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誰愛我(1 / 1)

雙胞胎非常聽話,非常默契,像兩個鏡像的機器人,邁步的頻率與擺臂幅度都同步。三個人保持著一種神秘的沉默,兩前一後地走出西林堂。西林堂是蔣家主樓,並不比寧家的城堡大,格局迥然不同,主樓後後另有幾棟小樓,花園景致環繞其間,是蘇城典型的園林宅園合一。蔣家這私家園林想是能工巧匠建造,花費不少心思,小橋流水,設計精妙,比十大名園不遑多讓。雙胞胎導遊沒拿小紅旗,也不做介紹,走在前方的身影一個比一個老成穩重。經過一處池塘,成群的錦鯉聚集在一處,或將魚唇露出水麵呼吸氧氣。寧思音停下來,趴在欄杆上看成堆的錦鯉,中間有條長得巨肥,通體金燦,不知道下油鍋炸一炸好不好吃。雙胞胎也停下來,站在池塘邊一起看魚。看了會兒,其中一個開了口:“Lily今天怎麼不在?”另一個是姐姐昕昕:“她膽子小,怕生人,肯定躲起來了。”“你們給魚起了名字?”寧思音饒有興致。頭一個說話的昳昳看她片刻,大約是在判斷她是否值得分享這個秘密。幾秒後點頭,指著下麵的魚作介紹。“他們每一隻都有名字的。那隻金色的叫King,它是這裡麵年紀最大的。那幾隻烏鯉,黑色的叫烏雲;背上有白點點的叫梅花;還有一隻尾巴上有一個白點,叫踏雪。顏色很漂亮的那隻叫莫奈,你看它的顏色是不是很抽象派?還有那隻,在用眼睛看我們的那個,它叫呆瓜。”這起名的方式還挺藝術,中西合璧,雅俗共賞。“那隻紅色的呢?”寧思音問。“你說哪隻?有白點點的叫火燒雲。”“純紅色的。”比一般的橙紅錦鯉紅得更加鮮豔濃烈,跟火娃似的。“它叫火娃。”昳昳說。寧思音挑了下眉。哦豁,這個名字起得倒是和她一個路數。這段錦鯉之旅似乎打開了雙胞胎的戒備,立在棧橋上看了會兒,兩人忽然對視一眼。不知雙胞胎之間用眼神或心靈感應交流了什麼。姐姐小聲對妹妹說:“你問。”妹妹馬上把皮球踢回去:“你問!”這是要進行她們的任務了嗎?寧思音精神一振,把手背到身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們你推我我推你半天,最後轉過身看向她。“思音姐姐,你要和我六哥結婚嗎?”姐姐昕昕更穩重,小心地將自己的試探掩藏起來。“不要。”寧思音回答。她的爽快和果決許是超出雙胞胎的意料,兩人再次交換眼神。昳昳心思淺,直不愣登地就把她媽媽的交代問了出來:“那你要和我哪個哥哥結婚啊?”“你們媽媽讓你們問的?”寧思音問。兩人不吭聲。寧思音負手思索片刻,彎腰,朝她們勾勾手指。兩顆腦袋遲疑一下,湊過來。寧思音說:“你們哪個哥哥最笨?我要找個笨蛋結婚。”-兩個小朋友滿懷疑慮地回去找媽媽複命。寧思音沿著小路彎彎繞繞向前,沒留神走到哪裡。跨過一月形拱門,不遠處突現一片薔薇花園。尚未到盛花期,花開得參差不齊,各種顏色交錯間雜,播種方式令人懷疑是主人隨性不羈的一把潑灑。花園中央有一間玻璃花房,蔓生薔薇攀緣至雙坡玻璃頂,傍晚陽光少了毒辣,橘燦燦照進陽光房,將一切蒙上一層童話般的濾鏡。遠遠隻見許多品種的花卉隨性而茂盛地占據花房,錦簇花團將一張藤椅包圍在中間。一個男人正躺在搖椅上睡覺,白色長褲隱約可見修長線條,舒展伸放,腳下滿地花枝,尚未修剪完的白色薔薇就那般粗魯地扔在地上。黃昏光影恰好,他的臉半明半昧,鼻梁挺拔起伏一道峰,唇色近乎透明。側臉如此優越,正臉想必很標致。寧思音抬腳想去參觀參觀這位花仙男。身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一個傭人跑來,喘著粗氣說:“寧小姐,六少爺回來了,二奶奶請您回去吃飯。”寧思音略一遲疑,她氣喘籲籲又道:“大家都在等您了。”-寧思音跟著傭人回到餐廳,眾人已經入座。她走向爺爺身邊的空位,與此同時發現,席上多了幾張麵孔。除了蔣昭野,還有兩個與她年齡相仿的男人,得益於年輕帥氣的皮囊,給寧思音留下了相較其他人清晰的印象,勉強能將他們對上號。蔣昭野坐在他爹右手邊的位子,臭著一張臉仿佛是被綁架來的。“思音,來,我給你介紹一下。”蔣二奶奶招呼她,指著其中一個氣質溫潤的男人說,“這是明誠,比你年長幾歲,你叫他一聲四哥。這是我們家暉彥,隻比你大一歲,你叫他五哥吧。”寧思音跟著向兩人叫了四哥五哥。蔣明誠是個親和派,眉眼自帶三分笑,頗溫柔地喚她“小思音”:“抱歉,讓你久等了,路上遇上事故堵車了,不然可以早些回來。今天運氣不大好,可能是因為要見到你,提前給預支光了。”寧思音品了品,這位四哥挺會調情。“那我可以借四哥一點。”她一派天真無邪地說,“我運氣很多的。”蔣暉彥寡言少語,對寧思音的問候隻寥寥點了個頭當作回應。