家說過,春泥的作品充滿了唯有女性才具備的令人不快的猜疑,猶如蟄伏於幽暗中蠢蠢欲動的陰獸。看來那名評論家還真是說對了。“然後,短短的兩年過去了,小山田先生歸國,你不能再一人分飾三角,因此讓大江春泥上演失蹤記。世人知道春泥極端討厭人群,對於他的失蹤倒也不怎麼起疑。而你為什麼會想犯下如此可怕的罪行,身為男性的我並不了解你的心理。我曾讀過變態心理學方麵的書,有歇斯底裡症狀的婦人往往會寫下假想的恐嚇信寄給自己,這在日本及國外有無數實例,算是一種想讓自己恐懼,進而引起他人同情的心態吧!我相信你的心態也是如此,收到自己所扮演的知名男作家寄來的恐嚇信,這具備何等誘人的魅力啊!“同時,你對於年邁的丈夫有所不滿,也對丈夫出國期間那種變態的自由生活產生了無可壓抑的憧憬。不,更深入地說,你開始對自己在以春泥為名的中寫過的犯罪、殺人行為產生一股難以抑製的幻想和向往,而這裡恰好有春泥這麼一個完全不知去向的假想人物,隻要讓嫌疑落在他身上,你就能獲得永久的安全,可以和討厭的丈夫分手,接收龐大的遺產,輕鬆自在地度過下半輩子。“但是,你對此仍不滿足,為求萬全你還設下兩道防線。為了實現這個計劃,被選出的人就是我。你把總是批評春泥作品的我當成傀儡,任意操弄,順便報平日之仇。因此,當我將那份意見書拿給你看時,你心裡一定覺得我非常可笑吧!要瞞騙我,無須多費半點工夫,手套上的飾扣、日記留白處的句子、《新青年》、《天花板上的遊戲》,光是這些便足矣。如你寫的一般,罪犯總會不經意留下毫無意義的小失誤。你撿到小山田先生從手套上脫落的飾扣,把它當做重要的物證,卻沒有仔細查證那是什麼時候脫落的。你完全不知道那手套早就送給司機了,多麼荒謬的失誤啊!小山田先生的死還是如同我之前的推理,隻不過不同的是,小山田先生並非從窗外偷窺,恐怕是在與你進行調情遊戲中(所以才會戴著那頂假發),被你從窗戶推落的吧!“好了,靜子小姐,我的推理對不對?請回答我吧。如果你有能力推翻我的推理,請不要客氣,靜子小姐!”我把手搭在靜子癱軟的肩上,輕輕搖晃她。或許是因為羞恥與後悔,她始終沒抬起臉,一動也不動,不發一語。我把話講完以後,覺得很失望,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昨天以前還是我唯一心愛的女子,此刻卻現出受傷陰獸的原形,倒在床上。我看著這幅景象,眼眶不知不覺地一熱。“那麼我走了。”我打起精神,“你好好想一下以後的事,選擇一條正確的路。我在這一個月內,托你之福得以見識從未嘗試過的情欲世界。即使現在,我對你依舊難以割舍。但我的良心無法允許與你繼續這樣的關係,因為我的道德感比彆人更強烈……那麼,再會了。”我深情地親吻了靜子背上那些蚯蚓般的腫痕——發自內心的,然後離開了這個短暫的、屬於我們的情欲舞台。天空越來越陰沉,氣溫又比先前高。我渾身大汗,牙齒卻不住地打戰,仿佛犯了癲癇般搖搖晃晃地舉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