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附近,其實開車有段距離。車流少,空氣乾淨,寧思音看到樹立在綠化從中的卡通風格牌子:puppy’shome。車駛入園區,沿路可以看到許多狗狗的卡通圖案,是一個占地麵積可觀的犬類基地。下車後,寧思音跟在蔣明誠身後走進園區,此時的雨還在下著,雨水將青草地洗刷得更翠綠了,數不清的狗狗在草地上奔跑、玩耍,蒙蒙小雨完全沒有妨礙到他們的快樂。他們停在屋簷下,看著雨中玩耍的小狗們。寧思音很喜歡狗。從小就喜歡。樓下的鄰居家裡養了一隻柴犬,她每次見到都要摸一摸。現在的微信頭像就是從網上下載的一隻柴犬照片。跟隨而來的馴養員對蔣明誠恭敬有加,吹了聲嘹亮的口哨,正在草地上狂奔的狗狗立刻都支棱耳朵,然後齊齊朝這裡衝來。一隻正在做飛盤訓練的柴犬突然丟下已經拋到空中的飛盤不管,咧著嘴興高采烈狂奔而來。一大幫狗轉眼衝到跟前,在馴養員的指令下訓練有素地坐下,躁動但聽話地仰頭看著他。馴養員敷衍地撫摸一顆顆狗頭,一邊殷勤地說:“他們都經過訓練,不會攻擊人,你們可以摸摸看。”蔣明誠轉頭問寧思音:“要試試嗎?”寧思音的注意力一直在那隻柴犬身上。它長得簡直和她的頭像一模一樣。圓圓的大餅臉,具有超強感染力的笑容。她彎腰朝它伸出手。柴犬看看她,乖巧地坐在原地沒有動。寧思音的手落到它頭上。因為在雨裡跑過,腦袋上有點濕潤,寧思音卻不嫌棄,摸了好幾下。它一點不認生地享受,咧著嘴吐著舌頭,可愛極了。“她叫Wendy。”馴養員趁機介紹,“已經七歲了,前兩個月剛剛生產過一窩小狗崽。”“哈嘍,Wendy。”寧思音對狗打招呼。柴犬被叫到名字,回應似的用嘴筒子蹭了蹭她的手。於是,被壓抑許多年的喜愛打開開關,寧思音很快就到雨中和狗玩耍起來。後來雨停了,她跟一幫狗狗在草地上跑來跑去。蔣明誠一直站在屋簷下,寧思音一度忘記了他的存在。直到玩累了,到了狗的吃飯時間,寧思音才從草地上走回來。蔣明誠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神態可以稱之為溫柔。等她走到麵前,他抬手幫她整理了一下被雨水打濕的頭發,說:“你倒是玩得比他們還開心。跟小狗似的。”“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狗?”寧思音問。蔣明誠還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樣子:“你喜歡什麼好像不難猜。”很好猜嗎?寧思音挑眉:“那你猜我現在想做什麼?”蔣明誠隻是笑,然後不知是回答,還是隨口另起的詢問,問她:“想吃燒烤嗎?”寧思音沒作聲。鬼知道她有多麼想吃燒烤。以前吃的次數就很少,回到寧家之後更是再也沒沾過。“走吧。”蔣明誠仿佛不用回答也知道她的答案,轉身朝外走去-燒烤攤。還是路邊的燒烤攤。“還以為你們有錢人不會吃這種東西。”寧思音說。“我們有錢人也是人。”蔣明誠拿著羊肉串笑道,“有人能逃過燒烤的誘惑嗎?”“沒有。”寧思音啃了口肉串,斬釘截鐵。路邊攤大概是最能拉近人與人之間距離的地方。蔣明誠穿著單價五位數的高定襯衣西褲,坐在燒烤攤金屬腿塑料麵的小凳子上,袖子挽起,很違和又有點接地氣。蔣家那麼多人裡,隻有他讓寧思音覺得最沒有距離感。“今天玩得很開心,謝謝你。”她說。“這麼喜歡狗,怎麼不養一隻。”蔣明誠問。寧思音若無其事地回答:“小時候家裡不讓養。”“現在呢?”“現在……”寧思音停了一會才說,“現在有彆的更重要的事,時機不合適。”蔣明誠不以為然:“養條狗哪有那麼嚴重。”燒烤結束回熙河,已近深夜十一點。雨又下了起來,蔣明誠將她送到寧家,撐傘將她送到門口。