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長應該在錢山替安馨預訂的酒店裡,不可能離玉城山莊太遠。”韓旌說,環顧了一下周圍,目光凝聚在不遠處的如星酒店上,“先從這家查起。”根據胡紫莓調查的結果,安馨已經加入土耳其國籍,根本沒有打算回國。她這次回國完全是因為錢山給她發了郵件,說自己重病,需要骨髓移植,希望安馨能為他提供骨髓。安馨接到郵件以後果然回國了,錢山為她安排好了酒店,在房間裡藏匿了刀和血袋。他想要的可不是安馨的骨髓,他想要的是安馨的整塊肝臟。至於安馨那些稀有珍貴的血,他也會全部儲存下來給自己使用。但沒有醫院的條件,想要保存肝臟那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自己提著安馨的肝臟上醫院去做手術,所以必須有一個新的辦法。錢山想到了捐贈。他和安馨、李土芝是血親,根據遺體捐贈的規定,在安馨或李土芝死後,隻要他們沒有聲明過不進行遺體捐贈,他作為唯一的近親,可以代替他們做出捐贈的決定,並且,也有優先獲得器官移植的權利。所以隻要他使用一些手段,讓安馨自己簽下願意捐贈的聲明,然後“幫助”安馨補辦捐贈手續。隻要安馨發生意外,他就可以優先獲得安馨的肝臟。這就是為什麼他對安馨動刀,他希望儘快讓安馨出“意外”,但顯然錢山對安馨的“安排”出了差錯,雖然他得到了安馨的大量血液,卻讓安馨帶著刀傷逃跑了。慌不擇路的安馨爬上了玉城山莊的那條滑索,然後從索道上摔了下來,摔死在小懸崖頂上。錢山將她埋好,這時候他隻剩下一個選擇。那就是李土芝。而李土芝是個難啃的骨頭,他是個身手矯健的男人,還是個警察。和土耳其籍的安馨不一樣,安馨失蹤了沒人會在意,而李土芝如果失蹤了,警界一定會全力調查。錢山必須為李土芝的失蹤編造一個理由。他精心策劃了“血臉人”這個奇怪的凶手,讓它在監控和路人麵前頻頻露臉,又偽造了李土芝和自己都受到血臉人襲擊的事件,暗示有人在為十九年前的血案複仇,而這個人有可能是安馨。這樣下來,按照錢山的設想,李土芝再次失蹤後,大家都會以為他是被“血臉人”再次襲擊了,而“血臉人”隻是一個都市奇談。到處出現的都隻是安馨的血,卻誰也找不到她,警察更永遠不可能找到他這個“受害者”頭上。根據韓旌的調查,錢山前一陣子在製作教學工具時剛剛做了一個矽膠人體模具,現在那個模具已經從學校倉庫裡消失了。線索越來越能相互印證,還不能破解的謎團隻剩下兩個。一個是錢山是怎麼潛入總隊宿舍,帶走李土芝的?另一個是那串淺藍色的“54864644834396852494269653”,究竟是什麼意思?搜索隊已經從如星酒店的一樓開始逐層搜索,韓旌站在酒店一樓定定地看著高層,目光堅定。過了一會兒,趙一一給他發了張圖過來,韓旌點開一看,啞然失笑。那是總隊電梯監控的一張截圖。有個人穿著快遞公司的衣服,正在搬運一件大件行李,看那紙箱的大小和快遞員工的姿勢,這件貨物顯然非常沉重。趙一一又發來一段視頻。這個“快遞員”運著行李下了車庫,車庫裡的監控角度被人調過,拍不到李土芝的車,但在“快遞員”下車庫十到十五分鐘後,開出車庫的隻有李土芝的車。假冒快遞員,的確是容易進入單位內部。而經常不鎖宿舍門,以及永遠記不住自己家裡有哪些東西,吃東西從來不看保質期的李土芝,更是一個上好的襲擊目標。“韓警官,在二十五樓發現目標。”對講機發出模糊的聲音,“呼叫增援,現場需要急救車。”韓旌回答:“急救人員已到位,控製現場。”接著他拔出配槍,和增援組一起衝上二十五樓。錢山對警察破門而入顯得驚慌失措。他根本沒有想過自己的行動會暴露,他是如此聰明,每走一步都是反複算計過的,在他的設想中沒有這一步。這導致特警將他按倒在地上的時候,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沒有任何抵抗。酒店的小冰箱裡已經存滿了李土芝的血。床上的李土芝陷入深度昏迷。增援的急救人員開始給他輸血,展開急救。簽好的遺體捐贈書飄落在地上,韓旌一腳踩了上去,他盯著錢山。錢山在他的目光下像隻倉皇的老鼠。韓旌並沒有指責他什麼,隻是淡淡看了他幾眼,就讓特警隊將他扣押回去。醫生和護士圍繞著李土芝忙碌,韓旌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虛弱成這個樣子,一隊長難道不應該是永遠活蹦亂跳,像被陽光澆灌著長大的嗎?他沒有想過李土芝背後的故事,竟是這樣的。有些人沒有感受到多少愛,便不願去愛彆人。有些人沒有感受到多少愛,便努力愛著所有。