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昭信殿出來,鄭嫣似是逃回蘭陵王府的。那一刻,她不想再多做停留。甚至,永遠也不要踏足。多年前,百花園將自己引進禁地之人,是她。故意讓那碧玉簪顯現在自己眼前之人,是她。等待時機成熟在自己大婚之夜將那最後一柄致命的畫卷交給自己的人,亦是她。原來這麼多年,那如慈母一般的人,竟是處心積慮的不斷加諸給自己痛苦。鄭嫣隻覺心中寒意陡升,原來自己一直生活在彆人設下的謊言中,那些好,不過是為了最後給予自己最大的打擊。心中苦笑,原來世間最愚笨的人,是自己。一切慈愛,都是虛情假意,目的不過是讓自己卸下心房,走向她一步步設下的陷阱。昭信殿中,鶯兒淚流滿麵的跪在昭信皇後麵前,“娘娘恕罪,都怪鶯兒多嘴。”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隻看到鄭嫣氣衝衝的快步離開,進殿來,便發現昭信皇後亦是一臉淚水的癱坐在地上,於是便將一切罪責攬在自己身上,隻希望昭信皇後能夠好過些。昭信皇後起身,緩緩扶起鶯兒,“這件事,與你無關。都是本宮造的孽,都是本宮的錯。”是報複嗎?那年秋水儀秘密進宮,她不是不知道,也派人去查訪,得知一切。那時她便恨,便隻想報複,將無辜的鄭嫣牽涉其中,雖然也曾有過愧疚,可是當高湛強行逼迫自己時,那口中呢喃的竟是鄭嫣的名字。而之後他更是殘忍的告訴自己,他在乎的不是她,對於那一夜纏綿,不過是貪戀那殘留的最後一抹木蘭清香。那一刻,所有的愧疚便隨風而散。她要報複,要讓那一切昭然若揭,讓那孩子知道嫁給仇人之子的痛苦。她要將自己所受的折磨全數加諸於她的身上。可是當這一切終於公然天下時,她卻感覺到心疼。鄭嫣臉上的震驚和不可置信以及深深的痛楚,讓她突然懷疑這般報複究竟是對是錯。也許,對那孩子,自己早已將其當作了自己的女兒。隻可惜,明白的太晚。如今,她終是失去了這麼一個真心關心,誠心待自己的人。昭信皇後隻覺心痛難忍,仿佛有生命在體內流逝般,意識漸漸有些模糊,在失去最後一絲神誌之時,她似是聽到了鶯兒的驚呼,而眼角垂下的瞬間也模糊看到羅裙下擺那一片嫣紅的血。“小姐,”望月閣,南宮匆匆走了進來。自那日從宮中回來,鄭嫣便搬回了鄭府,至少在這裡,她還有一絲慰藉。南宮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中也隱隱清楚。對於那日給偃月送匿名信之人,偃月也隱隱調查到了出自宮中。搬回鄭府,最高興的還是錦秋。在王府她整日悶的難受,如今回來了,便天天粘著天辰,也幫了天辰不少小忙,這倒讓鄭嫣十分欣慰。鄭嫣自一堆賬目中抬起頭來,自從方靜若將林安遣回老家後府中的一切都由天辰打理。鄭嫣回來後,新請了一些仆人,但是總管還是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因為擔心天辰身體吃不消,如今自己回來了,便想著反正自己也無事多少幫襯著些,便攬下了府中的賬目。“發生了何事嗎?”“昭信皇後出事了。”鄭嫣猛地站起身來,“什麼?”三日前,自己離去的時候,她還好好的。“三日前娘娘突然早產,生下一名女嬰,聽說雖然沒有足月但是卻還是存活了下來。隻是昨晚不知道為何,那女嬰竟突然沒有了氣息。”“後來皇上徹查,才知是昭信皇後親手掐死了自己的女兒。”“什麼!”聽到這,鄭嫣更是一驚。自己的親生骨肉,怎麼可以能夠瞬間便結束她的生命。即使,那隻是個恥辱。“那皇上如何了?”“皇上大怒,急召太原王入宮,並當著昭信皇後的麵,活活將其打死了。”皇家之事,本就殘忍,想起那日所遇的莽撞少年,不過三日,便又成了這皇家的一抹幽魂。鄭嫣微微一歎,這時南宮繼續說道:“皇上還命人鞭笞昭信皇後,投於荷花池中,好在娘娘身邊侍女忠心,冒死將其救回,隻是娘娘此時已是萬念俱灰,隻殘存了一口氣罷了。”聞言,鄭嫣皺眉。對於她,曾經她將她當作慈愛的長輩,可是此時她們之間卻隻有恨。一切,現在與自己又有何關係呢。“你先下去吧,生死有命,皇家的事,我們管不了。”這句話說出口,鄭嫣都覺冰冷。彆說聽著的南宮。今日天氣似是極悶,看來,一場暴雨即將來臨。天快黑的時候,鄭府門口跪著一個有些孱弱的少女,南宮聽聞仆人來報,疑惑的走出門去,竟是昭信皇後身邊的鶯兒。“鶯兒姑娘?”南宮走下階去,準備扶起她,可是小姑娘卻倔強的不肯起來,隻是盯著門口的鄭府牌匾,堅定的說道:“今日不見郡主,鶯兒便長跪不起。”南宮收回手,“鶯兒姑娘,你這又是何苦。”本來南宮不想告知鄭嫣鶯兒來求,可是看她那副堅定的模樣,似是今日沒見到鄭嫣便真的會長跪不起,而且,天空中已是悶雷滾滾,不久就會有一場暴雨傾盆而下。於是,南宮終是告訴了鄭嫣。“小姐,你要見鶯兒嗎?”見鄭嫣不說話,南宮不禁問道。“那丫頭一心護主,想來是來求我救昭信皇後的。”鄭嫣站在窗前,看了看越發沉悶的天色,“你去告訴她,昭信皇後的事乃是她一手釀成,我也毫無辦法,讓她好自為之,與其在這裡求我倒不如好好的呆在昭信殿看著她的主子。”南宮無奈一歎,轉身出去。可是鶯兒聽了南宮的回話,卻依舊不依不饒的跪在府前,不肯起身。任是南宮如何相勸都不起來。最後天色已經全黑,南宮也已經回到府內,隻剩下一抹瘦弱的身影在夜色中跪立著。很快,傾盆大雨來襲,雷電交加。鄭嫣站在窗前看著來勢凶猛的大雨,眉頭緊皺。“她還是不肯走?”身後南宮無奈的搖了搖頭,“不肯,鶯兒姑娘似是十分堅持。”“我倒沒想到這丫頭竟如此忠心。”許久,鄭嫣終是不忍,走出府門,便見已經暈倒的鶯兒。那一夜,沁雪郡主匆匆進宮,以文宣帝為名頭請旨送昭信皇後出宮為尼。高湛準奏。河清二年夏,武成帝下旨,送昭信皇後出宮,如妙仁寺為尼,為文宣帝超度祈福。從此,這個女子,便殘生與青燈古佛為伴,亦算是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