寧思音說了再見,進家門、上樓,回到房間後似有所感,走到窗前往樓下看。蔣明誠仍然站在雨中,像是早就料到她會來,正仰頭望向這個方向。接著衝他輕輕抬手,掛著他的招牌微笑。寧思音站在窗口沒動,看著他撐傘離開,雙手抱胸摸著下巴,若有所思。“是小三爺嗎?”何姨的聲音冷不丁在身後響起。寧思音沒防備,剛聚起來的思緒被她嚇得四散而逃。“你怎麼還沒睡啊。”“司機說沒接到你,把我嚇了一跳。回來又說你自己去彆的地方玩了,我尋思著你平時也不常出門,沒有什麼朋友,能去哪裡玩啊。怕你一個人在外麵出事,就等你回來嘛。”寧思音從窗口走開,何姨跟在她身後絮絮叨叨地說,“剛才送你回來的那是小三爺嗎?”“不是。”“那是誰呀?”何姨奇道。寧思音背著手,想了想輕飄飄地說:“一個孫子。”何姨趕忙拿手打了一下空氣:“哎呀,女孩子不好隨便說臟話的啦。”-【在家嗎】兩天後,寧思音正在吃飯的時候,收到蔣明誠的微信。【在】她回。蔣明誠:【出來吧】寧思音剛一挑眉,又蹦進來一條新的:【有禮物】天已經黑了,院子被暖橙色的光照亮,寧思音在大門外找到蔣明誠的車。看到她,他下車走到車前。“等很久了嗎?”寧思音說。“沒多久。”蔣明誠帶著笑說,“不過有人等急了。”“有人?”寧思音疑問。蔣明誠打開副駕的門,抱出一隻三十厘米見方的紙盒子。盒子半開,寧思音的目光剛落上去,一隻柴犬的小腦袋探出來,舔了舔嘴巴好奇地四下張望。蔣明誠的手指撓撓小狗腦袋,“這是Wendy的孩子。Wendy是他們老板養的,不能隨便送人,不過兒子可以送給你一隻。”他將盒子遞向前,小狗聳動著鼻子朝寧思音嗅。寧思音意料不及,接過來抱在懷裡。小狗崽和他的媽媽一樣不怕生,扒著盒子站起來,又往她身上趴。寧思音伸手摸它腦袋,它就狗腿地往她手心、臉上蹭。“喜歡嗎?”蔣明誠問,“為了要到它,我可是賠了他們老板一個大人情。”“為什麼要送我狗?”寧思音問。“我也不知道。”蔣明誠伸手過來,摸了摸趴在她肩上的狗腦袋,這姿勢其實有點近。他說:“可能是想實現你的小心願。”寧思音沒吭聲。小時候總是不被滿足的心願,在心裡紮根成執念,但執念越久,好像越遙遠。突然的實現反而令她現在有點措手不及。“怎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不喜歡?”那倒不是。寧思音搖搖頭:“我挺喜歡的。”蔣明誠笑起來,“那就好。食物和用具我都替你買好了,今天專程向老板請教了任何馴養,有什麼不會的你可以問我。”小狗一直往她身上爬,寧思音有點分神。叫來傭人把蔣明誠放在後備箱的各種用具搬新家,寧思音抱著狗進家門,看著何姨忙碌地將狗窩找地方安頓好。忙完才看到手機上的未讀信息。蔣明誠:【我應該有一半股權,起了名字記得告訴我】-寧思音最終給狗起了一個非常土氣的名字,叫做旺仔。隨著旺仔的到來,她與蔣明誠的聯係多了起來。蔣明誠對這“半個兒子”很上心,時常關心它的吃喝拉撒,從寧思音這裡分享它的照片。偶爾甚至不辭辛苦特地開車過來,幫她遛狗。但除了最初幾日到新環境的興奮與探索的熱情,旺仔很快變得有點蔫,連最愛的狗糧也不愛吃了。蔣明誠說可能是天兒太熱中暑了,寧思音便把它轉移到有空調的房間,何姨還專門給狗弄了些切碎的西瓜。兩天後不見好轉,蔣明誠開車來把狗帶去他朋友開的寵物醫院,做了一番檢查之後,說是抵抗力太低,開了一些藥。因為狗的事分散了大部分注意力,早上何姨來催寧思音起床,說蔣二奶奶跟小三爺馬上就到,寧思音才記起這件事。婚事確定,訂婚之前,於理男方應該到女方家登門拜訪。蔣措的母親已經不在,便由蔣二奶奶代勞。——此次拜訪也是蔣二奶奶一力張羅的。寧思音在房間捯飭,何姨把早晨熨燙好的裙子拿過來,幫她穿好,站在她身後問:“對了,你給小三爺的禮物準備好了嗎?”