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凱勒的選擇(1 / 1)

殺手 方知今 6507 字 1天前

凱勒坐在租來的普裡茅斯汽車的方向盤後麵監視胖子的家。房子非常氣派,有圓柱,看在老天份上,還有個環狀車道跟他媽好大一片草坪。凱勒十幾歲時割過草坪賺外快,這會兒他在想,如今的小孩兒割這麼一片草坪不知可以拿到多少錢。難說。問題就在他沒有參考坐標。他依稀記得老早時候他拿到幾塊錢,不過他除的草坪好小,比起胖子這片有起有伏綠油油的信封,他除的草坪隻是郵票。如果考慮到草坪大小有差距,外加多年來美元沒法擋的貶值,這麼塊草坪值多少?五十塊?更多?沒有答案,他懷疑,因為擁有這種草坪的人可不會雇用孩子四處推拉刈草機。他們自有園丁定時攜帶應景的工具出現,夏天刈草,秋天耙葉,冬天鏟雪。而且每個月收費高昂——白花花的一筆銀子其實對胖子來說根本不值一提,因為他很可能會把賬算到他公司上頭,或者挪用稅金支付,或者如果他的會計有生意頭腦的話,兩者皆來。凱勒住在曼哈頓城中一間單臥室小套房,他沒草坪可刈。他的樓房前頭有棵樹,是公園管理處種下之後孜孜厄厄在保養的,它的葉子秋天落下,不過沒人耙。風兒自會吹來處理好;雪呢,如果沒有自個兒融化的話,樓房的管理員會從人行道把它鏟掉。而這位管理員同時也照看電梯是否運作正常,甬道的燈泡燒壞他會換,緊急的水電小問題他都能處理。凱勒的生活開銷蠻低,其實。他隻需準時奉上房租,其他所有事自然有人料理。他喜歡這樣。不過呢,每當他的工作把他帶離家時,他就會納悶起來。他的幻想大半都繞著比較簡樸的生活方式轉。一棟買下產權好可愛的小屋子,一份要求不高的工作。可以掌控的生活。胖子的房子位於辛辛那提北邊一個豪華的市郊小區,既不可愛也不小。凱勒不太清楚胖子做啥營生——隻除了他要對一缸子賓客扮演主人的角色,而且耗掉很多時間在他車子裡。這種工作是否有很高要求他說不上來,雖然他懷疑有這可能。而他也看不出男人的生活是否在他掌控中,不過他的確曉得有人很想一掌劈去叫他沒法活。而這,當然,也就是用得上凱勒的地方,也就是他為什麼會坐在胖子宅邸對街一輛艾維斯租來的車子裡。不過稱它宅邸是否合適?房子跟宅邸的分彆在哪裡?依據的標準、尺寸或價值是什麼?他想了想,決定胖子的家也許是兩者的綜合體。東區六十六街的棕石建築就算有胖子住處的五倍或者十倍身價,也隻是房子而非宅邸(原文用estate一字,是有很大庭園的住家,而紐約的棕石建築並無院子。)。不過話說回來,雙倍大拖車屋就算停在十五、二十畝的土地上,可也攀不上宅邸之稱。正思量間他的腕表嗶嗶響起,提醒他安檢巡邏大約五分鐘之內就要到達。他把鑰匙往啟動孔一轉,朝著對街胖子的房子(或者宅邸)依依不舍地投下最後一瞥,然後駛離路沿。到了旅館房間,凱勒打開電視,手握遙控器安坐椅上。最近他注意到好的旅館大多都有電視遙控器。有過那麼一陣子遙控器都固定在床頭櫃上,可這也隻有剛巧你就坐在床上看電視時用來才方便,否則還真是媽媽的氣死人。如果你得起身走到床邊轉台或在廣告時間按靜音,那就乾脆走向電視算了。當然這是為了防盜。四處遊蕩的遙控器可以直接蕩進某個房客的公事箱,從此和旅館永彆。台燈也比照同樣方式固九九藏書定住,一如電視。不過這倒沒關係。沒法四處移動台燈、電視,你可以無所謂,遙控器就不同了。乾脆固定毛巾好了嘛。他關掉電視。現在轉台是容易了,不過比往常要難找到想看的節目。他拿起一本雜誌隨手翻翻。住進這家旅館已是第四晚,不過他還沒想出宰掉胖子的好辦法。總有個法子,向來都有,不過他還沒找著。假設他擁有胖子那種房子呢。通常他都會幻想到他買得起的房子、他覺得自己有可能過的生活。他已經存夠積蓄可以在某地買棟平實的屋子,現金交易,可胖子那種宅舍他可連訂金都摳不出來。(這樣稱呼——宅舍可對?而且搞半天宅舍到底是啥東東?跟宅邸有啥不一樣?該不會是地理位置的差彆吧——宅邸在美國東北,宅舍在美西美南?)不過嘛,假設他真有這錢——不隻購屋連保養也行。就說他中了彩券吧,就說他請得起園丁和全天候女仆以及不管還得要有的啥個吧。