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鄭嫣一襲淡紫色羅裙站在望月閣的院中,簡單的木槿花樣被精致的繡工顯現的如同枝頭含苞待放的木槿花一般,生動而靈秀。若是自己的猜想不錯,那麼接下來的一步便是去證實自己的猜想,雖然這個猜想已是應該確認不已的事實,但是因著心中那最後一分的不相信,鄭嫣還是決定自己親自去驗證這一切。這個想法,除了南宮,沒有人知道,就連今日從宮中匆匆趕來府中的長恭,鄭嫣也沒有告訴他。今日長恭走進望月閣的瞬間,鄭嫣才想起同他在宮中的約定,但是那時自己已是心煩意亂,早已將相邀去月揚樓的約定忘於腦後,隻知道急匆匆的回府來平息內心的慌亂和不安。當長恭問她今日為何一聲招呼沒打的便急忙出宮回府時,鄭嫣也不知道為何猶豫著沒有將事情始末告知長恭,隻是隨便搪塞了一個身體不適的借口來掩飾,因為她明白若是長恭知道始末,必定會阻止自己前去探知事實。但是她不能夠,在這麼接近真相的時候就罷手,即使那地方有多危險可怕,她也不會放棄。好在今日她因為慌亂臉色有些發白,長恭才對鄭嫣那般破綻百出的借口毫不懷疑,也許這便是關心則亂。臨走前,長恭也隻是囑咐鄭嫣好好休息,他日再約相聚。鄭嫣送走長恭後,心中雖然有些愧疚,但是眼下她要做的事情還有許多。先帝入葬,殉葬之物琳琅滿目,上等的古玩和千金難求的珍品皆同高洋一同沉睡於地底,群臣相送,舉國悲痛。鄭嫣站在人群中間,望著陵墓的石門一寸寸關上,然後環顧著周圍人的表情。有人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全身一鬆,有人眉梢喜色暗藏卻麵上淚眼微垂,有人嘴角微彎似是下一秒便要大笑出聲一般。當然這些人中間也有真心為先帝之死悲傷之人,但是卻是少之至極,鄭嫣不禁微歎,其實有那些冰冷的金銀珠寶,古玩珍奇一同陪葬又能如何,到底還是失了這世間存活之人的心,就連最平常的真心也所剩無幾了。曾經的太子,如今的新皇站在最前處,鄭嫣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從他有些顫抖的肩膀可以看出他到底還是對自己那個時而威嚴時而瘋魔的父親是又敬又怕的,此刻的傷心也是發自內心的。鄭嫣低頭,欣慰一笑。先帝入陵,太子高殷即位,改正德殿為宣德殿,大赦天下。尊祖母婁氏為太皇太後,母親李氏為皇太後。除四位輔政大臣外,以斛律光為左丞相,常山王高演為太傅,長廣王高湛為太尉,段韶為司徒,鄭元清為右丞相。宮闈深處,月光下的石碑冷冷反射的幽幽的光,除了那次誤闖,已是許多年未來,而這裡卻似乎還是原本的模樣一般,荒涼清幽。鄭嫣冷冷望著石碑上的兩個字,眉間堅定。禁地。確然正是當年鄭嫣誤闖之地,也是修羅般鮮血淋淋的那日,但是如今的鄭嫣早已不再如同那時的畏懼了。今日新皇宴請群臣,鄭嫣便看準了此次機會,帶著南宮同鄭元清一起赴宴。好在今日長恭所坐的位子同自己有些距離而且此時也被群臣纏住了身形,想來一時半會也不會發現自己不見了。所以,此時便是機會。鄭嫣回頭對南宮使了一個眼色便帶著南宮飛快的走進了竹苑中。竹苑確實是一整片茂密的竹林,走在其間都能聞到竹葉淡淡的清香,月色下竹葉交織,投下斑駁的影子,好生美麗。但是看似平靜的竹林中,確實暗藏殺機,這一點,鄭嫣和南宮走進竹林便感受到了。這看似隨意普通的竹林中,陣法重重,一步錯,便後果不堪設想。鄭嫣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而身後的南宮亦是緊緊相隨。此時,鄭嫣才慶幸自己平日所讀的那些陣法八卦之書,竹苑中的連環陣也是自己曾經有所耳聞便潛心鑽研的,所以破這竹苑中的陣法,倒也不難。南宮雖然擔心鄭嫣安慰,想要走在前方,但是她對於陣法知之甚少,若是由她闖陣,隻怕主仆兩人都會身陷險境,於是她隻好警惕的跟著鄭嫣的步伐一步不錯的向前走去。“小心!”耳邊傳來鄭嫣壓低聲音的驚呼,然後南宮便覺耳鬢擦過的肅殺之氣。沒想到南宮一個晃神便跟錯了步伐,好在鄭嫣的提醒和及時的反應,才得以險險避開。南宮餘驚未消,提起所有精神的跟著鄭嫣的腳步。終於,兩人終於走出竹林,眼前浮現一座簡單卻不失靈秀的竹屋。鄭嫣上前輕輕叩了叩門,半響都無人應答。她回頭同南宮對視一眼,然後輕輕推開了竹門。借著月光,南宮替鄭嫣點亮了案上的燭火,頓時屋內明亮了不少。環顧四周,這裡儼然是一個女子的簡單居室,銅鏡、珠釵、瑤琴、筆墨書畫,應有儘有。突然,鄭嫣的視線定格在牆上的畫上,然後身體一僵,眼中神色被震驚取代。南宮回身時便也發現了牆上的畫,她亦是一震,眼中閃現著不可置信。那畫中絕色的紫衣女子,碧玉簪挽起長發,淡淡的微笑,赫然正是十年毫無音訊的秋水儀。鄭嫣突然想笑,自己還始終不信,如今終於將所有的片段拚接在一起,而也真真正正的應證了自己的那個猜想。那日,竹苑入口處的紫影,不是薛貴妃而正是秋水儀,而初遇高洋時,他冠上的碧玉簪同秋水儀的正是一模一樣的,正如皇後所言,這碧玉簪正是一對。鄭嫣突然有些站立不穩,向後倒去,幸好身後的南宮及時扶住了她,“小姐。”緊緊盯住那畫中的女子,鄭嫣的眼眸突然變得極冷,有些念頭也開始在腦中纏繞,但是卻漸漸變得混沌不堪,而如今的秋水儀不在竹苑究竟身在何處,而她為何會被安頓在這宮中禁地之中,許多許多的疑問開始湧上心頭,但是卻遲遲不能得到解答。鄭嫣拚命的搖了搖頭,借著南宮手上的力氣站穩,最後瞟了眼牆上的畫一眼,突然極其疲倦的說道:“南宮,我們先回去吧。”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竹屋,而南宮擔憂的望著鄭嫣的背影,然後望了望牆上女子淡淡的笑容,最後吹滅燭火,關上了竹屋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