!寧思音突然瞪大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說明。她把這件事忘了。蔣措每天都送一捧新鮮采摘的花過來“培養感情”,她若一直不回禮未免不識好歹。寧思音思考三分鐘,拋下一臉納悶的何姨起身出了房間,趁爺爺已經下樓不在臥室,溜進他的衣帽間翻找。她在國外的時候,會定期購買衣物飾品等東西送給爺爺以示孝心,應該很多都沒用過穿過,事出有因先借一件來應個急。反正男士的衣物差彆並不大,蔣措那麼瘦,尺碼應該也能湊合。令寧思音意外的是,她送的衣服並沒有被束之高閣,爺爺竟然幾乎全部都穿過。寧思音翻找半天隻找到一個尚未開封的盒子,時間緊迫匆匆拿上就跑。等她收拾停當,客人也到了。寧思音把盒子往咯吱窩一夾,下樓去和她的準未婚夫聯絡感情-剛走到客廳,蔣二奶奶與蔣措便被領進門。跟在後麵的傭人拎著數不清的禮品。寧思音跟著爺爺上前迎接,將人請進客廳入座,聽著長輩之間的客套。“怎麼還帶這麼多東西。”“以後就是親家了,第一次上門不能失了禮數。您的身體要好生補養,就沒準備那些煙酒,都是些補品、茶餅。這茶是蔣措收藏的,同慶號的老茶膏,要不是您他可舍不得送人。”蔣二奶奶笑眯眯地說。寧思音不懂茶,不過二奶奶這麼說,肯定是稀有的東西了。她的視線移向蔣措。可能是終於感受到了這炎熱的氣溫,也可能是以示對今天這次見麵的重視,蔣措今天穿的是質地偏薄軟的白襯衣,淺米色西裝褲,沒那麼挺括,在他身上顯得悠閒舒適。老實說,蔣家基因優良,幾個年輕的長得都很不錯,當得上英俊帥氣。但她偏偏就最吃蔣措的皮相。寒暄過後,瞧見茶幾上花瓶裡的薔薇,蔣二奶奶道:“這是老三養的花吧。我們家園子就數他這些花開得最好,不過我們都從來沒收到過呢。”看得出來蔣二奶奶是真的想促成她與蔣措,撮合得很賣力。寧思音把自己剛才臨時準備的“禮物”拿出來。“謝謝三爺爺的花。我也有禮物送給你。”她將盒子遞去。蔣二奶奶嗔笑:“你這孩子,怎麼還叫什麼三爺爺呢。該改口了。”這可是他本人要求的。寧思音問蔣措:“我應該改口叫什麼?”“隨你。”蔣措說。這個隨你真是難伺候。寧思音說:“未婚夫。”蔣二奶奶被逗樂。蔣措伸手接過盒子,彬彬有禮地道謝:“多謝未婚妻。”眼見他似乎要當場拆禮物,寧思音瞟了眼爺爺,及時道:“你回去再看吧。”她的微表情可以理解為心虛,也可以理解為害羞。蔣措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說了聲“好”,將盒子放到一旁。蔣二奶奶和寧光啟說了會兒話,便“一點不刻意”地提出要談點事情,然後離開,留兩個年輕人獨處。客廳隻剩兩人,寧思音沒主動找話,蔣措也沒有。各自靜坐。過了兩分鐘,蔣措重又拿起身側的盒子,在寧思音有些飄浮的目光中,解開蝴蝶結,打開。他垂眼看著盒裡。時間在一動不動的靜默中拉長。數秒後,他的眼神挪到寧思音臉上。“毛衣?”波瀾不驚的語調。毛衣?寧思音立刻往裡瞄了一眼。還真是一件毛衣。白色圓領長袖,針腳細密,做工精巧,看上去非常溫暖,至少能給人增加十度體溫。她忍住了自己差點漂移的表情,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扯:“我看你喜歡毛衫,好像很怕冷的樣子。”蔣措沉默幾秒,將毛衣重新折疊好,放回盒子裡。寧思音偏要得寸進尺問:“好看嗎?”蔣措神色平靜地評價:“很貼心。”三十多度的大夏季收到毛衣,不禁讓人期待,會不會在冬天下雪的時候收到一把風扇。“我這個人從小就細心。”寧思音說。蔣措:“看得出來。”於是,客廳再次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