他會快活嗎?每天從房間走到房間,欣賞牆上的畫,在地毯絨絨的長毛裡縱情享樂?他會喜歡漫步花園、聽鳥叫、聞花香嗎?納爾遜也許會愛,他想著。在那樣的草坪上蹦蹦跳跳。他在那兒坐了一下,搖搖頭。然後換張椅子拿起話筒。他撥了自己紐約的號碼,聽到自己的機器在講話。“你——有——六——個——留——言,”它告訴他,然後放起帶子。前五通都是無話的喀響,第六通是他知道的聲音。“嗨,E.T,打電話回家。”他到四分之一英裡外的公路旁公共電話打過去。是桃兒接的,她一聽出是他的聲音馬上精神起來。“終於找到你了,”她說。“我打了又打。”“你隻留一次話。”“我原本不想留話,覺得可以告訴那個叫啥名字的。”“安德莉亞。”“對,然後你打回去的時候她會傳話給你。不過她一直沒接。八成是遛著你那隻狗兒到布朗克斯再回家。”“大概吧。”“所以我留了個話,然後咱倆呢,這會兒可就像老友一樣嘰嘰喳喳沒個完。看來你上那兒要做的那票還沒做吧。”“沒有想象的容易,”他說,“得花時間。”“換句話說,咱們的朋友還有脈搏。”“除非他學會了沒有脈搏還能四處走動。”“呃,”她說,“這我就放心了。你知道我覺得你該怎樣嗎,凱勒?我覺得你該退掉房間搭飛機。”“回家?”“一句話你就清楚了,凱勒,你的腦筋向來都快。”“客戶反悔?”“不全是。”“那麼……”“飛回來,”她說,“然後搭火車到白原鎮,我會倒杯好喝的冰茶給你,然後全部解釋清楚。”不是冰茶,是檸檬水。他坐在湯頓廣場那棟大房子環狀門廊上的柳條椅上啜著好大一杯。桃兒穿了件藍白兩色的家居洋裝和白色拖鞋棲坐在木欄杆上。“我前天才買的,”她指著說。“風鈴。當時我在看購物頻道,他們逮著我好脆弱的時候。”“有可能買了口袋漁夫(一種裝有小銀幕的電子捕魚玩具。)喲。”“也差不多了,”她說,“因為半點風都沒有。可說來這個巧合你覺得怎麼樣,凱勒?你人在那兒,到辛辛那提要乾那一票,可我們這頭卻接到個電話,另有客戶說想找人乾你那條街的東東。”“我那條街?”“或者你那條巷子(up your alley美俚,此處是照字麵翻譯,意思是你拿手的。)。想來是英國的說法——你那條街(down your street)——不過咱們在美國,所以就去他的吧。你那條巷子。”“依你的。”“而且打死你也猜不著打這第二通電話的住哪裡。”“辛辛那提。”他說。“佩服佩服。”他皺起眉頭。“這麼說就是在同一個大都會有兩票要乾,”他說。“可以一趟旅行兩票通包嘍,如果可能的話。機票這就省下了,如果在乎這個的話,而且也省得另找房間定下來。可這會兒我卻回到這裡兩票皆空,實在沒道理,所以一定另有內情。”“再加兩個佩服。”“我全收了,”凱勒說。“兩票工作有關聯,而且我最好趁早搞得一清二楚,免得一腳踩上我那活兒。”“而且我們可不希望你那活兒出了岔。”“對。關聯在哪?兩票都是同一個客戶?”她搖頭。“不同客戶,同個目標物?胖子難道有辦法同時惹毛兩個人,搞到他們幾天之內競相打來找我們?”“那就蠻厲害了,對吧?”“呃,惹毛彆人就跟彆的事兒一樣,”他說。“有些人硬是學有專長。不過情形不是這樣。”“的確。”“不同目標物。”“怕是如此。”“不同目標物、不同客戶;同一時間、同個地點,不過其他全都不一樣。那……拉我一把吧,桃兒。我沒路走了。”“凱勒,”她說,“你表現不錯。”“四個不一樣的人。胖子以及雇了我們乾掉他的家夥,還有目標物二號跟客戶二號,所以……”“天光乍現了吧就要?摸著一點頭緒了吧?”“胖子要雇我們,”他說,“宰掉原先的客戶。”“佩服得五體投地。”“甲雇我們殺乙,乙雇我們殺甲。”“聽起來有點像代數,不過意思就是這樣。”“合約不是他們本人訂的,”他說,“有中間人,對吧?因為胖子不是聰明人。他有可能扯上一點黑道——就像某些生意人一樣,不過他不會曉得可以打到這裡。”“通過中介。”桃兒同意道。“而另外一個也是。中間人不同,當然。”“當然。”“而且兩個都打到這裡。”他意味深長地抬眼看向天花板。“那他怎麼反應,桃兒?兩個都說好?”“沒錯。”“搞什麼鬼,看在老天份上?