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愛你(1 / 1)

四太太看著柔弱,不爭不搶,內裡卻很剛,意外得利落。當天晚上回房之後與蔣叔信聊了什麼,如何聊的,無人知曉,第二天一早宋家便來人,將她的東西搬得乾乾淨淨。之後一段時間蔣叔信極少回家,四太太提出離婚,想必足夠他焦頭爛額一陣。大奶奶出身不高,又是繼任,前頭已經有了蔣伯堯和蔣聽嵐兩位厲害兄姐,蔣叔信當年並不受重視,與四太太完婚之後,借著嶽家支持,才慢慢在蔣氏有了一席之地。宋家做紡織工業起家,家底殷實,四太太宋文瑤是家中獨女,宋家二老尚健在,斷不會讓寶貝女兒吃這個悶虧。一旦離婚,對蔣叔信的事業將是一個重創。他本就不是蔣氏繼承者的熱門人選,失去宋家助力,就更沒有相爭之力了。即便不有心去關注,蔣家自家人的事,時不時自會傳到寧思音耳中一些。從前跟四太太無甚交集,如今對她倒生出幾分同位女性的欽佩。從搬離蔣家開始,她每一步走得乾脆果決,毫不拖泥帶水,對準前夫也沒有半分手軟。請來業內最擅打離婚官司的金牌律師代她交涉,本人自此一麵都沒露過。婚前協議簽得清清楚楚,蔣叔信又是婚內過錯方,這場官司於他十分不利。寧思音聽著彆人家的八卦,唏噓之餘忽然警覺。她繼承的偌大家業全在婚後,蔣措的資產則全是婚前,要是離婚分割起來……“你的還是你的,我的卻要分你一半,那我不是虧大發了?”不小心嘀咕出聲,蔣措正拿著銀勺,親自給挑嘴不肯吃新買的鳥食的鐵蛋喂食。自從出院回家養傷,他重新開始了蒔花弄草、招鳥逗狗的悠閒生活。大房二房全被官司纏身,獨他像個退休老頭兒,萬事不沾身。寧思音在那邊斤斤算計,他連點波動都不見,漫不經心地說著:“這就謀算著跟我離婚,分割財產了。以前濃情蜜意的時候,說要養我,都是哄我的?”寧思音:“……”誰跟你濃情蜜意了。“我這不是先給自己做個心理準備嘛,萬一你也跟你侄子一樣背著我養女人呢。”“對我沒信心?”蔣措確實不是一個重色的人,甚至比絕大多數男人都端方修謹。出軌這樣的字眼,是連他一片衣角都沾不上的。“那哪能,你是柳下惠,秦君昭,我對你可有信心了,但愛情這玩意是玄學,說不準哪天你遇到真命天女,一下看對眼,我在中間就成阻礙了。那我這個人不愛扭彆人的瓜,成人之美的精神當然要發揮一下。”她把自己高高架在寬宏大度的牌坊上,全然忘記是誰心眼小得像芝麻,霸蠻地要求他不許和其他女人跳舞。蔣措笑了笑,回頭瞥她,眼裡藏了些含義不明的意味。“瓜既扭了,再想掛回去可就難了。”寧思音仿佛覺得他話裡有話,再去看他,卻看不出什麼來-蔣坤宇這一次的事態比很多人想象的嚴重,據說牽扯到文物,驚動了上頭,很難脫身。二奶奶終究黔驢技窮,不得不求到蔣乾州麵前,拉下臉麵懇求他施以援手。“我早就提醒過他,做事要有個限度,有些界限是不能越的。他不聽勸告,來路不明的東西也敢過手。”“坤宇做事有時是過頭了些,但他絕對沒想過去販賣文物,這次也是中了彆人的著。坤宇是你親弟弟,他這次要是出事,咱們家就落了把柄在人手上,大哥,請你念在手足的份上,幫他這一次。往後你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我們夫妻倆絕無二話。”二奶奶這陣子四處奔波,整個人都憔悴許多。“大哥,你和廳長有交情,聽嵐在省委也認識些人,你想想法子,先把他人弄出來也好。”“弟妹,不是我不肯幫坤宇。這次他攤上的事太敏感,我無能無力。就算爸親自出麵,也未必能讓他周全。”“大哥……”蔣乾州的煙在煙灰缸上彈了彈,“我還有個會要開,就不送你了。”二奶奶無功而返,回到車上,司機見她臉色極差,不敢多問。等了一陣,見她始終沒說話,才低聲詢問:“二奶奶,咱們接下來去哪?”二奶奶撐著額,深鎖的眉心怎麼揉都展不開。片刻,她挫敗地歎口氣,睜開眼道:“去看看老爺子。”蔣宗林行事正派,從前就因為蔣坤宇手底下的灰色行業屢次教訓過他。這事若被他知道,少不得惹他生氣,但現在非常時期,若非走投無路,二奶奶真不願意將事情捅到他跟前來。