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愛你(1 / 1)

一頓飯各懷鬼胎,氣氛微妙。蔣宗林人老心明,什麼都知道,沒吃幾口就擱筷子回房了。其他人也很快結束用餐,寧思音和蔣措正要上樓,房媽匆匆過來叫住他們。“三爺,大爺叫您去他的書房一趟。”“什麼事啊?”寧思音問,“剛才吃飯的時候怎麼沒說呢?”房媽一臉難色:“這,我也不清楚。三爺您要不過去看看。”“好。”蔣措道。寧思音看著他跟著房媽走了,想了想,又轉身下樓,去了老爺子那兒。她也不知道蔣乾州要跟蔣措說什麼,但剛宣布了讓蔣措去上班,這就來找他談話,為了什麼還不夠明顯麼。當然,如果要談的是好話,剛才在飯桌上就已經說了,不用特意等到現在私聊。老爺子的房間很大,比蔣措那兒更老氣橫秋,西南側是開放式書房,書桌上擺著攤開的筆墨紙硯,他手握一支狼毫鬥筆,背著左手正在寫字。寧思音走進去,湊到書桌前看,老爺子寫的行書,有些字她不認得。“您在寫什麼呀。”老頭兒沒說話,落筆遒勁,筆鋒如遊龍。直至寫完最後一個字,他才執著筆直起身說:“樹木同株,聞將分斫,所以憔悴。”寧思音當然沒聽懂。老爺子問她:“你怎麼過來了。蔣措呢?”“大哥叫他去談事情呢。”寧思音十分不經意地說。老爺子抬起眼,片刻後放下筆,沒說話。看他沒什麼反應,沒有去救他兒子的意思,寧思音也就不說了。她看到旁邊有擺著的棋盤,坐過去:“這盤棋怎麼沒下完?”“是個困局。三步之內,黑子怎麼走都是輸。”老爺子說。“您這麼厲害啊。”寧思音用甜甜的聲音拍馬屁。老頭兒哈哈笑了幾聲,然後才道:“我是黑子。”“那白子是誰的?”老頭兒沒說,走過來,像是來了興致,問她:“來下一盤?”“行啊。”寧思音盤腿在蒲團上擺好架勢,將殘局收拾乾淨,搶先拿了一顆白子放在棋盤中心。蔣宗林執黑子,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手勢一看就比她專業。“哦對了。”寧思音說,“我隻會下五子棋。”老頭兒的黑子離棋盤隻剩一厘米,手停在半空看著她,不知是氣得還是怎麼,胡子又抖了抖。寧思音眯著眼睛衝他笑-二樓。蔣乾州的書房門開了半扇,蔣措屈指在門上敲了敲。“大哥找我?”“進來吧。”書房有一組花梨木沙發,蔣措坐到長椅的中間,姿勢閒適。蔣乾州從辦公桌後麵走過來,這才看見跟他一塊進來的還有一隻鳥和一條狗。鸚鵡往架子頂上一蹦,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狗則爬到蔣措腿上,舒服而乖巧地趴著。這鸚鵡蔣措養了有些年頭,上哪兒都跟著,家裡的人都知道,也早就習慣了。現在又多了條狗。怪不得家裡家外都說他玩物喪誌不務正業。蔣乾州在一邊的單人椅坐下,目光從狗身上收回,投向蔣措,問道:“老三,你自己什麼想法?”蔣措慢條斯理地擼著狗:“關於什麼?”“爸想安排你進公司,應該事先跟我商量商量。我讓下麵的人問過了,人事部空缺出來的是行政主管助理,這麼小的職位讓你去,太屈才了。人事行政都是些瑣碎的活兒,沒技術含量,去那也學不到什麼東西。”“都是混日子,有什麼區彆。”蔣措說。“既然爸讓你去上班,你就好好乾,乾出點樣子,彆讓人笑話。”蔣乾州問他:“你看看想去公司哪個部門,或者是想了解哪方麵的業務。咱們旗下的分公司不少,涉及麵很廣,你對哪方麵感興趣,我衝農信給你安排。”蔣措好像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一副悉聽尊便的態度:“大哥覺得哪裡合適,就哪裡吧。”蔣乾州看著他,似乎想分辨出他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偽裝。