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堅和吳雅男分手,正要上車,張影急匆匆來到車前。李堅拉開車門,張影便坐了進去。“張先生讓我來約你一見。”“什麼地方?”李堅沒有問找他什麼事。“還在黃金大戲院吧。”李堅啟動了轎車:“啊,剛才我已和吳雅男說好了,你明天去找他,告訴他兩個姓名,他會把請柬填好交給你的——這是老張那天找我要的。”“啊,是老張和老李要去。明天我去找他要了就交給老張。”李堅將車開到黃金大戲院,和張影進了他的辦公室。少頃,張振東和李誌強來到。李堅等坐定後說:“老張,剛才我和吳雅男說好了,明天張小姐去取請柬。”張振東說了聲“謝謝”,並不急於說明約見的來意。李誌強有些沉不住氣,催促張振東:“老張,時間緊迫,快把情況向老李說明吧。”張振東笑了笑:“著急也不在這幾分鐘。”李堅看李誌強皺起了眉,張振東卻慢條斯理地吸著香煙。他不禁暗想:“這個人遇事沉著,真有大將風度!”於是說道,“老張,有什麼事情講吧。”張振東這才說道:“據我們內線傳來消息,日寇今晚要將我們一位被捕的同誌,從上海押往南京,這是個很重要的同誌,我們準備救下來。”李堅揮揮手:“嗨!這樣的事何須征求我的意見?你分派任務好了。”又補充說,“除我個人外,還有一支四五十人的‘鐵血隊’,可以接受任務。”李誌強插話:“老李,這次任務很重大的。據我們所知,你和這個組織接觸時間不長,也沒有共過事。你認為可靠嗎?”李堅看看張振東:“我們接觸也不多,彼此了解也不深,都以仗義為根本。我的個性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你們信不過,那就另請高明。”李誌強忙分辯:“老李,絕非信不過你。的確事關重大,不得不謹慎。”李堅笑了笑:“我也不過提個建議而已。用不用,決定權在你們。”張振東這才說:“老李,如果我們信不過你,就不會來找你,把如此機密大事,拿出來和你商討。老李說得不錯,既是機密,就不宜讓不甚了解的人知道。這不是疑不疑的問題,而是必須謹慎的原則問題。我們是缺少人手,但不能因為缺少人手便以不了解的人充數。“我的意見是這樣:世儀和幾位戰友,你是了解的,在戰場上共過生死,應該信得過。金光日的確曾參加過抗日聯軍,表現也很好,是可使之人。除此之外,我想是不是讓金光日再挑選幾個人,既要信得過,也要靈活勇敢,有十來人就足夠了。“我們計劃是分成三個小組:第一組負責鐵路,跟隨鬼子上車,在中途下手;第二路埋伏在上海至蘇州公路上,準備截擊鬼子從公路上行進的車隊;第三路做預備隊,萬一鬼子臨時有了新花樣,第三組再上。“我們的人有遊擊隊配合,負責第一、二組行動,請你帶領第三組的人,作為機動組。“這個方案你看如何?”李堅說:“你如何策劃我不過問,但對兵力部署我有意見。我認為我們的人適合攻堅,而作為第一組,跟鬼子上列車,在列車上解決敵人。”張振東說:“現在還摸不清敵人研究采取哪一種方法去南京。鬼子是很狡猾的,有可能臨時出現新情況。所以第三組是很關鍵的,老李,我將你安排帶第三組,是寄予很大的倚重啊!”李堅想了想:“好吧,我就擔心無事可做,大家都失望。”張振東笑道:“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我希望你們無事可做,按我們的計劃解決問題。我就擔心那兩組撲空,動用你們,就要大費周折了。”李堅說:“你放心,我們決不辱命!”又問,“可不可以把整個行動計劃見告?”張振東說:“可以。我們準備在公路上埋伏遊擊隊,強行硬打,將被捕同誌搶奪回來!在列車上,我們準備好人,中途使裝載押運的這節車廂與車頭脫鉤,等車廂停住,下麵有埋伏的遊擊隊,車上有第一組的人,兩下夾擊,消滅押解的鬼子,把人救出來。”