我們已經得了個客戶,總不能接個宰他的案子吧,尤其案主又是我們已經說好要宰掉的人。”“裡頭牽涉了道德問題你於心不安嗎,凱勒?”“這個好,”他說,舞著檸檬水。“粉泡的還是怎樣?”“自己動手榨的。真的檸檬、真的糖。”“的確不一樣。”他說。“道德?道德這檔子事我知道個屁?隻不過做生意不興這樣,如此而已。中間人會怎麼想呢你說?”“哪個中間人?”“客戶給宰掉的那個。他會怎麼說?”“你會怎麼辦,凱勒?換了你是他,頭一個打來之後幾天又來一個的話。”他想了想。“我會說目前手邊沒人,不過大約兩個禮拜以內會有個好的就等他從阿魯巴回來了。”“阿魯巴?”“隨便哪裡。然後等胖子歸西我回來以後一個禮拜,比方說,你就回電問說合約可還要簽。那他就會說個什麼:‘不用,客戶已經改變主意了。’就算他猜著是誰乾掉他那位,反正我們也是光明正大公事公辦啊。這話你難道不同意?”“同意,”她說。“完全同意。”“可老頭沒這麼辦,”他說,“奇怪。他是怎麼想的?擔心引人起疑什麼的嗎?”她隻是看著他。他接住她眼神,在她臉上讀到東西,靈光於焉乍現。“唉,不妙。”他說。“原以為他快好了的,”她說。“我不否認是有那麼點鴕鳥心態啦,凱勒。有一點點希望能夠心想事成。”“了解。”“他那回給錯號碼就是個例子,不過結果沒事。”“我們沒事,”凱勒說,“不過那個房間裡的家夥可就有事了。”“出過那麼一次岔,”她同意道,“然後他就開始進入恐慌期,來者全拒。我在想也許可以找個醫生開百憂解給他。”“百憂解我搞不太懂。乾咱們這行……”“是啊,我也想到了。沮喪固然不行,不過變得和和氣氣又能好到哪兒去?可能有害生意。”“可能砸爛咱們的招牌。”“也是,”她說。“何況根本沒法兒逼他看醫生,所以也甭講了。他碰上恐慌期,也許跟天氣一樣吧。一團低氣壓逼近,咱們隻能捧著冰茶坐著涼快。然後風暴走了,再次吹來加拿大和煦的微風,於是又回到過去。”“過去。”“昨天他接了個電話,然後就摁鈴找我,我端了杯咖啡上去。‘打電話給凱勒,’他告訴我。‘辛辛那提有個案子要給他。’”“好耳熟。”“就這話,凱勒。熟到要焦了。”她的解釋很繁複——老頭說了什麼,她覺得他言下是何意,可他其實是啥意,滴答滴答滴。總之就是原來的客戶——一位巴裡·蒙克裡夫——因為眼看自己跟胖子的問題就要解決而興奮過度,一股腦兒便把話兜給至少一個沒法守口如瓶的人士。消息於是傳到胖子那裡——一位大名阿瑟·斯特朗的家夥。這邊蒙克裡夫也許已經忘了常言道嘴巴不牢船會沉,那邊斯特朗顯然還記得最佳的防衛之道便是攻擊。他打了幾通電話,搞到最後電話響到湯頓廣場的房子去了,而且老頭接了電話也簽下合約。桃兒指出其中要害時——比方說,他們的新任客戶已經給判了死刑,而且是由才剛出爐的目標物付清款項的——這才發現老頭顯然已經把原先的交易忘得一乾二淨。“他不曉得你在辛辛那提,”她解釋道。“根本搞不清他已經把你派到那兒或者彆的什麼地方去。想來他老人家以為你是出門遛狗兒了,假設他還記得你養狗的話。”“可你跟他講了……”“他看不出有問題。我一再解釋,然後才想到自個兒在乾啥。我是要把燈泡吹熄哪。”“呼啊呼,吹得你好累。”“就是這話。他怎麼也聽不懂。‘凱勒是好孩子,’他說。‘交給凱勒吧。他會知道怎麼辦。’”“他這麼說的?”“一字不差。你看來有那麼丁點茫茫然,凱勒。可彆告訴我這話有問題。”他想了一下。“胖子知道有人找了殺手要宰他,”他說。“嗯,原來如此。怪不得那麼難近他的身。”“要是你辦到了,”桃兒指出,“我會聳聳肩說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也罷。不知是僥幸還是不幸,你及時査了你的錄音機。”“僥幸還是不幸。”“對,不過可彆問我哪個是哪個。最簡單的辦法是,憑你一句話我馬上打給兩個中間人說案子不接了。我們頂尖的乾部滑雪摔斷了腿,您最好另外找人。怎麼了?”“滑雪?這種天氣?”“在智利,凱勒。用點想象力吧。總之,咱們不接案子。”“也許這樣最好。”“從銀子的角度來看可不好。你拿不到半個子兒,錢得退還兩個客戶——他們不是另外找人就是會給逼到自相殘殺。我最恨入嘴的錢要吐出來。”