蔣措漫不經心地摸著狗毛。他總是一副懶洋洋、與世無爭的佛係,時間久了這散漫仿佛已經浸透進骨子裡,看不出來彆的東西。停了會兒,蔣乾州道:“這樣吧,我讓他們把個人事部經理的位置騰出來,你先做著看看。”“不用這麼麻煩。”蔣措說。蔣乾州不容置疑:“你是我弟弟,不能讓你屈就。以後有什麼想法再跟我說,公司是咱們蔣家的,就算給你個總經理當,董事會那幫人也不敢說什麼。”-蔣二奶奶在餐廳指揮傭人收拾,蔣聽月挽著她胳膊往外麵拽。“哎呀你就休息一會兒吧,她們都知道怎麼做,不用你看著。”蔣二奶奶對這個女兒一貫縱容,被她生拉硬扯到客廳去坐,無奈道:“你這丫頭,非把我拉過來做什麼?”“一起看電視啊。”蔣聽月說,“你看大伯母多會享清福,你也多跟她學學,天天伺候一大家子累不累啊。”大奶奶嗑著瓜子看自己喜歡的偶像劇,知道她在內涵自己,便明涵回去:“你媽就是勞碌命,閒不下來。”蔣聽月在家裡橫慣了,脾氣上來蔣乾州的話也敢頂。蔣二奶奶在她頂嘴之前拍了拍她,說:“你要看電視自己看就好了,還要媽媽陪著啊。我還有一堆事情沒做呢。”“家裡請那麼多傭人不就是讓你好好休息的嘛,你都辛苦一輩子了,年紀大了也不知道享受享受。”蔣聽月獨斷專行地給她安排,“明天三叔跟寧思音要回寧家,家裡也沒事,你跟我一塊出去,我帶你玩兒去。”“你啊。”蔣二奶奶無奈。這時候六太太過來,蔣二奶奶問道:“昕昕和昳昳休息了嗎?明天還要上學,你看著些,彆讓他們玩得太晚。”“我叫他們回房間洗澡了。”六太太坐下來。電視上播放著新近流行的偶像劇,大奶奶看得津津有味。“聽月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六太太說道。“想走就走,想回來就回來咯。”蔣聽月和六太太也是標準而傳統的姑嫂,互相看不順眼。“法國帥小夥那麼多,你在那邊這麼久,怎麼也沒遇見一個呀。過了年你就二十五了吧,也該結婚了。”蔣聽月半躺在沙發上,挨著蔣二奶奶,看都沒看她一眼。電視正播放到女配對女主角指手畫腳的情節。蔣聽月:“這女的怎麼那麼愛管彆人閒事,管好自己就行了。”六太太臉色一綠,哪聽不出來她在指桑罵槐。但當著婆婆的麵,也不好跟小姑子嗆聲,撇撇嘴忍了。“媽,您不是說三叔不會摻和公司的事嗎,怎麼突然又要進公司了。老爺子也不事先打個招呼,跟誰都沒商量一聲,彆是有什麼安排吧。”蔣二奶奶不喜她當著大奶奶就說起這些,眼色還沒遞過去,六太太又對大奶奶說:“大伯母,四哥天天跟在大伯身邊,也沒聽說點什麼啊。”“你們不也什麼都沒聽說麼。”大奶奶一個白眼翻回去。六太太跟她說話也就不再那麼客氣:“集團一直都是大伯管的,我們的消息當然沒有你們靈通了。”“他忙著呢,每天那麼多事情要處理,這麼小的事情哪兒用他親自管。”大奶奶不屑地嗑著瓜子,“老爺子不就給老三安排了一個小職位嘛,看把你們緊張的。”蔣二奶奶用眼色製止還要說話的六太太,笑笑道:“大嫂說哪裡的話,老三能進公司有個正職也是好事,隻是爸決定得太突然了。畢竟大哥管理集團這麼久了,怎麼也該跟他商量一下的。”大奶奶就不說話了。蔣二奶奶繼續上眼藥:“不過老三身體不好,大嫂你記得跟大哥交代一聲,多照應著些。畢竟是爸的心尖肉,要是在公司出了什麼事,老爺子要心疼的。”蔣聽月忽然起身穿上鞋上樓。蔣二奶奶抬頭叫她:“怎麼不看了?”“你們太吵了。”蔣聽月頭也沒回。大奶奶擦了擦手,也站起來,扭著豐滿的屁股走了:“我也不看了,你們看吧。”偏廳隻剩下二奶奶與六太太兩人。二奶奶神情微沉下來,數落道:“你也好好收斂一下你的性子,以後說話注意一些,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自己心裡先掂量掂量。”