李堅聽了,默默無言。張振東問:“老李,你有什麼意見?”李堅“啊”了一聲,停了停才說:“很好。我們第三組該作些什麼準備?”張振東答道:“也做兩手準備。一是上火車,實施第一組方案,我們派李誌強帶兩個人和你們一起行動,他們的主要任務是指認我們被捕的同誌;另一任務是使車廂脫鉤。二是走公路,我們準備了五輛挎鬥摩托車,也派李誌強和王阿福跟隨你們,從公路追趕日寇,相機襲擊,奪回被捕同誌。”李堅不解:“不是已有一、二兩組執行任務了嗎?還用我們做什麼?”張振東說:“敵人是狡猾的,有可能第一次押解的人是假的,引誘我們上鉤,等我們的人按計劃實施,他們隨後再把真的人押走!”李堅這才恍然大悟,連說:“你們考慮得很周到!很周到!”又問,“那麼,我們在哪裡等候行動命令呢?”張振東說:“先在殺牛公司,我們隨時派李誌強通知你們。”李堅說:“好。時間緊迫,我們也要作些準備。現在我們就分手,我去殺牛公司,隨時等候通知。”李堅開車去先將劉世儀等人接到殺牛公司,找來金光日,將張振東的計劃告訴了眾人。眾人聽了都很激動。金光日說:“他們要救的是什麼人?這樣興師動眾——一旦打起來,是要死人的呀。”李堅說:“老金,你也曾經是軍人,軍人執行命令不問為什麼。再說,如果可以告訴我,老張早就說明了。他不主動說,必有不說的道理。他請我們幫忙,我們同意,就按他的要求去做。不同意就回絕。至於死人嘛,那是肯定的,刀槍相向,豈有不死人的道理。”金光日撓著腦袋說:“老李說得對,因為要保住營救的人,把人安全接回來,那是要拿人命去換的,他們不是不懂,是不惜代價,看來要營救的是個大人物啊!”朱維飾說:“不是大人物,鬼子也不會費那麼大的力,把他押到南京去。”劉世儀說:“剛才老李說了,我們不必猜測營救的人的身份,時間緊迫,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要選出可靠的人……”李堅接茬兒說:“誌強說給我們準備了五輛挎鬥摩托。五輛隻能乘十五人,他們要有兩人隨我們行動,這樣,我們最多隻能去十三人。現在我們已有六人,還缺七人,不能再多。”金光日說:“這都容易,我馬上可以把人挑選出來。都是參加過抗日聯軍的弟兄。”李堅說:“好,你去把人挑選來,我們在一起研究行動計劃。”又說,“老金,人家計劃周密,不能因我們而失敗,你選人一定要慎重啊。”金光日說:“你放心吧。”隨即匆匆而去。李堅對劉世儀等人歎息說:“和張振東接觸,我愈來愈覺得自己頭腦簡單,真是一勇之夫。張亞夫說得對,我隻能衝鋒陷陣,乾不了彆的。”毛廣榮說:“我們是軍人,沒有受過其它訓練,思維方式簡單一些,這沒什麼不好。”劉世儀說:“但是,鬥爭環境需要我們多動腦筋啊。”金光日把人領了來,小屋坐不下,就都到地下室,找了塊空地,大家席地坐成一圈。仍由李堅把情況向新加入的人說明,讓大家先議論議論。眾人七嘴八舌議論起來,都說既然雙方都極重視這件事,鬼子必會派重兵押解,也可能中途還有接應。鬼子很凶悍,必然戒備森嚴。我方人少,又不便攜帶重兵器,困難很大……金光日急了,怒喝道:“你們他媽的,還沒乾呢,一個個就都慫了!害怕的都滾蛋!”李堅勸道:“老金不要這樣,要告訴大家把顧慮說出來,我們研究解決。我看倒是說出來好,憋在心裡,臨陣出問題,反倒誤事。”金光日說,我們乾的就是掉腦袋的事,誰要怕死就退出!劉世儀說:“有顧慮與怕死是兩回事,說出來大家想辦法解決,對完成任務有好處嘛。我認為大家說得也對,敵人解押這麼個重要人物,必然有重兵護送,也有戒備,敵人不會不考慮到中途出問題,也必有應急預案。總之,把敵人設想得複雜一些,我們應對辦法多一些,對完成任務有好處啊。”李堅聽完大家的爭論,才說道:“老金,要耐心聽取大家的意見。世儀說得好,多些應對計劃是有好處。“我認為老張他們準備得比較充分。