“他們是怎麼著,預付一半嗎?”“嗯哼,照慣例。”他皺起眉頭,在想解決之道。“回家去吧,”她說。“拍拍安德莉亞吻吻納爾遜,或者應該倒過來?仔細考慮考慮,決定以後告訴我。”他搭火車到中央車站然後走回家,坐電梯上樓,鑰匙插進鎖孔裡。公寓暗寂,和他走時一樣。納爾遜的碟子擱在廚房一角。凱勒看著碟子,覺得自己就像模範母親——兒子遠走高飛以後還把他的房間保持得一模一樣。他知道他應該收好碟子或者乾脆丟掉,不過他狠不下心。他解開行李衝了澡,然後走到街角買罐啤酒和漢堡。之後他去散步,不過不甚有趣。他回到公寓打給航空公司。然後他又打好包攔輛出租車到肯尼迪機場。等著廣播上機時,他打到白原鎮。“上路了。”他告訴桃兒。“老出奇招啊你,凱勒,”她說。“我還想說你肯定會待一晚。”“沒必要。”停頓一下,然後她說:“凱勒?有什麼不對嗎?”“安德莉亞走了,”他說,自己也嚇一跳。他原沒打算提的。終究要說的,當然,不過不是現在。“好可惜,”桃兒說。“我還以為你們在一起很快樂。”“我也是。”“噢。”“她得找到她自己。”凱勒說。“你曉得,這話我聽人講過,可我從來就搞不懂媽媽的他們在講啥東東。首先是你怎麼會把自己搞丟的?再說你又怎麼知道上哪兒找你自己去?”“我也有這疑問。”“當然她也實在太小了,凱勒。”“對。”“對你來說太小,有些人會說。”“有些人是會。”“不過你也許會想她,更彆提納爾遜了。”“他們兩個我都想。”“我是說你們兩個都會想她,”桃兒說。“等等,你說什麼?”“才廣播了我的班機。”他說,然後切斷電話。辛辛那提的機場在肯塔基的河對麵。凱勒當早才退了跟艾維斯租的車,心想如果他回到同個櫃台租下另外一輛也許蠻奇怪。於是他便走到預算租車公司去,要了輛本田。“是日本車,”職員告訴他,“不過其實是在咱們美利堅生產的。”“聽了好放心。”凱勒告訴他。他在離先前那家半英裡遠的汽車旅館登記住宿,然後用一家餐館的公共電話打回去。他有一籮筐問題——身兼客戶1和目標2的巴裡·蒙克裡夫有些事情他得搞清楚。桃兒沒回答,倒是問了她自己一個問題。“你什麼意思,想念他倆?狗狗在哪?”“不知道。”“她跟你的狗跑了?你是這意思?”“他們一起走掉,”他說。“沒人用跑的。”“很好,她跟你的狗一起走了。看來她是覺得需要有它幫忙找她自己去。她怎麼著,趁你在辛辛那提的時候溜到外地?”“更早些,”他說。“而且她沒溜到外地。我們談過,她說她覺得她把納爾遜一起帶走會好些。”“你同意了?”“算是吧。”“‘算是吧’?搞什麼鬼?”“這事兒我自己也常在想。她說我其實沒什麼時間給它又常常旅行,而且……不知道。”“可它早在你碰上她以前就是你的狗了。你是出差的時候雇她遛它的。”“對。”“然後這樣那樣,搞到最後她乾脆搬進門。然後沒兩下她就跟你講說狗狗跟她比較好。”“對。”“然後他們就走了。”“對。”“而且你不曉得走到哪兒,你不曉得他們會不會回來。”“對。”“什麼時候的事,凱勒?”“大概一個月以前。也許再久些,六個禮拜吧或許。”“你一個字也沒吭。”“噯。”“我還在那邊說你該拍它吻她呢——天知道我怎麼說的——可你一個字也沒吭。”“遲早會講的。”兩人久久無語。然後她問他,他打算怎麼辦。啥事怎麼辦,他問。“啥事?你的狗狗跟女友啊。”“我想到你是這意思,”他說,“不過你也有可能是在講蒙克裡夫和斯特朗。反正答案一樣就是了。我不知道怎麼辦。”說穿了是這樣。他得做個選擇。由他決定哪個合約要履行,哪個要取消。可這款事你怎麼決定呢?兩人都要他服務,可是隻有一個能要到。如果他是一幅畫,答案很明顯。你可以開個拍賣會,願意付出最高價的人沙發上頭就能掛幅美美的。不過眼下這種情況沒法喊價,因為價錢已經定了,而且雙方也都各自簽下同意書。各自預付了一半,任務完成後其中一個會繳清剩下的,而另外一個從技術層麵來說則有權要求退款,隻是已經沒法開口要。如此說來,合約潛藏的利益要比往常豐厚——平常價錢的一倍半。不管采取哪條路線結果都一樣。殺掉蒙克裡夫,斯特朗會付清餘款;殺掉斯特朗,則由蒙克裡夫付。該殺哪個呢?蒙克裡夫,他想著,先打了電話。老頭跟他簽下交易——也就是默認絕對不會把矛頭指向他。