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二奶奶一路闔眼,卻不曾睡著過一分一秒。到蔣宗林休養的莊子,卻被攔住。司機搬出二奶奶,依然不奏效,守在門口的保鏢六親不認,來來回回隻有一句話:“老爺子不見客。”二奶奶在車裡聽著司機與他們周旋,半晌親自下車。“許久沒見老爺子了,也不知道他身體怎麼樣了,我過來看看。”保鏢恭恭敬敬衝她鞠躬,卻依然不鬆口:“老爺子不見客,二奶奶請回吧。”二奶奶臉色冷下來:“老爺子什麼時候連自家人都不見了。我是他兒媳,在他跟前侍奉了幾十年,你是個什麼東西,憑你也敢攔我。讓開!”保鏢充分表現了什麼叫做冷酷無情,絲毫不懼得罪蔣家二奶奶,迎著她的怒火不退不讓。四個人昂首挺胸地攔在門前,遠處還有一樣冷麵的幾個同伴。“抱歉二奶奶,今天你不能進去。”二奶奶從未吃過如此閉門羹,竟還是在自家莊子門口。她沉下臉叫司機打電話給老爺子身邊照顧的人,司機撥了一個又一個,額頭上漸漸滲出汗來。老爺子身邊的人,竟一個都聯係不上。收到司機惶惑的目光,二奶奶眉心擰緊。心緒幾轉,明白這是有人從中作梗。老爺子斷不會將她拒之門外,見都不見,現在恐怕是被人隔絕在這個莊子裡了。手眼通天,連老爺子都敢動的,這個家除了蔣乾州,還能有誰?是啊,二爺這次著了人的道,有心害他的難道隻是蔣叔信嗎?如今看來,這其中少不了蔣乾州的手筆。二奶奶冷笑,她竟還去求他幫忙。他們的這個好大哥,鐵了心要送二爺進監獄,現在竟連老爺子的麵都不許她見了-莊子裡。入夏之後天熱,莊子環境清幽,溫度也比市區適宜。朝向後院的窗口一陣一陣蟬鳴,蔣宗林穿了套深藍色天絲質地的衣裳,立在桌前寫字。不一會兒,跟在他身邊多年的老魯進來,端了杯茶,向他彙報外麵的動態。“二奶奶來了,在門口被攔下了。”“這些保鏢來了有段時間了,我就說,這麼幽靜的地方,哪用得上那麼多人保護,原來是防著有人來見您。”蔣宗林寫完手底下的字,抬起筆,哼了聲。“小兔崽子,管到他老子頭上來了。”“要讓二奶奶進來嗎?二爺在裡頭待了半個月,她想必是著急了,來請您救人的。”老魯將茶遞過去,蔣宗林接過,杯蓋撥了撥茶葉,淺嘗一口便又擱下。“老二做事太冒進,膽大妄為,遲早要栽跟頭。叫他吃點苦頭也好,年紀一大把,也該學穩重些了。”“那外麵那些保鏢……”老魯斟酌著他的態度,“咱們的通訊斷了快一個月了,這段時間,家裡發生了不少事,看這樣子,恐怕還沒結束。您真的不打算管嗎?”老爺子還健在呢,幾個子孫就迫不及待爭鬥起來。都是一家人,留著一樣的血脈,卻將槍口對準了彼此,怎麼不叫人心寒。可古往今來,像蔣家這樣龐大的家族,誰又能避免得了這樣的明爭暗鬥。人心呐。蔣宗林活了快百歲,一個快要成精的老頭,當真老眼昏花,能被他的兒子控製在這小小的莊子裡嗎?他背著手,垂目看著宣紙上未寫完的字,長久沉默。老魯等了許久,看他沒有回答的意思,正要將涼掉的茶端走,忽聽他歎了口氣。“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蔣宗林從桌案後走出來,拿著拐杖,步伐蒼老又緩慢。屋外暑熱正盛,老頭兒的背影平白讓他看出幾分寂寥。“讓他們自己鬥去吧。趁我活著也好,在我眼皮子底下看著,不至於叫他走得太偏。”走遠了,老魯仍能聽見那一聲遙遙的歎息。“我這兒子啊……”-寧思音沒有多少閒心去關心彆人的官司。自寧光啟去世、嚴秉堅辭職,光啟一夜失去兩位重要領導人物,股價很是波動一番。寧思音想要靠一己之力穩住這樣光啟這麼一大攤子,實屬不易。寧光啟在世時鐵血手腕,他一走,留下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難免有人欺她年輕,借機在公司興事。嚴秉堅卸任之後,總裁一職由方惠繼任。好在有他全力支持,幫助寧思音肅清幾個趁機作亂之輩。有他在旁幫襯輔佐,寧思音的壓力小了許多。但消停日子沒過幾天,周一一早,董事會幾個董事突然一齊現身,要臨時召開董事會議。寧思音剛到辦公室,王秘書便急匆匆跑來通知她。她奇怪:“怎麼這麼突然?說什麼事了嗎?”