邱定相思好像聽見韓旌輕輕歎了口氣,驚訝地猛回頭,卻見那張永遠沒什麼表情的冰臉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收隊!”李土芝醒來的時候,太陽照在他的眼睫毛上。這導致他睜了五次眼睛還沒有成功。努力睜第六次的時候,有人拉上了窗簾,他連忙睜大眼睛,果然他還在人間——因為坐在對麵的是韓旌。“醒了?”韓旌淡淡地問。“醒了醒了,我記得還欠你五百塊錢呢!不敢死、不敢死!”李土芝乾笑著,總有一種將被迎頭痛罵的感覺。韓旌卻沒有像上次那樣對著他一頓冷嘲熱諷,隻是揚了揚手裡的那張印著藍色數字的白紙:“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我不知道,這不是我打的。”李土芝小聲回答。韓旌搖了搖頭,舉起那部粉紅色的諾基亞手機:“這是你在被錢山襲擊的時候,手裡握著的。”“哦對了,錢山到底用什麼東西打的我?我明明看見他坐在前麵,也做了防備的,他怎麼能從後麵打到我呢?”李土芝連忙問。韓旌忍耐著他那扯開話題的本事,冷冷地說:“錢山隻不過是在門口用釣線拉了一把鐵錘,是你進門的時候根本沒認真看。”“哦……”李土芝恍然大悟,“可是……”韓旌舉起那部粉紅色的手機,手機界麵上有一行還沒有發出去的數字。“548646……”李土芝傻眼了。“所以說那串‘密碼’,的確就是你被錢山下藥迷昏的時候,感覺到危險,自己發的。”韓旌說,“就像這一次你又被錢山襲擊,本能地你就又按了這串數字……”“不不不,我絕對不懂什麼密碼!”李土芝連連搖手,“這肯定也是錢山在陷害我!”韓旌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仿佛忍住了將這個人痛毆一頓的衝動:“這不是密碼!你早就說過,你隻會打字,不會打任何密碼。”“對啊。”“所以這串數字就不是數字,它是漢字。”韓旌麵無表情地將短信界麵從數字切換成了中文,再輸入“548646……”輸入法出來的是“救命”兩個字。李土芝瞬間傻眼。“你不是在發密碼,你隻是忘了切換輸入法。”韓旌將手機扔給他,“所以那串藍色字‘54864644834396852494269653’的意思,是‘救命,蝴蝶又來找我了’或者是‘救命,姑爹又來找我了’。”那是他在求救。李土芝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他歎了口氣,把玩著韓旌扔過來的手機:“你有沒有在某些時刻覺得很累、覺得委屈、覺得找不到生存的意義,就會想向誰求救?而那個人,就像是一座山,能支撐著你讓你覺得永遠不會倒。”韓旌沒有回答,李土芝也隻是自說自話,他繼續說下去:“小時候……非常害怕去給安馨輸血的日子,會痛,不知道為什麼看到爸爸和安馨就覺得很難受,非常傷心。錢山叫她‘公主’,我和安明叫她‘蝴蝶’,爸爸不許我們喊她姐姐,也不許叫她的名字。”韓旌皺著眉頭。“她總是穿著印著蝴蝶花紋的綢緞衣服,在花園裡跑來跑去,像隻蝴蝶,又像個公主。她很喜歡找我玩。”李土芝聳聳肩,“隻是被爸爸發現了,我就要被打一頓。所以我經常向安明抱怨,我經常給他扔字條,他看見這句就會過來安慰我。”所以在本能地感覺到危險的時候,李土芝就向“我的苦瓜”那個空號求救。那就是他的靠山。一個隻能安慰他一句話的,一段冰冷的電腦程序。那句話還是他自己寫的。韓旌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水,李土芝伸出手以為他要遞給自己,結果韓旌麵無表情地端起來自己喝了一口,李土芝隻好悻悻地把手收回去。“以後,你也可以發給我。”韓旌說。“啊?”李土芝撓頭,“可是那串數字為什麼會變成藍色的?我可不相信神誌不清的時候我還會輸代碼,話說藍色的代碼是什麼啊?”“也許錢山能比我們更早看懂你的意思,也許你當時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按的。”韓旌說,“他把數字改成彆的顏色,更容易引起警方的注意,畢竟你這串數字破譯出來,也是指向安馨,對他有利無害。”李土芝轉過頭望向病房的窗戶。“也許……也許是安明收到了我的紙條。”他笑了笑,“他在提醒你們,這一次我真的需要你們救一下。”韓旌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兒他站了起來:“好好養傷。”李土芝說:“這就走了?這麼急?”韓旌轉身往門口走去:“新案件。”