你雇人殺人的時候可不需要對方保證他不會另外受雇把你也乾掉。這點不言自明。他們原本效忠的對象是蒙克裡夫,所以跟斯特朗所做的一切安排應該都宣稱無效。斯特朗的錢不能當成聘用費,似乎應該列在意外之財一欄底下,而且不用算在收支裡。你甚至可以辯解說,收取斯特朗的預付款其實是完全合法的戰略行動,目的在誘騙獵物以為自己安全無虞,以便輕而鬆之地探囊取物。可話說回來……話說回來,如果蒙克裡夫乖乖地把他媽的嘴巴閉緊的話,斯特朗就不會得到預警,以致有了預防。就因為蒙克裡夫隊拉叭拉說他打算宰掉胖子才引得斯特朗打給某人,而這人又打給某人,最後才搞到有人找上白原鎮的老頭去。所以說來是蒙克裡夫多嘴才搞得斯特朗很難上手。要不然原先要近胖子的身還不簡單麼,這會兒凱勒早就完成任務了。不用孤單單坐在辛辛那提市郊一家旅館裡,而是孤單單坐在第一大道一間公寓裡。蒙克裡夫嘴巴不牢,沉了他自個兒的船;蒙克裡夫沒法守密,破壞了他原先明快安排好的合約。能否辯稱說,因為他的行動引來不幸的後果,所以可以宣告他的合約失效?如此說來,老頭收下他的訂金又接受另外一方完全相反的提議,可就是太有道理了。而這就表示應該把胖子當成誠實不欺的客戶,把蒙克裡夫(胖或瘦,高或矮,凱勒不知道是哪樣)當成正當的獵物。不過話說回來……蒙克裡夫住在離河岸體育館不遠處一棟高樓的頂層豪華公寓。辛辛那提紅人隊回到城裡打主場,凱勒買了張票以及一副不貴的雙眼望遠鏡前往觀賽。他的位子遠在球場右上角,所以攜帶道具的不隻是他。他近旁坐了對父子,兩人都帶來手套希望能夠逮著一壞球。兩隊投手都不咋的,雙方也各自揮了好多界外球,不過小孩跟他老爸隻有瞧見偏右的界外球時才會興奮起來。凱勒頗為納悶。如果他們要的是棒球,到體育用品店買一個豈不更方便?如果他們要的是追逐白球的刺激,大可要店員往上拋球,球落孩子接。比賽休息期間凱勒把望遠鏡對準他蠻確定是蒙克裡夫公寓的一扇窗子上。他想起不知蒙克裡夫迷不迷棒球,不知他有沒有利用地利之便從自家窗口觀賞球賽。這可需要一副比凱勒攜帶的望遠鏡高好多倍數的才行哪,不過如果蒙克裡夫買得起豪華公寓,那他當然也負擔得起高倍望遠鏡。要是他坐擁那種可以讓你數起土星有幾環的玩意兒,要看出投手的曲球有無變化應該也可以。跟拎著棒球手套觀賽一樣沒啥道理可言,他決定道。蒙克裡夫這種人想看球賽的話,還怕付不起紅人隊休息區後頭的包廂嗎?當然這陣子他有可能偏好待在家裡看轉播——如果不用望遠鏡的話。他也許覺得這樣安全些。而且就凱勒所知,巴裡·蒙克裡夫可沒在冒多少險。如果他沒猜出胖子有可能反將他一軍也要奪他性命的話,那他可就是天生的謹慎之人了。他住在一棟安檢甚嚴的大樓,而且絕少出門。就算出門,好像也都次次有人作陪。凱勒無法仰仗道德標準選擇目標物,所以他就根據實際需要做決定。畢竟乾他這行跟擲雙骰賭博不一樣。千辛萬苦地證明自己也無紅利可圖。所以兩人之中得挑個來殺,何不就撿容易的?紅人隊在九局下半場留下滿壘殘壘輸給費城隊以後他離開球場,此時他已經耗費整整三天想這問題了。搞半天他隻下了結論說,兩人都不好殺。他們都住在堡壘裡頭,一個高高在上;另外一個則窩在荒郊野外。兩人都不至於殺不成——沒有人殺不成——不過兩者都難殺。他想了辦法跟蒙克裡夫打過照麵:現身旅館大廳秀個寫錯地址的包裹給門房——此人困惑的程度和凱勒裝出的模樣不相上下;然後蒙克裡夫進門,左右各一名闊肩的年輕護法,外套底下都有鼓突物。蒙克裡夫五十開外,頭發漸禿,嘴角下拉,下巴垂肉如同短腿獵犬。而且也很胖。凱勒如果沒把胖子的標簽先貼到阿瑟·斯特朗身上的話,也許就會給他這封號。蒙克裡夫跟斯特朗的胖法不一樣——找不出幾個一樣的——不過說來他跟厭食症邊緣患者還有一大段距離就是。凱勒猜想他大約比斯特朗輕個七十五到一百磅。斯特朗走路蹣跚,蒙克裡夫則鴿子樣的搖臀擺尾。回到旅館,凱勒發現自己轉到電視新聞,看起他才去過的那場比賽的精華。他關掉電視拾掇起雙眼望遠鏡,心想他乾嗎費事買去,這會兒倒是打算如何處理。也許安德莉亞拿到中央公園賞鳥會很高興,他逮著自己如是想。