王秘書搖頭:“不知道呢。董事們已經都在會議室等你了,寧總你快去吧。”寧思音把包遞給她,辦公室都沒進,直接上樓去會議室。推開門,六位董事已經在圓桌邊坐好,見她進來一起將目光投來。這陣仗,倒像是要審判她。不過,最喜歡挑剔她的秦董,今天竟然不在。方惠也在,寧思音習慣性坐到他旁邊,小聲問:“方爺爺,今天突然開會是要做什麼?”方惠正要回答,對麵一位禿頭的小個子董事說:“既然你來了,會議就開始吧。”這人以前沒多少存在感,寧思音沒太大印象,一時甚至想不起他姓什麼。她疊起腿,帶著笑:“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今天這個會為什麼開。您帶頭要召開董事會,不事先通知也就算了,總得告訴我,要談什麼事吧。”爺爺去世之後,其他董事大多以秦董為首,寧思音這個董事會主席,掛了個頭銜,實則沒多大號召力。禿頭董事看上去不起眼,這次卻是有備而來。看了看其他幾人,說道:“寧老去世有段時間了,這段時間,寧思音作為光啟的董事會主席兼任CEO,表現大家有目共睹。我認為——”隨著話語聲叩擊桌麵,“她完全沒有能力勝任這個職位。”寧思音臉上的笑淡了淡。這位子真難坐,她才上任幾個月啊,每天不是有人不把她當回事,就是有人想把她拉下馬。現在她總算明白,爺爺生前為什麼那麼不放心。不是不放心她,而是不放心這些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欲,以前能被爺爺鎮住,現在看她年幼可欺,便忍不住要作妖了。寧思音都厭倦了。“我哪裡做得不好,還請您明說。”她拿著一支筆在手裡玩,“文旅城二期進度一切正常,光啟百貨的設計方案完成了,已經開始施工;酒店的糾紛我解決了,應對及時,不僅挽救了聲譽,還贏了口碑;上個月底的年中總結會開得很成功,現在股價已經和爺爺去世之前持平……您對哪裡不滿意?”“你爺爺是光啟的核心,自從他走後,光啟的凝聚力散了,經過這幾個月,我們確實很高興看到,一切又回到了正軌。不過,我想各位也都看到了,這些其實都是方總的功勞。”寧思音轉筆的手微微頓了頓。“你年紀小,能力也不足,根本不能服眾,這段時間管理層的混亂,我們也都知道。如果不是方總力挽狂瀾,憑你這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光啟這次就遇到大危機了。”“所以?”寧思音看著他。餘光裡,方惠在她右手邊氣定神閒坐著。“所以,我認為你不適合再繼續擔任光啟的CEO,以及董事會主席。”禿頭董事再次看向眾人,“現在,對於罷免寧思音董事會主席職務的決定,我們進行投票表決。”他說完,率先舉起手。其他董事交頭接耳,有的跟著舉手,有的仍有所遲疑。《公司法》規定,董事會會議隻要有過半董事出席即可舉行。而會議上的決定,隻要得到過半票數,就能通過。光啟董事會一共十三位成員,今天的人都是他帶來的,六個人中,已經有三個投了票。今天這個董事會開得毫無預兆,禿頭顯然早就跟某些人達成了共識,就是要殺她一個措手不及,不給她任何準備的時間。寧思音沒有轉頭去看身旁的方惠。經曆這麼多,她好歹也聰明些了。她被方惠擺了一道,這段時間的照顧與幫助,其實都是彆有居心。也許是早就見識過嚴智對爺爺的背叛,儘管心涼,但已經不覺得驚訝了。不用看,那四個人,過半的那最後一票,無疑就是方惠。“方爺爺,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算計我的?”寧思音問了,卻好像沒打算聽他的回答,顧自說下去,“是不是爺爺病重,我找你幫忙的那天?”“思音啊……”方惠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平時一樣,但寧思音懶得聽他下頭的話,譏諷地扯了扯嘴角。“你當時願意幫我,也是因為想要拔除嚴秉堅這個障礙吧。你雖然比他在光啟的時間久,但他能乾,來了沒幾年就壓過你,要是他在,你肯定沒機會出頭。他走了,是不是剛好稱了你的意?”