二奶奶在旁替他作解釋:“你五哥從小就這樣,性子內斂,不愛說話,其實外冷內熱,等你們熟悉起來就好了。”接著對蔣暉彥嗔怪,“暉彥你也是,第一次和思音見麵可彆失禮。你是哥哥,這麼害羞也不怕讓妹妹笑話。”蔣暉彥抿了下唇。蔣昭野在旁扯唇嗤道:“二奶奶,你這就為難我五哥了,他……”話沒說完,斜側方蔣伯堯聽到他的聲音,瞥來一眼,不怒自威。蔣昭野對那個眼神的意味門兒清。四哥五哥是因為路上堵車才回來晚了,他不是。要不是他老子親自打電話勒令他:“馬上給我滾回來!”蔣昭野才不回來吃這勞什子飯呢。收到來自親爹無聲的威脅,默默把剩下的話自個兒咽了回去。蔣伯堯這才緩和幾分臉色,問他:“你跟思音打過招呼了嗎。”蔣昭野把心不甘情不願掛在向右撇的嘴角,看都沒看對麵的女孩,像用一個“解”字糊弄數學題一樣扔出去一個極儘敷衍的音節。“嗨。”簡短利索,連尾音都不願意給她拉長半秒。寧思音客客氣氣甚至有些生分地:“昭野哥好。”名為家宴,席上的氛圍卻嚴肅如人民代表大會,偶爾起的話題都枯燥得像同時段的新聞聯播。全是寧思音不感興趣的內容,於是耳朵放得心不在焉,以致於她的名字突然從蔣伯堯口中說出時,她遲了三秒才反應過來。“訂婚?”最先出聲的六嬸,與丈夫蔣季凡對視一眼,“太倉促了吧,他們不是今天才剛認識。”“之前他們已經見過麵了。”蔣伯堯看似在回答她的問題,其實是向蔣乾州彙報。“思音剛回來的時候,我跟昭野給她接了風,兩個孩子相處得很投機。”投機?寧思音不用抬頭都能看到蔣昭野在這瞬間撇了十萬八千裡的嘴角。至少在這一點上,他們兩人是一致的。“您和寧叔這麼多年的交情,這兩個孩子要是能走到一起,也算是親上加親,以後就是名正言順的一家人了。”二爺蔣坤宇用狀似玩笑的語氣說:“現在的孩子都崇尚自由戀愛,咱們這做家長的,可彆強孩子所難啊。”蔣伯堯笑了笑,顧左右言他:“我們昭野這個混不吝,確實高攀思音了。”蔣乾州沉吟良久,才與寧光啟道:“說來,當初咱們也盤算過,我說再要個女兒,跟晨音湊個對,可惜跟晨音沒有這個緣分。要是思音能做我的孫媳婦,也算是圓了我一個心願。”寧光啟咳嗽幾聲,緩慢道:“我這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活到這把歲數啊,也沒什麼牽掛的,就是不放心思音這孩子。”“你這說的是哪裡的話。”蔣乾州嗔怪,“咱們哥倆,思音就是我親孫女,你看看,這麼多個伯伯叔叔、哥哥給她撐腰呢。你放心。”眼看這些“家長”你一句我一句,釘子敲得越來越實,蔣昭野坐不住了。“爸,我……”蔣伯堯沒給他說話的機會。“過段時間找個好日子,讓他們把婚定了。思音是個好孩子,以後有她約束這臭小子,我放心多了。”蔣昭野眉毛快擰上天了,還要說什麼,被他爹狠狠瞪了一眼,咬著牙硬是被憋了回去-寧思音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時經過某扇門,房內傳出蔣昭野暴躁的抗議。“爸,我不想跟那個土丫頭訂婚,我根本就不喜歡她!”“你不喜歡的事情多了。這個世界不是圍著你轉,什麼都可著你心意來。”“這是結婚又不是彆的事情,為什麼不能按照我自己心意來?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想法?”“你有什麼值得尊重的想法,除了吃喝玩樂不務正業你還會乾什麼?”親爹最知道紮心要紮哪根血管最疼,蔣昭野果然沒聲兒,停了幾秒才悶聲悶氣地說:“反正我不訂婚。”他的意願壓根不在蔣伯堯的考慮範圍之內,獨斷專行地宣布:“行了,這件事我和你爺爺已經決定了,就這樣。趕緊出去!”不用看都想象得出,蔣昭野此刻的臉色有多憋悶。門霍然從裡麵拉開,他悶頭黑臉大步走出來。剛邁出一步半,腳步凝住。蔣昭野瞪著依靠在牆邊的寧思音,眼神不善地質問:“你怎麼在這兒?你聽到了?”寧思音拿出一隻通透翠豔的鐲子。蔣昭野攏起兩根眉毛辨認幾眼,驚詫中混合從他爹那帶出來的怒氣:“這是我媽的鐲子。為什麼在你手裡?”答案昭然若揭,不需要寧思音回答。她隻是捏著鐲子晃了晃。“想拿回去嗎?”蔣昭野眉間擰出千秋萬壑,眼皮快壓成三角形。他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劈手把鐲子搶回去。寧思音倒真希望他有那份膽量。她又把鐲子收起來,走之前衝他說:“加油。”“……”身後,蔣昭野的牙咬得哢哢作響。作者有話說:#今天也是背景板的三爺爺##好歹露了半張臉##有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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