他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然後起步衝澡去。兩個都沒多好殺,他想著,不過要湊近兩人他已經分彆盤算出幾個辦法。困難的程度,一如某某奧林匹克跳水選手有可能會說的,可謂不相上下。所以呢,就他所知,所冒風險的程度也一樣。他心生一念。也許其中一個該死。“阿瑟·斯特朗,”女人說。“你知道,當初我碰到他時他就胖。我覺得他是天生胖子,不過那時可不比現在。當年他隻是,你曉得,粗壯。”她的名字叫瑪莉,高個兒,頭發紅得沒有說服力。三十出頭,凱勒心想。大嘴唇,大眼睛,而且身材不錯,不過依凱勒看——既然她先提了這話題——她還可以再瘦五磅。倒也不是說他打算提。“我碰到他時,他身材粗壯,”她說,“不過他穿了那種剪裁合身的意大利西裝,所以看上去還好,你知道?當然,他光著身子的德行咱們就忘了吧。”“已經忘了。”“什麼?”她看來有點迷惑,不過啜口酒又讓她自在起來。“我們結婚前,”她說,“他還真減了肥,信不信由你。後來我們一起跳過掃帚(ju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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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oomstick意指舉行簡單的婚禮。),跟著他就開始狼吞虎咽。打比喻而已。”“他隻是人吞人咽?”“得,少來!‘跳過掃帚’啦。我們跟大家一樣也在教堂結婚。總之,我覺得阿瑟不管哪個都跳不好,就算你把掃把擱在地板上也一樣。我跟他結婚三年,而且我敢打賭他每年都胖上二三十磅。然後三年前我們分手,說起來你最近可見過他?大得跟棟房子一樣。”大得有如雙倍拖車屋吧,也許,凱勒想著。不過比起宅邸可還差遠了。“你知道,凱文,”她說,一手擱上凱勒的膀子。“這兒煙霧彌漫。雖然通過法律禁煙了,大家還是照抽不誤,可你又能拿他們怎麼辦,逮捕歸案不成?”“也許我們是該出去走走了。”他提議道,她聽了展顏一笑。回到她住處,她說:“他有某些偏好,凱文。”凱勒點頭鼓勵她,心裡想著以前是否有人叫過他凱文。他還蠻喜歡她喚這名字的調調。“事實上,”她沉著臉說,“他是性變態。”“真的?”“他要我做某些事,”她說,揉起他的大腿。“說來你不會信的。”“噢?”她跟他講了。“我覺得好惡心,”她說,“可他堅持要,我們分手這是部分原因。不過你可想知道一件怪事?”“當然。”“離婚以後,”她說,“這檔子事我變得比較開放了。你也許覺得難以置信,凱文,不過我變得蠻變態。”“是麼。”“事實上,我剛才跟你講到阿瑟的那事兒,好惡心的那樁?呃,我得承認我已經不覺得惡心了。事實上……”“嗯?”“噢,凱文。”她說。她是變態沒錯,而且精力充沛,事後他覺得先前對那五磅判斷有誤。她這樣子剛剛好。“我剛在想,”他上路出門時說道,“你的前夫呢,他對狗的感覺怎麼樣?”“噢,凱文,”她說,“我還以為變態的是我呢。太過分了你。狗?”“我不是這意思。”“是喲。凱文,甜心,你如果還不馬上走人的話,我也許壓根就不放人了。狗!”“當寵物,我是說,”他說,“他喜歡狗嗎?或者很討厭?”“就我所知,”瑪莉說,“阿瑟·斯特朗對狗兒正反兩樣意見都沒有。這個話題我們從來沒談過。”洛瑞·蒙克裡夫——三位跟巴裡一起跳過掃帚的女子裡頭她排第二——對於她前夫體重的上上下下,或者窗簾拉下以後他什麼愛做什麼不愛,全沒報告。當初她是蒙克裡夫的秘書,把他從元配身邊搶走,之後則搞定他雇用的男秘書。“然後那個婊子養的加入健身俱樂部,”她說,“搞到後來為了他專屬的教練把我甩掉。他把我跟用過的麵紙一樣揉成一團隨手扔掉。”她看上去不像你會拿來擤鼻子的人。苗條暗發的女人,不比瑪莉·斯特朗難接近,而且弄上床也差不多一樣簡單。她沒透露什麼有趣的變態行為——她或者她前夫的——不過凱勒找不出理由抱怨。“噢,凱文。”她說。也許是這個名字的關係吧,他想。也許他應該更常用,也許名字帶來了好運道。