公路上他們有遊擊隊,打響了我們的任務是把人搶回來,安全撤出,鐵路上他們可以使車廂脫鉤,單甩下押解人的一節或幾節車廂。脫鉤的地方也有遊擊隊埋伏,我們的任務依然是把人搶回來,保護好了安全撤出。“無論在公路上還是在鐵路上。我們都必須衝進敵人的核心把人救出來。“遊擊隊可以吸引敵人的火力,但敵人必然會留下一支隊伍看守好被押解者,我們把人分成兩組,一組從旁襲擊敵人,吸引看守押解者的敵人,另一組趁機衝入,把人搶出來。“第一組就由老金率領,是主力,人要多一些;第二組我率領,隻要我和朱維飾、毛廣榮三人即可。“重兵器也不是絕對無法攜帶,如果我們是駕摩托車追趕敵人,就可以攜帶輕機槍。但上火車就困難了,容易暴露。總之,我們準備好兩挺輕機槍,隻要情況允許,我們就帶走。“我們以手榴彈為主要兵器,每人至少要攜帶二十枚手榴彈、手槍兩支。在作戰中手槍射程、威力都不大,我們要多投手榴彈,不管炸著炸不著,爆炸的威力也能威懾敵人。“如果出現特殊情況,大家不要慌亂,我們幾個隊長各帶一個弟兄,兩人一組,先散開,但距離不要太遠,不要失去聯絡,弄清情況後再統一行動。”李堅剛說完,金光日就說:“老李,第一組讓老劉指揮吧,我跟著你……就這樣了!”李堅見金光日一副固執的樣子,隻得同意了:“好吧,我們這一組就四個人,世儀就帶領第一組吧。”眾人又出了一些主意。李誌強和王阿福來到。李誌強對李堅說:“剛才老張忘了一件事:要你們的人各準備一條白毛巾,行動時都將白毛巾係在左臂上,以免打誤會了。”王阿福將帶來的一捆白毛巾交給李堅:“我們的人也是左臂係一條白毛巾的。”李誌強問:“你們準備得怎樣了?”李堅答道:“還在商量呢。”又說,“我們準備帶輕機槍去,但這東西又長又大,容易暴露,恐怕很難帶上火車。”王阿福說:“沒有關係的。你把機槍用布包好,交給我們帶到車站去,如果你們要上火車,我們有辦法把機槍當成行李送進行李車廂,用的時候再取出來就是了。”李堅想起上次在火車站行刺的情況,就知道車站有他們的人,不禁暗暗佩服:“他們組織嚴密、人數眾多,而且無孔不入,這就是共產黨的成功之處。”“好啊!”劉世儀驚喜地說,“要能這樣,不妨多帶幾挺去。”李堅說:“不要太多,三挺足夠了。我倒認為該帶上幾支步槍。畢竟步槍射程、穿透力、準確性都好。”李誌強說:“那就帶上幾支吧。”金光日帶人去取出武器,包好。問李誌強如何運到車站。王阿福說:“我們是踏三輪車來的,就放在三輪車上,我們直接運到車站行李房,車上有東西,還省得路上有客人要雇我們的車呢。”眾人見李誌強和王阿福對答自如、毫不猶豫,在大街上堂而皇之運軍火,也毫無畏懼,看他們那滿不在乎的樣子,必然是乾慣了這種事,輕車熟路了,居然要直接送到行李房,稍後還要送上行李車,這車站好像就是他們家開的!不禁暗暗佩服“他們”膽量過人,也神通廣大,因此也增強了信心。李誌強、王阿福走後,李堅催促眾人換裝,將手榴彈在腰間綁好,彆好手槍。又準備許多包裹和小皮箱,一人一個,裡麵裝的是彈藥。李堅也換了一套衣服,長褲、背心,外罩一件大褂,再戴上眼鏡、禮帽,手裡拿一把扇子,儼然老板模樣。金光日著短裝,他跟在李堅身邊,像個小夥計。他是存心這樣打份,好緊跟李堅,寸步不離。傍晚,李誌強和王阿福又來了。李誌強說:“你們的東西都安排好了,放心吧,你們登車後,會送到你們所乘列車的行李車上。到一定時候,有個女乘務員會領你們去行李車廂拿東西。”王阿福說:“現在你們分散出去,門外正門和旁門各有一輛三輪車等你們,兩人一車。坐上去他們會送你們到車站,在候車室等候集中。然後我和誌強,分彆帶你們進三號月台,你們到了月台散開,裝作等車模樣。到時候我們會通知你們登哪一趟列車。”每次走四人,間隔五至十分鐘。最後由李誌強和王阿福將李堅、金光日、毛廣學、朱維飾送到車站。天已經黑了。