“我這不是擔心麼,老爺子突然把三叔安插到公司,大家誰心裡不忐忑啊。”蔣二奶奶沉思片刻,說:“讓老三進公司,其實也未必是壞事,他那身體,能爭得了什麼。再說,現在集團被大房他們把持在手裡,處處牽製你爸和季凡,我們不妨先看看,要是老三真有那個本事,讓他跟大哥相互掣肘去,咱們也省些力氣。”六太太眼睛一亮,馬上附和:“您說的對。”蔣二奶奶懶得理她,又沒好氣道:“聽月不愛聽這些,以後彆在她麵前多嘴。”-寧思音的睡相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說很差,她自己不知道,蔣措卻是清清楚楚。他長期神經衰弱,睡眠太淺,旁邊睡了個疑似多動症患者,幾乎一夜沒合眼。天亮之後寧思音安生了,他才漸漸進入睡眠。寧思音睡得早,醒得也早,她醒來時,旁邊的蔣措還沒醒。她起來去上洗手間,剛下地,蔣措的聲音就響起:“怎麼醒這麼早。”寧思音嚇了一跳:“你是醒了還是沒睡?”蔣措沒答,窗簾沒拉開,屋裡還暗著,他沉沉的眼睛望過來,有種難以形容的深邃。“我去上洗手間。”寧思音指指那邊。“去吧。”蔣措說。寧思音乖乖抬腳走過去,關上門之後才反應過來,她上個洗手間為什麼還要跟他打報告?等她出來的時候,蔣措側身躺在床上,好像睡著了。寧思音想到這麼早下樓就要獨自麵對大奶奶二奶奶那一幫人,果斷放棄,放輕腳步回床上。她醒了就睡不著,玩了會手機覺得無聊,扭頭看蔣措。他背對著她,呼吸很慢很平穩,應該是睡著了。寧思音閒著沒事,悄悄把頭湊過去看了眼。他眼睛閉著。蔣措長得漂亮她一直都知道,湊近看,才發現這家夥睫毛竟然比她的還長,蓋在眼皮上投下小小的一塊陰影。寧思音不禁奇怪,他身體底子那麼差,發質竟然還蠻好,烏黑柔亮。盯著研究了一會兒,她慢慢、慢慢地伸手捏住一撮,搓了一下。手感還不錯。蔣措一動不動,沒醒。寧思音的膽子大了點,坐起來,放輕動作挪過去,盤腿坐在他旁邊,從他頭上拉出來一撮頭發,給他編辮子。怕弄醒他,她的動作跟拆炸彈一樣小心。蔣措的頭發雖然偏長,比起女生還是短得多,辮子隻能辮小小一截。她拿小皮筋紮好,摸過手機剛要拍個照留念,看見蔣措睫毛好像動了動,立馬一個閃身離開案發現場。蔣措很慢地歎了口氣,起身下床,回頭看了她一眼。寧思音眨巴眨巴眼睛。蔣措沒說什麼,走向浴室。看樣子是沒發現。把他吵醒了,寧思音也就不賴了,起來換衣服。今天要回娘家呢。她在衣帽間選衣服耗費了一些時間,弄好出來,蔣措已經換好衣服,洗漱整理完畢。他的頭發又紮起了小揪揪,寧思音定睛一看,發現她編的那股小辮子也好端端地被紮了進去。他發現了,竟然沒拆。“那個,”她指指蔣措的頭發,“你怎麼不拆掉?”蔣措正站在鏡子前係襯衣的袖扣,聞言瞥她一眼:“你編的,為什麼要拆?”寧思音聳聳眉毛。她是圖好玩,沒想到他如此平靜地接受了她的惡作劇。不過既然他自己不嫌棄,她當然不介意。兩人一起下樓吃飯,這個時間剛好碰上需要早起上學的雙胞胎。蔣昭野也在——為了儘可能減少在家裡與他們碰麵的次數,這兩天他早出晚歸,生生打破自己二十多年的生物鐘,六點起床七點下樓吃早餐,沒想到竟然還是碰上了!“三爺爺早,三奶奶早。”昕昕和昳昳很有禮貌地問早。如此響亮的三奶奶,寧思音還是有些不習慣,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笑眯眯像領導下鄉似的揮揮手:“早。”蔣昭野嘴裡不知道塞了一口什麼,半天沒咽下去,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綠。等蔣措走過去,才悶聲悶氣地叫了聲:“三爺爺。”他看了寧思音一眼,沒吭聲。