“你一個人住,”他說,“難道從來沒想過要養狗?”“我經常出門,”她說,“養了對我對狗都不好。”“很多人都這樣,”他說,“不過他們習慣了家裡有狗就放不掉。”“看人嘍,”她說,“我從來就不習慣,而且你也曉得,常言道不曾擁有的不會想念。”“我看你的前夫八成沒有狗。”“一直等到我們分手他娶了那個長了魔指的婊子以後才有的。”“她養了狗?”“她就是狗,甜心。她那張臉蛋活似洛威拿。不過現在她已經出局了,而且還沒出現替代品。活該啊她,如果你問我的話。”“所以你不知道巴裡·蒙克裡夫對狗有何感覺。”“你是說隻會用四隻腳走路的那種?我看他沒有感覺吧。哎,咱們怎麼會扯上這種無聊的話題啊,我說?躺下來吻我好吧,凱文甜心兒?”兩人都捐錢給當地的慈善機構。斯特朗傾向支持藝術,而蒙克裡夫則捐款打擊疾病幫助遊民。他們做起生意都有手下不留情的惡名。他們都沒小孩,目前都是單身。兩人沒養狗,而且就他推斷,也從來沒養過。兩人都沒有強烈的護狗或者反狗立場。如果斯特朗是動物保護組織和反動物實驗協會的資助人,而蒙克裡夫喜歡到肯塔基某某地下室簽賭看著兩隻鬥牛狗鬥到死的話,對他下定決心應該有幫助。不過他可沒發現這款事,而且他越想就越覺得如此這般好像不是多麼公正的標準。生死大事怎麼可以單靠你對狗兒的感覺來決定?而且凱勒憑什麼在乎呢?他自己可沒養狗,沒再養了。“兩個都不是施韋策,”他告訴桃兒,“而且也都不是希特勒。兩人都介於中間,所以不可能根據道德標準做決定。跟你說吧,這叫謀殺。”“不,”她說。“整個問題就在這裡,凱勒。你人在辛辛那提,時鐘可是滴答在響啊。”“我知道。”“道德決定。要做道德決定你選錯行了。”“沒錯,”他說。“何況我算老幾,哪做得起這種決定啊?”“省省你的謙卑吧,”她說。“聽著,我跟你一樣人來瘋。我有這麼個主意:乾脆打給兩邊的中介,要他們各自聯絡客戶,就說因為情況急迫基於特殊考慮,我們需要預付全額款。”“你覺得他們會上鉤?”“要是其中一個上了,”她說,“那就可以定案對吧?宰掉這人,留下的活口客戶自會高高興興地補足款。”“妙透,”他說,然後想一下。“隻是……”“喔,給你發現了,對吧?合作的家夥——鉚足了勁要當咱們頂尖客戶的那位——反倒得了個送死的下場。我跟大家一樣喜歡生命的反諷,凱勒,不過我看這樣恐怕稍嫌多到我沒法消受。”“再說,”他道,“依咱們走的運來看,隻怕兩個都會付。”“然後我們又回到原點。凱勒?”“什麼?”“說來說去隻有一個答案。你有兩毛五硬幣嗎?”“大概有。乾嗎?”“丟吧,”她說。“看是正麵還是反麵。”正麵。凱勒撿起他才丟的硬幣,塞進投幣孔。他撥了個號,鈴響時他納悶起仰仗硬幣下這決定是否明智。感覺上好沒道理,不過話說回來也許這就是人世的法則。也許雲層上頭某處有個留把胡子的老頭就是如此這般決定生死大事:丟了硬幣聳個肩,分發火車車禍、心臟病。“我想找斯特朗先生,”他告訴接電話的人。“就跟他說,跟最近簽的合同有關。”好長一段停頓,凱勒又挖出一個硬幣以防電話還要吃。然後斯特朗接了電話。凱勒雖然沒聽過這聲音,不過感覺耳熟。聲音雄渾,一如歌劇男高音,不過沒有半點音樂感。“我不知道你是誰,”斯特朗開門見山,“我不跟陌生人在電話上談生意。”胖,凱勒想著。這人聽來很胖。“很明智,”凱勒告訴他。“呃,咱們有生意要談,而且我同意不該電話上講。咱們應該碰個麵,不過不能叫人瞧見或者知道我倆碰了麵。”他聽了一下。“你是客戶,”他說,“我希望可以由你提議時間跟地點。”他又聽了下。“很好,”他說,“我會去。”“可是好像蠻反常,”斯特朗說,聲音裡頭的牢騷永遠不會從帕瓦羅蒂口中吐出來。“看不出有這必要,真的看不出。”“你會懂得的,”凱勒告訴他。“這點我擔保。”他掛斷電話,攤開手掌看著上頭的硬幣。他想了一下——關於白原鎮的老頭,還有遠在天上的那個。留把白色長胡子的那個——丟他自個兒的硬幣,依此掌管全宇宙。他想起自己生命裡的轉折,以及彆人進出他生命的種種方式。他掂掂掌上的硬幣——不很重——然後往上一拋,接住了,啪地一翻按上手背。反麵。他拿起話筒。“這回是冰茶,”桃兒說。