李誌強和王阿福將眾人領進三號月台,眾人在月台上散開,裝作候車的模樣。一位穿鐵路製服的人,走近李堅,他低聲叫了聲“老李”,李堅這才認出是張振東。“啊,你怎麼也來了?”李堅驚問。張振東低聲說:“這麼重大的任務,我怎麼能不來呢?”李堅問:“他們什麼時候來?”張振東答道:“很快吧,有消息說公路方麵已經出發了。”李堅又問:“那一路會不會是真的?”“不會。已經確定了。”李堅暗想:他們怎麼會確認真假呢?真是個謎。一趟列車開出,一趟列車開進站,乘客紛紛下車。就在這趟列車下空後,一隊鬼子兵跑步進了月台。在月台列隊後,鬼子軍官嘰裡呱啦講了幾句話,鬼子兵散開,朝空列車奔去。占領了列車各節車廂的門,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向周圍虎視眈眈。月台上候車的乘客,見勢不妙,紛紛後退,有的甚至趕緊出站遠避。李堅對張振東說:“像是要來了。”張振東哼了一聲:“虛張聲勢!”過了十來分鐘,又一隊鬼子兵,排成三路縱隊,邁著整齊步伐,大皮鞋踏得水泥地麵咚咚響,走進月台來。在這支隊伍中間,明顯有一著便裝者,被兩個鬼子兵架著。李堅見張振東全神貫注著這支隊伍。這支隊伍在列車前站好,依次登上一節車廂,那個穿便裝的人,也被挾持著登上這節車廂,稍後,站在各節車廂門前的鬼子兵,紛紛登上各節車廂,持槍在門內麵對門外站著。列車鳴叫一聲,開動了。沒讓上乘客!李堅驚問張振東:“這——怎麼回事?”張振東很鎮定:“虛張聲勢!”李誌強走到張振東身邊。張振東對李誌強說:“去調度室要他們向下一站發出通知!放行這趟列車,等候命令。”李誌強應了聲“好的”,匆匆而去。李堅在一旁聽了,很是驚訝。過了一會兒,李誌強回來,對張振東說:“調度室說83次列車在蘇州站鬼子讓在行李車廂後掛了一節悶罐車,也不知裝的是什麼?”張振東沒說話,隻是一支又一支地吸著香煙。李堅看在眼裡,知道張振東此時內心很緊張,隻不過表麵不露聲色而已。過了半小時,83次列車進站了。乘客紛紛下車,離站而去。戴著紅帽子的搬運工,去將行李車廂的行李卸下來運走。那節悶罐車的門關著,沒有動靜。張振東對李誌強說:“去告訴行李房,將老李的行李運來,但先不要裝上行李車,在運送車上放著,運送車就停在行李車旁,等候指示。讓裝上要快,不讓裝上就拉回行李房。”李誌強快步而去。張振東告訴李堅:“你告訴你的人,都逐漸靠攏行李車廂前的一節車廂,先不要登車。我讓王大發通知你,接到通知,你們馬上鑽進行李車廂,通知完了,你再到我這裡來。”李堅點點頭,馬上去通知隊員們。此時他有些明白張振東的意圖了。張振東喚來王大發,讓他去通知行李車廂的負責人和列車長。李堅通知完戰友們,又回到張振東身邊。張振東用未滅的煙蒂,又點燃了一支香煙。李堅勸道:“老張啊,你吸得太多了啊。”張振東笑了笑:“我的嘴都吸木了。”說罷,又猛吸了幾口。他看著擁擠上車的乘客說:“鬼子是很狡猾的。他們知道我們愛護老百姓,他們故意開走一列車,將兩趟列車的乘客壓縮到一趟列車上。人一多我們就不便下手了!”李堅說:“戰爭總不免要死人的。”“很想避免無謂犧牲。尤其是老百姓,他們在鐵蹄下夠苦的了,能避免還是要避免。”兩人正說著,一隊鬼子兵十人列隊而入,也是大皮鞋踏得水泥地咚咚響。他們進月台後,直接奔列車尾部而去,在這支隊伍中,九九藏書網也有一被挾持者,是被倆鬼子兵拖著走的。顯然此人已無能力自己行走。突然,鬼子兵列隊中有一挎戰刀的小隊長喊了一聲:“快快的!快快的!”張振東興奮地擲了煙蒂,推了一下李堅,“快上行李車廂!”李堅剛拔腳要走,他又將他拽住:“老李,鬼子中有一個喊‘和平’的人,是自己人,彆殺他。”又一推李堅,“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