“你這是又念起他的好了?閨女,你可彆忘了,是誰害死了你爺爺。”“煎餅哥未必多好,但至少比你們都光明磊落。”成年人的遊戲裡,光明磊落的品質,已經稀缺到可以稱作美德。也許爺爺正是看重這一點,所以那麼信任他。“那倒是可惜了。”方惠語重心長地歎道,“閨女,我這也是為了你、為了光啟考慮。你太年輕,太稚嫩,坐不了這麼高的位子,與其群狼環伺過得戰戰兢兢,倒不如讓能者居之,鎮壓住那些狼,你說呢。”“我說你想得挺美。”方惠:“……”禿頭環視一圈,正要發表決議通過的結論,寧思音把筆一摔。啪——清脆矚目。“我宣布,從今天起,罷免寧思音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你說罷免就罷免,你算哪根蔥?”???董事會對股東會負責,有權利任免CEO乃至董事會主席,就算是寧光啟活著,也不會這種態度跟他們說話!禿頭眼珠子差點瞪出來,氣得臉都要綠了:“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們光啟堂堂一個大企業,CEO就是這樣的素質嗎?”寧思音眨了眨眼睛,張狂轉眼變成一副誠懇:“不好意思,一時激動。這位……不好意思我實在想不起來您姓什麼了,禿頭爺爺,我隻是想告訴您,光啟是我們寧家的企業,爺爺雖然不在了,我寧思音還在。你們看我一個孤女無依無靠,就想欺負我,可我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我們寧家持有光啟51%的股權,你們隨隨便便召開一個會議就想罷免我,沒有這樣的道理。”禿頭被她氣得一臉豬肝色,偏她又一副可憐弱小的作態,倒真顯得像是他欺負她似的。方惠給他遞了個眼色,他隻好咽下這個啞巴虧,把氣憋回去。小不忍則亂大謀,算了,正事要緊。這時,一旁的方惠開口道:“今天召開的董事會議,沒有任何不合規的地方。思音,你手裡有51%的股權沒錯,但你也要知道,董事會完全有權利免除你的職務。不管你服不服,你都要尊重董事會的決定。”寧思音終於轉過頭看他。方惠從她冷靜的表麵之下,看到眼睛裡的暗火。他笑了笑。果然還是年輕-這天寧思音很晚才到家,傭人問她要不要吃飯,她擺擺手,連話都懶得說幾上樓了。蔣措不在臥室,她衣服都沒脫,往床上一倒。原來管理公司是這麼累的事情,以前爺爺都是怎麼做的呢?心裡煩躁,但睡在熟悉的地方,一天的煩躁和疲憊都慢慢鬆懈下來。蔣措從書房回來,見她和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竟是睡著了。他腳步輕緩,走過去替她蓋被子。被子被她壓在身下,大約是驚動了她,隻聽她眼都沒睜,含混不清但聽得出充滿憤怒地罵:“去你大爺的,禿頭老怪物!”蔣措動作微頓。想了想自己還算優越的發量,應該不是罵他。給她蓋好被子,蔣措掩上門離開房間,坐在隻開了一盞台燈的客廳。二十分鐘,手機在微弱的光裡輕輕震動,進來一條信息。“今天上午九點十分,光啟召開了一場臨時董事會議,由董事何磉牽頭。會上表決通過一項決議,罷免了寧思音作為光啟集團董事會主席兼任CEO的職務。與會人員有何磉、方惠……與寧小姐在內共七人,投票的有何磉、方惠……等四人。”蔣措的臉攏在小小一片光影中,表情淡得出奇。寧光啟生前大權獨攬,在他管理下,就算有人有心爭權,也沒膽。強權統治之後,新的繼位者不夠強勢,那些憋久了的壞心思,自然就蠢蠢欲動了。蔣措轉頭看向臥室。門留了一道縫隙,他們的新統治者在睡夢中踢被子。他無聲輕笑。回過頭時,那笑又不知散去何處了。【秦兆陽不在會上?】幾分鐘後,對麵給出結果。“秦兆陽上周五攜妻女赴濟州島度假,預計後天下午回國。秦兆陽與何磉私下關係一般,應該對此次會議不知情。”蔣措靠在沙發裡,手指在腿上慢悠悠點了幾下。【約他見一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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