“上回我答應了冰茶可卻給你檸檬水。”“美味的檸檬水。”“呃,說起來這個冰茶也挺美味。用真的茶葉泡的。”“還有真的冰塊,照我看。”“把茶包擱在一罐冷水裡,”她說,“然後把罐子擱在太陽底下,幾個小時不要管。然後把罐子放進冰箱。”“根本不用把水煮開?”“不,不需要。好幾年嘍,我都以為要,結果才知道錯了。可我剛才是要講什麼呢?冰茶。噢,對。這回你打電話來說:‘我已經上路。檸檬水伺候吧。’所以這回你是想要檸檬水,可我這廂給的卻是冰茶。懂了吧,凱勒?每回你想要什麼結果都相反。”“單單是冰茶和檸檬水之差的話,”他說,“我還消受得起。”“噯,你適應全新狀況向來就快,”她說。“你的優點之一。”她歪了頭仰看天花板。“講到這個,你剛上了樓,跟他談過。你覺得怎樣?”“他看起來還好。”“老樣子?”“差遠了。不過他聽了我要講的,誇了我的表現。我看他是在掩飾。我去了哪裡我想他根本沒搞清楚,他隻是在掩飾。”“近來他常這樣。”“這可真真有茶味,你知道嗎?可你根本不把水煮開?”“除非你很趕時間。凱勒?”他從他那杯茶抬起眼來。她坐在門廊欄杆上,蹺起二郎腿,一隻拖鞋懸在腳趾上頭晃著。她說:“為什麼兩個都做?如果你做掉一個,還能跟另一個撈到全額款。你這一來,可就沒留活口開支票了。”“他收支票?”“隻是形容詞。重點是,沒個活口付足款。這可不隻是免費宰掉第二個。這一來你還少拿了錢。”“我知道。”“那就開講吧,好嗎?”他慢慢在想。最後他說:“我不喜歡那個過程。”“過程?”“做決定。根本沒法二選一,而且丟硬幣其實沒幫助。我還是在做選擇,因為我選擇了接受硬幣的選擇,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話(原文follow me,字麵意思是跟著我。)。”“蹤跡渺茫,”她說,“不過我可跟隻獵狗一樣賣力在跟。”“我覺得他倆應該得到同等待遇,”他說。“所以我丟了兩次,頭一回是正麵,第二回反麵,所以我就跟兩個都約了。”“約。”“兩人都挺擅長安排秘密約會。斯特朗告訴我怎麼從後頭進他家去。繞了圈電圍蘺,不過有個安全通關處。”“說起來他是把雞舍的鑰匙交給了狐狸。”“沒雞舍,不過是有個工具間。”“而且在那致命的早晨,有兩人進去隻有一人出來,”桃兒說。“然後你就趕赴蒙克裡夫之約?”“城中的全方位旅館。他在裡頭的餐廳吃午飯。餐廳沒男廁,隻能用旅館大廳旁邊的。我們可以在那兒碰麵,不用出現在同一個公共場合裡。”“聰明。”“他們是聰明人,兩個都是。總之進行順利,就跟斯特朗的情形一樣。我用了……呃,這個部分你不愛聽。”“沒多愛,對。”他沉默一會兒,啜飲冰茶,聆聽微風拂過時的風鈴聲。鈴聲止住一陣之後他說:“我好氣,桃兒。”“這我也想過。”“你知道,沒那隻狗兒我還要好些。”“納爾遜。”“他是好狗,我很喜歡它,不過狗麻煩死了,要喂、要遛。”“當然。”“我也喜歡她,不過我這輩子都是一人獨居。我擅長獨居。”“習慣了。”“沒錯。不過話說回來,桃兒。上街走著走著我會看起櫥窗盯上一副耳環,跟著就一腳踩過門坎要買副送她然後才想到沒必要。”“你買給那個女孩多少耳環哪。”“她喜歡收,”他說,“而我喜歡買,皆大歡喜。”他吸了口氣。“總之,我氣了起來,而且停不住。”“氣她。”“不是,她做得對。沒理由氣她。”他朝上一指。“我是氣他。”“因為當初把你派到辛辛那提去。”他搖搖頭。“不是樓上那個。是更高權威,成天在天上扔硬幣的老頭兒。”“噢,他。”“當然,”他說,“做的當時,我氣消了。一向如此。我隻是辦完我上那兒要辦的事。”“你很專業。”“大概吧。”“而且你是物超所值。”“向來如此。”“夏天大特價,”她說,“宰一送一。”凱勒聽著風鈴,然後傾聽寂靜。他終究還是得回到公寓,想出處理狗狗碟子的辦法。他跟桃兒終究還是得想出處理老頭的辦法。不過現在呢,他隻想待在原處,啜他那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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