寧思音清了清嗓子,盯著他。蔣昭野的下頜骨肉眼可見地磨動了一下,堅持不與她進行眼神對視。寧思音沒打算輕易放過他,拿捏著長輩的口吻說:“昭野啊,見到我怎麼不打招呼呢?”蔣昭野臉一黑:“寧思音,你彆太得寸進尺。”蔣措抬起眼瞼,視線向他掃過去,不緊不慢道:“長幼有序,對你三奶奶要尊重。”“……”蔣昭野不怕寧思音,卻不敢惹這個三爺爺。他拿著刀叉的拳頭攥緊了,牙關咬了又咬,憋了半晌,最後從牙縫裡擠出忍辱負重快要磨碎的三個字:“三奶奶。”明明比她還大幾個月,卻要受如此屈辱,這是什麼世道?!想當初他根本看不上這個土丫頭,現在卻要對她卑躬屈膝……“乖。”寧思音滿意了,愉快地坐下來。雙胞胎一直在旁邊看熱鬨,昳昳眼尖發現蔣措今天變化了那麼一丟丟的造型,馬上新奇地問:“三爺爺,你怎麼編了一條小辮子啊?”蔣措正低頭舀粥,聞言輕輕笑了一笑,慢悠悠的語調回答:“你三奶奶調皮搗蛋編的。”一顆青菜正要往嘴裡塞的蔣昭野:“……”媽的,吃不下了。他沒吃青菜臉卻先綠油油的,鬱悶地放下筷子站起來:“我吃好了。”-到寧家的時間比預計早一些,傭人還沒準備好迎接,寧思音和蔣措就進了大門。寧光啟坐在客廳,手裡拿著半支煙,邊抽著,邊與嚴智說話。瞧見他們,寧光啟有些驚訝:“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寧思音看見他手裡的煙,眉毛一皺。“你的工具我不是都沒收了,又從哪兒弄來的?誰給你的?”她像一個嚴厲的家長,寧光啟一個老頭兒在她麵前反而像個被教訓的小朋友。他咳了咳:“就抽了兩口。”對一個煙齡跟年齡快要等長的男人來說,戒煙的難度堪比登珠穆朗瑪峰。戒煙這事,孫女熱心監督,寧光啟還算配合。起先那段時間還能忍受,時間久了煙癮便又上來。當時抽屜櫃的東西被寧思音掃蕩一空,不過這麼大的家,存貨總是有的,偶爾從家裡彆的地方摸出來一些,背著她偷偷摸摸地抽上幾口。但她的鼻子很靈敏,尤其對煙味靈敏,抽半根煙通風半天,她進來還是能嗅到蛛絲馬跡,陸續將他所有的存貨一一沒收。在這個老煙鬼與滅煙小能手的遊擊戰中,祖孫倆的關係倒是慢慢變得融洽了一些。問嚴智要的一支煙,這剛抽上兩口,又被她繳收,寧光啟也沒生氣,無可奈何地笑著歎氣。“我才剛走兩天你就偷偷抽上了。自己的身體自己不知道愛惜。”寧思音讓何姨把煙灰缸收走,叮囑道,“何姨,以後你幫我看著爺爺,不許他再抽煙了,什麼煙都不行,一口都不行。”何姨連聲答應:“放心吧小姐,我一定幫你監督好老爺。”嚴智在旁邊麵帶著微笑,沒有說話。新婚小夫妻回娘家,寧家高度重視,整個家裡的氛圍都喜氣洋洋。祖孫三人坐在客廳說話,一會兒點心水果就送上來滿滿一桌。說起無業遊民蔣措即將到蔣氏入職的事情,寧光啟道:“正好,過幾天你也正式去公司報個到。這段時間就先讓秉堅帶著你,你跟著他好好學,熟悉一下公司業務。”寧思音乖乖答應。蔣措與寧光啟坐著說話,她回房間收拾行李。許多東西蔣家都已經為她添置好了,寧思音隻挑了些常用的衣物,裝了小小一隻箱子。何姨先行將箱子拎下去,她下樓時,在樓梯間碰到嚴智。嚴智背著手站在轉彎處,不知是要上樓還是下樓,亦或者本身就是在那裡等她,看著她微微笑著,目光幽深不明。寧思音經過他身邊時,聽到他低聲說:“恭喜新婚。”寧思音停下腳步,麵向他:“謝謝。”“在蔣家吃的住的,還習慣嗎?蔣三爺對你怎麼樣?”嚴智問。“還不錯。”寧思音說。嚴智又笑笑:“看得出來,蔣三爺對你還算上心。所以我先提醒提醒你,彆入戲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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